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甚么?”
小包子杨广一双黑溜溜的眼目睁大?睁圆,满脸挂满了?不可置信,震惊的盯着?杨兼。
杨兼还沉浸在痛苦和?癫狂之中,“嘭!!!”将?案几狠狠的一掀,“哐当——当——”的巨响,案几被打翻在地,上面所?有的东西全都?砸下来,毛笔、蜜香纸、砚台,还有各种好各样的东西,扫了?满地都?是。
杨兼面色狰狞,额角密布青筋,眼珠子赤红充血,怒吼说:“滚!”
杨广眯了?眯眼目,很快从不可置信的诧异中挣脱开?来,说:“你不相信我?我若是想害你,你早就死了?一百次还有余!需要费尽心思?的在糕点中动手么?!”
宇文贤跌在地上,听到这句话,便曲解杨广的意思?,抽抽噎噎的说:“呜呜呜……太子,您怎么能存有毒害天子的心思?呢?”
杨广的目光唰的扫过去,冷冷的扫过宇文贤,宇文贤趴在地上呜咽,又无助又可怜,被杨广的目光一扫,吓得蜷缩起来,他可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觉得害怕,毕竟杨广的眼神太过凌厉,凌厉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孩童。
杨广指着?趴在上的宇文贤,说:“你相信他说的话,也不相信我?”
杨兼“呋……呋……”的喘着?粗气,他的面目狰狞,所?有的理智全部灰飞烟灭,痛苦的浑身打斗,似乎在克制着?甚么,但似乎根本克制不住,肆意从自己的身体里?释放而出,带着?排山倒海的毁灭之势……
杨兼眯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杨广,沙哑阴鸷的说:“滚……还要让朕说多少遍!!!滚!朕不想再看到你!”
杨广轻笑了?一声,怒极反笑似的,说:“好啊,让我滚是么?”
他说着?,再不多说一句话,一甩小袖袍,立刻转身离开?太室,冲着?路寝宫的大?门而去,“嘭!!”狠狠踹了?一脚殿门,继而从路寝宫中大?步离开?,很快不见了?小巧的身影。
“呜呜……呜呜……”虎头虎脑的琅琊王小包子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瘪着?嘴巴呜咽着?,眨巴着?大?眼睛,看到这一幕,抹着?眼泪给吓跑了?。
琅琊王从路寝宫中跑出来,一面呜呜的哭,一面在四周看了?看,快速往宫中的议事堂而去。
因着?是午膳时辰,朝中的大?臣们都?去用膳了?,议事堂里?空空荡荡的,几乎没甚么人,不过的确还是有人在的。
兰陵王高长恭处理了?一下堆集的文牒,还没有离开?,安德王高延宗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的瘫在旁边,说:“快点,你怎么那么磨蹭,快点处理好,我肚子都?饿了?。”
“是是,”高长恭快速批注着?文书,说:“马上就好,再等一会子。”
“啧!”高延宗不耐烦的咋舌。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哭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一个小豆包从外面颠颠颠跑进来,不由分说,一头撞进高长恭怀里?,把?毛笔都?给撞掉了?。
高长恭低头一看,是琅琊王高俨,惊讶的说:“这是这么了??”
琅琊王可是昔日里?邺城的小霸王,与高延宗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如今趴在高长恭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呜呜的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可委屈的模样。
高延宗一看,立刻跑过去拽琅琊王,说:“你做甚么!这是我兄长!你起开?!”
高长恭微微蹙眉,不赞同都?说:“阿延。”
高延宗还是拽着?琅琊王,说:“我又没说错话,他一定?又是和?其他小娃儿吵架了?,打输了?就过来哭,是也不是?”
琅琊王抽抽噎噎的说:“呜呜呜……人主、人主……好凶,呜呜呜责骂了?太纸,呜呜凶……还摔,摔东西……”
高长恭和?高延宗全都?是一愣,人主?那不就是杨兼么?
杨兼怎么可能好凶,平日里?都?是最温柔的一个,而且谁不知道杨兼疼爱小包子杨广,一直要立小包子为太子,那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哪里?会说多一句重话,更别说是责骂小包子杨广了?。
高延宗自然不相信,说:“你肯定?说谎。”
“呜呜……尊的!”琅琊王抓着?高长恭的袖子,说:“人主摔了?好多东西,呜呜阔怕!说太纸要毒害人主,给……给主人吃甜食……”
“甜食?”高长恭眯了?眯眼目,说:“坏了?!阿延,快去寻徐医官!”
高延宗一听甜食,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跟着?杨兼的老?人都?知道,杨兼对甜食过敏,不能吃甜食,平日里?杨兼也会做甜食,但是都?是分享给大?家食用,自己绝对不会沾一点。
高延宗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连忙冲出议事堂,大?步跑出去找徐敏齐。
高延宗去找徐敏齐,在路上碰到了?用午膳回来的蔡王杨整和?滕王杨瓒,高延宗风风火火,差点一头撞在杨瓒身上,杨整反应很快,一把?拉住杨瓒,没让两个人对撞。
杨瓒吃惊的说:“安德王,你这是……?”
高延宗来不及废话,说:“快快!找徐敏齐!天子食了?甜食!”
“甚么!”杨瓒吓了?一跳,说:“快走!”
三个人去找徐敏齐,高长恭则是带着?琅琊王往路寝宫赶去,几乎是前后?脚赶到,他们来到路寝宫门口,便看到外堂的大?门紧闭,宫人们全都?堆在门外面,一个个焦急的转磨。
杨整立刻说:“人主可在里?面?!为何都?堆在外面?”
“在在!”宫人回答说:“人主在里?面,可是……可是不开?门,不让我等入内啊!”
“嘭——!!”
