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送一?
韦艺想要大喊挣扎,但是又怕把人招惹过来,自己百口莫辩,只能脸红脖子粗的压低声音说:“人主,骠骑大将军,卑将?知错了!卑将?只是饮多了酒,因此……因此说了几句胡话!卑将?给宇文郎主赔不是,我赔不是,我之后登门造访,负荆请罪!还请人主与大将军饶过卑将?这一次罢!”
“饶过你?”杨兼笑了笑,对宇文会说:“能不能饶过他?全凭大将?军欢心。”
宇文会立刻说:“早些你欺辱我兄长之时,怎么没想到今日!不给你点教训,你下次还不知天高地厚!”
杨兼耸了耸肩膀,说:“兼也没有法子了,毕竟大将军的阿爷,可是大冢宰呢,兼初来乍到的,还需要大冢宰扶持,韦将军你便自认倒霉罢!”
他挥了挥手,宇文会竟然真的在地上挖了一个土坑,用他的宝剑,“嚓嚓嚓”的翻土,黄土翻出来,泼洒了韦艺一脸。
韦艺嘴唇发抖,正如杨广说的,他本就胆小,不像那些贼大胆子之人,杨兼的法子又太损了,甚么买一送一,这东西切掉了怎么可能还长得出来?就算埋在土里,也绝对长不出来了!
韦艺连忙大喊着:“人主!人主开恩啊!人主您让我做甚么都行!开恩!开恩啊!”
杨兼听到他这句话,笑眯眯的抬起手来,示意宇文会不要挖坑了,对韦艺说:“韦将军,这可是你说的,甚么都行。”
“对!”韦艺已经吓怕了,说:“甚么都行,真真儿的,只要人主开口,卑将?肝脑涂地!”
杨兼说:“兼不需要你的脑浆擦地,怪恶心的。”
韦艺:“……”他突然打了一个磕巴,肝脑涂地真的是这个意思么……
杨兼继续说:“兼只需要你说一句实话。”
“实话?”韦艺心窍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说:“甚么实话?”
杨兼眯起眼目,说:“兼问你,蜀国公此进京,到底包藏了甚么祸心?”
“这……”韦艺心中轰隆一声,怪不得从一开始便觉得不对劲儿,这会子一听,真真儿的不对劲儿,甚么爬墙头被抓,或许都是计策,自己钻进了杨兼的大坑里。
恐怕杨兼想要问的,就是这句话!
韦艺脸色苍白,杨兼等人看到他的脸色,便知道尉迟迥果燃包藏祸心,而且这个祸心还有点子大。
杨兼挑唇一笑,幽幽的说:“怎么,不说?”
“卑将?……”韦艺迟疑的说:“卑将?实在不知……不知道啊,人主您说的甚么意思?卑将?听不……听不懂……”
杨兼笑了笑,很?随和的说:“在兼的面前装期期艾艾?你还嫩了点子,无妨,不愿意说也好办……大将?军,继续罢,正好兼也想看看,蚯蚓切成两段,到底能不能变成两个蚯蚓。”
“卑将?真的不知道啊!”
韦艺还在嘴硬,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口,那就不只是偷情的问题了,况且韦艺觉得,这一切都是杨兼做的局,为的就是抓自己吓唬自己招供,所以韦艺觉得,杨兼肯定是在吓唬人,如果自己嘴硬一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了儿……
韦艺想错了,杨兼的确是在吓唬他,但是这天底下,还没有杨兼不敢做的事儿。
杨兼幽幽的说:“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呢,好得很?,劳烦大将?军扒掉他的裤子,兼亲自来操刀。”
“好!”宇文会也不含糊,把宝剑哐当?往地上一扔,随即大步迈过来,一脚将?韦艺踹倒在地上,便开始拽他裤子。
“等、等等!”韦艺使劲挣扎,在地上跟泥鳅一样乱拱,大喊着:“你做甚么!快放手!人主……人主您身为人主,怎么能……能纵容臣子,做这等子丧尽天良之事!若是……若是传出去,恐怕也不好听罢!”
“是啊,”杨兼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说:“多谢你提醒,兼险些便忘了这个事儿,如果今晚的事情传出去,对兼的口碑不好,那就这样罢……”
杨兼的笑容在黑暗中依然温柔,却十足森然,低沉的说:“把泥鳅埋了之后,顺便把韦将军也给埋了罢,兼也想看看,能不能长出两个韦将军来。”
“人……人主!”
韦艺惨叫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自己已经嗖嗖生风了,吓得他立刻大喊着:“我……我说!”
杨兼制止了宇文会的动作,笑眯眯的说:“乖了,那就说罢,若是有所保留……韦将军也知道兼的手段。”
韦艺“死里逃生”,干涩得吞咽着,在这冰冷的寒冬里竟然吓得满头热汗,哆哆嗦嗦的说:“人、人主,这是尉迟迥的事情,与卑将?无关啊,真的无关!卑将?也只是听说,尉迟迥真的……真的是要造反。”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脸色立刻肃杀起来。
宇文会冷声说:“继续说!”
韦艺又说:“尉迟迥联合……联合了南蛮子,想要趁机攻占淮北一带,他们已经说好了,只要南蛮子发兵助他,便把淮北一段全都割让给南蛮子……”
南蛮子,说的自然是南梁人了。如今是南北朝时期,北朝是北周和北齐,南朝自然就是南梁。
杨兼眯起眼目来,说:“还有呢?”
韦艺已经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因此也不在乎了,干脆一咬牙,继续说:“尉迟迥似乎已经安排好了,将?自己的兵马,还有借来的南蛮子兵马集合在一起,偷偷向京兆开来,打算……打算在人主的即位大典上,公然反对人主,开大兵包围京兆!”
宇文会吃惊不已,说:“岂有此理!”
尉迟佑耆则是心惊胆战,父亲当?真有反心,而且勾结了南蛮人,这可是株连的死罪啊!
