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高?
高长恭猛地眯起眼目,似乎还想挣扎,装傻充愣说:“世子您说甚么啊,小人实?在听不懂,小人……”
杨兼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不让高长恭溜走,说:“省省吧小四儿,跟着大兄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多?好?你要是真的思乡,哪天敲锣打鼓,为兄给?你送回邺城去?”
邺城乃是北齐的都城,杨兼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高长恭哪里还能不明白,哪里还能存有侥幸心理,杨兼分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高长恭没有甚么可装的,立时也不驼背了,也不结巴了,也不卑微了,挺直腰背,嗓音低沉的说:“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杨兼摇头说:“没有,我绝对不知道你就?是兰陵王。”
高长恭听着杨兼的话,只觉得一口气血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差点子把高长恭气的吐血,说:“你……”
杨兼笑眯眯的,突然探身过去,在高长恭耳畔小声说:“你可别想跑了,你若是再跑,我便大声的嚷嚷,抓兰陵王啊,快来抓兰陵王。你到时候可真就?变成一碗卤肉饭,送回邺城去了。”
高长恭的面目虽然涂得漆黑,几乎看不出原本俊美的样貌,但是一双眼睛明亮犹如繁星,他双目狠狠的盯着杨兼,俨然能射出刀片子来,冷声说:“你到底要做甚么!”
杨兼一笑,很自然的说:“兼当然是要……你。”
他这话一出,高长恭先是怔愣片刻,似乎做梦也想不到杨兼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随即猛的回过梦来,并不信任杨兼的话,还以?为他在戏弄自己。
三弟杨瓒听到杨兼的话,忍不住抬起手来遮住自己的额角,似乎已经不敢再看这个?场面儿,分明是正儿八经的拉拢,结果?从大兄的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便不对味儿了,活脱脱一副强抢民女的场面。
二?弟杨整倒是没什?么其他感觉,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大兄眼力太好了,兰陵王都涂成这个?黑样子,大兄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广最为镇定,面对杨兼不正经的模样,似乎已经稍微熟悉了一二?,只是觉得眼皮微微一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高长恭怒目瞪着眼睛,说:“你到底要做甚么!?”
杨兼耸了耸肩膀,态度良好的笑着说:“刚才兼表达的可能有些歧义,兼的意思是……我要你归降。”
高长恭听罢了,冷冷的一笑,别看他的脸被涂得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面貌,但是高长恭不再伪装自己,那股子气质是旁人比不得的,便是旁人把脸涂成白的,也绝对不能和兰陵王同日?而?语。
高长恭反而?镇定了下来,说:“归降?你怕是在做梦。”
“无妨,”杨兼摆了摆手,说:“小四儿你不知,为兄便是喜欢做梦,那咱们?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
他说罢,挥了挥腰扇:“来几个?护院,请咱们?家老四回舍。”
杨兼可是隋国公世子,在隋国公府,杨忠不在,他就?是霸王,护院打手立刻冲上来将高长恭团团围住。虽高长恭武艺惊人,但这里可是北周的京师重地,就?算高长恭可以?杀出去,但决计逃不出长安,高长恭心里有这一层算计,因此并没有劳师动众的反抗。
打手们?团团的簇拥着高长恭,准备把他送回房舍,杨兼笑眯眯的说:“老四啊,你一天不归降,便一天别想踏出舍门,无妨,看谁耗得过谁,为兄养你。”
高长恭临走之时,眼皮还狠狠跳了一下,眯眼瞪向杨兼,没说一句话,抬步离开了。
杨瓒脑仁儿疼的紧,望着高长恭的背影,狠狠叹了一口气,说:“大兄,你这法子,当真能收服兰陵王么?”
杨兼说:“三弟难道不信为兄的手段?放心好了,这兰陵王,绝非一般之人,对付这样的人,自然要用不一般的手段。”
杨整嘿嘿一笑,挠着后?脑勺说:“我就?是有点子担心,这兰陵王应该是潼关一役,重伤流落到原州的,方才他被大兄气的怒火攻心,不会把旧伤给?气出来罢?”
杨兼:“……”二?弟是不是吐槽自己?
杨广:“……”还真有可能。
杨兼管膳房要了芋头和肉干,这肉干很好找,因着这年代没有冰箱,食物?的储存能力还很低下,所以?古代的酱类和肉干都很发达,不管是杨兼想要猪肉干、牛肉干还是各种海错干,都没有问题。
但芋头……
是个?问题。
芋头这种食材,贵胄一般是不食的,因着在那个?年代,芋头是填饱肚子的主食,属于下九流的食材,北周人喜欢食饼,所以?芋头并不是十足好找。
第二?日?膳房便告诉杨兼,芋头没准备出来,需要再等两日?。
杨兼要用芋头应对突厥燕饮,突厥使者还没入京,因此这个?事儿其实?也不着急,但是二?弟杨整,三弟杨瓒,还有便宜儿子杨广,三个?人听说没找来芋头,都十足的失落,毕竟他们?还想尝尝那可咸可甜的浆饮到底是甚么呢。
芋头没找来,宫里头却来人了。小皇帝宇文邕身边的中官,也就?是太监,到了隋国公府上,说是人主传隋国公杨忠,并主膳中大夫杨兼谒见。
杨兼一听,不做他想,必然是因着突厥燕饮之事。他们?如今只是听宇文会提前?通风报信,正式的文书?还未有下来,这会子把他们?召进宫中,必然便是为了这个?事情。
杨忠还不知突厥燕饮之事,皱了皱眉,说:“也不知人主急招是甚么事情。”
杨兼很是随和的说:“甚么事情能难倒阿爷?”
这马匹拍的,也就?是杨兼没有小包子杨广的奶味加成,否则杨忠心里更是欢心。杨忠很受用这马匹,但还是板着脸,端起一百二?十个?阿爷的架势,说:“快准备准备,随我进宫。”
小包子杨广抱着杨兼的腿,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还左右晃着,好像在撒娇,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父父!窝也要跟着父父!”
