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位“故人”

宇文招笑?着离开,哪知道走了几?步之?后,便看到了一个黑影伫立在皇宫的小?路上,定眼一观,是车骑大?将军杨整。

宇文招想要分裂杨兼的两?个弟弟,方才已经用顺阳公主的事情分裂了杨瓒,这会?子看到杨整,便想也没想,又走了上去。

“车骑大?将军,真巧啊。”宇文招笑?着打招呼。

杨整回过头来,看着宇文招,说:“是么?”

宇文招说:“听说车骑大?将军在平阳遭到了齐贼小?人的伏击,小?弟真的为车骑大?将军捏一把汗呢。啧啧……”

他说到这里,叹气着摇摇头,好似十足惋惜似的说:“车骑大?将军,小?弟真是替你不值啊,您想想看,平阳本该是车骑大?将军您打下来的,结果呢?现在如何?所有的功劳全都归顺在你大?兄名下,啧啧……说到底,其实?小?弟觉得,车骑大?将军出力更?多,为了咱们大?周,浴血奋战,肝脑涂地,说句不好听的,你大?兄呢?只不过动动嘴皮子,招揽几?个别有用心?,心?怀叵测的齐贼,便揽下这天?大?的功劳,这天?底下的人,如今只知道镇军将军,而不记得车骑大?将军,唉——”

宇文招一个人自说自话,完全不觉冷场,见杨整眯着眼睛不说话,便又撺掇的说:“车骑大?将军,兄弟真的替你不值,再者说了,这镇军将军三番两?次的去招揽外人,对外人犹如兄弟般亲近,他把兄弟当成了甚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这让自己人心?里看了,甚么滋味儿?齐贼残害咱们周军兄弟,如今镇军将军却要恭恭敬敬的供着这些贼人刽子手,车骑大?将军您也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之?人,难道你看着这些招揽而来的齐贼,便不会?想到一同并肩却死去的战士们?便……不怨恨么?”

宇文招说到这里,目光凝视着杨整。杨整身材高大?,远比宇文招这个才子要高壮很多,他慢慢转过身来,微微垂头看着宇文招,“呵……”的笑?了出来。

杨整的声音沙哑,明显带着嘲讽,听得宇文招一愣。

杨整开口说:“说实?在的,我?不太记得你了,不过听你这般搬弄是非,很想一拳打扁你的鼻子。”

“你……”宇文招怔愣片刻,脸色随即苍白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话,杨整竟然回了一句这样的话?

杨整又说:“的确,大?兄的确招揽了很多齐人将士,或许在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眼中,这样的举动对不住曾经为大?周浴血奋战,甚至为国捐躯的周师,但是这一路劳师动众的进军,如果没有大?兄招揽齐人,奇兵百出,还会?有多少周师将士枉死?难道这就是你们这些讲道义的人,想看到的么?”

很多人只知道杨兼手下的兵马膨胀极速,他的人马从最开始的一万人,不断膨胀,让人眼红,但是他们都没想过,杨兼是如何让兵马膨胀的?除了俘虏齐军之?外,更?重要的是减少死伤,杨兼手下的士兵,是最安全的,因着杨兼从来不会?让他们为了所谓的大?义去冒死。

杨整目光阴沉的看着宇文招,宇文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因着觉得杨整不好招惹,便干笑?说:“车骑大?将军看来很忙,那小?弟便先行一步了。”

“沙沙——”

宇文招想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却被杨整拦在路上,杨整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宇文招,平日?里的杨整看起?来傻兮兮,十足憨厚,像是个铁憨憨一样,而如今沉下脸,阴冷着眼神的杨整,才更?像是车骑大?将军。

杨整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宇文招的衣领子。

宇文招发出“嗬!”的一声,差点被杨整提离了地面,愤怒的说:“杨整!你敢对皇胄不敬!?”

杨整沉着嗓音说:“我?不管你是贵胄还是皇弟,只要碍着我?大?兄和?三弟便不行!你听好了,下次仔细着。”

说罢,“嘭!”一声丢开宇文招,宇文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狠狠一丢,身子踉跄,底盘不稳,直接倒在地上,竟然摔了一个大?屁墩,何其狼狈。

杨整却连头也不回,大?踏步飒沓着冬日?的寒风,往公车署而去。

杨瓒从公车署骑马离开,晃晃悠悠的回到隋国公府邸,满脑子都是顺阳公主泪眼婆娑的模样。

说到底,其实?杨瓒清楚自己在顺阳公主心?中的地位,顺阳公主叫住自己,其实?也是为了问问杨兼的事情,在听说宇文邕的死和?杨兼没有关系之?后,又是欢心?,又是惆怅。

哒哒哒……

马蹄停了下来,杨瓒抬头一看,竟然已经回到了府邸之?中,他稍微有些犹豫,刚想要调转马头再出去散散,便听到一个笑?声说:“老三回来了。”

杨瓒转头一看,是杨兼!

杨兼领着小?侄儿杨广,正好路过正门,杨兼向外看了看,说:“看到二弟了么?”

“二兄?”杨瓒奇怪的说:“没有看到,二兄不是与大?兄一起?走的么?”

杨兼说:“起?初是一起?走的,半路风风火火便跳下了辎车,这会?子也没有回来,不知去甚么地方了。”

如今是多事之?秋,杨瓒有些担心?,拨转马头说:“弟弟去寻二兄。”

正说话间,便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杨整也催马回来了,在门口翻身下马,挠着后脑勺说:“大?兄,三弟,怎么堆在门口都不进去?”

杨兼笑?着说:“还不是在等你?老三听说你没回来,还要出去寻你呢。”

杨整“嘿嘿”一笑?,笑?得无比憨厚。

杨兼说:“好不容易回来,为兄一会?子亲自做晚膳,你们等着吃美味儿罢。有甚么想吃的没有?”

杨整笑?着说:“肉!食肉罢!”

杨兼点头说:“行。”

他说着,看向杨瓒,说:“三弟想吃点甚么?”

“三弟?三弟?”

“三弟,大?兄唤你呢。”

“啊?”杨瓒突然晃过神来,他刚才好像在发呆,根本没有注意众人在叫自己,什么也没听清楚,说:“怎么、怎么了?”