杨兼是他们之中最为镇定的一个,说:“尉迟迥的大军,一共多少人。”
韦艺结巴的说:“加、加上南蛮子的助力,一共……十万大军。”
“十万!?”宇文会差点蹦起来,要知道他这个大将?军才能掌兵五千,十万大军是甚么概念?整个北周的正规军才五万,如果十万大军开到长安,长安便会被围成一个铁桶,到时候便危险了!
韦艺求饶说:“人主,卑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还请人主饶命啊,饶命啊!卑将?虽是尉迟迥的部下,但真没参与此事!”
杨兼逼问说:“你没有参与?”
“绝对没有!”韦艺一个磕巴也没打,说:“卑将?绝对没参与叛乱。”
“啧,”杨兼感叹说:“真可惜。”
韦艺一瞬间都懵了,没反应过来,奇怪的看着杨兼,说:“啊?”
杨兼幽幽的说:“你若是参与了,还能给兼做个细作,真可惜,你没参与,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该怎么办?”
小包子杨广抱着肉肉的小手臂,用最奶萌的声音,说着最冷酷无情的话,只是一个单音:“杀。”
韦艺狠狠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开口说:“等、等等!卑将?虽然没有参与,但卑将?乃是蜀国公的门生,所以……所以卑将?可以帮助人主,打探敌情。”
杨兼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说:“如此说来,韦将军心甘情愿的给兼做细作了?”
“对对!”韦艺说:“卑将?忠心于人主,尉迟迥叛乱,令人愤毒,卑将?心甘情愿的给人主做眼目,如果能帮助人主拔除细作,那是卑将?……卑将?的幸事!”
杨兼点点头,说:“也好。”
宇文会则是说:“人主!你万不可信这厮,若是这小子转头跑去找尉迟迥告密,如何是好?”
韦艺连声说:“卑将?不敢啊,卑将?真的不敢!请人主相信卑将?。”
“这还不容易?”杨兼从怀中拿出一张蜜香纸来,“哗啦——”一声抖开,修长的食指中指一松,蜜香纸飘悠悠落在地上,便落在韦艺面前。
杨兼淡淡的说:“给他画押。”
韦艺被五花大绑,抻着脖子去看,定眼一瞧,这蜜香纸上写?的竟然是认罪书,上面是韦艺的供述,说他垂涎尉迟炽繁的美色已久,意图逼/奸尉迟姑娘,一切供认不讳。
韦艺震惊的说:“这……卑将?从未做过这种事儿啊!卑将?的确……的确喜爱尉迟姑娘的颜色,可是从未做过这等子强人所难之事啊!”
杨兼笑眯眯的说:“放心,只要你乖乖的给兼办事儿,你便没做过这等子事儿。”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宇文会立刻押解着韦艺,抓住他的一只手,“嗤!”一声用宝剑将?韦艺的手掌划开,韦艺疼的惨叫一声,宇文会将?他的手掌按在蜜香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杨兼弯腰从地上将?蜜香纸捡起来,吹了吹画押的手印,笑着说:“行了,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的给兼卖命,少不了你的好处,否则……”
韦艺哪里敢不从,正如杨广所说,他胆子太小,被人一威胁便会言听计从,更别说有把柄落在杨兼的手里。
杨兼说:“尉迟迥作乱,你身为尉迟迥的得意门生,没有参与其中,那谁参与在里面了?”
韦艺不敢犹豫,回答说:“回人主,叛乱之事何其机密,卑将?因着是尉迟迥的得意门生,这才偶然听得一二,若是换做旁人,全都蒙在鼓里呢!这件事情,尉迟迥十足机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是了,还有尉迟迥的儿子,尉迟顺也有参与密谋。”
尉迟佑耆听到这里,浑身发凉,他的父亲尉迟迥集结了十万大军,还和南梁人密谋,他的三兄尉迟顺也有参与。
韦艺已经投靠了杨兼,生怕杨兼不信任自己,便又说:“尉迟迥做事小心谨慎,况且这又是谋逆的大罪,事情全都是亲力亲为,最多也是交给尉迟顺,旁人根本不得插手,卑将?虽然也不知具体的事情,但卑将?以为……人主可以从尉迟顺下手,旁敲侧击。”
尉迟顺……
尉迟顺是蜀国公尉迟迥最为宠爱的一个儿子了。蜀国公一共四个儿子,因为蜀国公宠爱妻妾的缘故,这四个儿子的关系都不好,尉迟佑耆天生没甚么地位,和兄弟们走的也不近,其他三个兄弟经常为了地位争夺不休,说起来,尉迟顺应该是最受宠的一个儿子了。
从尉迟顺下手,的确方便便宜一些。
杨兼笑着说:“行了,感谢韦将军今日的配合……”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蜜香纸,说:“希望日后韦将军也可以随叫随到,已经是兼的人了,虽是兼强抢来的,但韦将军可不能三心二意啊。”
韦艺:“……”听起来怪别扭的。
韦艺哪里敢不从,被五花大绑还在叩头,说:“卑将?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
杨兼说:“你先?去罢,若是有事儿,兼自然会找你。”
“是是,”韦艺又叩头说:“多谢人主,多谢人主!”
宇文会给他松绑,韦艺揪着自己的裤腰带,连忙便跑了,连头都不敢回,好似杨兼是甚么洪水猛兽一般。
宇文会看着韦艺逃跑的背影,说:“人主,就这样放过了韦艺?”
杨兼说:“无妨,留着他还有用。”
咕咚!
就在此时,尉迟佑耆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直接当?当?当?叩了三个头,说:“佑耆死罪!”
杨兼低头看着尉迟佑耆,他自然知道尉迟佑耆说的是甚么,尉迟佑耆的父亲和兄长密谋造反,虽他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尉迟佑耆是尉迟家的人,也脱不开干系。
杨兼俯下身去,将?尉迟佑耆扶起来,说:“小玉米起来罢,兼素知你的为人,自然知道你没有参与其中。”
尉迟佑耆垂着头,说:“家亲作乱,佑耆自知死罪,只是……只是佑耆还是想厚着脸皮恳求人主,家父与三兄之事,旁人皆不知情,还请人主开恩,饶了尉迟家上下一命!”
