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早。”堀川机灵地鞠了躬之后才走进去。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干净的蕾丝窗帘。
椎野本部长就坐在一整套沙发正中央的位子上。皮肤白得可以跟西方人媲美,是属于那种表情比较容易判断的人。今天早上的表情可以归类为严肃,应该是“黄灯”吧!不对,比较接近“闪红灯”的状态。
所有部长都已经到齐了,依照职位的顺序,围着本部长坐在沙发上。
冬木警务部长——坐在本部长右边的第二把交椅的位子上,正在神经质地擦拭着镜片。如果脸上少了那个注册商标的话,就会因为个子矮小的关系,使他看起来异常年轻。今天早上的表情也很僵硬。看样子,对于N县警部来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藤卷刑事部长——深深地把自己埋在本部长的左侧,也就是冬木正对面的座位里。闭着眼睛,两只手臂交抱在胸前,充分散发出刑事部的威严。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而且眉间的红色凸起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仓本生活安全部长——坐在藤卷的左边,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一张从早到晚都绷着的脸,肤色微黑、轮廓分明而富有男性美,完全可以去演黑道电影。他沉默寡言,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今天大概也说不到几句话。
间富交通部长——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在仓本左边的最后一个位子上。就像他那个难念的名字“间宫民男”一样,是个不好对付的男人。或许他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或许也想要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但是胖到有点令人不忍卒睹的庞大身躯却让他的努力完全白费。脸上挂着一副似乎刚睡醒的表情。明明已经是冬天了,额头上却还冒着油光,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至于沙发后面的椅子,则只有警务课的重森副课长一个人坐镇,并没有看到不破课长。这些大人物全都到齐了,却不见负责主持议事流程的课长出现,形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放在书架上的电视被打开了,播放着地震的“特别报道”。虽说是特别报道,但不管是哪个台,都没有播出现场画面,简直就是文不对题嘛!
“坐吧!”
椎野说道。语气也是处于“闪红灯”的状态。
堀川固定坐在冬木的右边。目前在座的六名N县警部最高干部里,真正最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也就是所谓纯粹的警察厅特考组——却只有椎野和冬木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通过一级国家公务员考试进来的。只通过二级的堀川被称为准特考组,虽然和他们一样都是特考组的一员,但是地位却比他们低一等。藤卷等三位部长则是在地方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还被本厅揶揄是地方官。就级别来说,椎野是警视长,其他五个人都是次一级的警视正,地位不分高低,但即使大家同为警视正,在县警列名单时,永远被摆在第一位的冬木警务部长还是高人一等,超越年龄的藩篱占了上风。换句话说,被摆在第一位的警务部长的人事权是操控在本厅手中,所以总是会送一些年轻的特考组过来。
堀川虽然也取得了一席之地,但是作为一个准特考组的警备部长,他的地位还是很微妙。以座位的安排来说,他的位子虽然还是在冬木旁边,相当于第三把交椅的地位,但是以距离来说,藤卷刑事部长的位子离本部长比较近,可以称得上相当于第四把交椅的地位。如果是在正式的记者会上,他可能还会坐在比交通部长的地位还要低的末座。这可能是因为警备部也负责掌管“公共安全”的部分,为了要给人一种从旁协助的印象,所以才故意这么安排的吧!这也是标榜着人民保姆的警察组织惯用的手法。事实上,各种迹象显示,藤卷已经对自己是N县警部第三把交椅的地位深信不疑,而仓本、间宫这两位部长也都认为堀川和他们是同一个等级。堀川本身倒不是很在乎座位要怎么安排,只不过,“准特考组”这种不上不下的级别常常让他觉得进退两难。一方面,他永远不会被认为是特考组的一员;另一方面,那些从本地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部长们也不可能真心接纳他。“我们是猫头鹰,既不是鹰,也不是猫。”这是一位准特考组的前辈在喝醉之后不小心吐露的真言,随着岁月一天天地流逝,在堀川心里响起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那就开始吧!”
椎野转过头来看着刚坐下的堀川,打破了沉默。
“首先从地震开始,讲重点就好了。”
首先从……讲重点?
堀川虽然吃了一惊,但是同时也肯定除了地震之外,果然还有别的重要案件。
“灾情的部分到底怎么样了?”
被椎野这么一催,堀川手忙脚乱地把数据摊开。
“关于这部分,目前还一无所知。消防署报告的数字如下:一人死亡、五十二人轻重伤、二十二处火灾、六间住宅损坏……”
“不可能吧!”旁边的冬木打断了他的报告,“这可是大地震呢!怎么可能只有这些数字?”