刚说到这里?,殿内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吓得宫人们纷纷抱头尖叫起来。
杨瓒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宫人说:“婢子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人主突然……突然大?发雷霆,好似……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很是恼怒,把?太室都?砸了?,还不让婢子们进内,婢子们也是被人主赶出来的……”
“啪嚓——”
“嘭!!”
“哐当——”
随着?宫女说话,路寝宫的内堂里?传来更加剧烈的声音,好似在砸东西,异常癫狂。
杨整站在外堂的大?门口,使劲拍门,高声大?喊着?:“人主!!人主请开?门啊!臣弟带医官来了?!给人主请脉!人主请开?门罢!”
“嘭——!!”
回答杨整的只是砸东西的声音,一刻也不停息。
杨瓒也拍门大?喊着?:“人主!!人主!大?兄你开?门啊!开?开?门!”
杨瓒急的已经顾不得甚么礼节了?,似乎想用大?兄这个词眼唤回杨兼的理智,然……
“哐当——”
杨兼的嗓音从殿内传来,沙哑的怒吼着?:“滚!都?滚开?——朕好得很,朕不需要任何医治!”
“这到底这么回事!”高延宗急的团团转,但是琅琊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别看琅琊王平日里?很皮实,但是今日是给吓惨了?,只知道哭,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杨瓒说:“大?兄到底怎么食的甜食?他平日里?都?很注意的!”
宫人说:“对对,小臣差点忘了?,毕公!毕公当时也在场!”
“毕公?”高长恭奇怪的说。
说起宇文贤,宇文贤正好便来了?,坐在轮车上,他被杨广推下轮车,磕到了?额角,稍微受了?点伤,但是并不严重。
宇文贤也是一副哭泣的模样,吓得直抽噎。
杨瓒说:“毕公,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为何人主会突然大?发雷霆?”
宇文贤一副期期艾艾,被吓得语无伦次的模样,说:“窝……窝也不叽道肿么回事,太子……太子呜呜……太子突然要毒害人主……”
“不可能!”杨整沉声否定?。
宇文贤哭的更加厉害了?,说:“尊的,是尊的,窝没有说谎!呜呜……太子给人主准备了?糕点,人主本是很欢心的,但是呜呜……谁……呜呜谁知道,那糕点竟然是甜的,人主吃了?一口,突然……呜呜呜突然就发怒了?!好阔怕……”
杨整死死蹙起眉头,总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旁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兄弟几个是看得出来的,大?兄那么疼爱儿子,小侄儿马上要成为太子了?,这个时候毒害大?兄,有甚么好处?
徐敏齐拨开?众人,也不结巴了?,说:“都?让开?!诊脉要紧。”
“滚!”杨兼的嗓音从殿中传出来,说:“都?滚!朕不想见任何人!朕没有病!都?滚!滚开?!”
杨兼执意不见医官,殿门也不打开?,从里?面锁死了?,众人根本没有法子,高长恭沉声说:“太子人在何处?”
琅琊王方才?是追着?杨广跑出去的,但是出去一看已经没人了?,所?以就哭着?去找哥哥们了?,毕竟他年纪小,遇到这种事情根本没主见,只有求助高长恭和?高延宗这两个从兄。
宇文贤用两只小肉抹着?眼睛,好像一直在哭一样,说:“呜呜……太纸……太纸生气的走了?,窝……窝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高长恭说:“快,派人去找太子。”
宫人们瞬间忙碌起来,四下里?去找太子,太子有专门居住的宫殿,不过平日里?杨兼宠爱儿子,一直让儿子跟着?自己住,所?以太子的宫殿几乎没人住。
宫人们跑过去找了?一圈,根本没有人,杨整下令查看宫门,韦艺急匆匆的赶过来,呼呼的喘着?粗气,因着?这段路不可驱马,韦艺是一路跑过来的,粗声说:“蔡王……滕王……呼——宫门回报,太子……太子真?的出宫去了?!”
“坏了?!”杨瓒立刻站起来,说:“小侄儿年纪如此小,不知跑到甚么地方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整蹙眉说:“劳烦韦将?军派一队人马去寻,但是切记,不要声张。”
“是!”韦艺立刻应声,拱手离去。
杨兼不肯开?门,一直把?自己关在路寝宫中,谁说也不管用,而杨广不知去向,宫门记录太子出了?宫,但不知去了?哪里?,杨整又令人紧急排查城门,幸而小包子杨广并没有离开?长安城,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从正午开?始,众人一直在寻找杨广的下落,但是根本找不到,韦艺险些把?整个长安城都?翻过来,来来回回的找,他把?小太子能去的地方全都?找过了?,却?没有一丝收获。
韦艺找到蜀国公尉迟佑耆的府上,尉迟佑耆听说小太子不见了?,也立刻派人去寻,这么多人头一起去寻,眼看着?天都?黑了?,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韦艺被累的精疲力尽,这半天他几乎跑遍了?整个长安,鞍前马后?的颠簸,这会子只觉得浑身都?疼,比上战场还要厉害。
韦艺精疲力尽的回到府上,只想倒头便睡,刚一进府,便听仆役说:“郎主,有客在厅堂。”
“客?”韦艺说:“我能有甚么客人?不见不见,全都?轰走。”
“韦将?军,你连孤也不见么?”
韦艺刚说完,便听到一声话音,吓得他一个激灵,猛的回头去看,真?真?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太子杨广!
韦艺找遍了?大?街小巷,找遍了?整个长安城,但是他唯独……没找自己的府邸,万没想到,小太子竟然藏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韦艺是最后?进入杨兼阵营之人,而且还是被威逼的降臣,戴罪立功的那种,总觉得自己的干系不如其他人那般亲厚,也就是混口饭吃,过过日子的类型。
哪知道……
就是这样,完全没有太多交情的小太子杨广竟然跑到自己的府邸来了?,这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韦艺震惊的说:“太……太子!?”
