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方才破晓,林向晚着修身玄甲,骑着她的乌雅驹奔向边境。
她点了三千精兵作为前置部队的增援补充,自己只身与乌达丹前往交接地点。
乌达丹对林向晚这份胆识颇为佩服,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临时起意,杀了你么?”
“杀了我用我跟匈奴王换你一命么?还是你想跟乌达沁换你一命?”林向晚头也不回,胯丨下的乌雅宝驹直甩开乌达丹数米远。
乌达丹见自己一个草原女儿,竟被这中原女子拉下这么大一截距离,当即不服输地追了上去。
“喂!林向晚!”她喊,“等事成之后,我封你做匈奴的摄政王,你留在匈奴为我做事,如何?”
当今已是严冬,可边境极少下雪,这边又寸草不生,马匹剧烈飞奔时不免扬起许多烟尘,呛得林向晚直皱紧眉头。
她才张了张口,就被强行灌进一嘴的飞灰。
林向晚难过地呸了一声,道:“我还是想去大梁做摄政王。”
乌达丹:“......”
“你就是嫌弃我们边疆气候恶劣。”乌达丹看穿她的心思,“那我倒是要等等看,看你这次领命回去,大梁皇帝能封你个什么官。”
一黑一红的两人飞速穿过边境封锁地带,来到事先约好的石鼓山一带。
乌达丹拿出怀中的长哨吹了一声,埋伏在远方萧条的密林中的匈奴卫纷纷站起,向她们这边涌来。
“这些都是你的亲卫?”林向晚有些惊讶,虚点了一下人马,光前面这一批就有两三千,加上后继跟来的,怕是要过五千了。
乌达丹点了点头,神情凝重道:“跟你说句不见外的话,当初我母亲这个王位可以说是捡来的,她素来多疑,刚一称王就杀了匈奴两员大将,一直忠心追随的部下们不得已四分五裂,我便将她们悄悄收拢了起来。”
“原来如此。”林向晚暗瞧了眼乌达丹慈善的面孔,心道乌达丹其实野心不小呢。
这批人中为首的女子足足身高八尺,压了林向晚整整一个头,正是乌达丹安排在匈奴王身边的韩鲁。
“王帐已经出发了。”她暗自打量了乌达丹身边的玄甲女子一眼,道,“乌达沁冲在前列,王女是想将之活捉,还是就地斩杀?”
提及这位同母异父的妹妹,乌达丹便面色一寒,“她的命,我当然要亲自取。”
乌达丹侧身向着林向晚道:“韩鲁,这位是大梁林纾将军的女儿,一会儿由她带着你们去攻打王帐,你切记要谨遵她的指令!”
韩鲁阴沉的双目不善地看了林向晚一眼,见这人面目年轻,不及而立,顿时有些不屑。
然而,当着乌达丹的面,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应承了下来。
“既如此,我便去寻乌达沁了。”乌达丹看着林向晚道。
林向晚点了点头,瞥了眼身侧阴沉沉的韩鲁,道:“这些人既然是你的亲卫,你总要留个信物给我,要不然非亲非故的,她们凭什么听我的呢。”
她这话说得挑衅意味十足,摆了张更为冷漠地神情睨了韩鲁一眼,乌达丹立刻会意,一面将刻着自己图腾的金令交给林向晚,一面对韩鲁道:“切不可节外生枝。”
二人自此分道扬镳,乌达丹分走了一千亲卫赶赴前线,而林向晚则要率领其余部众前往王帐俘虏匈奴王。
韩鲁不满地看着她,用不太熟练的汉话道:“你一个人来?”
“是啊。”林向晚挑了挑眉,“还烦请韩鲁大人带路?”
“呵。”韩鲁轻蔑地笑了笑,转身向身后的那批人招了招手,大部队立刻调转方向,往王帐奔去。
林向晚皱了皱眉,上回听那个前来报信的匈奴小兵,她就觉得韩鲁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可她再三确认了自己从未来过匈奴,更不会结识或听说什么匈奴人,实在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是她在哪里听来的。
纠结再三,她还是跟了上去。
其实她还吩咐了五千人马在她进入王帐后,随后跟来,但她隐约觉得韩鲁此人并不可信,许是这个女人阴仄仄的表情让她很不舒服,就没有交底。
匈奴王的王帐设在草原上水草最为丰茂的地方,即便是冬天,这里也不会有猛烈的寒风,周围散布的帐篷都为之挡住了风口。
韩鲁始终行在林向晚身前,很是不屑回头一般道:“不知道你林将军有什么好计谋?想如何攻打王帐呢?”
“再等等。”林向晚道,“此时王帐周围尚有重兵把守,我在前线设了大批人马增援,过不了多久,她们也会动用援兵的。”
“呵。”韩鲁又是一声冷笑,对身边的匈奴卫等道,“你们听见了吗?这个中原女子畏惧王帐势力,不敢上呢!”