杨兼和杨忠进宫是去面圣的,小包子没有通传,自然不可能进宫,杨广素来知道规矩,他也只是随便说两句而?已,因着杨广知道,杨兼似乎很喜欢自己撒娇,多?撒撒娇,反正杨广亦不吃亏,还能稳住杨兼,何乐不为呢?
杨兼伸出手,刚想抱一抱可可爱爱的小包子,哪知道杨忠动作更快,弯下腰来把小包子抱起来,甚么国公的威严都不要了,温柔的三个?儿子几乎掉鸡皮疙瘩,说:“乖啊孙孙,祖亲和你阿爷进宫去,好孙儿在家里乖乖等着,好不好啊?”
小包子故意嘟着嘴巴,好像很不欢心,又强弩欢笑,异常懂事儿的说:“好……好粑!窝会乖乖的!祖亲和父父不要担心!”
杨广这小表情的变化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把杨忠给?欢心坏了,看罢看罢,我孙儿就?是这么懂事儿,旁的小孩子必然就?是要闹的,我孙儿竟如此明事理。
杨忠哈哈一笑,说:“乖孙孙,真乖。”
杨忠又逗了一会子小包子,简直就?是个?“孙儿奴”,依依不舍的将小包子放下来,随即一板脸,对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老实?看家,我不在家,别翻出天去。”
杨整老老实?实?点头,说:“知道了,阿爷。”
杨瓒则是默默的心想,这便是差别,方才阿爷笑的脸上都是褶儿,这会子倒成了严酷的阿爷了……
杨忠并着杨兼很快从隋国公府中出来,立刻往宫中去,在止车门下车,一路穿行,来到延寿殿门前?驻足。
延寿殿乃是人主听讼,朝见羣臣的地方,今日?小皇帝宇文邕便在延寿殿接受谒见。
中官进去延寿殿,殿门堪堪打开,便听到里面哈哈大笑的声音,除了小皇帝宇文邕,应该还有人在里面,不知是谁,仿佛相谈甚欢似的。
中官很快走出来,将殿门大开,恭敬的说:“人主请隋国公、主膳中大夫。”
二?人走进延寿殿,刚一过殿门,杨兼便看清楚了那与?小皇帝宇文邕相谈甚欢之人到底是谁,竟然是天官大冢宰宇文护!
宇文邕和宇文护在原州已经撕开脸皮,这是杨兼亲眼见证之事,但是掌权者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脸皮的再生功能特?别的好,这还没几日?呢,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已经相谈甚欢,仿佛无有隔阂一般。
延寿殿中,除了宇文邕和宇文护,还有骠骑大将军宇文会,并着主膳下大夫李安。
杨兼一走进来,宇文会的眼睛仿佛抽筋儿了一样,低垂着头,却十足的不安分,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眼色,因着宇文会的动作太大,杨忠也发现了,却误以?为宇文会在瞪自己儿子。
别看杨忠平日?里总是“小崽子小崽子”的唤,但他最为护犊子,只能自己骂,绝不能让自己人在外面受半点子委屈,于是立刻怒瞪回去,半个?身子遮挡住杨兼。
杨兼身材并不高大,匀称又风流,而?杨忠则是标准的武将身材,雄奇伟岸,他一遮挡过来,宇文会完全看不到杨兼了。
宇文会也是委屈,自己明明在提醒杨兼,但在杨忠眼中,怕是自己在恐吓杨兼,这到底是谁恐吓谁,还不一定呢,宇文会心里莫名有些个?小委屈……
小皇帝宇文邕第一个?开口,笑着说:“隋国公来了?不必谒见了,今日?都是自个?儿人,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
宇文邕这句话,怕是说给?宇文护听的。
小皇帝宇文邕又说:“今日?叫隋国公并着世子进宫,其实?是为了突厥使者之事。”
杨忠也听说了突厥使者的事情,突厥可汗想要把女儿嫁到北周来,如果?突厥可汗之女真能嫁到北周来,那么北周和突厥联合,势必会给?北齐致命一击。
“突厥使者来进献方物?,隋国公必然也听说了,这次不只是突厥使者入我长安,更有突厥可汗之女阿史那随同前?来,寡人想要将迎接突厥使团的事情,交给?隋国公来处置。”
杨忠立刻拜下,拱手说:“臣领诏!”
小皇帝宇文邕十足亲和的笑着说:“都说了,隋国公不必如此生分,是了……”
他似乎想起了甚么,目光落在杨兼身上,终于开启了重点,唇角还挂着亲和,甚至是孩子气的笑容,幽幽的说:“这次突厥使团入京,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寡人准备在逍遥园大摆宴席,宴请突厥。”
逍遥园是人主宴请使臣的地方,一般格调比较高的燕饮,都会摆在逍遥园之中,看的出来,小皇帝为了拉拢突厥,已经下了血本儿,绝对不能血本无归。
宇文邕笑了笑,又说:“世子堪堪上任主膳中大夫,一切事物?都还不熟悉,这次的燕饮本不该交给?世子来处理,然……”
小皇帝看向宇文护,又说:“然大冢宰极力推举主膳中大夫主持这次燕饮,大冢宰说了,主膳中大夫乃是有大才之人,绝对能安排好这次突厥燕饮。”
小皇帝宇文邕这般说,简直便是把宇文护给?出卖了,仿佛在挑拨宇文护和隋国公府的干系,杨兼又岂能听不出来呢?
宇文护并不当一回事儿,他如今的权势还在,并不像小皇帝这般需要暗地里挑拨,因此宇文护坦荡的很,说:“主膳中大夫世出名门,又善于理膳,突厥使团的燕饮交给?旁人,老臣还不甚放心,唯独交给?主膳中大夫,老臣是十足十放心。”
一旁的主膳下大夫李安立刻应和说:“正是正是啊!主膳中大夫的理膳手艺,那是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小人理膳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这般出神入化的手艺!人主与?大冢宰将突厥燕饮之事,交给?主膳中大夫,那是再好也没有的!”
