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挑拨

匈奴境内,蒙格丽草原上,匈奴王的王帐周围星罗棋布,一红衣女子穿行而入,目的直向王帐而去。

此时王帐内刚散了早谒,匈奴王正伏于桌案小憩,一道强光刺入倒是让她不适地眯起双眼。

她含怒视向来人,却发现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失踪多日下落未明的两个女儿之一。

乌达沁此时满心欢喜,并未注意匈奴王面上的铁青,跪在下面道:“母亲,大姐她去了大梁,我追了她许久都未能把她追回来。”

乌达丹?她那个过于老实本分的女儿?

匈奴王面色有些阴沉,寒声道:“她去大梁做什么?”

乌达沁皱紧了眉,“我也不知道,许是...许是......母亲,我当时看见她和一个梁人女子在一起,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她胆敢背叛!”匈奴王气得拍翻了桌子,冷冷盯着乌达沁道,“那你呢?你又是去做什么?”

乌达沁面色微变,急忙解释道:“母亲,女儿只是去抢了些物资,并未引起什么事端。只是偶然发现......大姐叛变了而已。”

“真的么?”匈奴王细细打量着她。

这一声问得乌达沁不由生出几分后怕,可她思来想去自己前去本就是杀乌达丹,现在乌达丹没有杀成,故而她也无罪,便硬着头皮答道:“当然是真的,女儿岂会蒙骗母亲。”

“很好。你说的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乌达沁心中一松,心道她母亲果然没有怀疑她,返身退出了王帐。

然,乌达沁刚离开,后面就上来一人,沉沉道:“主上,现在,你该相信了罢?”

匈奴王冷笑一声,双目紧紧盯着门口,“没想到多年来,竟养出她这么一个混账来。”

“韩鲁,这封信你收好,她的事,我自知如何处理。”

名为韩鲁的侍人如言将信纸折好,只见上面用匈奴语写着一行字:乌达沁设计将吾交易与梁人,欲合谋夺位,请速速告知母亲。

“主上,可要救大王女脱困?”

“呵。”匈奴王冷笑一声,“她那个废物,竟然这样都能被那些梁人抓住,让她死在梁人手中都不足惜。”

匈奴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令符良久,下定决心般道:“这群梁人不知好歹,敢掺和我匈奴国事,你去传令,动兵攻打黄州,记住!让乌达沁手下的部众冲于前锋。”

“是。”面容慈善的韩鲁应声下去了,前后半日的时间不到,这些话就原模原样传进了乌达丹的耳朵里。

乌达丹的面容有些狰狞,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话的女侍道:“母亲她......真的是这样说的?”

那女侍回:“韩鲁大人的原话,小人当时也在场。”

林向晚旁观了全程,瞧着乌达丹面上越来越冷的神情,暗笑了一声,道:“如今看来,匈奴王并不关心王女的死活,那么王女又何须抓着那所谓的孝道不放呢?”

大王女乌达丹如今已三十有余,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左右之辈,她脸色青了青,凉声道:“再怎么样,她也是我的母亲,我的命本就是她给的,断没有因此我就要她的命的道理。”

林向晚低低笑了几声,“但愿你的妹妹,也有你这样的心思在才好。”

“你什么意思?”乌达丹惑道。

“匈奴王下令攻打大梁,你以为她为什么让乌达沁的人首冲前锋?你的母亲多疑,我只用一封信,就让她瞬间失去了对乌达沁的信任,何况是你这个在梁人中待了许久的女儿呢?据我所知,匈奴王对你素来不喜,对吧?”

乌达丹点了点头。

“故而,即便她疑心了乌达沁,她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也不会是你。你若不争,乌达沁继位的可能性就永远比你大,到时候你想想,你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你的母亲、你,还有你的父亲,乌达沁一个都不会留。”

“父亲!”乌达丹倒抽了口气,“如今我身在此地,父亲他肯定担心极了我的!”

林向晚无奈地叹了一声,进而道:“故而大王女,这匈奴王只能由你来坐,若让乌达沁得逞,遭殃的不光是你的亲人,还有我们大梁这些边城的百姓。礼县那一百余人,可都是因你而死,王女难道心中无愧吗?”

林向晚对言说向来很有一套,前世她当然知道,乌达沁继位,那仗没打起来,可乌达丹又不知道。

何况前世黄漠边境的军事处理诡异,她到现在还在探查原因。

乌达丹果然被她三言两句讲中了软肋,面露愧色道:“那些人,确是我对不住她们......”

见此法奏效,林向晚继续徐徐出声:“一人身死,则一户人家失去支柱,何况是百户呢?她们都因你而生于水深火热,乌达丹,你要是当真慈善,当真不想活,当初干嘛要费劲心力逃进大梁地界来?如今有梁朝国威,她乌达沁都能随意虐杀百人,要是她称了王,你们那里的平民岂不是任由她屠戮了?”

