“怎么回事?”林向晚冷声质问道。
然而?绿萼惊诧地看着自己光洁无物的手?臂,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并未与人有过事端,前几日?沐浴时他还瞧见过,近几日?浴时不曾关注,守宫砂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他竟不知!
“妻主!”绿萼顿时慌乱起来,反复看着自己腕上,哀戚地望着林向晚颤声道,“原是有的!我对天发誓!”
林向晚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一双眸子里毫无波澜。
但绿萼知林向晚定然是心中震怒,他好好的朱痣没了,如何解释得清楚?
绿萼急得都要流出眼?泪来,正待无措之际,突然心生?一计,忙道:“妻主可是听了正夫的话,才来我这里的?”
林向晚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道:“是又如何?”
“那就是了!”绿萼信誓旦旦道,“正夫今日?留我吃茶,晚上便要妻主您过来,这摆明了是那茶里有什么东西,接着再?让妻主误会于我!妻主!我愿受验身!请妻主莫要被此等诡计所?骗,还绿萼一个清白!”
林向晚冷冷地望着他。
东西是她方才下在酒中的,可在一段时日?内让人的守宫砂消失。
可这人竟张口就陷害云宸,林向晚冷笑一声,实在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你确定吗?”林向晚静声质问,“我听说下午一并去的还有梨花,若梨花身上完好,你这污蔑正夫的罪,想如何受罚?”
绿萼瞳孔骤缩,万没想到林向晚竟也?知梨花的事,脸色一白彻底没了辩驳。
只好讨饶道:“妻...妻主恕罪,我也?只是一时慌乱妄下了定论!妻主也?知这守宫砂可是关乎我等男子的清白的!”
“可它?现在已经没了。”林向晚眉间涌起一丝不耐烦,“若是一直不出现,你还能让我留一个跟别人睡过的破烂货么?”
绿萼望着林向晚铁青的脸色,紧咬着唇瓣一脸苍白。
“我留你些脸面?,自己去外?间歇着罢。”林向晚随意摆了摆手?,一副兴致顿失的样子。
绿萼惨白着脸色也?无话可说,低声应了声“是”便去了外?间的榻上。
林向晚挑眉看着里屋的床,心道她终于不必再?睡桌子了。
只是她方觉得放松下来,心头又漫上一丝忧愁来。
她逐渐发现一个规律,好像每夜只要她不跟云宸睡,她就会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
那些梦境陌生?又熟悉,有时甚至让她有种身临其境之感,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那些事一般。
“夜刹。”她轻声道,“给?外?面?的人下些迷药,让他睡得死?些。”
“是。”
这夜的困意比林向晚想象中的还要猛烈,她几乎是刚挨上枕头,就像是被魇着了一般,一下子就陷入深深的睡梦中去。
然这回的梦境,比及之前不再?是身临其境的悠然体?验,而?是如走马观灯一般,一幕幕重重叠叠的虚影接连撞进?了林向晚的脑子里。
她看到那晚与云宸看到的烟花,在最后?一簇最为绚烂的烟花下,她拉过云宸的袖子,对着男人绯色的薄唇吻了上去,她听见自己对他说:“美人,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那晚是她的大婚之夜,她却在一间上好的厢房里,和一个在路边刚认识的男人过了一夜。
过程如何已然记不清了,眼?里唯剩男人雪白的肌肤,臂上鲜亮的痣,以及咬紧唇瓣也?无法封住的呜咽呻丨吟。
那夜之后?,林向晚便花钱置办了处宅邸,那处宅邸的模样十分眼?熟,竟然就是这一世?她为谢容所?置下的那处。
而?她也?终于想起她之前所?见的那个生?脸的新婚夫郎,便是万宝楼聚会那夜,被万华逼死?的小杨柳。
至此林向晚终于顿悟,她所?看到的这些根本不是梦,而?是她的前世?!
夹杂在灭门与今世?之间的一世?,是她和云宸缘起定情的一世?。
然而?在这样的一世?中,林向晚却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先是秋闱她拔得头筹,轻轻松松坐上户部侍郎之位,而?后?林煜进?宫之事迫在眉睫,她同样找上谢容,用的却不是今世?这般的入赘手?段,而?是让谢容假扮女子,当街毁了林煜的名声。
林煜几度妄图寻死?,她亲手?割断了林煜上吊的绳子,冷漠道:“不就是被看了身子,也?值得你这般要死?要活?”