杨兼面对小皇帝的挑拨,宇文护的猖狂,还有主膳下大夫的暗中使绊儿,一点子也不着急,四平八稳,仿佛他们?针对的都不是自己一般,只是拱手作礼,让旁人一点儿岔子也找不出来,说:“承蒙人主恩典,兼诚惶诚恐,又承蒙大冢宰举荐,兼铭记于心,此次燕饮,兼定然全力以?赴。”
小皇帝宇文邕笑了笑,他不知道宇文会早就?去透风报信了,还以?为杨兼如此自信,是因着不知突厥可汗侄女阿史那带来了甚么样的难题,便说:“主膳中大夫不忙应承,这突厥之女,还带来了一个?难题。”
主膳下大夫李安迫不及待的将这个?难题公之于众,果?不其然,宇文会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可汗之女阿史那的难题,便是一道自古以?来争论不休的咸甜难题。
一种浆饮,既可以?咸着饮,也可以?甜着饮,而?且还要北周人和突厥人都觉得好喝。
杨忠一听到这里,立刻蹙起眉头,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可算是明白了,人主和宇文护这是明摆着寻杨兼的晦气,杨忠这暴脾性差点子发作,杨兼已经踏前?一步,笑了笑,很是自然的说:“兼常听突厥刁钻,如今一看,这突厥国女的难题,也不过如此,只能算是一般尔尔。”
“一般!?”主膳下大夫李安险些喊出来,这可是在圣驾之前?,旁边还站着天官大冢宰,李安连忙压下自己的诧异,他本以?为这个?难题公之于众,杨兼定会捶胸顿足,叫苦不迭,哪知道……
李安不可置信的说:“主膳中大夫,您可听清了?是一道浆饮,既要……”
杨兼打断他的话头,笑眯眯的说:“可甜可咸,兼清楚的紧。”
别说是做了一辈子饭的主膳下大夫李安了,便是连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都多?看了杨兼一眼,他们?本以?为杨兼面对这个?难题,多?少也要吃惊一些的,然杨兼又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杨兼平平稳稳的站着,说:“突厥极北,难免没见过甚么世面,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只不过是一味可甜可咸的浆饮而?已,岂能难倒我大周之人?”
杨兼如此“信誓旦旦”,这让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落了空,小皇帝宇文邕的脸色没有方才好看了,淡淡的说:“即是如此,迎接突厥使团之事,便交给?隋国公与?世子了,这次事关重大,能否打压东面的齐人,便看这一哆嗦,绝对不可失败。”
“臣领诏!”
杨兼和杨忠应承下来,小皇帝也不想多?说,挥挥手让众人离开,于是众人便退出了延寿殿。
宇文护退出来,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定在延寿殿门口,笑着看向杨兼,说:“恭喜主膳中大夫,人主如此器重,将这般盛大的燕饮交给?主膳中大夫来打理,可见中大夫在人主心中地位,真真儿是举足轻重啊。”
杨兼面对宇文护的“调侃”,仿佛宇文护真的是在恭维自己,竟然照单全收,说:“大冢宰言重了,都是为人主尽心尽力。”
宇文护的眼皮莫名一跳,咳嗽了一声,这才切入正题,说:“世子可能有所不知,可汗之女阿史那性子刁钻的很,又常年在极北的蛮荒之地,脾性古怪,这次阿史那出的难题,摆明了便是刁难,倘或世子需要甚么帮助……”
宇文护说到这里,杨兼终于明白过来宇文护的真正用意。其实?宇文护并不是真的要刁难杨兼,他同意李安的提议,举荐杨兼主办这次的突厥燕饮,其实?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刁难,而?是想让杨兼知难而?退,对宇文护服软儿。
果?不其然,宇文护笑着说:“世子若是有甚么需要帮忙的,老夫亦不会袖手旁观,只需要世子开口,老夫定然倾尽全力相助,如何?”
看来宇文护是想要拉拢杨兼,先把杨兼逼到死?角,让杨兼不得不投靠宇文护。
杨兼心中了然,但投靠宇文护当真便安全么?自然不安全,杨兼可是知道历史之人,宇文护虽然权势滔天,连杀三帝,但在未来,还是会被小皇帝宇文邕杀死?。
眼下的北周时局并不稳定,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处在对立面上,这两个?人明争暗斗的,杨兼没必要搅进任何一个?漩涡,也没必要参与?他们?的派系之战。
日?前?在原州猎场,杨兼让小皇帝和宇文护握手言和,也是同样的道理,小皇帝和宇文护针锋相对,才有隋国公府集势的喘息之机,他们?打得越凶,便越没有心思去顾忌旁人,所以?杨兼没必要搅合进去。
杨兼平静的说:“大冢宰日?理万机,可能没有听清,这突厥人的难题,也不算是甚么难题,不过是要一味可甜可咸的浆饮罢了,兼又怎么好劳动大冢宰费心呢?”
宇文护眯了眯眼睛,干脆说:“或许是老夫说的不清楚,或许是世子没理解,无妨,老夫可以?重说一次……突厥人的难题如此刁钻,世子若是完成不了,可不只是世子一个?人的干系,令我大周蒙羞,还会连累整个?隋国公府。然……老夫在突厥还是有一些脸面儿的,只要老夫一句话,这刁钻的难题便可以?变得平易近人。在这朝廷小辈儿之中,老夫最看重的便是世子了,世子倘或甚么时候有空了,不防来找老夫谈谈心。”
其实?宇文护年纪并不算太大,宇文护今年四十有余,两鬓微微白发,加之宇文护生在贵胄,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不减当年,只不过碍于地位,一开口便是老夫。
杨兼笑着说:“大冢宰为了我们?这些无知小辈儿,也算是操碎了心了,怪不得都生了白发……倘或当真有需要大冢宰提携的一天,兼定然上门拜会,先谢过大冢宰了。”
杨兼说罢,再不停留,跟着杨忠离开,往公车署而?去,准备乘坐辎车出宫。
宇文护眯着眼睛,凝视着杨兼离开的背影,眼神慢慢阴沉下来,宇文会站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能和阿爷这般说话的人,杨兼还是头一个?,更让宇文会震惊的是,阿爷竟然没有生气。
杨兼已然离开,连背影也消弭了踪影,宇文护还在眯眼出神,突然开口说:“突厥的难题,当真无解?”