杨兼说:“老三,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杨瓒摇摇头,说:“无妨,可能只是有些累,弟弟先回房歇息了。”

说罢,转身往府邸里面走,径直向自己的屋舍去了。

杨兼看着杨瓒离开的背影,摇摇头。

杨整若有所思的说:“大?兄,你就不问问三弟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杨兼挑眉说:“一遇到顺阳公主的事儿,咱们家?老三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也是个痴情种子。”

杨兼招手说:“来儿子,咱们去膳房。”

杨广点点头,伸着小?肉手,抓住杨兼的手,两?个人便往膳房去了。

今日?膳夫们听说国公和?郎主们会?回来,特意准备了丰富的食材,大?家?出门这一趟,很久都没回来一起?用膳了,这一顿饭,可谓是意义非凡。

杨兼浏览着食材,说:“儿子,想食甚么?”

杨广一脸乖巧懂事儿的模样,简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杨兼便说父父最爱听的话,奶声奶气的说:“父亲做的,儿子都想食。”

这恐怕是杨兼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不得不说,杨广见人下菜碟儿的本事,是越来越高超了。

杨兼揉了揉杨广的小?肉脸,说:“我?儿又甜又乖。”

杨兼看了看食材,这是时隔许久,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的第一餐,长安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之?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吃得上这样平稳的一餐,因此杨兼想做一些特别的吃食……

杨广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的看着杨兼理膳,眼睛一亮,说:“这个儿子知道,父亲要做汤圆。”

杨广虽然不会?做饭,但是经常观摩杨兼料理,因此一看到杨兼的做法,便知道要做汤圆,汤圆可是杨广的心?头大?好,无论是煮着吃,炸着吃,还是炒酸菜吃,反正杨广都爱吃。

杨兼点点头,说:“儿子真聪明。”

杨兼包好了汤圆,这是饭后甜点,还有其他主菜,杨广这会?子便不知道杨兼要做甚么了,眼看着父亲亲自剁了一堆的肉馅,然后将虾仁、笋丁等等,全都和?进肉馅之?中,开始调味,搅拌均匀,然后捏成硕大?的圆球。

杨广坐在案几?上,晃着小?短腿,歪着小?脑袋,这一个个大?圆球,比杨广的小?脑袋还要大?,这么大?一颗肉丸,只是看着便觉得分量十足,无比幸福!

杨兼将肉丸捏好,然后打了鸡蛋,弄了一些面粉,裹在肉丸外面,随即开始下锅炸。

无错了,杨兼要做的,便是四喜丸子!

个头巨大?的四喜丸子,看起?来便喜庆,而且寓意也好,还是纯肉的,肉馅是杨兼自己剁的,绝对比在超市里买的半成品四喜丸子要实?诚的多。

这剁肉馅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要太瘦的肉,肥一些最好,也不能剁的太糜烂,太糜烂的四喜丸子便失去了肉质的口感,里面加入弹弹的虾仁提鲜,还能增加口感的丰富层次,再加笋子丁等等,吃起?来不只是有肉味,还脆生生的。

杨兼将四喜丸子炸制一番,将大?丸子外皮定型,炸焦,便盛出来,准备开始调味下锅炖。

杨广很快便闻到了一股子喷香的味道,浓郁琥珀色的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越来越浓稠,硕大?的肉丸子在汤汁中微微颤抖着,同样裹上了肉/欲十足的琥珀色,肉香味配合着料汁的香气,越来越浓郁,果然令人食指大?动。

杨广咂咂小?嘴巴,有些眼馋,不过杨兼说了,这四喜丸子,缺一不可,所以绝对不能提前?偷吃,不能破坏丸子圆溜溜的外形,还是要等着一会?子上桌,大?家?一起?动筷箸才行。

杨忠在厅堂里,也闻到了逼人的喷香,使劲嗅了嗅鼻子,笑?着说:“今儿个一定是大?儿下厨,是也不是?”

“阿爷的鼻子越来越灵光了。”杨兼正好端着菜色走进来,放在堂中的案几?上。

杨忠也动手帮忙,将几?张案几?并起?来,把菜色摆在案几?上,今日?的主材就是四喜丸子,摆在正中间,其余的菜色摆在旁边,还有每一人份圆溜溜的煮汤圆。

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先后进了大?堂,杨整笑?着说:“如此丰盛?”

杨兼说:“难得咱们聚在一起?,自然要丰盛一些。”

四个人带着小?包子杨广坐下来,杨整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尝一尝四喜丸子,这么大?的肉丸子,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肉丸包裹着琥珀色的汤汁,无论从外形,还是从香味上来说,都让杨整垂涎欲滴。

杨兼笑?着说:“这四喜丸子,是祝贺咱们团聚长安做的。”

今日?杨兼做的菜色,多半是圆的,无论是四喜丸子,还是汤圆,全都是圆溜溜的,其实?寓意很简单——团团圆圆。

杨兼以前?没甚么亲人,亲人只是痛苦的代?名词,无论是满口谎言的父亲,还是躁郁暴怒的母亲,对于杨兼来说,那都是最为痛苦的经历,而如今他到了这里,老天?爷送给了他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阿爷;一个总是憨憨傻笑?,却时不时吐槽的二弟;一个虽有些优柔寡断,却文质彬彬正义凛然的三弟……

当然,还有一个“乖巧可爱听话懂事”的人体工学抱枕,便宜儿子。

杨兼环视了一眼众人,说:“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的……”谢谢你们。

提起?甜食,杨兼以前?根本不想品尝甜食。只要一提起?甜食,一想到甜食,或者一闻到甜食的味道,杨兼便觉得厌恶、恶心?、想吐,然而现在,看着大?家?吃甜食,杨兼的心?底里,竟然生出一股子向往,或许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吃得下甜食。

不,确切的说,是重新吃的下甜食……

杨兼笑?着说:“好了,快动筷子罢,四喜丸子冷了便不好吃了,这四只丸子,是不同的四种馅料,快切开尝尝看。”

每一颗丸子都是不同的调料,除了虾仁和?笋子,还有其他口味,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来调配,喜欢吃咸口或者咸甜口都可以,用筷箸一夹,肉质紧实?,喷发着热腾腾的蒸汽,沾上琥珀色的汤汁提味儿,口感果然与想象中一样肉/欲十足。

杨忠好些日?子都没食过这样的美味儿了,吃起?来也不忘了自己的小?孙子,把杨广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脸孙儿控的模样,说:“乖孙孙,喜不喜欢食?”