那几人都是与韩鲁亲近的几个王族子弟,都附和着哄笑一阵。
韩鲁继续道:“也不知王女看中她什么!让这么一个中原懦夫来领兵,真是可笑!”
不善而戏谑的目光逐渐多了起来,纷纷投在林向晚身上,这些匈奴人对外族本就成见极深,被随意挑拨一下,就能立即倒戈相向。
林向晚神情漠然,并不欲搭理那边的嘲笑声,可她有些担心,若韩鲁再不知收敛,会影响到此次行动。
韩鲁见说了几句,林向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加变本加厉道:“我看这个中原女人一点本事都没有!我们说了她这么久,她连生气都不敢!想必心中早就将我等咒骂千百遍了!我们匈奴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我们跟着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算计我们呢!”
那几人也纷纷道:“是啊,一看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长得好恶毒。”
还有一些闲言碎语都是匈奴语,骂得不堪和低劣,这些人以为她听不懂,但林向晚自幼便在母亲那里学过大部分的匈奴语了。
这些人对她的谩骂侮辱都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林向晚与她们素不相识,自然犯不着跟这些人动怒。
可她有些奇怪,为什么韩鲁要几次三番地引战?难道是因为她此次的领兵,占去了本该属于韩鲁的首领之位?
可她不过是一个梁人,等战事平定,她势必要回到中原去,到时候韩鲁还是乌达丹夺位最大的功臣,再者阵前撺掇主将与兵士离心,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的做法。
林向晚怀疑地看了韩鲁一眼,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目光,韩鲁立马回头嗤笑了一声,道:“你们难道愿意跟着这样一个人打仗吗?她不过是一个外族人,对我们匈奴根本不了解,我看不如我们自己成事!谁第一个冲到王帐,这个头功就是谁的!”
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一些沉不住气的纷纷倒戈,都站到了韩鲁身后,盯着王帐的方向蠢蠢欲动。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林向晚皱紧了眉,乌达丹特别嘱咐此人莫要生事,可自从乌达丹离开,这人便一直在生事。
这不对劲......韩鲁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一个能在匈奴王身边潜伏许久的隐忍之人,若此人确是韩鲁无疑,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韩鲁是故意的。
故意说一些不堪的话,试图激怒她。
现在眼见激怒她不成,又去怂恿那些将士。
那么韩鲁的目的何在呢?好像自从她对韩鲁说要再等等,韩鲁的行为便愈演愈烈了。
难道韩鲁不愿等?亦或是乌达丹又私下给她下了什么别的命令?
林向晚尚来不及深想,就听韩鲁高呼一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都给我上!谁先到达王帐,重重有赏!”
“放肆!”林向晚立时拿出乌达丹予她的玉佩,狠厉地瞪着韩鲁与跟在她身后蠢蠢欲动的匈奴士兵,用匈奴语提声道,“乌达丹授我领兵,你们想背叛么?还是想造反?”
韩鲁对这个女人竟然会说匈奴语大感意外,她细长的双目冷冷盯着林向晚,道:“不必理会她!等事成之后,谁会关心你们当初究竟是跟谁打的仗!你等皆是社稷功臣!只会为这草原的改天换日立下汗马功劳!都给我上!有什么过错由我韩鲁一人承担!”
此话一出,许多将士犹如脱缰野马,当即喝令身丨下的马匹冲了出去,而韩鲁看着孤立无援的林向晚,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见事态失控,林向晚毫不犹豫从背上拿下长弓,射中一人的马匹,马应声倒地,马上的人瞬间滚了下去,被后面来不及或没看见的匈奴卫踩过,很快成了重伤。
不过这一行为十分有效地制止了后面想要激进的匈奴卫,一个个都迟疑不前起来。
韩鲁见她一个中原人居然敢直接动手,怒道:“你居然敢射杀王女亲卫!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林向晚就将箭镞对准了她,寒声道:“你们要是再敢不听号令,我就射穿你们的脑子。王女让你们听命于我,你们违抗我,就是违抗王令!等王女顺利称王,难道会用你们这些叛逆之辈?”
这句话算是稳住了军心,大部分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冲动。
可由于韩鲁的挑唆,数百人已冲向王帐,若是不及时增援,那些人就只能等着白白送死。
两军交战,王帐这一方是最为关键的,现在她们不得不以少量的人马迎战王帐的重兵。
林向晚看着韩鲁,咬牙道:“看在你是乌达丹心腹的份上,我今日不杀你。”
说完,她只好带着剩下的匈奴卫,避开王帐外围严密防守的哨口,尽量寻薄弱的地方进行突围。
韩鲁见事态终如她所愿,望着那远去的玄甲女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悠哉悠哉地从怀里摸出一支鸣镝,等林向晚远离后,将信号放向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