主膳下大夫李安立刻上前?,弓着身子,几乎把脑袋扎在裤/裆下面,一打叠的说:“请丞相放心!绝对无解!小人理膳数十年,从未见过一种浆饮,既可以?甜着饮,也可以?咸着饮,这关键还是要滋味儿好饮,岂不是痴人说梦?丞相放一百二?十个?心,不消几日?,那初出茅庐的隋国公世子,必会前?来找丞相服软的。”
杨忠并着杨兼从宫中出来,直接回了隋国公府,小包子和两个?弟弟正在家中等候。
杨整耳聪目明,第一个?开口说:“回来了。”
小包子立刻换上奶里奶气的表情,颠颠颠小碎步跑过去,肉肉的小脸蛋挤出甜度爆表的笑容,软软糯糯的喊着:“父父!父父回来啦!”
杨兼在宫中尔虞我诈,一回家便看到如此奶萌的小包子,只觉得便宜儿子像小天使一样,绝对不可能是未来杀父的暴君杨广。
小包子肉嘟嘟的小脸,还有奶里奶气的嗓音莫名有解压治愈的功效,杨兼立刻便要上前?,给?可可爱爱的便宜儿子一个?大抱抱,哪知道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杨忠比杨兼动作快得多?,一步踏上来,直接截胡,硬生生在杨兼面前?,把小包子给?抢走了。
“来!祖亲抱抱!”
杨兼:“……”
杨忠将小包子抱起来,还举了两个?高高,杨广虽然对举高高没甚么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聊,但为了配合杨忠,甜甜的说:“举高高!哇——举高高!祖亲举高高!”
这哪里是祖亲陪着小包子顽,分明是孙子陪着祖亲顽,杨忠一听,果?然欢心的跟甚么似的,立刻又给?杨广举了两个?高高。
杨兼手痒的很,这么可爱的儿子,肉嘟嘟软绵绵的,恨不能一直抱着不撒手,好不容易从宫中回来,想要抱一抱儿子,还要排队?杨兼便说:“阿爷,让兼抱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杨忠已经开启了新的话题,一面哄着小包子,一面对杨兼说:“突厥燕饮之事,你可有把握?这突厥狡诈,燕饮绝对不是闹着顽的事情,你若有甚么难处,千万不要憋着,一定与?阿爷说道。”
杨兼急着抱儿子,点头说:“阿爷放心,十拿九稳……要不然先让儿子抱……”
他的话第二?次也没有说完,杨忠抱着小包子不撒手,又说:“既是十拿九稳,你准备做甚么浆饮?”
杨兼说:“如今说出来便不灵了,等儿子备齐了食材,先做一回与?阿爷和弟亲们?尝尝。”
杨兼说着,又伸手去“抢”小包子,其实?杨忠是故意两次打岔,为的便是多?抱一会儿小包子,简直便是爱不释手,如今已经打岔两次,杨忠也没甚么好打岔的,只好忍痛割爱,依依不舍的让杨兼把小包子抱过去。
杨广一脸死?鱼眼,举高高有些反胃,被杨兼抱了回去,这会子还有点头晕,靠在杨兼怀里稍微才好一点。
杨忠说:“突厥要把国女阿史那嫁到咱们?大周来,这次的燕饮一定不能出岔子,你一定要上心一些才是。”
他这么说着,老三杨瓒已经说:“阿爷,您便放心罢,交给?大兄万无一失的。”
虽杨瓒也不知道杨兼要做甚么浆饮,但莫名便是这般信任。
杨整也说:“就?是的阿爷,大兄稳重的很。”
杨忠无奈的摇摇头,说:“突厥国女阿史那入京,这趟子也不知抱了多?大的诚意,不只是东面的齐人,就?连朝中的那些贵胄子弟,也都在想着如何讨好阿史那。”
突厥可汗关于嫁女的事情,一直没有放死?口,如此一来,不只是北齐人想要抢着娶可汗之女,就?连北周的王宫贵胄,也想要娶可汗之女。
杨瓒蹙眉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如今突厥便是一块喷香的饼食,谁能吃下这块饼食,必然会落下大便宜。但凡有人能得到阿史那的青睐,便是得到了突厥的助力,在朝中根基自然更加稳固。”
北周的贵胄子弟,心底里都跟明镜儿一样,现在北周有求于突厥,想要和突厥一起打北齐,阿史那嫁给?人主是最好的,如果?不嫁给?人主,看上了谁家的贵胄子弟,便仿佛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如此一来,能娶得阿史那的贵胄,便握住了人主的脉门,人主为了和突厥联合,也会对此人恭敬之至。
杨忠说:“谁说不是这个?理儿?我听说宇文护已经让他的几个?人儿子准备了,想要在阿史那面前?大献殷勤。”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我听说这个?可汗之女阿史那,生的美若天仙,素有传闻‘有姿貌,美容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瓒对这种传闻素来不信,说:“到底是突厥之女,哪里能与?咱们?大周的女子相比?”
杨兼抱着小包子摇摇头,不管这个?阿史那到底美不美,杨兼是没有兴趣的,况且阿史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阿史那皇后?,乃是宇文邕未来的正宫皇后?,杨兼不想趟这趟浑水。
杨忠却不这么想,他的目光在杨兼身上打转,说:“既阿史那被传得如此精妙,必然有过人之处,老大你素来喜欢沾花捻草,不如这趟子干点正事儿,把阿史那娶回咱们?隋国公府,对咱们?隋国公府也是大有裨益的。”
杨忠把主意打到了儿子身上,杨兼还没来得及说话,杨广眼眸一眯,心说不妙,倘或杨兼真的去招惹了阿史那,往后?里有了亲生儿子,自己的地位岂不是不保?
