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儿子真甜

杨瓒怔愣在门舍前,想他平日里行得端做得正,无有半分骄奢淫逸之姿,如何能直视如此“污秽”场面,杨瓒下意识闭眼便要跑。

杨兼一看就知便宜三弟定是误会了自己,当即一把扣住杨瓒肩头,将人拉回来,拖入舍中,口中还配合的笑起来,说:“勿跑,三弟已然答允与为兄同流合污,如何可以临阵脱逃?”

嘭——

杨兼将杨瓒拖入舍中,回手将舍门掩上,因着四周挂着帐帘子,舍门一关,屋舍之中便更显得暗昧旖旎起来。

杨瓒虽入了屋舍,却紧紧靠着门板,别看他乃是隋国公府上的三郎主,但是平日里压根儿没有飞鹰走狗、顽弄妓子的习性,一脸子羊入虎口的模样,呆在当地。

杨兼不过逗他一逗,其实叫杨瓒进来,是想要当面洗脱自己花心的名声,杨兼觉着,自己的口碑还能挽救一下。

杨兼当即朝着那妓子走过去,妓子的纱衣歪歪扭扭的披在身上,眼看着世子走过来,单薄的双肩又开始瑟瑟颤抖起来。

“啪!”就在妓子无助颤抖之时,杨兼一把握住妓子的手腕,轻轻展开妓子白皙柔弱的掌心。杨兼的大拇指顺着妓子白嫩的手掌暗昧的摩挲起来,妓子轻轻“呀”了一声,那声音软绵绵的,仿佛是荡起涟漪的秋水,丝丝缠绵。

杨瓒靠着门板,本就手足无措,听到那浅浅的叫声,登时涨红了一张脸,目光不知放在甚么地方才好,哪知道身边的小包子,不过四五岁年纪,却一脸淡定老成,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平静异常,比自己这个国公三郎主还要持重的多……

杨兼抓住妓子的手看了看,那妓子还在脸红,杨兼已然开口:“我身边无需妓子伏侍……”

妓子前一刻还在和少郎主“调情”,哪知下一刻却被无情抛弃,吓得妓子瑟瑟发抖,连忙便要求饶。杨兼抢在他哭啼之前,说:“不过我看你掌心的茧子,应该多少会一些手艺。”

妓子的掌心白嫩,但生着不少薄茧,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吃不过少苦头。

那妓子连声说:“是是,回世子的话,奴、奴儿会做活计,还……还会理膳,奴儿会下庖厨,请世子不要赶奴儿出府,给奴儿一条活路罢!”

杨兼终于放开了妓子的手掌,淡淡的说:“我虽不需要妓子伏侍,不过你可以留在府中做仆役,你可愿意?”

那妓子登时感激的屈膝跪在地上,使劲叩头,生怕杨兼反悔一般,说:“奴儿愿意!奴儿愿意!只要世子肯收留,奴儿做牛做马亦是愿意的!”

杨瓒戒备的靠着门板,还以为大兄拉自己“同流合污”,真的是拖着自己一起快活的,哪知情况急转而下,竟变了模样儿。

这妓子虽是个男子,但如今哪个权贵家里没有豢养几个美貌的年轻男子作为妓子的?没成想一向风流多情的大兄,竟不要妓子伏侍,反而收了这美貌的妓子作为仆役,当真稀罕的紧,也奇怪的紧。

杨兼无需多言,看三弟的眼神,也知道自己的花心名声,稍微洗脱了一些。倒不算彻底洗白,但好歹让三弟有所改观。

杨兼对妓子说:“你唤作甚么名字?”

那妓子有些迟疑,垂首说:“奴儿……奴儿没有名讳,随少郎主欢心便是,请少郎主赐名。”

家妓之中也有三六九等,像妓子这般不善言谈,不善讨好之人,恐怕在太府中大夫家里也不受宠,没有名字并不奇怪。

杨兼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京兆才子,起名儿这档子事儿当真实麻烦的很,他心窍一亮,突然挑唇笑着说:“那便唤作……玉米,如何?”

玉米?

杨兼的五官端正且透露着一股子清秀与孤高,一双丹凤眼,黑睛内藏外不露,内勾外翘总含春,这样温柔多情的面相,不知为何,笑起之时总觉“不怀好意”,平添了一抹狡黠。小包子杨广莫名觉得,眼前的父亲与往日里的父亲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玉米?”

杨兼起不出太雅致的名讳,一时只能想到吃食。这南北朝时期美食已经发展向了一个新的巅峰,但玉米这等吃食还未传入国中,是食不到的,甚么玉米做的美味,例如松仁玉米、玉米烙、爆米花等等,是决计食不到的,如此一想还有些遗憾。为了弥补这遗憾,杨兼便来了主意,干脆给妓子起名唤作玉米,岂不是大好?

杨兼只是随口起名,哪知道杨瓒突然开口说:“玉米……玉米?白玉无瑕,斛米如珠,这名讳倒是雅致得很。”

杨兼哗啦一声抖开腰扇,轻轻的扇了扇,颇有翩然俊秀之风,毫不害臊的点点头,微笑说:“正如三弟所言。”

杨兼“大言不惭”的说完,啪一声又合上腰扇,说:“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三弟,你来寻为兄,可是为同流合污一事?”