杨广负手而立,立在黑暗之中,小大?人一般,幽幽的说:“怎么,车骑大?将?军看到孤,这么欢心?”
“欢心!”韦艺连连点头,几乎是涕泪同流,说:“当然欢心!太子,您可知我等寻您半日了?,整整半日了?!您怎么跑到卑将?的宅邸来了??”
杨广淡淡的说:“因为依韦将?军的头脑,找不到这里?。”
韦艺:“……”怎么觉得太子不是在夸赞自己?现在如果拍马屁,是不是应该跟上一句:太子料事如神!
杨广还是负着?手,说:“孤要在你府上小住几日,收拾停妥一间屋舍,要干净的,你府上……太脏了?。”
杨广有些洁癖,喜爱干净整洁,韦艺平日里?不拘小节,家里?也没多少人,因着?他抠门儿,仆役多的话,口粮浪费的也多,逢年过节还要看赏,韦艺不想多花钱,所?以家中没有过多的仆役,也就两三个,打扫起来难免不能面面俱到。
杨广很是嫌弃的说:“动作快些,孤乏了?,想要休息。”
“可……”韦艺的话还没说完,杨广已经转身往里?走去。
韦艺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一面吩咐仆役整理屋舍,一面又急匆匆离开?,往皇宫策马跑去。
杨兼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没有打开?殿门,但是不再砸东西,也听不到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杨整、杨瓒、高长恭和?高延宗一直守在殿门口,其他人则是分头去找杨广,韦艺急匆匆跑过来,满头热汗,粗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找……找到了?……找到太子了?!”
众人连忙问:“太子现在何处?”
韦艺说:“我……我……我府上。”
高延宗眼皮一跳,说:“你家里??”
韦艺点点头,说:“是真?的!卑将?找遍了?大?街小巷,哪里?都?没有,本想今日回去歇息了?,哪知道一进门,便看到了?太子,太子还扬言让卑将?收拾屋舍,他要小住几日,这……这可如何是好?二位大?王,您快去卑将?府上接人啊!”
杨瓒着?急的说:“我现在就去接小侄儿回来!”
“且慢,”高长恭却?突然开?口,阻拦住杨兼,说:“滕王稍待,此事不妥。”
杨整说:“为何不妥?”
高长恭说:“太子离开?皇宫,藏身在韦将?军的宅邸之中,恐怕就是暂时不想回宫来,若是二位大?王这会子去接太子,恐怕……太子还会逃跑,到时候跑到哪里?去,咱们可就难以找到了?。”
的确如此,看来杨兼和?杨广父子二人正在冷战,杨广是负气离开?的,他之所?以去韦艺的府上,正是因为韦艺和?大?家都?不是最熟悉的,而且韦艺本人,胆小怕事,杨广住在这里?,反而最是清闲。
杨整叹气说:“那怎么办?”
杨瓒说:“为今之计,只能让太子在韦将?军府上小住几日,等人主的情况稳定?再说。”
众人也没有旁的法子,便叮嘱韦艺说:“太子住在你的府上,一定?要好侍奉,千万不能让太子再离开?,可知道了??”
韦艺突然接了?这么一个任务,可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的眉毛上,只好硬着?头皮说:“是,卑将?知道了?。”
韦艺从宫中很快又回来了?,仆役回禀说:“郎主,您回来了?,太子已经歇息了?,吩咐过了?,一干人等都?不能打扰,包括郎主您。”
韦艺:“……”
韦艺挥挥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才?不想管这么多,只要不影响给自己发财升官的道路便可,说:“我先去歇息了?……”
他刚要走,突然被仆役拦住,说:“郎主,您不能回房。”
“为何!?”韦艺震惊的问。
仆役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因着?……因着?太子嫌弃郎主的府邸肮脏鄙陋,只有郎主您的屋舍尚且合乎眼缘儿,所?以……所?以太子吩咐把?郎主您的屋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都?拾掇了?一番,然后?……太子住下了?。”
“太子住下了??”韦艺说:“那我住在何处?”
仆役说:“郎主可以住在客舍,小人们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
韦艺干抹了?一把?脸,妥协说:“罢了?罢了?,就这样罢……”
韦艺径直往客舍去,一推开?门,登时目瞪口呆,自己屋舍的摆件怎么全都?堆在这里??
仆役似乎看出了?韦艺的吃惊,不等韦艺开?口,便回答说:“回郎主,人主嫌弃您屋子里?的摆件庸俗,因此全都?腾出来了?。”
韦艺:“……”庸俗?这些子金子摆件多好看?如何会庸俗?
韦艺的任务是安抚小太子杨广,因此韦艺也不好和?太子较劲,只能这么算了?,打算第二天说些好听的话,让太子回宫去便是了?。
第二日清晨,因着?是冬日,天色还没亮起来,韦艺还在沉沉的熟睡着?,便听到嘈杂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顺着?室户传进来,十足饶人。
韦艺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说:“怎么回事?”
他说着?,披上自己的衣裳,推开?门走出去,没走多远,便看到原来是有人在习武,这人正是小太子杨广!
杨广手中拿着?韦艺的长/枪,唰唰唰挥舞的虎虎生威,别看他只是个小包子,但是像模像样,凌厉又灵动,招式也说不出来的精妙。
“好!!”韦艺忍不住抚掌,说:“太子您这招式太妙了?!”