话音一落,林煜绝望而?悲痛的眼?神看在她身上,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自那以后?她兄妹二人分道扬镳,再?也?无话。
林向晚看见自己极度仇恨陈氏,朝中素与蔚王陈秋明水火不容,蔚王欲杀她泄愤,她几次都躲过一劫,主动?请命出征黄漠边境。
但在这一世?,她相帮的人不是乌达丹,而?是乌达沁,合谋拖延战争,造成大梁需要林家的假象,这便是为什么有了在山上营地那一梦,她的母亲气得用鞭子抽她,父亲却来护着她。
因为她为了林家的一己私欲,而?将黄州百姓陷于水火。
更因她告知了双亲重生?一事,在此事之后?,母亲便觉得她根本不是重生?,而?是得了失心疯。
“陈家能坐得的江山,我林家有何坐不得!”林向晚听见满目仇恨的自己说出这样荒谬的言论来。
与家人分裂,更无朋友交心,林向晚看见自己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多疑,后?来甚至草木皆兵,夜夜都被灭门那日?的噩梦缠身。
此时此刻的林向晚作为一个旁观者,却也?在高度共情着,她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每日?都在担心因自己一时不慎,让林府重蹈覆辙,灭门惨案又会落到林家头上。
林向晚看得手?脚冰凉,亲眼?看着自己杀了杨景天与杨简,诛杀陈秋明未果,还对陈芮下了几次毒。
可每一次的精心谋划,就像有人在头顶盯着她一般,每一次都会被人破坏和干预。
便是如此,她开始愈发地怀疑自己,觉得天命无从逆,性情也?愈加暴戾和不可控起来。
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云宸。
凡是那晚她去找了云宸,在男人身侧睡下,她就会变得格外?安心,甚至一夜无梦。
男人会用自己温暖而?宽大的怀抱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再?将柔软的唇瓣贴在她额头上,唇瓣上,脸颊上......
无论林向晚是以怎样的心情去的,她总能被云宸哄得渐渐安心下来,然后?窝在男人怀里一觉好梦,亦或是不知餍足地折腾男人一宿,尽情从云宸身上讨着她想要的。
但不管是两种之间的哪一种,她都会在第二日?的清晨毫不犹豫地离开,然后?隔上好几日?再?来。
一日?她来得很早,冷着一张脸,身后?却牵着阿乌,说要带云宸去过他的生?辰。
“今日?......不是我的生?辰。”男人又露出憨傻的表情呆呆望着她。
“我遇见你那日?,你便已然重生?,那天的日?子就是你的生?辰。”林向晚不由分说拉着云宸上了马,慢跑在罕无人迹的林荫小道上,她从身后?将男人抱住,扯下男人的裤子又讨要了数次,二人一身黏腻,便去河道清洗。
刚洗好身子,天上却下起大雨,将她二人的衣服淋了个透湿,林向晚便拾了柴,在一间废弃的旧屋里生?了火,与云宸躲雨。
云宸被她折腾得累极,小声地说饿了,她便又冷着脸出去给?男人寻吃的。
最后?只采回一些蘑菇之类的菌子,煮在锅里熬汤,云宸喜欢极了,偎在她怀里将那一整锅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林向晚望着梦中的那锅蘑菇汤发怔。
她猛然想起,几个月前,云宸也?亲手?给?她做过这样的蘑菇汤,他那时说是别人教的,但其实......
云宸果然如她一般,也?是重生?而?来的!
林向晚魇得极深,皱着眉想醒却醒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愈发地魔怔,终将失道。
直到有一日?,她偶然在书房听到母亲亲口说要奏请陛下,将她烧死?。
林向晚说不出自己听了这话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是觉得周身忽然脱力,身心俱疲起来。
当天下午,她又见到了传闻中与万贵君苟合的陈子清,被告知云宸其实是陛下的大皇子,原名叫作陈怀玉。
“你现今太危险了,树大招风。”陈子清面?无表情,一对与云宸神似的眸子寒得像冰。
“离开他,我自会让他过得很好,但你只会拖累。”
至此之后?,林向晚心中唯一的慰藉也?被剥夺,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什么也?不剩,亲人、友人、心爱之人,都在厌她弃她,而?她也?深知自己争不过命运,难逃一死?。
那晚,林向晚失魂落魄地寻到了云宸的小院,将还未来得及出声的云宸紧紧吻住,抱着他又去了床上,头一次不顾男人挣扎哭求地疯狂索取着。
直到云宸沉沉睡去,她睁着眼?,认真又深情地望着他,伸出手?一遍遍在男人脸颊上轻抚着,唤他:“怀玉。”
每唤一声,她的心就愈冷一分,最后?竟有些期待起她的火刑来。
她是逆天回来的外?来者,双亲兄友喜爱的林向晚,早就死?在许如良的刀下了,即便再?回来,她也?不是她了。
林向晚,本就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给点评论吧呜呜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