如果尉迟迥作乱,那么尉迟家旁的人,不管是不是参与,为了确保万一,肯定都要铲草除根,这也是惯常的做法。
杨兼笑了笑,说:“小玉米,你觉得兼是滥杀无辜的人么?只要没有参与的,兼都不会牵连。”
尉迟佑耆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杨兼,随即回过神来,说:“多谢人主!”
杨兼说:“行了,今日也晚了,大家都回去歇息罢。”
这半夜三更的,大家埋伏了韦艺,便各回各家了。
杨兼对杨广说:“尉迟迥造反,儿子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杨广思量了一番,上辈子尉迟迥造反,父亲直接派兵镇压,派出老将?韦孝宽,韦孝宽很有谋略,一路打压尉迟迥,他的十万大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造反的声势虽然浩大,但是很快便解决了。
而这辈子,情况有所不同,尉迟迥如今在京城里,十万大军准备包围长安。关键在于,尉迟迥为人谨慎,十万大军请近况如何,走甚么路线,是谁领兵,一概不知,这些都需要摸清楚了再说,以防万一。
杨广眯着眼目思量,说:“尉迟迥谋反,这事情只有尉迟顺知道详情,儿子以为……父亲不防先从分裂尉迟迥和尉迟顺着手。”
杨兼一笑,说:“父父与你想到一处去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国公府呢?尉迟迥身为蜀国公,他的大儿子乃是世子,但是因着尉迟迥家里妻妾很?多,受宠爱的也不少,所以儿子们都有自己的阵营,虽然大儿子是世子,说到底三儿子尉迟顺更加受宠,所以很多人都觉得,老?三很?可能会变成世?子。
尉迟顺想要成为世子,但是尉迟迥又怕废掉了大儿子世?子之位,会引起动荡,很?多历史先例都是如此,废掉了长子,会引起家族祸乱,因此迟迟没有动手。
尉迟迥的这个举动,本意是想要维持蜀国公府的平衡,但没成想,大儿子担心惊受怕如履薄冰,三儿子又日日夜夜幻想着自己能成为世子,久而久之,家中的干系更是不好,互相猜疑不在话下。
杨广垂着头,眼神上挑,活脱脱一双反骨狼目,说:“咱们不妨利用尉迟迥与尉迟顺的这些间隙,从中间豁开一个口子,生生扯大。”
杨广又说:“父亲可以请尉迟顺来用膳,唯独请尉迟顺一个人过来,而不请尉迟迥,但是又要捡尉迟迥在家的时候下请帖。尉迟迥这个人有个怪癖,那就是好食,口舌之欲极盛,如果父亲只请儿子,不请老子,尉迟迥肯定觉得父亲轻贱于他,再稍微动一些手脚,这战火必然会牵连到尉迟顺身上,连带着让尉迟迥也看尉迟顺不顺眼。”
杨兼点点头,说:“的确是个好法子。”
杨兼亲自下厨,问过了尉迟佑耆,确定尉迟迥这会子也在家中,便派人送去了请柬,邀请尉迟顺来赴宴。
仆役擎着请柬,快速送到尉迟顺的面前,说:“三郎主,人主下了请柬,请三郎主前去赴宴,说是人主亲自下厨理膳呢!”
尉迟顺早就听说了,这杨兼有个怪癖,喜欢自己做饭,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不过人主何等尊贵,打算亲自下厨宴请自己,不管尉迟顺想不想造反,这可都是极大的幸事,足够满足尉迟顺的虚荣心。
尉迟顺接过请柬,哈哈一笑,说:“是了!怕是姓杨的汉儿怕了咱们,想要拉拢阿爷,所以巴巴的上赶着邀请阿爷与儿子前去赴宴,还亲手理?膳,听听,听听!汉儿便是上不得大台面!”
“这……”仆役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打断尉迟顺的话头,说:“三郎主,这……这请柬上,好像只邀请了三郎主一个人,没有邀请……邀请国公。”
“甚么?!”这回是尉迟迥开口了,怔愣不已,劈手抢过尉迟顺手中的请柬,打开一看,快速浏览,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尉迟顺也大吃一惊,杨兼宴请自己赴宴,但是竟然没有提到他的父亲尉迟迥,明明尉迟迥才是蜀国公,为何不宴请尉迟迥,跳过了蜀国公,反而宴请自己这个蜀国公三郎主呢?
两个人登时沉思起来,说起来,他们是父亲关系,杨兼始终是一个外人,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个上不得大台面的汉儿,所以两个人第一反应都不是怀疑对方,尉迟炯说:“我儿,这汉儿怕是有诈!倘或推辞,又显得不恭敬,唯恐被说三道四,找到了口舌,因此你前去赴宴,一定要小心谨慎,切勿惹出甚么事端。”
尉迟顺立刻说:“请阿爷放心,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儿子心中有分寸。”
尉迟迥拍着他的肩膀,说:“是了,阿爷的四个儿子之中,便数你最稳重,阿爷自然相信你。”
杨兼亲自下厨理膳,准备好宴席,静等着分裂尉迟迥和尉迟顺,当?然,这其中还需尉迟佑耆小小的帮忙一下。
因着尉迟佑耆不想府上其他人受到牵连,他也不希望自己父亲造反,自然尽力配合杨兼,一口答应下来,任由杨兼差遣。
“尉迟郎主!”杨兼亲自在隋国公府门口迎接,尉迟顺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上前拱手作礼,说:“人主!”
杨兼笑着说:“尉迟郎主不必多礼,来来,咱们入内。”
杨兼携着尉迟顺的手,很?是亲切似的,两个人一同走进去,入了席,席上琳琅满目,杨兼特意做了很?多,一看便超级幸福的膳食。
红烧肉、板栗烧鸡、爆炒羊肉、酸菜白肉等等。
杨兼向尉迟佑耆打听了一下,尉迟顺喜欢食肉菜,因此杨兼做的都是实打实的横货,肉的不能再肉!