杨广收了?枪,冷冷淡淡的看了?韦艺一眼,平日里?的小包子杨广不怎么爱说话,也很冷淡,但是韦艺敏锐的发觉,今日的小太子更加冷淡,可能是心情不好的缘故,看谁都?不好。
韦艺干笑说:“太子,要不然……用点早膳罢。”
杨广冷淡的说:“随意来些清淡的便好,孤没有胃口。”
“是是。”韦艺十足狗腿,立刻让仆役去准备早膳,低声对仆役说:“去,把?太子最喜欢的枣花糕端上来。”
杨广习武之后?,回去沐浴洗了?个澡,沐浴之时又碰到了?手掌中的水泡伤口,好几个已经破了?,开?始结痂,杨广死死盯着?结痂的伤口,眼神慢慢冷下来,自言自语的说:“哼,让朕滚,早晚有你后?悔的一日。”
杨广沐浴之后?,便来到厅堂,准备用早膳,早膳十足丰富,粥水、小菜,还有一些糕点等等,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自然是杨广最爱吃的枣花糕。
杨广一进来,登时便看到了?枣花糕,脸色唰的变了?。
杨广其实不爱吃枣泥,觉得枣泥带着?一股子土腥味,他上辈子是一口枣泥都?不食的,但是这辈子有点与众不同了?,因着?杨兼做出来的枣花糕味道实在令人惊艳,枣泥细腻,完全没有土腥味,入口润滑,糕点的外皮也是层层酥香,让人爱不释口,如此一来,枣花糕变成了?小太子的最爱。
如今杨广看到枣花糕,又在气头上,如何能欢心的起来,当即转头盯着?一脸“谄媚”的韦艺。
韦艺完全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笑着?说:“太子,卑将?听说这是您最喜欢的枣……”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广已经冷冷的说:“谁让你准备牛舌饼的?”
“牛……”牛舌饼?!
韦艺奇怪的说:“太子,这不是牛舌饼,这是……”
不等他说话,杨广又说:“还想狡辩?”
这不是狡辩啊!韦艺好生委屈,这真?的不是牛舌饼啊,这是枣花糕,太子最爱食的枣花糕,难道情报有误?
杨广沉着?一张小肉脸,说:“都?撤走,孤不食!”
“是是是,拿走,全都?撤走!”韦艺立刻指挥着?仆役撤走。
杨广只是吃了?一些粥,但是吃粥的时候,便想到了?杨兼曾经做过的皮蛋瘦肉粥,分明这只是一碗白粥,根本没有皮蛋,也没有瘦肉,但是杨广止不住的去想。
哆!
杨广将?粥碗往案几上一撂,板着?小肉脸,冷冷的说:“难吃,不食了?。”
韦艺:“……”只是一碗白粥啊,怎么会难吃呢?不至于难吃成这样罢,看把?太子的脸黑的……
杨广吃甚么都?不顺心,干脆不吃了?,气都?已经气饱了?,冷冷的说:“韦艺,听说你武艺出众,那正好,来陪孤习射。”
韦艺本就是来安抚杨广的,安抚住小太子,其他人想法子,所?以韦艺哪里?有不答应,立刻答应下来,心想着?不就是陪小太子习武么,这有甚么的?不过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
韦艺已经后?悔自己方才?的想法了?,他人高马大?,却?哆哆嗦嗦的站在府邸的武场中央,头顶上顶着?一块枣花糕,脸色惨白的仿佛一个小可怜儿,说:“太子!太子您再考虑考虑!这真?的不是牛舌饼啊,这是枣花糕,枣花糕啊!”
杨广要练习射箭,但是他觉得箭靶子都?太简单了?,不足以磨练自己的射术,于是便让韦艺头顶枣花糕,杨广拉满长弓,要射那只枣花糕。
韦艺以前听说太子钟爱枣花糕,他从没听说过太子和?枣花糕有仇啊,而且太子偏生指鹿为马,一定?要说这是牛舌饼,枣花糕都?冤枉死了?!
韦艺说:“太子……太子三思?啊!太子要不然……嗬!”
铮——
不等韦艺废话完,杨广一箭已经射出去,离弦而去,直冲韦艺面门,韦艺当即闭上眼目,根本不敢看。
啪!
一声轻响,紧跟糕点的碎屑从自己脑袋上下雨一样绽放而下,扑簌簌的掉了?韦艺满脸满头满身都?是。
长箭穿过枣花糕,因着?力度非凡,竟然没有停住,“哆!!”一声短促的轻响,韦艺顶着?馒头的糕点碎屑,回头一看,杨广的长箭不但打中了?枣花糕,而且穿透枣花糕,正中身后?的靶心红心,不偏不倚……
“乖乖……”韦艺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把?枣花糕的渣子吃进口中,赞叹的说:“打中了??真?真?儿是奇才?。”
是了?,杨广是奇才?,难得的奇才?。他从小便聪明内明,是个难得的旷世奇才?,更不要说现在的小太子实际并非四五岁的年纪了?。
杨广看到正中红心,一点子也没有惊讶,“嘭!”把?长弓一扔,似乎觉得无聊,施施然的转身走人了?。
韦艺还以为找到小太子,总会轻松一些,哪知道找到了?小太子,比没找到小太子还要苦难。
韦艺托着?疲惫、担惊受怕的身躯,来到皇宫,走进议事堂,高延宗吓了?一跳,说:“嗬!韦将?军,你这眼睛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韦艺的眼底都?是黑眼圈,昨日白天陪着?太子习射练武,晚上太子竟然不睡觉,要韦艺一同下棋。
韦艺也算是个文武全才?了?,能文能武,拿得起长/枪,也会下棋,因此没当回事儿,但韦艺万没想到,太子的棋艺如此出众,把?韦艺杀的完全没有还手余地。
于是就这样,一盘一盘的杀下去,韦艺竟然看到了?今日的朝阳……
韦艺哭丧着?脸说:“各位,救救卑将?罢!人主那边怎么样了??”
高长恭叹气说:“人主那面已经没甚么大?碍了?,人主虽然没有让徐医官医看,但昨日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只是不愿意提起太子。”
韦艺揉着?额角说:“这是造了?甚么孽?人主与太子吵架么?还是冷战?”
高延宗说:“听说是太子给人主下毒。”
“下毒?!”韦艺震惊的说:“怎么会下毒呢?”