“绝不可能!”乌达丹眉心深锁,坚定道,“好,我听你的,我来做匈奴之主,但愿我们的事能真如你所料那般顺利。”

林向晚点了点头,欣慰道:“等那时,你就能真的来看看我大梁的壮丽河山了,届时我林向晚必会备上最佳的酒菜,恭候匈奴新王。”

这边事毕,林向晚又折身去做了些军队部署,命修整完备的将士们在黄州十里余外埋伏。

“主人,军中短缺的兵器应当如何?”

“不必担心。”林向晚道,“到时候直接抢她们的就是了。”

详细交代诸事后,林向晚缓了口气,这才空下时间去后院寻云宸。

本来说好中午去的,可匈奴那边韩鲁派来的人需要接应,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也不知男人可有好好吃饭。

她悄声步入后院,从窗口偷偷往里探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个真切,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妻主在看什么?”

林向晚浑身一颤,回头露出个尴尬的微笑来,“咳,没什么。”

她见云宸今日穿得格外朴素,这颜色寡淡就算了,竟还穿着棉布做的长衫,当即心疼道:“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要被扎着了。”

云宸温笑一声,“哪儿有妻主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不想太过招摇,再说妻主带兵打仗时,不是什么苦都要吃的?”

“那我是女子!吃苦受累便罢了。”林向晚半推着云宸往房中去,“若成了你,那我怎么舍得。”

一日忙下来,已近傍晚,林向晚便让下人将饭食送进房中,与云宸一起用饭。

“我瞧你近日清瘦了些,多吃些肉罢,瞧着也丰腴些。”林向晚夹给云宸一块炭烤的羊肉,上面还裹着少量的辣椒,“这边的羊肉滋味很是不错,一点膻味都没有,你尝尝?”

“嗯。”云宸应允着,目光却有些忧愁。

今日,他的日子该是到了,可他方才去看了一眼,他的月事......没来。

莫说这个,该有的感觉一应没有。

他有些担心。

林向晚见云宸兴致不佳,忍不住道:“可是身子不适?今日是不是到日子了?要不我叫人给你重新熬一碗粥罢?”

“无妨。”云宸将那块烤羊肉吃了下去,“还没到呢。”

林向晚有些不放心地加了句:“那若是不舒服,你要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

“妻主放心。”云宸顿了顿,还是打算问道,“不知妻主准备何时启程?既然匈奴王的命令已下,怕是离攻城的日子不远了罢?”

“很快了。”林向晚回道,“届时,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罢,等我回来,可好?”

在那之前,她其实还在等一样东西,等陈秋明的回复。

此时此刻,她写的那封信定然已送到陈秋明手中了。

......

“真是废物!”身着华衣的妖娆女子一把挡开了仆从递送来的茶盏,精贵的绿釉青瓷摔碎了一地,那个仆从吓得血色全无,赶紧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陈秋明面容阴沉,五根鲜红的指骨紧紧攥着座上的宝珠,凶神恶煞地盯着桌面上那几个字。

好啊,林纾究竟是怎么养的女儿?如此不中用的东西也敢到陛下面前立军令状?

她怒气正盛,整个大殿内静得可怕,可不多时,一个十几岁的雪面少年身穿红衣,趴在门口笑着往里瞧,“妻主怎么了?好端端生这么大气。”

几乎在一瞬间,陈秋明就收敛了自己的怒容,将案上那张纸揉皱成团,露出个淡然的微笑来,冷冷觑了身边的仆从一眼,道:“没什么,只是底下人蠢笨,烫到了孤的手。”

“原来如此。”那少年一双眼瞳漆黑非常,无畏地踏入殿中,高傲地看了那个瑟瑟发抖的仆从一眼,“在蔚王府伺候,也敢这么毛手毛脚么?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拉下去,砍去双足!”

那跪地的仆从面上瞬间惊恐,立马对着任雪年磕头求饶,“求王夫饶过奴婢吧!奴婢只是一时不慎,再也不敢了!”

任雪年连头也不回直直走向陈秋明,扬起一个明艳而灿烂的笑容来,在这阴森黑黢的大殿里显得格外诡异,“你伤到了我心爱的妻主,也配求饶么?不如你问问蔚王殿下,可会原谅你?”

那仆从立时满怀期翼地看着蔚王,毕竟那副茶具是蔚王自己打碎的,她并未有什么过错。

可陈秋明连看都不看她,满眼只注视着向她缓缓走来的少年,伸开了怀抱,“宝贝说的话,自然等同于孤,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不!!”

殿内立刻上来几人,将绝望而凄厉的仆从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