红烧肉色泽光润,肉质丰满,肥瘦相间,一块整齐的红烧肉切成四段,香甜口味,底下还垫着被汤汁裹成了琥珀色的豆结子,只是打眼一看,红烧肉最上面的一层肉皮亮晶晶的直反光,绝对是重度肉食爱好者的福音。
板栗清甜,烧鸡鲜嫩;爆炒羊肉火爆,喷香扑鼻;白肉像是层层叠叠的小薄被,密密实实的盖在微黄的酸菜之上,白生生的肉片,肥肉瘦肉各占一半,瘦肉乳白,肥肉剔透,被奶白的酸菜汤浸泡着,非但不会觉得油腻,反而像是一幅远山之画一样赏心悦目。
尉迟顺起初还不信任杨兼的理?膳手艺,不是他看不起杨兼,杨兼不过一个公子哥儿而已,怎么可能会理?膳?最多也就是自己耍耍,哪成想刚走入宴席,尉迟顺的口水差点流下来。
无论是鸡肉、羊肉还是大肉,只是用眼睛看,便觉得可口无比,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尉迟顺默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杨兼笑的很?是自豪,说:“尉迟郎主,请入席罢,今日开怀畅饮,无醉不归!”
尉迟顺也不推辞,赶紧坐下来,抄起筷箸,很?没起子一般,好像一辈子没吃过饭,连忙夹起一筷子白生生的酸菜白肉片。
尉迟顺以前没食过酸菜白肉,根本不知这是甚么菜色,只觉得这白肉生的也太过貌美,白花花的一片,摆在热腾腾的锅子里,好像白头雪山,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夹起一块白肉,杨兼介绍说:“尉迟郎主,这白肉沾着碟子中的腐乳小料,再可口不过了,尉迟郎主可以试试。”
吃酸菜白肉,也是需要讲究的,各地的吃法不一样,讲究也不一样,杨兼做的这款酸菜白肉,乃是正儿八经的老?北京吃法,讲究沾着腐乳小料。
杨兼特意调制了腐乳小料,将?白生生的肉片夹起来,在粉红色的腐乳小料之中一滚,那白肉仿佛是美人娇嫩的面颊,立刻裹上了一层胭脂,更加的赏心悦目。
尉迟顺顾不得赏心悦目,一口将整片白肉送入口中,瘦肉不柴,肥肉不腻,肉皮弹牙,入口说不出来的鲜美,加之酸菜炖汤,白肉浸透了汤汁,咸香带着一丝丝开胃的酸,还有乳腐酱料特有的醇香,竟然说不出来的搭调!
吃一口白肉,吃一口酸菜,连汤都不能放过,这酸菜白肉的汤汁,可是白肉炖出来的,肉质的精华全都炖在了汤里,更是美味异常。
尉迟顺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肉,当?即吃掉了大半锅,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口舌之欲,又把目光放在其他的肉菜上。
杨广坐在杨兼怀里,嫌弃的看了一眼尉迟顺,觉得他的吃相没有起子,自己则是优雅的拿着小筷箸,优雅的夹起一片白肉,优雅的放入口中,优雅的细嚼慢咽。
奈何杨广根本没发现,其实他的嘴边还挂着腐乳的幌子,像是个小花猫一样,和优雅二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干系了……
杨兼请尉迟顺吃饭,起初尉迟顺还有些担心,毕竟他心怀鬼胎,以为杨兼看出了甚么端倪,不过食了一会子美味,杨兼都没提起这事儿,尉迟顺渐渐把心窍放平,心想着是了,绝对是人主想要巴结于我。
杨兼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便装作饮多了酒,开始说“胡话”,一不小心酒后吐真言,说:“尉迟郎主难道不知,蜀国公想要立幼郎主尉迟佑耆为世子呢!”
尉迟顺夹着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听到他这句话,手腕一抖,“吧嗒!”一声,红烧肉从尉迟顺的筷箸间直接溜了,咕噜噜掉在衣襟上,顺着衣襟往下滚,最后掉在了地上,弹力十足,滚出老远才停下来。
杨广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红烧肉,似乎觉得尉迟顺太浪费了,板着一张小脸,有些不愉。
杨兼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巴说:“看来尉迟郎主不知道,是兼说多了。”
杨广也配合的说:“父父,乃喝醉啦!”
杨兼笑着说:“稍微有些头晕,无妨无妨,方才的话,便当是兼的戏言,尉迟郎主,不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普通人家为了一套房产,七大姑八大姨都能撕上法庭,更别说是蜀国公府了,蜀国公乃是一国之主,食邑不小,手握重兵,这么大的权利落在谁头上谁不欢心?
尉迟顺本以为只要自己再忍忍,一定能落在自己头上,没成想杨兼突然抛出这么大一个消息。
尉迟顺的白肉全都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心中思忖,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道听途说,毕竟尉迟佑耆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是出身太低微了,只是一个妓子的儿子,何况尉迟佑耆的母亲死的早,也不能争宠,尉迟迥的宠妾很多,天天都在吹枕边风,尉迟佑耆为人也闷得很?,不愿意多说话,在家中便毫无存在感,父亲怎么可能把国公之位传给尉迟佑耆这个闷葫芦?
不可能,不可能……
尉迟顺这么想着,但是他疑心病太重了,也不怪尉迟顺疑心病太重,毕竟这可是大事儿,难免多思量一些。
杨兼点到即止,完全不多说甚么,好像已经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又开始谈天说地的讲一些旁的,暗地里却偷偷观察尉迟顺,尉迟顺果然一副百爪挠心的模样,坐立不安,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杨兼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尉迟顺迟疑了很?久,终于憋不住,状似不经意的说:“卑将?有一事想要请教人主,不知人主先前所说,家父想要立幼弟为世子的事情,是听何人说起?”
“这个嘛……”杨兼故意拉长了声音,笑着说:“嗨,今日欢心,咱们不谈这些事儿,来来,尉迟郎主,饮酒,多多饮酒!幸酒才是人间第一美事!”