杨广把心一横,左右自己只是个?小娃儿,也不用惧怕面子,当即“哇呜——!!”一声哭了出来,不过乃是干打雷不下雨。
小包子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可可怜怜没人爱的模样,坐在杨兼怀里,两条小短胳膊紧紧搂着杨兼的脖颈,小脸蛋儿一个?劲儿的去蹭杨兼的颈窝,哭的我见犹怜,嘴里含糊的说着:“呜呜呜——不要、不要父父娶妻!呜呜呜,父父、父父娶妻一定就?不要窝了……哇呜呜呜呜……父父,父父不要窝了,呜呜呜……”
小包子牟足了劲儿,底气十足的哭咽着,他一哭起来,果?然管用,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儿,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儿,杨忠又是个?孙儿奴,手忙脚乱的说:“乖孙儿!怎么哭了?别哭别哭,快别哭了!”
杨瓒慌乱的拿出一条帕子,说:“快擦擦,一会子脸给?哭皴了!”
杨整则是说:“都是阿爷,阿爷给?招哭的。”
杨兼最见不得小娃儿的眼泪,尤其小包子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演技十足,即使不需要眼泪,也能哭到别人心坎儿里。
杨兼立刻哄着假哭的小包子,说:“乖儿,父父不娶妻,我儿子这么乖,怎么会不要儿子呢。谁说父父要娶亲的?”
小包子嘟着嘴巴,小肉手一指杨忠,委屈的抽噎说:“祖、祖亲说哒!”
杨忠立刻转变了立场,说:“祖亲没说啊,乖孙儿你听错了,真的!”
杨广计谋得逞,唇角挂起冷笑,不过很快收敛起来,又装作委屈可怜儿的模样,紧紧搂着杨兼的脖颈,靠在杨兼怀里,说:“呜……父父,父父真的不娶妻嘛?”
杨兼立刻保证,说:“千真万确,突厥人与?咱们?吃都吃不到一起去,父父又怎么会娶突厥之女呢?这个?重任,还是交给?二?弟三弟罢。”
杨瓒摇手说:“我可不行,大兄你别打趣于我。”
杨整傻笑说:“我也不行啊!我还和突厥打过仗呢!”
杨兼挑眉笑着说:“如此……只能阿爷亲自上阵了!这俗话说了,姜还是老的辣,干脆阿爷做个?表率标杆,把可汗之女娶回来罢,也能为咱们?隋国公府做做贡献。”
“你这小崽子!”杨忠说:“没大没小的!”
他说着,招手又说:“快,把孙儿再给?我抱一下子!”
杨兼听他又要霸占小包子,立刻抱起小包子就?跑,杨忠瞪着眼睛在后?面追,说:“别跑,把孙儿再给?我抱一下子!你站住!快站住……就?一下子,让我再抱一下子……”
杨整:“……”
杨瓒:“……”
突厥使团进京,隋国公杨忠负责迎接。使团进京之日?,热闹非凡,不为旁的,但凡是在长安的贵胄子弟,全都迎接而?来,就?如同杨忠所说,因着木杆可汗没有放下准话,所以?这些个?贵胄子弟都想要争取一番,迎娶可汗之女,在朝中稳住脚跟。
杨兼等人因着是隋国公府的少郎主,也随同杨忠一并子来到了京兆城门,准备迎接可汗之女阿史那。
京兆城门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各种各样的贵胄子弟,无论是公族还是卿族,全都聚集在这里,一眼看过去,简直便是比美大赛。这男子美起来,当真是比女子还能捯饬,城门下面花花绿绿,果?然是盛夏到了,简直是百花齐放,仔细一看,原来是衣襟的颜色,并非甚么花团锦簇。
杨兼领着小包子姗姗来迟,杨整迎上来,一脸兴奋的说:“大兄,你看,好热闹啊!”
杨瓒施施然摇着腰扇走过来,活脱脱一个?翩然才子,不屑的说:“也不知二?兄是因着人多?而?欢心,还是因着能一睹阿史那国女的美貌而?欢心了。”
杨整没听出杨瓒在调侃自己,老实?的说:“都欢心!咱们?京兆好久都没这般热闹了!”
小皇帝的兄长,也就?是明帝宇文毓是被毒死?的,小皇帝宇文邕随即即位,这才即位没多?久,朝中也没甚么好事儿发生,因此整个?长安都死?气沉沉的,不得不说,突厥使团进京真的热闹了不少。
杨兼环视了一下人群,使团还没有抵达,这一环视,登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儿,说:“二?位弟亲你们?看,那面儿是不是有一只花公鸡?”
花公鸡?杨整奇怪的说:“这街市上怎么还会有公鸡呢?怪哉!”
杨瓒顺着杨兼的指示一看,笑的差点呛着自己,甚么花公鸡,分明便是……
——骠骑大将军宇文会!
但杨兼的形容十分真切,可以?说是活灵活现的,今儿个?宇文会可谓是“花枝招展”“明艳动人”“骚气外露”了……
宇文会大老远的便和他们?对上了眼目,当即调头便跑,杨兼可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拉着小包子迎上去,说:“呦,骠骑大将军,好巧啊。”
宇文会逃跑失败了,捂着自己的脸,说:“我不是骠骑大将军啊,你们?认错人了。”
杨瓒翻了个?白眼,杨整则是说:“诶?你摆明了便是骠骑大将军啊,这声音也像,我们?怎么会认错?”
杨兼用腰扇的尖端挑着宇文会一身“风骚”的旒苏,笑着说:“骠骑大将军,你可不该遮脸,遮遮这身儿衣裳才是正经。”
宇文会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把手放下来,坦荡荡的挺着胸口,说:“怎么的,你们?不是也来看可汗之女的么?”
杨兼笑笑,说:“家父负责迎接突厥使团,我们?是来撑场面的,与?骠骑大将军的目的,可能不尽相同。”
不必多?说了,宇文会今日?前?来,和那些贵胄子弟的目的其实?一样,都是为了博得阿史那国女的青睐,想要成为突厥的“乘龙快婿”,只要和突厥攀上了姻亲关系,那么便是握住了小皇帝的命脉,往后?里宇文家在朝中便更是如日?中天。
宇文会愁眉苦脸的说:“你们?当我想来啊?我对那突厥的女子一点子兴趣没有,都是阿爷,非叫我来,还弄了这身丢人的打扮!”