不知怎的,一提起同流合污,杨瓒便想起方才那妓子光溜溜的场面,赶忙向前走两步,将屋舍中的帐帘子劈手全都掀开,初夏的阳光洒进舍中,将屋舍打得大亮,杨瓒这才狠狠松下口气来。

杨瓒咳嗽了一声,展袖端坐在大漆雕花案前,说:“大兄拜托弟弟讨好阿爷,弟弟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杨兼拉着小包子也坐下来,说:“甚么好法子?”

杨瓒短促的说了一个字儿——食。

隋国公好食,这是尽人皆知之事,许多想要巴结讨好隋国公之人,送来的并非甚么美貌妓子,也非甚么金银财币,而是美食。

杨瓒十拿九稳的说:“如今阿爷与二兄出征,这边关兵荒马乱能有甚么美味儿?大兄若是能在阿爷凯旋之日,备上一桌子宴席,阿爷定是什么气劲儿都消了。”

杨兼眼眸微微一动,好吃?那便太好办了。自己初来乍到,眼下的情况还不明了,但论起理膳,一包干脆面便打发了便宜三弟,杨兼倒是自信的紧。

杨兼仔细询问说:“不知阿爷有甚么特别喜欢的口味?”

杨兼本以为自己这般问,恐怕会掉马,毕竟隋国公可是原主的老爹,怎么会有儿子不知老爹的喜好口味儿?不过杨瓒一点子也没有奇怪,只是凉凉的说:“大兄鉴日里花天酒地,自不知阿爷的喜好,但大兄问弟弟,当真是问对人了。”

隋国公一共三个儿子,老大聪慧惊人,不过年少没有守心,成日里招蜂引蝶。老二倒是老成持重的很,但为人十足木讷,喜欢舞刀弄枪,唯独老三杨瓒是个知暖知热之人。

杨瓒说:“阿爷喜食肉,而且最喜鸭肉。弟弟尝听闻,早年阿爷食过一道鸭馔,名唤烤鸭,只可惜当年那能烹饪鸭馔的老庖人早已去世,这道子鸭馔变成了绝学,便算是宫中的主膳、典膳、肴藏、掌醢、掌鼎俎、典庖,都没法子做出地道的鸭馔来。”

三弟杨瓒口中的主膳,便是膳部中大夫,乃系北周正五命天官,主管皇帝饮食,亦负责皇家宴会;典膳负责宫廷点心;肴藏负责肉食腌制;掌醢负责酱料管理;掌鼎俎负责闷炖食物;典庖负责宰杀养殖。

这些膳夫每日里负责为皇帝理膳,可谓是庖人之中的佼佼者,倘或连这些人都无法做出隋国公所喜食的鸭馔,恐怕天底下便没人能做出这滋味儿了。

鸭馔?

烤鸭……

杨兼听罢,却不见一点子着急,反而微微而笑,笑容中全是笃定与自信,一瞬间那温柔的眼眸中仿佛蕴藏着流光溢彩。

北京烤鸭始于南北朝时期,当时的宫廷美味之中,有一道鸭馔,那便是北京烤鸭的前身了。这种烤鸭用果木炭火烤制,烤鸭外皮焦红鲜艳,光泽犹如红枣,鸭香肆意,香而不腻,外皮焦脆,鸭肉细腻。

说起这北京烤鸭,发展到后期演变成了两个流派,分别是挂炉烤鸭和焖炉烤鸭,挂炉烤鸭以全聚德闻名,焖炉烤鸭以便宜坊闻名。挂炉烤鸭皮脆,焖炉烤鸭肉嫩,各有各的千秋,但不管是哪个派系的烤鸭,最正宗的老北京吃法都讲究烤鸭一百零八片,片片带皮,蘸上浓香的甜面酱,夹上两根儿小葱丝,用白嫩的烤鸭饼一卷。薄饼的面香、甜面酱的酱香、烤鸭的肉香、葱丝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层次分明,外焦里嫩,肉感层层叠叠,堪称人间美味儿。

隋国公喜食的鸭馔,听杨瓒的描述,可不就是这日后著名的北京烤鸭么?

杨瓒没有注意杨兼的表情,还在说:“倘或大兄想要讨得阿爷欢心,不如从今儿个起,便满京兆的去寻习得这门鸭馔手艺的膳夫,倘或侥幸能叫大兄寻到,那亦……”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兼已笑眯眯的说:“何必费那工夫去寻膳夫,不过是一道鸭馔,为兄也能做得。”

杨瓒讷讷的看着杨兼,瞬间便想到那酥脆焦黄,满口香气的干脆面,震惊的说:“大兄还会理鸭馔?”

杨兼说:“可以一试。”

他说着,不理会杨瓒的震惊,转头对乖巧的小包子说:“我儿喜不喜欢食鸭肉?”

小包子杨广眼眸微微一动,自己初来国公府,还需要讨好父亲,稳住根基才是。于是立刻仰起小脸蛋儿,一张稚气的小脸儿挂着甜甜的笑容,揪着杨兼的衣袍,声音软糯糯的说:“父父喜食甚么,窝就喜食甚么!”

杨兼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小包子的脸蛋儿,心想……儿子真甜,绝不可能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