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伤心

一句话说得轻薄无?物,如丝如缕地飘在云宸耳边,仿佛生了幻听一般。

云宸愣住了。

他?目光越过?司琴,看?向黑漆漆尚未点灯的内院,摇了摇头道:“不会...她不会的。”

不等司琴回答,他?又絮絮自言自语:“我...我去瞧瞧,她应是在做什么事呢。”

司琴满脸痛心,只好沉默着跟在云宸身后。

转过拐角,云宸却果然看见一件屋子大亮着灯,就在跟主屋靠近不远的地方。

而主屋里,此刻反倒黑黢黢一片。

云宸身形微颤,险些没站稳脚跟,司琴吓得连忙扶住他?,道:“主子,您没事吧?”

“这里面...是何人啊?”云宸声音轻轻的。

“那里面住的是两个新来的男人。”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云宸和司琴身后响起,竟是周穆缓缓走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云宸精巧又细致的眉眼,叹了声,“回去罢,别瞧了,我亲眼看着她进去的,再也?没出来过,已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那就是说,她们也?许正......

云宸呆呆地望着那间屋子,连话都忘了回,周穆跟着站了片刻,也?转身回屋去了。

而此时此刻,他?只需伸手将那扇紧闭的门推开,就能闯进去看看?林向晚究竟在干些什么。

可云宸怔愣着站了许久,站到浑身冰凉,也?没向前迈出那一步来。

就算让他看?到了,又怎么样呢?是看林向晚在别人床上有多?卖力,还是听她跟别人说的情话是不是和自己说的一样......

抑或是又招来女人厌恶不耐的神情,寒声叫他滚。

一想到里面的情景,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揪住一般,痛不像是痛,反而从内到外,狠狠发着抖。

“主子!”司琴见他?抖得厉害,劝道,“咱们回屋去罢,外面风大。”

可云宸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于神情都渐渐空茫。

“怎么会这样呢?”云宸哑声问了句,“我不过?是...不过?是发了发脾气,我......”

“主子!”司琴惊叫一声,见云宸竟是哭了,眼泪掉得如同短线的珠子般,怎么都止不住,吓得他?忙用手替云宸擦了又擦,可却怎么也?擦不完。

云宸逐渐将目光从那间屋子上收了回来,敛紧了眉头,咬着唇也?不说话,只是控制不住地掉着眼泪。

“她说她不会的......”云宸轻喃了一声,将冰凉的手摸上自己腹部,“她从来都不会骗我的。”

“主子,咱们回去罢。”司琴怕云宸摔了,扶好他?引着往屋里走。

主屋里的灯虽熄了,可屋里还是十分暖和,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气叫云宸回过?些神思,他?心中一动,以为是林向晚其实在屋里,方才不过?是吓吓他?罢了。

他?忙整理了下仪容,往卧房里追去,司琴紧着点灯,都追不上他?的步子。

可他伸手一摸,那张床上空荡荡的,半点余温都无。

司琴看着云宸怔然的模样,也?不敢说话,只是在不远处静静站着。

云宸就维持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自嘲般嗤笑一声,“女人在床上说的话,我怎么能信呢。”

话虽如此,可云宸就是止不住地反复回想起那天,林向晚轻柔地抚摸着他?,同他?说要好好养着身子,只要他?活得长久,身子康健,就不会再碰别的人。

所以现在是......他?身子不康健吗?林向晚是不是怕生完这胎,他?再也?生不出了?

这样一想,云宸只觉得浑身都冷了。

司琴不知道怎么安慰,沉默了片刻,小声道:“主子,我觉得将军对您委实算不错了,这要是换了别家,连床上的小侍都是正夫自己主动塞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宸更觉得悲哀,精致英挺的眉眼显出一丝脆弱来,眼泪顺着鼻梁,滴在绣花的褥子上,星星点点的。

“这正夫...我不想做了。”云宸忽道。

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绝望,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我错了,我就不该自作多?情,想着先入为主的美事,是我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些。”

“我的主子!”司琴听着他?说话心中惊惧,“您已经怀了将军的孩子,当安守本分才是,现在说什么想做不想做的置气话,这要是让别人听去,传到将军耳朵里,你们又要生嫌隙了......”

司琴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一声响动,云宸浑身一震,连鞋都来不及穿好都奔向屋外,“是妻主回来了吗?”

可屋檐下只站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鎏金的火炉。

“属下...奉命来给主夫送暖炉。”

云宸根本没心情去管他?的什么暖炉不暖炉,目光越过?夜狰的身子紧紧盯着那还亮着灯的偏房,神情顿时凄然下来。

夜狰垂目见他?光着一只脚,劝道:“主夫回屋里去罢,外面冷,别伤着身子。”

司琴也过?来了,半拖带拽地将云宸带进了屋,愁得都快哭了。

他?哪儿见过?主子这个样子,从前将军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会回来哄哄主子,可今日将军把事做得这么绝,直接睡到别人的床上去了,这人还怎么哄。

可司琴左想右想,都觉得今日这事,就是他主子的不是,将军好心好意给主子准备补品,主子脾气闹得着实有些过?了。

“主子,先睡下罢,司琴给您擦擦身子。”司琴低声道。

云宸扯紧了自己的被子,目光沉沉地落在安置暖炉的夜狰身上,漠然道:“别碰我。”

司琴只好退到了一边。

“夜狰。”云宸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可他还是极力冷静下来,询问道,“夜刹在哪儿?”