堀川斜眼看了一下旁边的冬木。他不用“灾情”,而是用“数字”一词,这种说法让他觉得有点不大愉快。
“我也没有打算要全盘接受消防署的报告,只是先提出来给大家参考一下。因为我们这边尚未收到当地传来的任何消息。只听说要在生田署成立临时的警备本部,但是现在也还不清楚本部长或警备部长到了没有。”
“电话打不通吗?”
“所有的线路都处于占线状态。”
“手机呢?”
“大阪和神户之间约有一百五十座左右的无线基地台,但是其中有一半以上都不能使用了。”
或许是加上数字的报告奏效了,冬木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就暂时放他一马。
“本厅打算如何应对?”椎野问道。
“还没有正式决定,基本上会在八点半……”堀川看了一下手表,“也就是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成立地震灾害警备本部,由警备部长担任本部长。”
“支援的状况呢?”
“除了近畿、中国、四国所管辖的区域之外,可能还会从大阪或京都等邻近的府县警部调派八百名左右的机动队员深入灾区,这是第一批。”
“也就是说还有第二批,我们也需要派人过去吗?”
堀川点点头。
“目前已对远离灾区的县警部及管区机动队发出随时待命的指令,所以随时都有可能要出动。”
“自卫队那边呢?”
冬木又插嘴问道。他对自卫队的敌意还真是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目前兵库县那边尚未请求支援。”
“内阁那边怎么说?”
“也还没有明确的指示,所以自卫队才会按兵不动吧!”
堀川顺着冬木的意思讲出他想听的话,只见冬木那矮小的身躯终于慢条斯理地靠回椅背上。
椎野一脸讶异地说:
“问题是,震度6级的强度几乎等于原子弹爆炸了,反应怎么会那么慢呢?”
堀川又点了点头。椎野关于地震的知识可不是能随便糊弄的。
“当地的震度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经由NTT的通讯线路连接到大阪管区气象台。照理说,地震发生的时候,就应该通过管区自动把震度传送到气象厅才对,除非……”
“除非是地震太大,联机线路都被震坏了。”
由于这句话是从藤卷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堀川有点吓了一跳。
“没错,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刚好只有神户和洲本这两个震度6级的地方没有把信号传回来。”
足以让线路故障的地震——在座的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脑海中想象那种可怕的情形。
“了解。”椎野作结论似的说道,“那么就请大家一定做好随时都可以出动的准备。”
“是的。”
“接下来是另外一件事……冬木君,由你来说吧!”
好戏上场了——堀川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呢?
冬木把身体往前倾,双手在膝盖上交叠。
“事实上,不破警务课长从昨天晚上就没回家了。”
“咦?”的声音此起彼伏。
“据说他在傍晚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说他会很晚回去,所以不用给他准备晚饭,可是到现在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还是不知道他的去向。”
这下终于搞清楚为什么不破没来开会了,慢了半拍之后,堀川的脑海里这才浮现出惊叹号与问号。
没回家!为什么?
坐在对面的仓本和间宫也都一脸紧绷的样子。藤卷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一脸从容自在的样子,就连双手抱胸的姿势也都纹丝不动。
“除此之外……”冬木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一件发生在今天清晨的事,那就是不破课长的车子在东山市内的路上被找到了。地点就在以前不破课长担任署长的东部署辖区内。”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该不会是牵扯到什么案件吧?”
堀川望着冬木的侧脸说道。
“不知道。目前只得知车子的后视镜被折弯了,但是也还没有确定。现在已经派鉴识人员去现场了。”
冬木望着藤卷,脸上写着“没错吧?”三个字。
“我已经派了机动鉴识组去现场,我想应该就快要到了。”
“鉴识”这两个字听起来有点令人心惊肉跳。
“会不会是在担任署长的时候……”
堀川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冬木便自作主张地帮他解释:
“关于这点我也很担心,不过以现阶段来看,他在担任署长时期的纠纷可以说是一件都没有。”
“不破带了手机出去吗?”椎野问道。
“带是带了,不过打不通,直接转进语音信箱。不知道是关机,还是人在收不到信号的地方。”
“只要不是关机的话,应该都可以掌握到他所在的地点吧?”
“我已经派人去问NTT了。”藤卷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冬木又紧接着补充道:“所以很快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没开机,还是人在收不到信号的地方了。”
“请问一下……”间宫插进来,“车门锁了吗?”
毕竟他也是交通部长嘛!