高延宗耸了?耸肩膀,说:“太子给人主送去的牛舌饼竟然是甜食,人主吃了?一块之后?不服发作。”
牛舌饼,无错,是牛舌饼!韦艺可抓住了?重点,怪不得太子一说起牛舌饼,眼神狠呆呆的,仿佛要把?牛舌饼撕票一样。
“会不会……”韦艺说:“有甚么误会?”
高延宗摇头说:“谁知道有甚么误会呢?当时牛舌饼的确是太子端过去,据说是太子亲手所?做。”
韦艺说:“这眼看着?便要册封太子了?,太子突然闹出这么多不利的流言蜚语,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针对太子。”
韦艺并不傻,反而聪明的厉害,太子杨广最近的不利流言太多了?,有人说太子恶毒,嫉妒毕国公,把?毕国公宇文贤从马背上推下来,摔断了?毕国公的腿,也有人说巫蛊娃娃就是太子干的,太子想要直接干掉人主,就算他不是太子,只是个皇子,但是也可以顺利即位。
如今又出现了?投毒的事件,很多人都?知道人主不能食甜,太子给人主亲手做的牛舌饼竟然是甜食,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又是传的风风火火。
韦艺说:“的确如此,每一条好像都?是太子想要尽快即位,说出来挺好听的,太子乃是人主的唯一子嗣,就算没有太子的头衔,单凭大?皇子的头衔,人主若是有个好歹,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是……可是这纯粹无稽之谈啊,别忘了?还有太上皇呢!”
是了?,杨兼不只是有儿子,还有阿爷,杨忠此时健在,而且是太上皇,如果人主真?的有个好歹,小包子杨广如此年幼,杨忠也是有权利掌管朝政的。
所?以杨兼如果驾崩,对杨广的局面并非全部有利,而是相当不利,说白了?,这就是陷害,明晃晃的陷害,想要将?杨广从太子的席位上拉下来。
高长恭眯着?眼睛说:“或许不只是陷害,还有离间。”
遍长安的人恨不能都?知道,人主最是疼爱小太子,小太子也聪明通达,如果传出太子毒害人主的消息,绝对是离间的好法子。
韦艺说:“这样当真?不是法子!咱们得想个法子,撮合人主与太子和?好才?是。”
高长恭沉吟了?一声,说:“人主没有将?投毒的事情公开?,说明现在这件事情还是家事,没有上升到国事,因此……看来此事,还是需要太上皇出马。”
做爹的和?儿子“打架”,的确应该做爷爷的出马才?是。
于是三个人找到了?杨整和?杨瓒,想让他们去找太上皇杨忠说说看。
杨整和?杨瓒找到阿爷杨忠,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件事情杨忠也听说了?,但只是听说,还没有得到证实,听到两个儿子一说,立刻沉下脸来。
杨忠说:“这必然是陷害,这个节骨眼儿上,孙儿马上要册封太子,事情来得都?太凑巧了?。”
杨瓒说:“阿爷,您快想个法子,太子他住在韦将?军的府上,大?兄也不让旁人提起太子,这时日一长,芥蒂岂不是窝在心里?,愈发的不明白了??”
杨忠也觉得如此,有事情说开?才?对,绝对不能任由疙瘩在自己心窍里?存积,否则这个疙瘩就像发酵,越发的膨胀,就像雪球,越滚越大?,最后?不可收拾。
杨整沉声说:“其实……大?兄睿智内明,当时对太子发火,恐怕是因着?甜食不服的痛苦缘故,已经过去两日,想必大?兄的火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再者……大?兄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声张,这些不正说明,其实大?兄也不想让旁人非议小侄儿么?”
杨整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没想到杨整平日里?傻呵呵的,但竟然如此内明,看的是明明白白的。
杨整说:“现在大?兄和?侄儿之间,只差一个台矶,只要有人可以牵桥搭线,把?这股子怨气化解了?,便可大?好。”
杨瓒看向杨忠,说:“这事情阿爷来做,最合适不过了?!阿爷可以单独叫侄儿和?大?兄过来,就说想要和?他们拉拉家常,侄儿是您的孙儿,大?兄是您的儿子,必然都?会前来,到时候让他们巧遇一番,把?事情说开?便好了?。”
杨忠点点头说:“是这么回事儿,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组一个家宴,单独让他们二人前来。”
众人商讨了?一个让杨兼和?杨广父子俩和?好的法子,便开?始行动起来,杨忠先找到了?杨兼,说杨兼这几日闷闷不乐,因此让杨兼过来吃个家常便饭,只是家宴,他的两个弟弟也会来参加。
杨忠是阿爷,杨兼没有理由拒绝,因此便答应下来,同意参加家宴。
另外一面,杨忠则是让韦艺去给杨广带话,就说是想念孙儿了?,让孙儿去看看祖亲。杨广听韦艺这么说,没有道理拒绝,便准备回宫一趟,往杨忠的寝殿去看望祖亲。
杨广回到宫中,径直去见杨忠,杨忠看到了?乖孙儿,十足欢心,将?杨广抱起来,笑着?说:“乖孙儿,看看,祖亲给你准备了?好些美味,都?是孙儿喜欢吃的。”
杨忠把?他抱起来,其实别有深意,就是怕杨广到时候逃跑,如果自己抱着?,绝对让他无法逃跑。
杨忠抱着?杨广进了?内殿,殿中已经有人了?,是杨整和?杨瓒,就等着?大?兄杨兼到来。
说来也是巧,就在此时,一个宫人小声通报说:“人主到了?。”
杨广听得一清二楚,心中警铃大?震,心想着?原来自己是被骗了?,祖亲突然让自己来看他,其实把?杨兼也给叫来了?。
果不其然,杨兼一身玄色的常服,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登时四目相对。
杨兼今日是来赴家宴的,没想到杨忠把?杨广也给叫来了?,杨广被杨忠抱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无法逃跑,想要蹿下地,结果杨忠早有准备,怎么能让他跑掉呢?