哪知道杨兼点头附和,说:“的确挺丢人的。”
宇文会眼皮一跳,挥手说:“走走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众人说笑之间,便听得一阵喧哗,紧跟着是马蹄的哒哒声,还有车辙滚动的声音,是突厥使团来了。
大家顺着城门望出去,遥遥的便看到一匹黑马,一马当先,那黑马之上兀立着一红衣之人,衣衫的颜色明丽至极,仿佛是一团泼辣的火焰在燃烧,那坐在马上之人,必然是贵胄子弟打破脑袋想要迎娶的——阿史那国女。
宇文会抻着脖子看了好几眼,说:“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啊。”
旁人都与?宇文会一般,抻着脖子去看阿史那国女,唯独杨兼满不在乎,笑着说:“你不是对阿史那国女没意思么,看这么仔细做甚么?”
宇文会说:“这你就?不懂了,我宇文会风度翩翩,力能扛鼎,万一这阿史那国女死?乞白赖的想要嫁给?我,我不是也得勉为其难的受着么?”
杨兼摇头笑了笑,旁人不知情,但杨兼是知情的,阿史那国女往后?里可是要嫁给?宇文邕的,和宇文会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事儿。
“来了来了。”
“进城门了!”
“快看,那便是可汗之女!”
传言可汗之女“有姿貌,美容止”,乃是突厥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因着阿史那国女身份高贵,吹捧的成分的确也有,但传说的如此神乎其神,在场众人都想要一睹天仙的芳容。
便见那使团的队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红衣似火的女子,也一点点更加真切的展现在众人面前?。随着使团的队伍,骑在黑马之上的红衣女子,“哒”一声,灵巧的翻身而?下,站在众人面前?。
杨兼的目光微微怔愣,想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从未如此怔愣过。无错,杨兼都诧异了,鲜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不镇定,但并非是拜倒在阿史那国女美貌的石榴裙之下,而?是……
杨兼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睁睁看着从马上利索翻身而?下的阿史那国女。
国女的面容长得的确娇俏可人,七分灵动,三分昳丽,比一般的北周女子活泼机灵,倘或长大一些,必然是个?美人儿,如今只能算是个?美人儿胚子。
无错,这阿史那国女年纪太小了。
杨兼知道,古代人成婚都早,但这阿史那国女的年岁还是太小了一些罢?
杨兼眼皮跳了跳,转头说:“这阿史那国女……今年芳龄?”
宇文会惊讶的说:“隋国公负责迎接使团,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阿史那国女今年九岁。”
九岁……
杨兼看向宇文会的目光带着一丝丝鄙夷,说:“阿史那国女才九岁,你也下得了手?”
宇文会摆手说:“嗨,这有甚么的?可以?先订下婚约,再过个?几年,迎娶回来不就?完了?”
杨忠迎接了突厥使团,还要送使团去馆驿下榻,杨兼并着儿子和弟弟们?看了热闹,便准备回府去了。
众人前?脚刚进了隋国公府,就?有仆役跑来说:“少郎主,您要的芋可算是找来了!”
杨兼需要芋头完成突厥使团的难题,没成想这个?芋头还挺不好找,足足找了好几日?,耽搁了不少时日?。
正好今个?儿找来,也有空闲,杨兼便说:“食材都备齐了,咱们?去膳房做这味可甜可咸的浆饮罢。”
两个?弟弟和小包子杨广都十足想知道杨兼到底是何打算,可甜可咸的浆饮,他们?是从未听说过的,看到杨兼十拿九稳,成竹在胸的表情,众人便更是百爪挠心,想要知道这到底是甚么样奇妙的浆饮。
杨兼走进膳房,膳夫们?已经准备好了少郎主想要的食材,都是一些简单的物?件儿,并没有太复杂。
牛奶、苦菜、肉干、黍米、芋头、饧、盐等等,都是一些看起来不是很起眼儿的食材。
北周人喜欢饮酪浆,酪浆就?是奶制品,因此牛奶这等子饮品已经见惯不惯,但是苦菜不然。
苦菜其实?便是后?人所说的茶叶,在北方茶叶并不常见,只有南方人喜欢饮茶吃鱼,北周的人看不起吃茶之人,觉得饮茶是鄙陋的事情,把茶叫做酪奴。
牛奶和苦菜放在一起,着实?叫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
而?杨兼想做的,便是这牛奶和茶叶的组合,不必多?说,自然是——奶茶。
阿史那国女想要一种饮料,可以?喝甜口,也可以?喝咸口,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在杨兼看来便极其的容易,那不正是奶茶么?