“根据警逻队的报告是上了锁的,钥匙也不在车上。”藤卷回答,“目前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间官耸耸肩,点了点头,接着又把头转向冬木问道:
“不破的太太怎么说?”
“这个也要等到大谷监察官详细问完话之后才知道。他现在已经去官舍了。我早上在电话里稍微问了一下夫人,不过她说不破课长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仓本也露出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堀川整个身体转向冬木。
“昨天好像是补休的日子,他白天在官舍里吗?”
“他还是来上班了。关于不破课长昨天的情况,我们请重森副课长来为大家说明。”
冬木说完之后,坐在后面椅子上的重森便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因为他每天都在不破旁边的办公桌执行勤务。
重森一脸凝重地开口说道:
“课长他……最近这一个礼拜几乎每天都很早到,昨天也一样,然后一来就整天关在小房间里构思春天的定期人事调动草案。四点过后,把完成的人事草案交给我,叫我交给冬木部长之后,五点左右就下班了。”
就在人事草案完成之后……
房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可以把这段话解释成他是下定什么决心之后才消失的吗?
堀川转过身来看着重森。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比较不寻常的话?”
“并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要回去的时候说了句‘我有点累了’。”
这种话谁都会说啊!问题是……
藤卷把手臂抱在胸前,开口问道:
“警察手册他带走了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重森身上。
“他是交给我之后才回去的。我把它和其他人的一起收在保险箱里了。”
至少警察手册没事——现场有一瞬间沉浸在安心的气氛里。
“不破每天都会把警察手册交给你吗?”藤卷又接着提出下一个问题。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不过,休假的前一天一定会交给我。”
“他今天应该没有排休吧?”
“没有。”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是他故意把警察手册交给你之后才回家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课长的样子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也没想太多就收下来了。”
堀川觉得胸口一阵紧缩,透不过气来。莫非不破其实不是把警察手册寄放在重森那儿,而是要还给县警部吗?还是他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着警察手册前往呢?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就是忍不住会想到那上头去。
“他的公文包呢?”换间宫提问题,“他平常都是提一只深咖啡色的公文包吧,他带回去了吗?”
“是的,他出去的时候提着公文包。”
间宫点点头,望向藤卷。
“车子里发现了他的公文包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除了车门上锁跟钥匙没有插在车子上以外,其他的都还没有确认。必须等到鉴识人员把车内仔仔细细地搜查过一遍之后才能下定论。”
“我刚刚也检查过了,跟人事有关的光盘还在小房间的保险箱里。”
冬木说了一件堀川完全没想到的事。显然警务部的首脑已经想到那里去了。
冬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着藤卷。
“把N系统的数据调出来看过了吗?把不破课长的车牌号码输进去,应该就可以知道他昨晚在什么时候经过了哪些地方吧!”
“我试过了,但是都没有搜到任何数据。”
突然,冬木的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光,仿佛是在责备藤卷:“为什么不早点说啊!”
“你的意思是说,他经过了N系统,却没有留下任何数据?”
听见冬木用刺探的语气如此问道,藤卷马上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从大手市内通到发现车子的现场的县道上,一共有两个地方设置有N系统,但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不破经过的迹象。”
冬木的眼神变得十分锐利。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和县道平行的那条旧道上并没有N系统。我已经提过好几次了,可是现在就连预算都还没有下拨。”
藤卷试图作出小小的反击。冬木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不破课长可能是经由旧道前往东山市的?”
为了避开N系统而故意走旧道……堀川在脑子里自动把冬木的话如此翻译。
房间里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堀川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一起案件,不破课长基于自己的意愿决定消失的可能性也很高了?”
“不要随便乱讲!”椎野的语气里充满了焦躁,“你到底会不会看人啊?那个不破怎么可能会搞失踪这一套!”
堀川被他吓了一大跳。就连自己也知道,脸上的肌肉瞬时僵了一下。
椎野怎么可以说得那么肯定呢?他知道椎野很信任不破,但是身为本部长,也不能因此而说出这种充满希望的臆测性说法吧!活像个任性的孩子。这可是最高干部的会议,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冷静分析的态度吗?