杨忠笑着?说:“好好好,都?到齐了?,那真?真?儿是太好了?,今儿个咱们家齐全,快快,全都?坐下来,家宴马上便要开?始了?。”
杨广个头太小了?,杨忠还是个武将?,被“挟持”着?下不来地,也没法子逃跑,转念一想,自己没做任何亏心事,为何要逃跑?
杨整傻笑了?一声,想要撮合大?兄与侄子和?好,便说:“人主,今日难得……”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嗓音说:“人主人主!”
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杨兼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行动不便,速度有些慢,在后?面慢慢的进来,还坐着?一个轮车,可不就是毕国公宇文贤么!?
宇文贤转着?轮车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杨广,好似特别害怕,立刻蜷缩起来,躲在杨兼身后?,瑟瑟发抖,仿佛杨广是一头猛兽,随时都?会扑上去咬烂他这个无害的小白兔一样。
宇文贤拉住杨兼的袖袍,怯生生的说:“人主,窝、窝害怕!”
杨兼回过身去,温柔的说:“无妨,没甚么可怕的。”
杨广冷笑一声,真?真?儿是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宇文贤的脸皮子这么厚,自己不在宫中的这两日,想必宇文贤也没有少在杨兼面现弄罢?
不不,应该说,自己不在的这两日,宇文贤更加如鱼得水的现弄了?罢?
杨忠没曾想,这场面会变得如此尴尬,便对杨兼说:“我儿,今日是家宴,要不然……还是请毕国公改日……”
他的话没说完,杨兼已经淡淡的说:“阿爷有所?不知,今日的确是家宴,因此儿子才?带毕公前来。”
杨整奇怪的说:“人主,这话是甚么意思??”
杨兼笑了?笑,瞥斜了?一眼杨广,抚摸着?宇文贤柔然的发顶,说:“阿爷与弟亲有所?不知,毕公这孩子父母早逝,无依无靠,很是可怜儿,偏生又是个极为懂事之人,因此朕决定?……收毕公为义子。”
“义子?!”杨瓒大?吃一惊。
杨兼又说:“就是这么回事儿,过些日子便是毕公的寿辰,等到寿辰之日,朕决定?亲自参加,顺便宣布义子之事,同时赐姓给毕公,让他跟着?咱们姓杨。”
众人始料未及,今日是来撮合杨兼与杨广的,哪想到杨兼竟是突然多了?一个儿子,虽然是义子,但是杨兼要给他赐姓。
杨广的眼眸登时眯了?起来,因为旁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义子”罢了?,并非杨兼的亲生儿子,宇文贤如果真?的变成了?义子,又如此会卖乖,绝对是自己最大?的敌手。
杨广的眼神凌厉,冷冷的打量着?宇文贤,宇文贤躲在杨兼身后?,看起来且怯生生的,唇角却?抑制不住笑容,挑衅似的看向杨广。
宇文贤一副很是害怕的模样开?口说:“可素……可素人主,弟弟会不会不稀饭窝?”
宇文贤的年岁比杨广大?一些,如今竟然直接改口叫弟弟了?,叫的可不就是杨广么?虽然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但杨广可看不出他犹豫来,宇文贤竟然还在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杨兼揉了?揉宇文贤的小脑袋,说:“无妨,朕喜爱贤儿便是了?。”
“嗯嗯!”宇文贤一脸欢心的模样,使劲点头,说:“窝……窝听人主哒!”
杨兼温柔的笑了?笑,说:“贤儿,如今要改口唤父皇了?,叫父父也行。”
父父这个称谓,可是杨广的专属,虽然杨广平日里?都?觉得父父这个称谓不正经、不严肃,有失体面,除了?被迫撒娇的时候,根本不会用,但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别人也会用这个称谓。
“尊的咩!”宇文贤怯生生的拉着?杨兼的衣袖,说:“窝、窝尊的可以这样叫咩?”
杨兼笑着?说:“为何不可?朕说可以,自然可以。”
杨忠今日是来撮合儿子和?孙儿的,哪知道毕国公突然杀了?出来,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已经脱离了?大?家的预料,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
宇文贤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很可爱很惹人怜的模样,说:“父……”
他刚说了?一个字,话音未落,杨广已经眼疾手快,趁着?杨忠没注意,一窜,直接从胳膊下面钻出去。
“吧嗒!”杨广落了?地,冷冷的开?口,打断了?宇文贤的话头,说:“父皇,儿子有话想与您说,请父皇移步。”
宇文贤还没来得及叫人,便被打断了?,更是怯生生的,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说:“太纸……太纸可能不稀饭窝……”
杨兼看向杨广,眼神没有往日里?的温柔,平平静静的,不见一丝波澜,说:“有甚么话,这里?也可以说。”
杨广却?说:“有一些话,在人多的时候说不方便,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他说着?,转头看向躲在杨兼背后?的宇文贤。
宇文贤一张小脸写满了?委屈,揪着?杨兼的衣角,好像杨广打了?他一样,不停的向后?搓。
杨兼沉吟了?一番,点头说:“好,随朕来。”
两个人准备去单独说话,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杨忠心中着?急得很,对两个儿子说:“这可如何是好?”
杨整揉着?脑袋说:“我也没想到大?兄竟然会带毕国公前来参加家宴,还要,还要……”
还要收毕国公当义子!
杨兼和?杨广本就在冷战,心中已经有了?隔阂,如今杨兼还要收毕国公当义子,这不是当面示威么?
杨忠说:“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阿爷!”杨整和?杨瓒连忙一人一边,把?杨忠拉住,杨整说:“您还是别去了?,可能越帮越忙。”
杨忠瞪眼说:“小兔崽子,说谁越帮越帮呢?”