分明是杨兼先提出来的,但是杨兼这会子绝口不提,尉迟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无心吃酒。
杨兼亲自站起身来,装作要给尉迟顺倒酒的模样,却“笨手笨脚”,喝高了一般,“啊呀”一声,不经意似的,直接将?酒水洒在了尉迟顺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杨兼愧疚的道歉,说:“实在对不住,兼可能是饮醉了,这手都不听使唤了,看看,把尉迟郎主的袍子都弄脏了。”
尉迟顺心烦意乱,袍子又脏了,但是不好发作,耐着性子说:“无妨无妨。”
杨兼说:“要不然这样罢,尉迟郎主把衣裳换一下,兼让人领尉迟郎主去换衣裳。”
尉迟顺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杨兼的“诡计”,故意把酒水倒在自己身上,当?即也没有怀疑,站起身来,便跟着仆役往里走,准备去换衣裳。
杨家看着尉迟顺走远的背影,挑起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说:“儿子,准备的如何?”
杨广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将?一大口/爆炒羊肉塞在小肉嘴里,鼓囊鼓囊的咀嚼着,含糊的说:“儿子已经准备好,万无一失。”
尉迟顺不知道自己踏入了圈套,跟着仆役去换衣裳,进了屋舍,还没来得及换衣裳,突然听到隔壁仿佛有人说话,声音很大。
这处屋舍不怎么隔音,隔壁的人说话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还有些耳熟,尉迟顺一听,可不是自己的幼弟尉迟佑耆么?
尉迟佑耆的嗓音没有变,但是语气与往日里一点子也不一样。往日里的尉迟佑耆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平日冷着脸,也不喜欢热闹,踹三脚也放不出一个屁来,但是今日的尉迟佑耆不一样,声音很是洪亮,言辞也十足猖狂。
尉迟佑耆哈哈大笑着,声音穿透墙壁传过来,说:“本郎主马上便要成为蜀国公世子了!那几个猘儿兄长,千算万算,根本算计不到,其实阿爷最宠爱的,是我这个庶出的儿子!”
尉迟顺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来到墙根,仔细倾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传来仆役的嗓音,说:“尉迟郎主,您饮醉了,先?歇息一下子罢。”
“不,我没有饮醉!”尉迟佑耆的嗓音又说:“阿爷已经亲口答应,立我为世子,那些蠢蛋兄长们,怕是想也没想到罢!他们一直看我不起,觉得我是庶出的野种!如今好了,只要我登上世?子之位,看我如何教训他们!”
尉迟顺心中更是骇然,看来尉迟佑耆醉倒了,所以说的应该都是心里话,怪不得阿爷一直托着不立自己为世子,原来阿爷心底里偏爱的是尉迟佑耆这个小野种?
如果尉迟佑耆变成了世?子,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尉迟顺气的浑身发抖,面色涨红,加之他饮了酒,更觉得气愤难当,脑袋里嗡嗡作响,恨不能冲过去直接和尉迟佑耆理?论。
但是尉迟顺还是顿住了脚步,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尉迟顺换了衣裳,脸色还气的通红,“咚!!”狠狠一甩门,这才转身离开。
隔壁屋舍。
尉迟佑耆哪里饮酒了,好端端的,脸色一点子也没变,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席上,冷着一张脸,后背挺得笔直,简直是一丝不苟。
而他身边的“仆役”,根本不是甚么仆役,正是宇文邕!
宇文邕方才开口说了两句话,尉迟顺不是很熟悉宇文邕的嗓音,加之他根本没想到仆役是宇文邕,所以没往那边想,根本没注意。
宇文邕手中握着书卷,悠闲的看书,突听“嘭——”的巨响,应该是隔壁的尉迟顺负气离开的摔门声。宇文邕这才把书卷扔在案几上,蹙眉说:“我为何要帮着姓杨的贼子?”
尉迟佑耆拱手说:“这次多谢了。”
宇文邕看了一眼尉迟佑耆,尉迟佑耆也不容易,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作乱,他算是两头为难,还要下套子坑兄长,尉迟佑耆又是个认死理?儿之人,这会子怕是又在钻牛角尖呢。
宇文邕摆摆手,说:“罢了。”
杨兼在前厅,都听到了一声惊天巨响,很?快见到尉迟顺走出来,笑眯眯的迎上去,故意问:“尉迟郎主,您这是……怎么的?是谁惹尉迟郎主不快了?怕是哪个笨手笨脚的仆役?兼这就令人去教训这个该死的仆役。”
尉迟顺没心情用膳了,吃的全都堆在胃里,难受的厉害,膈应的厉害,因此搪塞了杨兼两句,说:“人主恕罪,卑将?不胜酒力,因此……”
“这有甚么罪不罪的?”杨兼很是和善的说:“左右就是喝酒吃肉,既然饮够了,食够了,那便成了,尉迟郎主回去的时候慢一些。”
尉迟顺恭维了两句话,心不在焉的离开了隋国公府,骑马离开了。
杨兼送到门口,目光幽幽的凝视着尉迟顺的背影,笑着说:“看来……很顺利。”
杨广的小油嘴巴上还挂着胡子,自己却完全不知情,负手而立,老?神在在的说:“第一步分化,看来很是成功,但还不够火候。”
杨兼低头看向小大人一样的杨广,实在忍不住了,当?即蹲下来,与杨广平齐,从怀中掏出一只帕子,给杨广擦了擦肉嘟嘟的小嘴巴。
杨广后知后觉,连忙去抢杨兼手中的帕子,肉肉的小脸泛着红晕,顶着两片红脸蛋,说:“儿子自己来!”
杨兼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笑着说:“不可,给儿子擦嘴,是父亲的特权。”
杨广:“……”
这面子父子和谐,尉迟父子可不一样了。
尉迟顺满腹心事从隋国公府离开,骑马回去,按理?来说,回去之后应该立刻向阿爷尉迟迥禀报的,告诉他杨兼只是请自己吃了一顿饭,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当?然了,还提起了蜀国公世子的事情。
然……
此时的尉迟顺心里窝火的很?,加之他饮了酒,头晕脑胀,情绪更容易被左右,所以根本不想去见?尉迟迥。他心中不服不忿的很?,自己给尉迟迥卖命,整日里讨好尉迟迥,说好了立自己为世子,却拖拖拉拉一直不兑现,现在好了,怪不得拖泥带水,因着阿爷根本没想立自己为世子!