奶茶有甜奶茶,也有咸奶茶,而?且滋味儿都不错,接受度普遍广泛,阿史那国女又是游走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咸奶茶的接受能力应该比他们?这些北周人还要强大不少,因此奶茶是最好的选择。
在南北朝时期,饮酪浆和吃茶已经很普及,不过巧的是,奶和茶仿佛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因为地域的问题,奶和茶老死?不相往来,奶茶还未曾诞生。
杨兼打定主意做奶茶,这甜奶茶十足的好办,杨兼让仆役准备了芋头,便是想要做一款十足流行的网红芋泥奶茶。
将芋头用牛奶,放入大量的甜饧一并熬煮,如此一来,芋头奶香十足,甘醇可口,碾成细腻的芋泥,喝的时候将芋泥涂抹在水精杯的杯壁上,再浇上奶茶,透过晶莹剔透的水精杯,便能看到淡淡藕荷色的芋泥,仿佛泼墨一样,别有意境,不只是好喝,而?且还好看,艺术品一般。
因着甜奶茶的工序少,所以?杨兼先做了甜奶茶,将茶叶仔细熬煮。两个?弟弟并着小包子站在一边观看,都有些奇怪,不知杨兼在做甚么。
虽当时南方人已经开始吃茶,但是当时的喝茶方式和现在可不一样。当时的茶会与?一些子其它的食材,还有油脂一起炒制,做成茶膏,然后?在茶膏上雕刻各种精美的图案,喝茶的时候,将茶膏切碎,用水冲泡,有点类似现代的速溶饮料。
而?杨兼要做的奶茶,并没有茶膏那么繁琐,也不必将茶叶碾碎炒制,只是将茶叶清洗干净,放在小锅子中细细的熬煮,将茶叶煮香。很快的,一股子清香微微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杨整和杨兼虽知道苦菜,但没饮过茶。而?杨广是个?过来人,南北统一之后?,杨广也吃茶,但从未这般熬煮过茶叶。
杨兼足足煮了一大锅的茶,因着甜奶茶和咸奶茶都需要煮茶,这部分一样,所以?杨兼干脆煮了许多?,一次够量。
趁着煮茶的空档,用牛奶熬煮的芋头也出锅了。杨瓒平日?里最不喜食芋头,因着芋头是粮食主食,素来食芋头都是咸口,要不然干脆就?白嘴吃,杨瓒的口味有些挑剔,总觉得芋头食之无味。
而?如今这牛奶芋头一出锅,还未碾成芋泥,一股子香甜的气味儿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清新诱人。
杨兼为了给?芋头入味,放入了大量的甜饧,这牛奶芋头倘或白嘴吃,不喜甜食之人恐怕会觉得有些甜腻,但是作为加料放在奶茶之中,那便是刚刚好的。
杨兼将芋头从牛奶中盛出来,用金属的小匕,也就?是小勺子将芋头碾碎,热腾腾的芋头蒸腾着吁吁的热气,小匕撵下去,牛奶的醇,芋头的香瞬间随着热气窜起,香甜的难以?形容。
甜奶茶很容易制作,杨兼将牛奶和茶煮在一起,在抹好芋泥的水精杯中加入了几颗冰块,然后?注入混合好的奶茶。奶茶敲击着冰块,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奶茶遇到冰块,快速冷却下来,将水精杯蒙上一层白雾,朦朦胧胧更添几分美感。
杨兼不能食甜,倒出三盏奶茶,分别交给?小包子、二?弟杨整、三弟杨瓒,又拿出提前?让匠人准备的水精“吸管”,插在水精杯里,请他们?品尝。
三个?人稍微有些狐疑,不管是茶,还是芋头,亦或者喝饮品的方式,都是他们?不习惯的,更别说这种诡异的煮法了,三个?人对视一眼,慢慢端起水精杯,试着啜了一口吸管。
茶叶的味道甘甜凛冽,牛奶醇香缠绵,牛奶与?茶叶的结合简直是恰到好处,而?绵密的芋泥甜软可口,给?奶茶平添了一分层次与?口感。啜入口中,先是奶香,又是茶清,最后?回味着芋泥的纯粹,竟说不出的美味。
杨整眼眸一亮,说:“大兄,这个?好喝!”
杨瓒惊讶的说:“这……这芋,竟是如此滋味儿?往日?里我竟是不知。”
杨广也吃了一惊,甚么山珍海味,美酒纯酿他都食过,这简单的牛奶、苦菜和芋头,竟然能组合出如此奇妙的滋味儿,当真是稀奇!
杨兼见他们?喜欢喝,便说:“不要着急,一会子还有咸奶茶呢,再对比对比,到底是咸的好喝,还是甜的好喝。”
杨兼倒出来一半的茶汤做甜奶茶,剩下一半的茶汤没有取下火来,准备做咸奶茶。这咸奶茶便比甜奶茶多?了一些工序,但也并不算复杂。
杨兼将牛奶加入茶汤之中,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膳夫找来的肉干,还有炒黍米全都加入翻滚沸腾的奶茶之中。
杨瓒瞪着眼睛说:“这……大兄,加了肉干进去,这奶茶还怎么食?”
杨兼却不以?为然,笑眯眯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取了一只大一些的勺子,开始在加入了各种佐料的咸奶茶中搅拌。最正宗的咸奶茶讲究拉茶,不只是要放入各种咸味的食材,还要不停的搅拌奶茶,用勺子将奶茶扬起,如此让奶茶充分的与?空气接触,这样熬煮出来的奶茶才更加香醇。
炒米和肉干不断的在奶茶之中翻滚沸腾,就?在弟弟与?儿子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杨兼又舀了一勺散盐,“哗啦”洒进奶茶之中,这让刚刚接受了甜口甜茶的弟弟和儿子眼皮一跳,都觉着奇怪的盐奶茶必然好喝不了。
杨兼放入了盐,搅拌均匀,这便关了火,将一大锅奶茶从灶台上端下来。
杨兼这次没有取水精杯,而?是拿了三只小碗,将咸奶茶盛出来,分别盛在小碗中,随着浓郁的奶茶汤汁涌入碗中,炒米和肉干夹在其中,也滚滚的涌入碗中。
杨兼笑着说:“好了,来尝尝罢,这次是咸口奶茶。”
杨整和杨瓒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刚刚接受了芋泥奶茶,先入为主,所以?看着放了盐的奶茶,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广把心一横,心想这时候不讨好杨兼,更待何时,不就?是放了散盐的奶茶么?于是甜甜的说:“窝窝窝!窝尝尝!父父做神马都好粗!”
小包子垫着脚,捧着小碗,其实?内心里壮士断腕一般,用小匕舀起微微冒着热气的奶茶,送入口中,只呷了小小的一口,小到不能再小。
咸味的奶茶顺着舌尖,弥漫在口腔之中,小包子的眼眸登时睁大了,划过一丝丝吃惊纳罕。原来这咸口的奶茶也并非甚么妖邪,呷入口中,竟然比甜奶茶更加醇香四溢,相比甘甜清新的甜奶茶,这咸奶茶底蕴更是十足,回味更加悠远,绵香的味道一直持续在口腔中打转儿,而?且莫名有些开胃……
杨整和杨瓒看着小包子大义凛然的喝下咸奶茶,催促说:“小侄儿,如何?咸口的好饮么?”
小包子眨了眨大眼睛,这才回过神来,脆生生的说:“好喝好喝!父父做的都好喝!”