“稀饭!”杨广立刻开启卖萌讨好的模式,奶声奶气的说:“稀饭稀饭!”

杨忠看到孙儿卖萌,登时不行了,饭都可以不吃,立刻对三个儿子说:“等等,你们不要食了,我?孙儿喜欢,你们饭量那么大?,这些四喜丸子留下来,给我?孙儿吃。”

杨整垮着脸,说:“阿爷,这么多丸子呢,小?侄儿的肚量才多大??”

杨忠瞪眼说:“臭小?子,让你吃旁的你就去吃旁的,那么多话,去,那个素的吃去。”

杨广则是装作乖宝宝的模样,晃着杨忠的胳膊,说:“祖亲祖亲,窝粗不了辣——么多,祖亲和?叔叔们也粗!祖亲,粗丸砸!”

“还是我?孙儿乖!”杨忠登时被杨广哄得团团转,笑?得嘴巴差点飞到耳根子去,说:“来,孙儿也吃丸子,祖亲给你再切一大?块,好不好?”

“好——”杨广甜甜的点头,甜度爆表,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小?糖罐呢。

杨兼笑?了笑?,一转头,便看到杨瓒似乎在发呆,其他人都食得尽兴,老三杨瓒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扎起?了一只甜汤圆,结果一个不留神,竟然把甜汤圆当成四喜丸子,在肉汤汁里滚了一圈。

裹着肉汤的甜汤圆送到嘴边,杨瓒也没留神,又一口全都咬了进去,立刻烫的抽气:“烫……嘶——”

杨瓒连忙捂住嘴巴,杨整端了一杯冷水过来,说:“三弟,烫到了没有?”

杨瓒摇摇头,说:“没、没事。”

杨兼放下碗筷,突然说:“老三,有心?事儿么?不如与为兄和?阿爷说说?”

杨忠还是抱着小?包子杨广爱不释手,说:“是啊,你若有甚么心?事,说出来大?家?参谋参谋也好。你便是如此,甚么事情都心?思太重了,自己一个人琢磨。”

杨瓒含入一口冷水,镇着自己的嘴唇和?被烫伤的舌尖,眼神微微有些躲闪,说:“没甚么,可能这一路回长安,有些劳累了。阿爷、大?兄二兄,我?食好了,先去歇息了。”

杨兼说:“你的脸色不好看,要不要请徐医官来帮你看看?”

杨瓒摇头说:“无妨,睡一觉便好了。”

杨兼也没有阻拦他,杨瓒便放下碗筷,很快退出了厅堂,回了自己的屋舍去……

齐国公宇文宪回了长安,需要进宫向太后请安,太后的两?个儿子全都没了,其余的儿子,包括宇文宪都不是亲生的,在这些儿子之?中,宇文宪虽然不谄媚,也不殷勤,但是说实?在的,太后最是亲近的,还是齐国公宇文宪。

宇文宪进入含任殿问安,太后见到了他,登时哭成泪人,拽着宇文宪一直在追问小?皇帝宇文邕的事情,想知道宇文邕到底是怎么驾崩的。

太后哭着说:“我?可怜的皇儿,年纪轻轻,竟然比我?这个老婆子去的早,怎么……怎么会?如此呢?”

“太后,快别哭了,大?悲伤心?,哭坏了身子如何是好?”突然一个声音穿插进来,齐国公宇文宪回头一看,这么巧,自己来问安,赵国公宇文招也来问安,正好碰到了一起?。

宇文招走进来,殷勤备至,跪在太后的身边,轻声安慰说:“太后您的身子骨素来便柔弱,医官说了,千万不能如此大?悲,人主虽然不幸驾崩,但您还有我?们这些儿子,儿子们一定会?孝顺太后,为太后分忧的。”

宇文招说着,自己竟然哽咽起?来,突然也跟着哭了出来,嗓音隐忍又颤抖的说:“人主……人主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儿子昨夜还梦到了人主,人主叫儿子过来请安,说是知道太后痛苦,叫儿子前?来尽孝,千万不能让太后病了……”

太后听宇文招说托梦的事情,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儿,搂住宇文招,说:“我?可怜的儿啊,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啊……”

赵国公宇文招天?生斯文儒雅,又有才子风姿,这一哭起?来感染力似乎十足,太后也是不能自已,两?个人哭了好一阵子。

宇文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天?生薄凉的缘故,看到宇文招和?太后痛哭流涕,自己心?底里却没甚么波澜。

等太后住了哭声,宇文宪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含任殿,准备出宫回府去。

“四兄!请留步。”

宇文宪刚刚离开含任殿,还没走远,身后便传来跫音之?声,有人追了出来,不需要转头便能猜得出来,绝对是赵国公宇文招了。

果然是宇文招,宇文招转过来,拦在宇文宪的面前?,说:“四兄,你我?许久未见,弟弟有好些话,想要与四兄说一说。”

宇文宪目光平静的说:“赵公有甚么话?”

宇文招不在乎宇文宪的冷淡,方才哭成泪人儿,这会?子眼眸还红着,眼眶犹如桃花,更?添一丝俊美儒雅的风姿,不过唇角却挂起?了笑?意,说:“四兄也知眼下的情势,人主驾崩,咱们兄弟几?个里面儿,有的岁数太小?,顶不得事儿,有的则是蠢笨愚钝,也顶不得事儿,而四兄……四兄的排行最大?,加之?五兄已经不幸‘病逝’,兄弟们只能把期望,寄托在四兄身上了。”

宇文邕这几?个兄弟里面,大?兄宇文毓是北周明帝,二兄因为去世的早,没有这个福分,三兄宇文觉是北周孝闵帝,轮到了宇文邕,宇文邕也做过北周的人主。

现在上面的兄弟病逝的病逝,战死的战死,兄弟们之?中最名正言顺的卫国公宇文直,那是宇文邕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如果宇文直还活着,太后一定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宇文直上位,但不幸的是,宇文直日?前?得罪了大?冢宰宇文护,已经悄无声息的“病逝”了。

所以如此一来,最年长的便是齐国公宇文宪,恰巧,最有德行,最有呼声的,也是齐国公宇文宪。

宇文招笑?着说:“四兄人品出众,聪明通达,举朝文武,没有不信任四兄的,如今人主驾崩,四兄……可是当之?无愧啊!弟弟愿意拥立四兄,不知四兄,意下如何?”