杨兼和?杨广离开?大?殿,从后?门离去,殿中剩下一个格格不入之人,当然就是毕国公宇文贤了?。
宇文贤看出来了?,无论是杨忠,还是杨整或者杨瓒,三个人都?向着?杨广,不会向着?自己,因此转着?轮车准备离开?,摆出怯生生的模样,说:“窝……窝可能惹得太纸不快了?,下臣……下臣还是先告退叭!”
宇文贤从殿中离开?,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绕了?一个圈,兜到大?殿的后?门,悄悄的转着?轮车往杨兼和?杨广离开?的地方而去。
果不其然,宇文贤便发现了?杨兼和?杨广,那两个人离开?了?大?殿,从后?门离去,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站定?在旁边的花园附近,正在谈话,两个人脸色都?很黑,不知道在说些甚么。
宇文贤慢慢靠近,也不敢靠的太近,仔细倾听那两个人的谈话。
只听到杨广的嗓音,虽然稚嫩,却?冷冷的说:“父皇当真?要收宇文贤为义子?还要给他赐姓?”
杨兼的声音很平静,不见波澜,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温柔,便像这料峭的冬日一样寒冷,说:“朕想收甚么人做义子,是朕的问题。”
杨广冷笑一声,似乎是被杨兼的话给气笑了?,说:“父皇一向英明内明,不会没看出来罢,宇文贤虽然是个孩童,但是他的心思?一点子也不浅,他是在向父亲现弄自己!为的便是讨好父亲,向上爬!”
宇文贤出身贵胄,他的父亲乃是北周的皇帝宇文毓,但是很可惜的是,宇文毓去世之后?,身为他的嫡子,宇文贤并没有即位,大?冢宰宇文邕扶持了?当时很听话,很乖巧,很亲近他的宇文邕即位,如此一来,宇文贤便和?皇位失之交臂。
宇文贤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一直留在宫里?头,因着?年纪小,加之身世和?宇文邕相似,因此宇文邕对他也不薄,封了?毕国公,而且还让乐逊教导宇文贤各种礼仪知识。
就是这样环境教养下的宇文贤,比一般的孩童要早熟得多,已经学会了?讨好和?谄媚,知道杨兼喜欢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便上赶着?跑过来现弄自己,为的自然是讨好杨兼。
宇文贤听杨广将?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眯起眼目,刚想要上前装可怜,哪知道杨兼突然开?口了?,幽幽的说:“现弄?是么,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么?”
宇文贤整个人如坠冰窟,杨兼看出来了?!他还以为自己装的天衣无缝,结果还是让杨兼看出来了?,如何是好,这可该如何补救?
不等宇文贤补救,杨兼又说:“现弄讨好又如何?你不是也一样么?杨广,难道你没有私心么?一直以来,你对朕乖巧听话,言听计从,不也是出于现弄和?讨好么?”
一瞬间,杨广正愣在原地,因着?他说的太对了?。是了?,这一切都?是源于讨好。
杨广也是为了?讨好杨兼,才?留在他身边的,他想要做小世子,想要做小皇子,想要做小太子,想要……做天子!
只有留在杨兼身边,才?是捷径。
因此杨广有的时候言听计从,有的时候出谋划策,有的时候则是被迫卖萌,无论是做人体工学抱枕,还是亲手料理牛舌饼,烫的满手大?泡,不都?是想要讨好杨兼么?
“怎么?”杨兼幽幽一笑,说:“无话可说了??”
杨广一时没有开?口,瞪着?一双小猫眼,死死凝视着?杨兼,幽幽的说:“原来如此啊……”
杨兼嘲讽的冷说:“怎么,别告诉朕,你现在才?醒悟过来。同样是讨好,你们本质上都?一样,说起来,你还不如毕国公呢!”
杨广再一次陷入沉默,杨兼继续说:“说到底,你与朕都?清楚,你到底是一个甚么样的人……或许是伪装的太久了?,连你自己都?忘记了?,要朕提醒你么杨广,你是一个……注定?会弑君杀父,篡位犯上之人!”
宇文贤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不过说到弑君杀父这么严重的话题,宇文贤便冷静了?下来,心中得意的很,看来杨兼和?杨广吵得很凶,根本不需要自己前去装可怜,只要让他们越吵越凶便可以了?。
杨广听罢,不怒反笑,一张小肉脸轻轻一抖,笑着?说:“好,人主说的太好了?。”
说罢,直接一甩袖袍走人了?。
一场家宴,因着?宇文贤这不速之客的到来,不欢而散,杨广和?杨兼谁也没有回来,杨兼回了?路寝宫,杨广则是回了?韦艺的府邸。
韦艺还以为把?一尊大?佛已经送了?出去,哪知道天色还没黑,大?佛自己又回来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韦艺见到杨广的脸色,便知道计划有变,肯定?失败了?,因着?太子比离开?的时候更可怖,黑着?脸,负着?手,凶神恶煞,气势凛凛。
韦艺硬着?头皮上前,说:“太子,卑将?……”
他的话还未说完,“嘭!!”一声巨响,杨广已经回了?屋舍,狠狠将?门板撞上,冷声说:“孤乏了?,要休息,谁也不得打扰。”
“是……”韦艺无奈应声。
杨广自从那天从宫中回来,已经翘掉了?露门的好几日习学,宫中好几天都?没见到太子了?,觉得着?天色要变,传的更是风风雨雨的。
不只是宫中,韦艺的府邸里?,也是风风雨雨的,似乎在讨论着?甚么。
杨广今日不想起身,难得懒床,瘫在床上望着?床顶,便听到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是几个仆役正在唠嗑儿。
杨广躺得浑身酸疼,只觉得越躺越累,便起身梳洗,“吱呀——”一声拉开?门。
杨广打开?门,哪想到唠嗑的几个仆役看到他,立刻闭了?嘴巴,好似瞒着?自己一般,赶紧作鸟兽散尽。
杨广眯了?眯眼目,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现在浑身提不起劲儿来,懒得理会仆役的唠嗑儿。
杨广并没有在意,去武场上练了?练功夫和?骑射,眼看着?马上要到午膳时辰,便准备往回走。
哪知道刚走几步,又看到那几个仆役在唠嗑儿,府上就这么几个仆役,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他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似乎在背地里?议论着?自己。
杨广走过去,那几个仆役发现了?他,立刻全都?噤声,恭敬的说:“拜见太子。”
作礼完毕,一溜烟儿就要逃跑。
“站住。”杨广幽幽的开?口。
那几个仆役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往前走,收住脚步,站在原地,说:“太、太子有甚么吩咐?”