杨整和杨兼似乎有些不信,怕是小侄儿爱屋及乌,二?人不信邪的端起咸奶茶的小碗,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小包子果?然没有说假话,虽看起来咸甜之争不共戴天,单单凭借臆想之时,怎么也想不通,只觉越想越妖邪,但当真送入口中,亲身尝试之后?,便会恍然大悟,其实?咸甜之争“不过如此”,就?仿佛是人性的两面儿,无论正面,还是反面,都有自己存在,且势必共生的道理……
杨整和杨瓒起初不信,吃了一口之后?,登时撒不住闸,立刻埋头苦吃起来,偶尔还一口甜的一口咸的就?着喝。
杨兼看着他们?的反应,便知道一准儿成功,毕竟奶茶这东西,在现代是极受欢迎的,加之阿史那国女年纪小,更应该喜欢喝奶茶。
杨兼笑着说:“那到底是甜奶茶更胜一筹,还是咸奶茶更胜一筹?”
杨整人高马大的,嘴边却挂着奶茶胡子,傻笑说:“我更喜欢甜口儿!芋泥甜丝丝的,合着奶茶特?别过瘾,尤其是放了冰凌,夏天也凉快!”
末了,杨整顶着猫胡子,豪气的说:“大兄,再给?我盛一大锅!”
杨瓒则是说:“我觉得咸味的更加可口,这咸奶茶异常香醇,饮起来别有滋味儿。”
杨广很是心机,小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奶胡子,比香甜的牛奶芋头还要甜蜜,却甜而?不腻,脆生生地说:“只要是父父做的,窝都喜欢!”
果?然,还是小包子赢了,论讨好杨兼,舍我其谁……
杨整一连喝了三盏冰镇芋泥奶茶,这才觉得爽快了不少,说:“怪不得大兄成竹在胸,就?这样的奶茶,别说是突厥人,便是东面的齐人饮了,也会拍手叫好的,这次咱们?绝对稳赢!”
他说着,“簌簌”的吸干了最后?一点子冰镇甜奶茶,目光瞥着杨瓒杯中剩下的小半杯,笑着说:“三弟,为兄看你饮不下了,我帮帮你罢?”
杨瓒没好气的说:“你都饮了那么多?了。”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光景,仆役突然冲进来,大呼小叫的,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说:“少郎主,不好了不好了!”
杨兼不以?为然,说:“又甚么事儿不好了?”
仆役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说:“少郎主,您吩咐软禁在偏院的那个?杨老四,不好了!”
杨兼一听,是高长恭的事儿,这才上心,说:“如何不好了?”
杨整啊呀一声,说:“不会真的给?大兄气的怒火攻心,旧疾复发了罢?”
杨兼无奈的看一眼老二?杨整,他发现二?弟虽然憨憨的,但是好像致力于吐槽,而?且还是一脸憨厚的吐槽。
仆役说:“倒不是甚么旧疾,是那杨老四绝食,拒绝进食,这会子昏厥了过去,医官来看过了,说是杨老四再这般绝食下去,怕是当真不好了!”
杨兼把兰陵王扣了下来,高长恭拒绝归降,和他就?这般耗了下去,算起来也有几日?没见面儿了,这些日?子杨兼为了突厥使团的事情,没来得及去看高长恭,没成想高长恭竟然是个?倔的。
杨兼挑了挑眉,说:“饿坏了多?不好,我该心疼了。”
说着,将刚做好的甜咸奶茶各倒出来一份,放在木承槃中,说:“也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了咱们?家老四,这便亲自去看看罢。”
高长恭总归是北齐的兰陵王,据杨整说,武艺不弱,而?且骁勇善战,异常彪悍,杨整和杨瓒恐怕大兄一个?人过去吃亏,便执意一同前?去。
杨广为了讨好杨兼,时时刻刻都要跟在杨兼身边,便揪着杨兼的衣角,一副很粘人很腻人的模样,也一并子往偏院而?去。
杨兼扣留北齐兰陵王这个?事儿,是保密的,除了弟弟们?和小包子,连隋国公杨忠都不知道,毕竟高长恭是北齐人,倘或传出去不知道会惹来甚么麻烦。
所以?杨兼特?意将自己的结拜弟弟安排在隋国公府的偏院,这个?地方旁边是库房,一般没人到这面儿来走动。
杨兼端着木承槃,走到屋舍门口,仆役推开大门,恭敬的请杨兼走进去。
医官堪堪看诊完毕,写好了方子,正要去抓药熬药,嘱咐说:“这位郎主气血不足,加之身上又有旧疾,若是再如此断食,怕是时日?无多?啊。”
杨兼点点头,便让医官退了下去,又示意杨整,杨整遣了仆役全都退出去,“嘭!”一声,将大门死?死?一闭!
屋舍不是阳面儿,白日?里都稍微有些昏暗,又拉着帐帘子,更是阴沉沉的不见日?光,高长恭便躺在帐子床上,他分明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却不睁眼目,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杨兼将奶茶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声音很是温和,说:“老四,听仆役说你胃口不好,为兄特?意为你熬煮了奶茶,来尝尝这浆饮合不合你的口味儿?”
高长恭依然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没睁开眼目,仿佛死?了一般,不过他却开口了,声音沙哑中透露着一丝丝的虚弱,冷漠的说:“放了我,杀了我。你大可以?算一种。”
杨兼挑唇一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仍旧自说自话:“这甜口的奶茶加了芋泥,醇香的很,这咸口的奶茶加了肉干和炒米,开胃又顶饱,小四儿你更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高长恭又没了反应,这回连说话也不说,定定的躺着。
杨兼不嫌弃冷场,端起咸奶茶,说:“那就?先尝尝咸口罢,你多?日?未有进食,先吃点流食倒也是好的,等缓一缓再吃旁的,也免得胃疼。”
杨兼矮身在床牙子上坐下来,端着咸奶茶,十足的温柔,舀起一勺来,稍微吹凉一点,喂到高长恭唇边,哄孩子一般说:“来尝尝,张嘴,小心烫。”
高长恭却仿佛被杨兼激怒了,“嘭!!”突然动作,猛地劈手打掉杨兼手中的小碗。别看他虽然绝食了几日?,但高长恭身子底儿好,乃是习武之人,力度当真不小,咸奶茶的小碗瞬间打飞出去,直接撞在旁边的墙面上,“哐啷”一声又扣在地上。
碗中的咸奶茶飞溅出来,洒了杨兼满身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