尉迟顺越想越气,干脆不去理会尉迟迥,也没有去回复,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舍。
过了一会子,尉迟迥似乎也听说了尉迟顺回来的消息,一直等不到尉迟顺来禀报,便遣了仆役过来,让尉迟顺过去一趟。
仆役叩门说:“三郎主,国公请您过去一趟呢。”
“三郎主?”
“三郎主?”
仆役在外面叫门,尉迟顺更是烦心,更是窝火,不耐烦的说:“我饮多了酒,头疼的厉害,你转告国公,我已经睡下了,有甚么事明日再说!”
仆役听出尉迟顺的口气不好,也不敢招惹,谁不知道三郎主在府中是脾性最大的,而且地位也高,绝对不好招惹,只好答应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回去复命。
仆役回去复命,尉迟迥一听,好生奇怪,他也是心疑病很?重的人,杨兼私底下邀请尉迟顺去赴宴,没邀请自己,已经很?让尉迟迥疑心了,这会子尉迟顺回来还不来禀报,难不成……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尉迟迥自己脑补了很?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尉迟迥又准备造反,自然思量的更多。
杨兼已经下了第一盘棋,接下来还有后手,毕竟分裂这件事情,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毕竟感情都是潜移默化的,不管是好的感情,还是恶的感情。
杨兼又吩咐宇文会去传谣言,就说新主特别器重尉迟顺,还特意亲手做汤羹,邀请尉迟顺燕饮。
宇文会可是长安城的一霸,狐朋狗友的特别多,想要传个谣言,再合适不过了,宇文会当?即拍着胸口保证,说:“你放心,明儿个这个时候,满京兆里,就算是一个乞儿,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宇文会去传谣言,杨兼摸着下巴,说:“兼突然有点想念韦将军了呢。”
“阿嚏!”韦艺好端端的,莫名打了一个喷嚏,只觉得后背发凉,天灵盖都是麻嗖嗖的,自己身子骨儿一向强健,怎么会突然病倒?难不成,是今年的冬天太冷了?
韦艺这么想着,便来了两个客人,这两个人是韦艺绝对不想见到之人。
那正是杨兼的两个弟亲,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
杨整走进来,说:“兄长想要见?你。”
杨瓒也说:“与我们要走一趟罢。”
韦艺总觉得,杨兼的两个弟亲,并非市井流传的一个正直憨厚,一个温文儒雅,哪个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韦艺不想去见?杨兼,一想起杨兼,他就会想起蚯蚓,蚯蚓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到处乱窜,怎么也停不下来。
韦艺干笑说:“二位郎主有所不知,卑将?今日有公务在身,所以……”
不等他的话说完,杨瓒抱臂冷笑说:“二兄,看来韦将军想要养蚯蚓。”
杨整憨憨一笑,说:“那咱们得帮一帮韦将军。”
韦艺脸色僵硬,嗓子发紧,额头上慢慢冒出冷汗,立刻开口说:“人主的事情比较紧急,甚么事情能比得过人主的事情呢?要不然,卑将?这就跟二位郎主走一趟?”
杨瓒没说话,又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前面带路去了。
韦艺硬着头皮跟着二人,没有走正门,而是从隋国公府的后门走进去,一进去便看到了杨兼。
隋国公府的后门靠近膳房,杨兼蹲在膳房外面的空场上,“咚!咚!咚!”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赤/裸着上身,纠结的肌肉一下下隆起,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刀,竟然正在砍柴。
可不是杨兼身边的两个近卫之一,元胄么?
元胄一身牛顽的气力,不像是在砍柴,反而像是在砍头!每一下都砍在韦艺的心窍上。
杨兼悠闲的蹲在一边,怀里抱着小包子杨广,杨广好似童心未泯,小肉手握着一支小树杈子,正在地上翻土,仰着小脸盘子,奶声奶气的说:“父父,肿么没有蚯蚓鸭?”
蚯蚓……
又是蚯蚓!
杨兼笑了笑,露出一个老父亲的慈祥笑容,温柔极了,抬起头来看向韦艺,说:“儿子,你看,蚯蚓来了。”
韦艺:“……”
韦艺身材高大,但是他的胆子不大,也就比徐敏齐大一点点有限,徐敏齐还是蔫儿坏的类型,韦艺绝对是蔫儿不起来的类型。
韦艺双膝发软,正巧这时候“啪——”一声,元胄砍碎的木屑迸溅过来,打在了韦艺的腿上,韦艺更是膝盖弯儿发颤,咕咚一声,竟然直接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拜见?人主!”
杨兼笑了笑,拍拍杨广的小肉手,把泥土掸下去,他知道杨广爱干净,又拿出帕子给他擦干净,这才笑着对韦艺说:“韦将军,你这是干甚么?快起来吧。”
韦艺战战兢兢的起身,说:“不知……不知人主着卑将?前来,是不是有甚么吩咐。”
“也不是甚么大事儿。”杨兼给小包子净了手,回身去膳房里悠闲的拿出刚刚蒸好,冒着热气的芋头,裹上甜饧,递给杨广,正好食点加餐。
这才慢慢悠悠的说:“只是请韦将军出马,偷点东西。”
“还好还好,”韦艺听他说的轻松,下意识拍了拍胸口,顺着杨兼的话头说:“只是偷点东西,偷……偷点……东西?”
韦艺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儿,偷东西?!
韦艺脸色瞬间又不好看了,说:“这……人主您身为天子,偷、偷窃这不太好罢?”
杨兼温柔的说:“韦将军你怕是耳朵不好,兼说的是让韦将军你去偷东西,不是兼自己去。”
韦艺:“……”
杨兼笑的善解人意,说:“放心好了,只是叫你去恩师的家中,偷些东西而已。”
恩师,可不就是尉迟迥么?
杨兼让韦艺去偷尉迟迥的东西,韦艺越听胆子越小,苦着脸说:“人主,您就别跟卑将?开顽笑了。”
杨兼扬着唇角,说:“你看兼笑了么?”
韦艺根本不敢凝视杨兼微笑的唇角,只觉得头皮发麻的更严重了,说:“可……可……尉迟迥素来为人小心谨慎,心机颇重,卑将?怎么可能去他府上偷东西呢?”