拥立?

宇文宪侧头看着满面笑?容的七弟,表情仍然十足平静,说:“赵国公心?中怕不是这么想的罢?”

宇文招面色稍微一僵,说:“兄长,您说甚么?弟弟不明白。”

宇文宪淡淡的说:“如今朝中局面混乱,党派横生,除了拥立镇军将军的党派,还有大?冢宰的党派虎视眈眈,赵公知道这潭水深,因此想要一个人先前?探探路,可惜……我?并非是这个子高的人,倘或进了潭水,便是灭顶之?灾,只能辜负了赵公的一片好意了。”

宇文宪说罢,转身就要走,赵国公宇文招立刻说:“四兄你当真便甘心?么!?这天?下,是我?们大?周的天?下,是我?们宇文家?的天?下,姓杨的汉儿算甚么!?四兄真的甘心?这些汉儿骑到我?们的头顶上拉屎拉尿么!?我?大?周的天?下,眼看着便要败光了,百年之?后四兄到了黄泉之?下,拿甚么颜面,面对我?宇文家?的列祖列宗?!你如此窝窝囊囊,忍气吞声,真的心?甘情愿给姓杨的做一条走狗么!?”

宇文宪的脚步突然顿住了,站定在寒风之?中,咧咧的冬风吹拂着宇文宪的衣摆,撕扯着他的衣袍,四下变得寂静无声。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嗓音说:“放你的狗蛋屁!”

宇文招没想到有人这么直白的骂自己,转头一看,是个眼生之?人,仔细再一看,原来是杨兼从外面招回来的降臣,好似是北齐的都督,叫做韩……韩甚么来着?

韩凤从远处走过来,扛着长戟,“唰——”一摆,“咚!”重重戳在地上,激起?滚滚的尘土,宇文招眼看韩凤身材高大?,魁梧有力,又看到他执着长戟,自己却没有兵刃,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宇文招冷声说:“我?大?周的皇宫,真是甚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了!本公与齐公说话,甚么时候轮到你这种乌烟瘴气的齐贼降臣来插嘴?!”

“插嘴?”韩凤手腕一拧,长戟的光辉在日?光下凛凛生威,冷笑?说:“要不要阿爷用长戟给你刷刷嘴!我?看你这张丑嘴,吐不出甚么好话!”

“你……”宇文招从未见过如此混不吝的。

韩凤又说:“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一口一个宇文,难道你便没有私心?么?我?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儿,便是想让你四兄冲锋陷阵的去送死,你好跟在后面捡瓜捞,脸皮子倒是够厚,佩服佩服!”

宇文招怒声说:“这里是我?大?周皇宫,你一个外人,有甚么资格与我?说话?还不快滚开!”

韩凤哈哈一笑?,还想再说,却被宇文宪拦住,说:“韩将军,不必多费口舌了。”

宇文宪转头看着宇文招,说:“我?无争权之?心?,如果你想找人趟水过河,可能找错了人。”

宇文招眯着眼睛,死死盯住宇文宪和?韩凤,还想要再说甚么,便听到脚步声和?笑?声,一道温和?的声音说:“好热闹啊,这么多人?”

赵国公宇文招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他最不想见到之?人。

——镇军将军杨兼!

杨兼怀里抱着小?包子杨广,也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太后素来喜欢杨广,杨广可是“中老年人杀手”,不只是把杨忠哄得团团转,更?是把太后也哄得欢心?,这趟杨兼带着杨广特意进宫,便是让他来稳住太后的。

杨兼没想到正好撞见了韩凤“骂街”,眼看着局面愈演愈烈,便走过来“劝架”。

杨兼走过来,因着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所以他的身后还跟着近日?新提拔的近卫元胄。

元胄一身介胄,威风凛凛,手握佩刀,一脸的大?胡子,眯着虎目,护卫在杨兼身后,饶是任何人多看一眼杨兼,都会?被元胄凝目对视。

宇文招看到杨兼走过来,稍微收敛了一些,转眼便看到了杨兼身后的大?胡子元胄,随即冷笑?起?来,说:“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武陵王世子啊。”

元胄现在身份落魄了,已经不是甚么世子,如果他是世子,也不必在军中做一个砍柴的小?兵了,赵国公宇文招显然是认识元胄的,所以故意开口奚落元胄。

元胄根本不为所动,仿佛一尊石佛,定定的站着,根本不施舍宇文招任何一个眼神。

杨兼笑?了笑?,说:“原来大?家?伙儿都是老相识了,那便宜很多,兼看今儿合算,要不然……元胄你与赵公叙叙旧?”

杨兼这口吻,满口都是威胁,赵国公虽然在人前?敢奚落元胄,但宇文招的身材和?元胄完全不能比,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别,也不敢私底下招惹元胄,只怕元胄是个横起?来不要命的。

“哼!”赵国公宇文招冷哼了一声,不屑的看了众人一眼,说:“看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能翻出甚么天?去。”

说罢,一甩袖袍走人了。

杨兼看着宇文招气势汹汹,其实?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一声,对宇文宪说:“齐国公,无妨罢?”

宇文宪拱手说:“有劳将军担心?,无妨。”

杨兼又转头对元胄说:“没想到你还认识赵公?”