若是夜刹不在府中,那必然是去办什么事了,林向晚这样做,必然有些缘由在,或许...或许不是因为厌弃了他?......

好端端的,明明下午的时候还亲自找了大夫来看他?的身子,怎么晚上就突然成了这样?

“她......”夜狰迟疑着,“就在将军府。”

“具体在哪里?”云宸追问。

“在...在属下房里。”夜狰俊朗的面容上难以自制地浮起一丝难堪,视线闪躲着不敢去看?云宸。

云宸连存于心间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她,果真在那二人房中,是吗?”

夜狰吞吞吐吐,“属下...不知,但主人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就是在了。

云宸点了点头,垂头看着已有微隆之势的小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是多么的没意思。

他?机关算尽,背了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唾骂,才甘愿去做一个教坊司的娼夫,就为了能嫁给她林向晚!

事到如今呢?一年时间不到,林向晚便另寻新欢了。

“夜狰。”他?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听着有气无?力的样子,悲哀道,“今天刘大夫,是不是还说了我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东西?难道...我连现在这个孩子也?保不住吗?”

“并未。”夜狰回答,“主人为主夫操心许多,琐事皆安排得当,主夫只需安心养胎。”

“难道是......足月之后,我和孩子只能保得一个,林向晚想开了,便打算舍弃我,连最后的表面功夫也不愿再做了?”云宸声音淡淡的,面无表情细想着各种可能。

旁听的夜狰却眉头一跳,断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丰富的想象。

“主夫,主人不是薄情之人,主夫不妨试着相信主人,计较这些,对您安胎无益。”

云宸听他左一句“养胎”右一句“安胎”,便觉得方才那个想法愈发地有理有据,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原来林向晚真的打算舍弃他?了。

夜狰本是暗示劝慰一番,可不知怎的他?说完这话,云宸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心中惊了惊,口不择言道:“主人她......有许多大事要做,她走的路并没有主夫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主夫应理解她才是。”

“也?是。”云宸轻笑一声,“她怎能因为我,就断了林家的香火呢。她这一世,不就是为林家而生的么。”

夜狰素来嘴笨,眼见劝来劝去情况好像愈发糟糕,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

早知道把夜刹也叫过来了。

算了......她还不如呢。

床上俊美出尘的男人显出一副破败的神色来,无?力地倚在床头,不知想着什么,片刻后似是感怀般问道:“夜狰,你这样没命名分地跟着夜刹,就不怕有朝一日,她变了心么?”

夜狰身形一颤,艰涩道:“属下本就是无影浮萍,得主人鸿恩,我等这些......没人要的男子,才能自食其力,以后并不知能活过?什么岁数,只是眼下夜刹既对我好,我便全心全意爱她,别无多?想。”

这话倒是叫云宸一愣,没想到夜狰居然看得这般透彻。

难道是他所求过?多?了吗?

成亲那晚,林向晚远赴京郊是为了后来谢容入府,可那天晚上她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云宸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些,可他只要见到谢容,每每看到谢容看林向晚时那欲言又止而憧憬的眼神,他?比谁都明白。

好端端的,谢容为何会对林向晚动念?难道就是因为同在一个府中,朝夕相处吗?

这种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见云宸没了声音,夜狰便悄声退下了,司琴也跟着走了出去,顺带熄了外面的灯。

云宸揣着满心复杂与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只是麻木而机械地想着,若重来一回,他?再也?不跟林向晚闹脾气了。若现在时光,倒流到她们一起去吃饭那时该多?好......

夜已渐深,皇城卫所的指挥司内。

“......”周宓一脸不耐地看了眼坐在她案头嗑瓜子的林向晚,忍不住道,“都跟你说了,我今晚值守!你缠着我做什么?”

林向晚无?视她眼中的怒意,反问道:“之前,我让你准备卫所你手下人的名单,你究竟弄好没有?”

“早就写好了。”周宓狐疑地看了眼林向晚,“你究竟要这份名单做什么?深夜至此,就是为了这个?”

林向晚嘿嘿一笑,面上扬起一个甜笑来,“今日在府上见到你哥哥,我忽然想起我二?人许久不曾叙旧了,来找你玩玩。”

周宓看?着地上越堆越多?的瓜子皮忍无?可忍,“我有要务在身!究竟要跟你说多少遍,林向晚,不要烦我!”

“啊呀,你好凶呀。”林向晚死皮赖脸,就是不肯挪窝,眼见周宓面上似真有怒意,才正经道,“你们卫所加班加点,是为了陈...蔚王那肃清贪腐一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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