杨兼点点头说:“正因着蜀国公小心谨慎,所以只有你这个门生可以偷东西,不是么?换做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韦艺连声说:“卑将?也不行啊!”
杨兼啪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男人,就别说不行。”
韦艺眼皮一跳,杨兼又说:“人主可是很看好你的,此事不成功便成仁,你自己看着办罢。”
韦艺现在是进退两难,他有把柄握在杨兼手中,不去不行,但是如果真的去了,那就是和尉迟迥彻底决裂了,毕竟杨兼虽然还没说偷甚么东西,但是韦艺已经猜到了,绝对不是甚么杯啊盏啊之类的小顽意儿。
韦艺硬着头皮说:“不知……不知人主想让卑将?去偷……不对,去取甚么东西?”
说偷太难听了,他们在场众人,一个人主,两个人主的亲弟弟,还有落寞贵胄元胄,就连半大的小包子也是小世?子,都是有身份的,说偷实在太难听了,韦艺干脆自行改口。
杨兼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说:“其实很?简单……前些日子蜀国公上报了文书,说是想要调配一些粮草,这粮草的文书,应该是在蜀国公的三郎主尉迟顺手中管理?,你去把这份文书偷出来。”
偷文书!
韦艺便知道,绝对不是偷小顽意儿,文书可大可小,还是粮草文书,这些东西可都是机密文书。
前些日子,尉迟迥上书,想要朝廷支配一些粮草给他,说是当地粮草短缺,急需这些粮草。杨兼觉得他们粮草短缺,肯定是因为存兵十万开销太大,因而才短缺,杨兼是不会拨给尉迟迥这个财币和粮草的,他想让韦艺去偷文书,把文书拿过来看看,好条条框框的列出来,当?面打脸尉迟迥。
按照尉迟佑耆的消息,这粮草一类都是尉迟顺管理?的,如此一来,就是一石二鸟的分裂第二步。
杨兼如果得到粮草文书,一方面可以打脸尉迟迥,证明尉迟迥根本不缺钱,另外一方面,尉迟迥肯定会猜忌,这等子机密的事情,杨兼怎么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日前的燕饮和谣传,都给尉迟父子埋下了祸根,如此一来,尉迟迥怕是会怀疑尉迟顺,而尉迟顺丢失了文书,拿不出文书来,尉迟迥便会顺理成章的更加怀疑尉迟顺,不怕他们不分裂。
韦艺听懂了杨兼的计划,只觉得后背更是发凉,反正这样的损招自己是想不出来的,如果不顺着杨兼的意思,被损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韦艺迫不得已,只好应承下来,杨兼告诉他明日正好可以动手,尉迟迥和尉迟顺都会进宫去议事堂,和大冢宰商议拨钱拨粮的事情,必然不会在府上,是韦艺动手偷东西的最佳时机。
第二日,尉迟顺和尉迟迥刚一进宫,韦艺立刻行动,来到了尉迟一家下榻的府邸。
仆役认识韦艺,韦郎主乃是蜀国公的得意门生,经常走动,这趟子进京城,韦艺也是一同护送而来。
仆役说:“韦郎主,不巧的很?,国公和三郎主都入宫去了。”
韦艺自然知道他们入宫去了,咳嗽了一声,端起架子来,说:“不妨事儿,那我进去等一等。”
“韦郎主,请,请。”仆役不敢得罪韦艺,引着韦艺进去,给他端上了浆饮来。
韦艺摆手说:“都去忙罢,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不需要伏侍。”
“是。”仆役们纷纷退去,只剩下韦艺一个人。
“嘎达”韦艺轻轻将耳杯放在案几上,随即手掌一撑,快速从席上翻身而起,悄悄走到门口,往外探头看了看,仆役果然全都走了,四下无人。
韦艺连忙钻出厅堂,一路往尉迟顺的院落而去,因着只是临时下榻,所以也没带多少仆役来,院落空旷得很?,这倒是方便了韦艺。
韦艺探头探脑的走进去,小心翼翼,熟门熟路的来到尉迟顺的书房门口,吱呀一声推门进去,动作飞快的找到案几,快速在上面翻看,嘴里叨念着:“粮草粮草粮草粮草,草草草草……找到了!”
韦艺眼眸发光,将?文书拿起来反复的看,果然是这份文书,的确是粮草的细报,尉迟迥和尉迟顺果然是在哭穷,粮草充沛得很?,如果是正常兵马,绝对养活的起,但是十万大军的话,便有些堪忧了。
韦艺将粮草的文书折叠起来,塞进自己的袍子里,赶紧回身便跑,大步冲出书房,刚一转弯,便听到“啊呀!”一声惊呼,险些差点与人撞了个正着。
韦艺两眼发愣,是尉迟顺的女儿——尉迟炽繁!
尉迟迥和尉迟顺的确都进宫去了,但是尉迟炽繁是个女儿家,还没出嫁,所以并不跟随入宫,留在了府邸里。
韦艺没想到撞到了尉迟炽繁,吓得一身冷汗,后背瞬间湿透了,袖子里的文书差点掉出来,连忙往里掖了掖。
尉迟炽繁也没想到会看到韦艺,韦艺爱慕他的心思,不只是尉迟炽繁知道,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但韦艺此人花心的厉害,不怎么专一,尉迟炽繁最是厌恶这样的人,所以钟情于宇文温,根本不愿多看韦艺一眼。
尉迟炽繁蹙着眉,上下打量韦艺,说:“阿爷和祖亲进宫去了,韦将军为何不请自入,到这里来做甚么?”
这里是尉迟顺的院落,入了府要走很长一段路,是最里面的院落,韦艺若是等候尉迟迥,也应该在前厅,却突然跑到后院来,这实在说不通。
加之尉迟炽繁一向不喜欢韦艺,更是戒备非常。
韦艺嗓子发紧,呼吸急促,心说你说我来干甚么,我是奉旨偷东西来的,但是这话怎么说的出口来?
韦艺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是来看你的!”