元胄声音冷淡,阴沉沉的说:“认识不见得,梁子确是有的。”

元胄的父亲昔日?里是武陵王,不过后来被降封,家?族也就落魄了,说到底,还是因着元胄并非宇文氏的族人,乃是北魏后裔,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一点子,赵国公宇文招可谓是从头到尾的贯彻。

宇文招的血统观念非常强大?,根深蒂固,以至于他根本看不起?出身汉人的杨兼,也看不起?出身北魏的元胄,更?加看不起?出身北齐的韩凤等人。

韩凤擦着自己的长戟,说:“这赵国公,我?看了便不顺眼,要不然干脆……”

他说着,狰狞一笑?,抬起?手来摸了摸脖颈。

元胄则是眯着眼睛说:“将军,需要我?动手么?”

杨兼揉着额角,说:“做甚么打打杀杀的,咱们都是文明人,用文明的手段解决。”

赵国公到底是宇文邕的弟弟,而且别看赵国公一派刻薄的模样,但是他在朝中的根基不浅,建树可比宇文直高得多,追随者自然也多,很多党派和?赵国公牵连甚密,动一发牵全身。

更?何况,现在杨兼已经是风口浪尖之?上的人,一举一动都会?招惹目光,何必自己找没趣儿呢?

杨兼眯着眼目,说:“而且……你们觉得,当务之?急是解决赵公么?”

韩凤和?元胄对视了一眼,韩凤说:“赵公灵牙利齿,这两?日?多番反对将军,还煽动朝廷舆论与将军作对,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将赵公的牙齿连根拔下么?”

元胄又是眯起?眼目,沙哑的说:“将军,需要我?动手么?”

杨兼无奈的说:“错,大?错特错,当务之?急并不是赵公。”

宇文宪蹙了蹙眉,说:“那是……”

杨广坐在杨兼怀里,他没有开口,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默默的说——宇文护。

杨兼笑?着说:“你们需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韩凤和?元胄又是面面相觑,杨兼继续说:“为何赵公灵牙利齿?正因着他的实?力不足,论兵权他比不过兼,论威信他比不过大?冢宰,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因此当务之?急,并非是赵公,而是……”

宇文宪恍然大?悟,说:“大?冢宰。”

杨兼点头说:“孺子可教。”

如同杨兼所说,兵权最大?的人是杨兼,可威信最大?的人是大?冢宰宇文护,宇文护恰巧也姓宇文,他是宇文邕的堂兄,昔日?里与老皇帝宇文泰一起?打江山,功不可没,而且积威已久,连杀三君,无论是声望还是淫威,宇文护都是最鼎盛的那个。

这次明争暗斗,宇文护必然也会?参与,和?赵国公宇文招不同,赵国公在明面上斗,宇文护则是更?加老成,一直按兵不动。

杨兼说:“当务之?急,咱们要解决大?冢宰,势必要把大?冢宰拉到咱们的阵营来才行。”

韩凤说:“是了!大?冢宰不是还欠你一个人情么?让他站在你这边,不就得了?”

宇文宪则是摇摇头,说:“哪里有这般容易?”

“不,”杨兼信誓旦旦的笑?着说:“就是这么容易。”

宇文宪奇怪的看向杨兼,杨兼幽幽的说:“兼要用这个人情……请大?冢宰吃饭。”

“吃……”韩凤瞪着眼睛,震惊的说:“吃饭?!”

元胄眯起?眼目,沙哑的说:“我?也想吃。”

韩凤:“……”重点是吃饭么?

杨兼亲自下厨做东,邀请大?冢宰宇文护赴宴,请帖已经送到了大?冢宰的府上。

宇文会?拿着请柬,一路走进府中,在书?房门口站定,叩门说:“阿爷!镇军将军差人送来了请柬。”

宇文护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宇文会?的声音,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来,说:“进来。”

宇文会?走进去,将请柬恭恭敬敬的递给宇文护,说:“阿爷,咱们去么?”

宇文护展开请柬,上面写的很明白,杨兼想请宇文护吃饭,宇文护一笑?,幽幽的说:“不去不行,镇军将军可是动用了人情债的。”

宇文会?吃惊的说:“阿爷?你是说,镇军将军动用了阿爷欠他的人情?这……这人情债,他就这么用了?不是动兵,不是朝政,只是……只是吃饭?”

宇文护笑?着说:“吃饭?对,是赴宴,但并非只是赴宴。”

宇文会?迟疑地看着宇文护,说:“那……阿爷要去么?”

宇文护点点头,说:“去,我?宇文护说出来的话,决计没有不算数的,既然镇军将军动用了这个人情债,我?自然要去还上,这趟宴席,赴定了。”

“是,”宇文会?拱手说:“那儿子这就去回帖。”

杨兼设下宴席,大?冢宰宇文护亲自赴宴,同时来赴宴的还有宇文护的儿子宇文会?,和?宇文护的侄儿宇文胄。

杨广说:“父亲请大?冢宰赴宴,不知想要做些甚么?”

杨兼似乎早有准备,说:“就做一席……凤凰宴。”

“凤凰宴?”杨广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宴席,凤凰宴是甚么宴席?

杨兼说:“别急,父父已经让膳夫们去买凤凰了,这会?子应该买来了,随父父去看看。”

买凤凰?

杨兼越说越是邪乎,凤凰要是能买到,也不会?有那么多“楚凤”了。

杨兼拉着小?包子杨广往膳房去,还没进门,便听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膳房里吵闹不休,还有羽毛飞出来,扑腾的满处都是。

杨广嫌弃的用小?肉手扇着风,定眼一看,好家?伙,膳房里摆着好几?只活鸡,甚么凤凰,分明就是鸡!

杨兼大?言不惭的说:“儿子,快看凤凰!”

杨广:“……”

杨广眼皮狂跳,压了压自己的额角,说:“父亲,您打算用鸡肉,款待大?冢宰?”

杨兼垂头看着杨广,说:“鸡肉怎么了?儿子你看不起?鸡肉么?你之?前?可是很稀罕啃鸡架的。”

话虽如此……

但杨广觉得,大?冢宰宇文护是不会?啃鸡架的,如果杨兼真的拿出烤鸡架来款待大?冢宰,这场宴席一定会?谈崩。

杨兼笑?着说:“儿子,你那是甚么不信任的目光?父父从来不做没谱儿的事儿,这点子我?儿应该最清楚。”

杨兼走过去,挑选了几?只看起?来不错的“凤凰”,让膳夫们处理了,杨兼这才剔下了鸡腿,把鸡胸肉全都弄下来,剩下鸡架子。

鸡腿去骨,将中间的大?骨头拆下来,然后经过腌制处理,一会?子待用,鸡胸肉则是煮熟,撕成细丝,而这鸡架子,杨兼也没有浪费,将鸡架子放入锅中熬煮,熬出浓浓的鸡汤来。

杨兼炖上鸡汤,便开始捣腾他的去骨鸡腿肉,他准备用去骨鸡腿肉,做一个任是谁也无法抗拒的绝世美味——无骨炸鸡!