杨广负着?手,闲庭信步的走过来,他虽然身材不高大?,还是个小豆包的模样,但自带着?一股子威严。
杨广走到众人面前,说:“可知道,背后?议论宗室,乃是大?不敬的罪过?”
几个仆役好像做贼心虚一样,竟然咕咚咕咚全都?跪在了?地上,叩头说:“太子……太子饶命啊!太子饶命!”
杨广眯着?眼目说:“想让孤饶命,还要看你们有没有悔改之心……说,在背后?议论甚么?”
“这……这……”
仆役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多言,杨广幽幽的说:“好,既然不说,那留着?你们也没有甚么用处了?,直接砍了?罢。”
“太子——”
“太子饶命啊!”
“饶了?小人罢!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太子,郎主不让我们说啊,您就饶了?我们罢!不要难为小人了?!”
韦艺刚一进府邸,便听到哭天抢地的声音,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是甚么情况?自从小太子住在自己府上,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韦艺赶紧赶到厅堂,便看到自己府上所?有的仆役,一共四个人,厨子、骑奴、小厮、婢子全都?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而小太子杨广竟然坐在案几上,案几有一定?高度,他坐在上面,板着?一张小脸,威严是威严的,但是……
但是太子的小腿太短了?,根本沾不到底,一晃一晃的,乍一看有些喜感?。
韦艺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说:“太子,不知这几个庸狗如何开?罪了?太子,卑将?管教不严,卑将?给太子赔礼了?。”
杨广幽幽的说:“车骑大?将?军,您和?您的仆役,都?很有胆量嘛?”
韦艺浑身一颤,怎么连自己也捎上了??
杨广又说:“这些仆役说了?,是你不让他们有所?隐瞒,故意不告知孤,说!到底是甚么事情!”
韦艺天生胆子比较小,听到小太子一喝,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浑身一颤,双膝发软,十足的没种,和?那些仆役做了?同款动作,直接跪在了?地上。
等韦艺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跪了?下来,结巴的说:“太、太子,卑将?没有隐瞒甚么啊……”
杨广笑了?起来,唇角挂着?森然的嘲讽和?冷笑,仿佛一股阴鸷的冬风扑面而来,说:“哦?是么?你这些仆役可不是这么说的,都?说是郎主不让他们告诉孤,到底是你说谎,还是你的仆役说谎?”
“是了?,必然是这些子庸狗仆役说谎。”杨广摆弄着?自己的小肉手,故意说:“那也好,孤今日便帮你教训教训这些个仆役,敢在背地里?议论宗室,满口狂言欺骗郎主,没有半点子敬畏之心,这样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也不杀人,断手还是断脚,你们自己选。”
“这……这……”
“太子饶命啊!!”
“郎主,郎主快救小人们啊!”
韦艺刚想求饶,杨广却?笑着?对韦艺说:“韦将?军,骑奴断腿,庖人断手,这往后?里?,韦将?军该如何寻觅这么便宜勤快的仆役啊,重新找仆役的话,想必要花不少财币罢?”
快准狠的一支冷箭,直接插在了?韦艺的心窝子上,对,韦艺很抠门,能留在他府上的人,都?是精挑细选之人,一般子的仆役根本忍受不了?这么大?的工作量。
韦艺似乎放弃了?,说:“好!太子,卑将?就告诉您罢,其实这也是蔡王和?滕王吩咐的,不让卑将?告诉太子,但如今不告诉是不行了?。”
杨广眯了?眯眼睛,是自己的两个叔叔吩咐的?
韦艺说:“其实……其实是这样的,不几日就是毕国公的寿辰了?,人主会亲自参加,而且……而且还要在寿辰之上正式收毕国公为义子,赐姓杨……两位大?王也是怕刺激了?太子,所?以才?让卑将?隐瞒的。”
杨广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小脸蛋黑漆漆的,他之前也听说了?,杨兼要收宇文贤为义子,这事情并未搁浅,已经近在眼前了?。
“三日之后?……”杨广的声音冰冷刺骨,说:“毕国公的寿宴,好得很,孤也会去参加。”
韦艺:“……”定?然十足热闹……
毕国公办寿宴,以前都?十足低调,没甚么人会来参加,但是今年的寿宴不同了?,毕国公突然受宠,得到了?新天子的宠信,往日里?不怎么把?毕国公看在眼里?的人,也全都?来参加寿宴,上赶着?送上贺礼。
毕国公府的门口,车水马龙,人群接踵而至,全都?捧着?厚礼,争先恐后?的献上。
宇文贤坐在轮车上,笑的无害又亲和?,迎接着?宾客,就在众人的恭维声中,一个人影突然走进来。
——是杨广!
杨广负手走进来,一身体面的小袍子,十足有派头,但是他没有带任何贺礼。
宇文贤见到杨广,立刻转着?轮车过去,亲和?的打招呼,说:“弟亲,你来啦鸭!”
“弟亲?”杨广幽幽一笑,说:“谁是毕国公的弟亲?”
宇文贤可怜巴巴的眨巴着?大?眼睛,说:“太子当然是窝的弟亲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