尉迟炽繁一听,心中警铃大震,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更加戒备,说:“韦将军请您自重!阿爷和祖亲不在家,韦将军不方便前来,还请回去罢。”
韦艺说:“其实我……”
尉迟炽繁见?他往前走,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把韦艺当成了爬墙轻薄的孟浪之徒,惊恐的说:“你……你别过来!”
韦艺眼皮狂跳两下,想要解释,但是又不好解释,如果尉迟炽繁不误会自己,那自己出现在这里还有甚么借口?
就在尉迟炽繁惊恐尖叫之时,有人匆匆赶来,呵斥说:“你做甚么?”
韦艺定眼一看,是尉迟佑耆!
韦艺看到尉迟佑耆,狠狠松了一口气,因着尉迟佑耆是“自己人”,尉迟佑耆出现,怕是来救场的。
而尉迟炽繁看到尉迟佑耆,也狠狠松了一口气,因着尉迟佑耆是自己的小叔,平日里干系很?是亲厚,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轻薄的。
尉迟佑耆走过来,把尉迟炽繁拦在身后,怒目盯着韦艺,呵斥说:“韦艺!你这是做甚么?”
他说着,却在给韦艺打眼色,让他快走。
韦艺配合的说:“没没,我没做什么,这就走了……”
说着,一溜烟儿离开府邸,逃窜似的跑了。
韦艺一路狂奔,离开之后找了个偏僻之处,呼呼的喘粗气,就在此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韦艺险些回身反击,一拳打出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韦艺打出去的拳头与一把摇扇击在一起,定眼一看,拍他肩膀之人,可不是“罪魁祸首”的杨兼么?
杨兼怀里抱着小包子杨广,让杨广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另外一手执着腰扇,反应迅捷,隔开韦艺这一拳。
韦艺看到杨兼,真是又惊又怕,还有点子庆幸,赶紧把文书拿出来,塞在杨兼怀里,说:“人主,文书!快、快拿着,卑将?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卑将?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人主了。”
杨兼没有接文书,反而是杨广把文书接过去,用肉嘟嘟的小手将?文书展开,仔细阅读。
杨兼笑着说:“至于么?”
韦艺还喘着粗气,说:“人主您是没看到,方才有多惊险……”
韦艺将碰到尉迟炽繁,被尉迟炽繁当?做孟浪之徒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兼“赞叹”的说:“那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儿了。”
韦艺垮着脸,说:“完了完了,尉迟姑娘这次怕是误会大了,一定误会我对她图谋不轨。”
杨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说:“算了,别执着了,反正尉迟姑娘也看不上你,误不误会,其实一样的。”
韦艺听了杨兼的安慰,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已经凉的透彻了。
杨广快速浏览着文书,肉嘟嘟的唇角挑起一个笑容,对杨兼点点头,说:“父亲,眼下时机正好,尉迟迥父子还在宫中议事,不如现成去打脸?”
杨兼点点头,说:“听儿子的。”
杨兼把儿子送回家,这才动身往宫中而去,很?快入宫,直奔议事堂。
他进入议事堂的时候,议事堂之中“剑拔弩张”,尉迟迥和尉迟顺正在哭穷,大冢宰宇文护却不想拨给他们财币和粮食。
毕竟宇文护也是个聪明人,他心里有些分寸,尉迟迥拥兵自重,还要朝廷帮他养活兵马,天底下哪里这样的道理??
两面谁也无法说服谁,就在此时,但听“踏踏踏”的脚步声,甚为闲庭信步,杨兼慢悠悠的走进了议事堂。
“拜见?人主!”
“拜见?人主!人主万年!”
众人立刻作礼,尉迟迥和尉迟顺也在作礼的行列之中,看起来恭恭敬敬的。
杨兼笑着说:“诸位似乎在商议大事,不防让兼也听一听?”
宇文护觉得杨兼来得正好,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尉迟迥觉得杨兼太年轻,根本压不住头等,再者他还没即位,绝对不好和自己这样的老?臣撕开脸皮,便说:“人主明鉴,老?臣忠心耿耿,此次实乃是兵荒马乱,百姓动荡,加之收成也不好,这才拿不出财币与粮食来,还请人主体恤百姓苦难啊!”
杨兼笑着说:“哦?当?真是这么回事儿么?可是兼怎么听说,蜀国公的食邑今年丰收,潼关到晋阳的战役,蜀国公的兵马也并未参与其中,损兵折将?都没有,更别说兵荒马乱了。”
尉迟迥脸色一僵,说:“人主切不可轻信谣言啊!”
“谣言?”杨兼当即拿出一份文书来,当?然了,是誊抄下来的文书,绝对不可能给尉迟迥看原件,他把文书啪一声扔在案几上,说:“各位都可以来看看,这是蜀国的粮仓情况,蜀国公您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丰盈的都要满出来了,新的粮食堆积在上面,旧的粮食在下面已经发霉还来不及食用,财库里串财币的绳子也因为老化而断裂,财币堆积如山,蜀国公为何还要上禀朝廷拨钱拨粮?难道你这些财币和粮食,不够养活蜀地的驻军么?蜀国公啊,怕是你手底下就算有十万大军,也足够养活了罢!”
蜀国公尉迟迥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心中惊疑不定,杨兼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财币和粮食的?这数目条条款款,清晰明了,一分一毫也不差,简直……
简直就像是细作和盘托出了一样,尉迟迥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尉迟佑耆,因着尉迟佑耆和杨兼走得很?近,但是仔细一想不对劲,就算尉迟佑耆和杨兼走得近,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粮草和辎重的事情,这些事情,只有三儿子尉迟顺在管理?!
尉迟迥第一时间看向尉迟顺,心中咯噔一声,又想起前些日子的谣传,还有尉迟顺赴宴回来的搪塞敷衍,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再听到杨兼最后那一句“十万大军”,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说:“老?臣……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了,没想到……一时忘了还有这么多财币和粮食,请人主明鉴,老?臣是年纪大了,有些健忘,并非有心过失。”
“是啊,”杨兼幽幽一笑,打脸成功,给了尉迟迥一个台阶下,说:“蜀国公忠心耿耿,想必只是年纪大了,算了糊涂账,兼又怎么会追究呢?”
尉迟迥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