说起?鸡肉的吃法,杨兼觉得,鸡肉的极致一定是油炸,无论是炸鸡,还是辣子鸡丁,经过油炸的鸡肉喷香四溢,也可以忽略鸡肉口感天?生欠缺一等的缺陷。

杨兼今日?要做的便是炸鸡,他将大?块的去骨鸡肉腌制起?来,确保入味,去腥,然后便开始下锅炸。

呲呲的油腥飞溅,大?片鸡肉滑入锅中,很快变得喷香四溢,外壳焦黄,内心?却鲜嫩多汁,如此炸制出来的鸡肉,肉质不会?太老,口感更?加细腻。

杨兼将炸好的炸鸡盛出来,放在一边控油,然后将膳夫们和?好的面拿过来,似乎准备做面条,又拌了一些芝麻酱,总之?杨广看得是云里雾里。

杨广嗅了嗅小?鼻子,炸鸡的味道喷香,经过油炸,香味极其霸道,一股股扩散开来,想要忽略都不行。

杨广从案几?上跳下去,哒哒哒跑过去,扒着承槃,张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焦黄酥脆的炸鸡,虽板着一张小?脸,但眼眸中露出浓浓的馋意,好像一个不留神,口水便会?堕下来。

杨兼笑?了笑?,故意说:“儿子,来帮父父尝尝炸鸡的咸淡。”

“嗯!”杨广点点头,肉肉的小?脸蛋直颤悠,奶声奶气的说:“那儿子便帮父亲尝尝罢。”

他说着,因为身量不够高,够不着承槃,还要垫着小?脚丫,努力伸手,从承槃中拿起?了一只最大?的无骨炸鸡。

鸡腿肉很大?,恨不能比杨广的小?脸蛋儿还要大?,杨广两?只手举着炸鸡,炸鸡外皮焦脆,尤其是鸡皮的部分,已经把油脂全部炸了出去,炸鸡皮的味道如此诱人,乃是炸鸡最精髓的地方之?一,还没吃入口中,便闻到了一股子油润的香气,十足勾人。

小?包子杨广眼眸锃亮,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嗷呜!”一口咬下去,鸡皮酥脆,稍微一碰恨不能掉渣,鸡肉内里却鲜嫩多汁,加之?腌制的入味,鸡肉也新鲜,完全没有任何腥气,鸡肉的美味被烘托的淋漓尽致,不可挑剔!

“嗷呜!嗷呜!嗷……”小?包子一句话没说,连续食了三大?口,往往是一口没咽下去,又迫不及待的再咬一口,小?嘴巴肉嘟嘟的蹭着油光,油花花的咀嚼着,感染力十足,看的杨兼都有些饿了。

杨兼笑?眯眯的说:“儿子慢慢吃,一会?子还有其他美味儿,千万别吃饱了。”

杨广点点头,不过他的小?嘴巴塞满了炸鸡,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虽然他也想停下来,但炸鸡似乎不听话,一个劲儿自己往嘴里跑,怎么拦也拦不住,很快三两?口,便吃完了一整只大?鸡腿。

杨广意犹未尽,低头看着自己油花花的小?胖手,上面还残留着炸鸡的脆壳碎屑,于是举起?小?肉手来,“啜啜”两?下,把手心?里的碎屑也给吃掉了。

杨兼弄了一块面,又弄了一些鸡胸肉丝,要做的不是别的,正是鸡丝凉面!

鸡胸肉很柴,炒着吃影响口感,如果抓的太嫩,又失去了肉质的紧实?,因此杨兼并不喜欢鸡胸肉炒菜,反而是鸡丝凉面,上面撒上撕得细碎的鸡胸肉,拌在凉面里,完全不会?影响口感,也不会?觉得鸡胸太柴,反而会?增加凉面的层次感。

杨兼做了一道无骨炸鸡,做了一道鸡丝凉面,又用鸡架子和?各种菌菇熬了浓浓的汤,很快便准备齐全,这就是杨兼打算招待大?冢宰宇文护的三道菜。

杨广抹着油花花的小?嘴巴,奇怪的说:“父亲,这三道菜色虽然都极是美味,可是招待大?冢宰,只用三道菜色,会?不会?显得太寒酸?”

杨兼说:“这三道,刚刚好。”

大?冢宰宇文护带着儿子宇文会?,侄儿宇文胄前?来赴宴,黄昏之?时,便到了隋国公府。

今日?的宴席人不多,主人家?只有杨兼和?杨广两?个人,宴席摆在一个小?厅里,十足清净,甚至还有些冷清。

宇文护走进来,拱手说:“镇军将军!”

杨兼前?来迎接,说:“大?冢宰赏脸,有失远迎。”

宇文护笑?的很是亲和?,说:“镇军将军动用了人情债,这趟宴席,看来老夫是非要一饱口福了。”

“请!”杨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宇文护进入了厅堂。

厅堂里摆着三张案几?,一张是杨兼和?杨广的,一张是大?冢宰宇文护的,另外一张则是宇文会?和?宇文胄的,众人分案几?坐下来,全都低头去看案几?上的菜色。

一道肉菜,一道饼食,还有一道汤头,简简单单的三味,不过堪堪一进入厅堂,那喷香的味道已经直逼而来,说不出来的霸道。

宇文会?好奇地看向案几?上的吃食,虽然数量不多,但这些吃食之?中,只有一味雉羹是宇文会?以前?见过的,除了鸡汤,另外两?样都很新鲜。

杨兼笑?眯眯的说:“今日?兼献丑了,请诸位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宇文会?和?杨兼也是老相识了,便不客气,因着炸鸡圆润,用筷箸吃起?来费劲,宇文会?直接下手,抓了一只最大?的炸鸡送入口中,焦黄的酥脆外皮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咬进去的口感鲜嫩无比,几?乎能看到肉汁,口感又鲜又嫩。

宇文会?的眼眸登时亮了,又用筷箸夹起?一大?块子鸡丝凉面送入口中,凉面筋道,根根分明,鸡丝拌在其中也不会?显老,酱汁咸中微微回甜,甜味提鲜,说不出来的清口。

旁边还放着一碗雉羹鸡汤,宇文会?也不拿小?匕,干脆直接端起?汤碗来饮,呷了一口热汤,鲜味顺着嗓子直往肚子里钻,里面的各种菌菇香滑弹牙,比肉都有一拼。

宇文会?食的欢心?,他早就知道,跟着阿爷过来赴宴,一定是有口福的。

宇文胄无奈的笑?了笑?,低声说:“弟亲,慢点食。”

宇文会?吃的尽兴,塞给宇文胄一个无骨炸鸡,说:“兄长,这个好食,你也尝尝。”

杨兼看向宇文护,说:“大?冢宰,以为这三道菜,口味如何?”

宇文护说:“镇军将军手艺非凡,便算是宫中的膳夫,也比不得镇军将军的手艺。”

宇文护虽然有客套的成分在里面,但说的绝不是假话,虽然他没有宇文会?那般没起?子,可这炸鸡、鸡丝凉面和?鸡汤是真真儿的好吃,相当赞不绝口。

杨兼幽幽一笑?,终于开始了正题,说:“大?冢宰有所不知,这无骨炸鸡,是兼特意选用了新鲜的鸡腿肉,去骨之?后腌制,再经过炸制而成。这鸡腿肉做成炸鸡,口感鲜嫩,汁水四溢,是最为可口的……兼也见过许多人,为了偷工减料,降低成本,无骨炸鸡说是鸡腿肉,但是选用的只是最便宜的鸡胸肉,鸡胸肉经过嫩肉处理,口感的确软嫩了不少,但终究是比不得鸡腿肉的紧实?弹牙,也不比鸡腿肉的鲜嫩多汁。”

杨兼说到这里,宇文护微微蹙眉,他总觉得,杨兼要和?自己谈的,并非是鸡腿肉这么简单。

杨兼笑?了笑?,又继续说:“而这鸡胸肉,虽然做炸鸡是差了一些,但是鸡胸肉油脂很少,吃起?来健康,乃是怕胖之?人的钟爱吃食,经过水煮,撕成细丝,拌在凉面之?中,并不不会?觉得口感柴硬,反而给凉面增加了一丝筋道,不是么?”

宇文护放下筷箸,眯眼睛凝视着杨兼,他看得出来,杨兼也并非是要和?他说鸡腿肉和?鸡胸肉的区别,毕竟杨兼可是动用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债,才请到宇文护来赴宴。

杨兼说到这里,还有后话,继续说:“还有这这道鸡汤,鸡汤味道鲜嫩,又有谁知道,其实?这鸡汤是用剃下鸡肉的鸡架子熬制的呢?鸡架子熬制出来的汤头,完全不比鸡腿肉和?鸡胸肉熬制出来的汤头差,反而将鸡骨之?中的鲜美精华,通通熬制了出来,这是任何鸡肉都无法比拟的。”

宇文护凝视着杨兼,说:“镇军将军有甚么话,不妨直说罢。”

杨兼挑唇一笑?,说:“其实?兼要说的话很简单,兼与大?冢宰,还有这满朝的文武,现在不就是这一桌子的凤凰宴么?鸡腿、鸡胸和?鸡架子,各自有各自的妙处,兼将鸡腿炸制,鸡胸拌面,鸡骨熬汤,这是最恰当的配置。倘或鸡骨非要油炸,岂非不伦不类?倘或鸡胸非要炖汤,岂非干瘪没有滋味儿?倘或鸡腿一定要切丝拌面,岂非浪费暴殄天?物?每一样食材都需要得到最大?的发挥,安置在他们该当安置的位置上,如果错了位……恐怕会?毁了一桌子的凤凰宴,谁也吃不下,不是么?”

杨兼话里有话,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包括宇文会?在内,瞬间全都听明白了,杨兼这是用鸡肉来比喻自己、大?冢宰与朝臣,每一个人该当在甚么位置最为合适。

历史上的宇文护,功高盖主,连杀三君,但到头来,他和?春秋时期的第一权臣祭仲也没有甚么分别,臣子始终是臣子,就算手伸得再长,他们也不是做人主的命。

就像这鸡骨头,鸡骨头可以熬汤,美味异常,任是谁喝了这鸡汤,都会?赞一句世上无双,但就算是鸡骨头再鲜美,也无法挑出肉来炸制,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连孩子都懂得。

而如今的朝廷,正面临着这样的划分。

各个国公蠢蠢欲动,大?冢宰宇文护也蓄势待发,全都瞄准了人主的宝座,但人主的宝座只有一个……

“砸砸砸!”小?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小?包子杨广啃鸡肉的声音,杨广坐在杨兼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无骨炸鸡,砸砸砸吃的正香,小?肉脸上蹭的都是油,不用吐骨头,一口下去全是肉,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瘾,太幸福了。

“砸砸砸……”

“咂咂!”

啃鸡肉的声音孜孜不倦的回响着,似乎正在催促着宇文护回答。

宇文护眯起?眼目,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只是从来没人说的这么直白过。

杨兼微微一笑?,从鸡汤里夹出一块鸡骨,若有所思的说:“如果鸡骨不安分,执意要跳到油锅之?中,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被炸得粉身碎骨,不是么?”

宇文护的眼神更?加深沉,杨兼淡淡的说:“是做一碗浑厚的老汤,还是做粉身碎骨的鸡骨,大?冢宰若是鸡骨,您会?如何选择?”

宇文护一时没有开口,在场众人登时屏住呼吸,尤其是宇文会?,炸鸡还在口中,咬了一半,宇文会?也不敢吃了,死死盯着阿爷宇文护。

过了良久良久,宇文护突然哈哈一笑?,说:“镇军将军开顽笑?了,鸡骨头怎么会?自己跳下油锅,自找没趣儿呢?”

宇文护这么一说,宇文会?狠狠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说的是鸡骨头的问题,但是大?家?都听懂了,宇文护这是明确的表达,不准备和?杨兼撕开脸皮。

宇文护现在拥有大?量的权威,他是数朝元老,如果维持现状,还可以保持元老的地位,谁也没办法动摇他,但是如果他和?杨兼撕开脸皮,鱼死网破,他又没有杨兼那么大?的兵权,不占优势,而且还有那么多国公虎视眈眈想要在后面捡瓜捞,恨不能他们打得越凶越好,宇文护怎么能如了他们的心?意呢?

杨兼眉眼温柔,说:“大?冢宰说得对,各司其职,这凤凰宴才能成为凤凰宴,否则谁也吃不好。”

杨兼末了又说:“大?冢宰这么喜欢鸡肉,不如带回去一些慢慢食,也算是兼的一些心?意了。”

后厨还剩下一些炸鸡,杨广心?里头打着小?算盘,本来想要留下来自己食的,哪知道杨兼竟然给宇文护打包带走了,最欢心?的是宇文会?,宇文会?是肉食动物,特别喜欢食炸鸡,带回去那么多炸鸡,绝对能吃个肚歪。

最不欢心?的则是杨广,杨广眯着眼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负手而立,阴测测的盯着宇文会?提着装有炸鸡的食合,翻身上马。

马蹄声哒哒的远去,杨广还站在府门口,眯着眼睛盯着远到看不到的远方,杨兼好笑?的说:“儿子,你若是喜欢食炸鸡,明儿个父父再给你做,现炸的才好吃。”

杨广“咳!”咳嗽了一声,死要面子不承认,说:“儿子并非在想炸鸡,而是在想大?冢宰方才说的话。”

杨兼用鸡肉打比方,宇文护似乎想明白了,不打算和?杨兼明面上对着干,虽然没有明着表态,但这个宴席还算和?谐,可以说,杨兼已经安抚住了宇文护,那么下一步……

杨兼看向远方的天?边,冬日?天?黑得很早,天?边已经被黑暗密布,笼罩在昏暗的月色下,如有所思的说:“距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尉迟佑耆回到京兆之?后,几?乎是见天?儿的不见人影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三天?两?头吃饭的时候见不到尉迟佑耆,每每杨兼都睡下了,尉迟佑耆还没回来。

杨兼今日?清闲,抱着冬暖夏凉的便宜儿子做暖宝宝,面前?摊开一本文书?,其实?他并非在看文书?,而是儿子在看文书?,杨兼正处于打瞌睡的边缘,脑袋一点一点,后来干脆把下巴支在小?包子的发顶上,高度正合适,小?头发软软的,还挺舒服。

杨广正在批看文书?,作为父亲总是捣乱,还把脑袋架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杨广瞬间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沉!

杨广翻了个白眼,肉嘟嘟的小?脸蛋板着,说:“父亲便不能找点事儿做?”

杨兼伸了个懒腰,说:“父父这不是在帮助你批看文书?么?”

杨广“呵呵”的笑?了一声,无情的说:“这些文书?本该就是父亲批看的。”

杨兼大?言不惭的说:“我?儿这般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那父父去找可爱体贴,会?撒娇的琅琊王去了。”

杨广:“……”

杨广“啧”了一声,明晃晃的威胁,绝对是威胁,一想起?琅琊王那个圆滚滚的小?霸王,杨广头更?疼了,说:“罢了。”

“乖儿子。”杨兼见他服软,又把下巴支在杨广的头顶上,笑?眯眯的说:“暖宝宝真暖和?。”

他说到这里,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杨广眼疾手快,一把将小?肉手中的毛笔塞给杨兼,杨兼连忙接过来,好似正在勤勤恳恳的批看文书?一样,微微蹙着眉头,一脸认真办公的模样。

走进来的人是元胄。

元胄拱手拜见,说:“将军,打听到了尉迟将军的去处。”

尉迟佑耆……

“哦?”杨兼把毛笔放下来。

元胄回禀说:“尉迟将军这些日?子在京兆的郊外,购置了一处地皮,是从富贾手中淘换回来的老房子。”

杨兼笑?了笑?,说:“买房子?”

元胄又说:“尉迟将军每日?清晨都会?出城,前?往这处老房,城门关闭之?时才会?返回,有的时候也会?在老房中过夜。”

“是了,”元胄想起?了甚么,说:“这老房中,好似没有仆役,一切的吃穿用度,都是尉迟将军亲自采办,亲自带过去的。

杨兼挑眉说:“还真真儿是金屋藏娇呢。”

元胄沉声说:“将军,要不要我?……”

不需要元胄把话说完,杨兼已经想到他会?说甚么,连忙制止说:“备马,咱们去看看。”

元胄拱手说:“是!”

杨兼带着儿子杨广,还有元胄,一共就三个人,骑马离开,往城外而去。

他们才走不久,尉迟佑耆便回来了,他一路若有所思,有些心?不在焉,“嘭——”一声撞到了甚么人,两?个人都没防备,竟然全都跌倒在了地上。

尉迟佑耆抬头一看,他撞到的可不正是同样心?不在焉的老三杨瓒么?

杨瓒方才也在想事情,完全没看到尉迟佑耆,两?个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全都跌倒在地上,撞得生疼。

杨瓒跌在地上,杨整赶紧从远处跑过来,一手扶起?一个,给杨瓒掸着袍子,说:“三弟,摔到没有?”

尉迟佑耆站起?来,赶忙说:“对不住,我?没看清是三郎主。”

“无妨,”杨瓒说:“我?方才走神了,也没看清,不赖你。”

杨整奇怪的说:“尉迟兄弟,有甚么心?事么?”

尉迟佑耆咬了咬下嘴唇,似乎在做甚么决定,说:“我?……想问问,世子在府中么?”

杨整说:“大?兄?大?兄方才出去了,你若是早回来一些,便能看到他了。”

“出去了……”尉迟佑耆说:“说去哪里了么?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