“请恕我直言……”
堀川正想要回嘴的时候,冬木从旁边插了进来,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警备部长,你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呢!”冬木偷偷地瞄了一眼绷着脸的椎野,继续说道,“就算不破课长走的是旧道,也没有什么不妥吧!因为不破课长的前一任工作地点就是在东部署,所以他对通往东部署的道路应该非常熟悉才对。也许他知道某些时间走旧道会比较顺畅……说不定在我们开会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回来了。所以现在要说是失踪还是案件都还太早。身为干部,用词应该要更谨慎才行。”
堀川忿忿不平地闭上了嘴。
这并不是故意拍本部长的马屁。因为他可不认为身为将来的长官候选人,冬木还会需要椎野的提拔。相反,这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在地方执勤的特考组才会有的妥协之道。因为冬木深知,如果他们自己窝里斗的话,就会更压不住当地的警察了,所以不管彼此看得顺不顺眼,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血浓于水的“特考组哥俩好”的样子来。当然还不止这样,冬木还懂得善用“间接支配”的手法,假借严厉地教训他这个准特考组,来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大家,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和非特考组的地方部长正面冲突。
不过,堀川的怒气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满脑子都在担心不破。不破是个很正直的人,也很善解人意。这点堀川有非常深刻的了解,因为他也曾经被不破的体贴感动过,还在心中流下了男儿泪。
“有谁和他比较熟吗?”
椎野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结果谁也答不上来,害得椎野更生气了。
“哑巴啦?我在问你们警察里面和不破走得最近的是谁?”
可是还是没有人答得上来。椎野几乎是照一天三餐把不破叫进本部长室里,如果连椎野都不知道了,那还有谁会知道呢?就连冬木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以工作上的关系来说,应该是他和不破接触得最频繁,但是那和“走得近”好像又是两回事了。
堀川也陷入了沉思。
可以想象,大部分的警察都对不破抱有好感,但是真要问他和不破走得最近的人是谁,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虽然心里面有个小小的角落想要认为那个人是自己,但那并非事实,只是因为自己还欠不破一个人情。所以他才会这么想、这么希望。堀川至N县警本部赴任两年多的时间里,和不破的交情也只到那种程度而已。除去应酬和高尔夫,堀川从来没有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过不破。话说回来,不破原本就是个不爱喝酒的男人,所以即使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索,还是找不到一丝从不破口中听到他谈论家人或私事的回忆。
藤卷和另外两个非特考组的部长也不约而同地摆出低头沉思的姿势。他们明明已经和不破认识三十几年了,却也都是一副毫无头绪的样子。难道部门不同,就连同事或部下的关系也都不存在了吗?
说不定不破其实是很孤独的一个人——堀川这么想到。
由于警务课长掌管人事,是一个不能被私情所干扰的职位,所以也有可能是不破主动避免和同事深交。不是可能,而是不那么做的话,就无法担任一个拥有三千名警察的组织里的首席课长了。
而这个首席课长突然消失了……
这事非比寻常。这可不是普通的警官消失了这么简单的事,而是一个背负着N县警部金字招牌的最高干部失踪了。
堀川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是自己躲起来了?
还是被卷进什么案件里了?
无论原因为何,都不能任由他就这样销声匿迹……
“我懂了,不用再想了。”
椎野赌气地说。
冬木仿佛就是在等这个时机,马上探出身说:
“我想不用我再提醒了,这件事绝对是最高机密。基本上只能让课长级以上的人知道,请千万注意,千万不要把事情泄漏出去。等手机和车子的调查有结果之后,我会再请各位过来开会,所以请尽量不要外出。”
大家全都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想就像本部长讲的那样,不破课长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一定不会无故失踪的。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被卷进案件里呀!”
冬木像是要缓和现场气氛似的补充说道,但是他的口吻却不像平常那样充满自信。
“啊!对了……”冬木转头望向坐在后面钢制椅子上的重森,“你查看过不破课长的抽屉吗?”
重森马上像是被电到似的跳了起来。
“没有。”
“你等会儿稍微去看一下。说不定他的手机其实就放在抽屉里呢!如果有什么指名给我们的信……总之,如果有什么你觉得比较特别的东西,就来向我们报告。”
“我知道了。不过……办公桌也有一些抽屉是可以上锁的。”
“所有的桌子都是公物,既然是公物就一定有备用钥匙吧?”
“是的。”
“那就打开来看看。”
“先等一下!”椎野说道。语气虽然不是十分强硬,但是已经足够让房间里充满紧张的气氛了。“这关系到个人隐私,现在还不是这么做的时候。”
“说的也是,所以在开的时候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
“要是被其他课员看到怎么办?要是他们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翻课长的桌子,一定会起疑的。”
“没错,关于这点也要特别小心……”
“这和你刚刚说的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这既不是失踪,也不是案件,说不定在我们开会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回来了吗?那如果现在我们乱翻他的抽屉,到时候不是会对不破很难交代吗?”
堀川在心里摇头叹息。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说穿了只不过是纯粹的偏袒罢了。
冬木藏在眼镜后面的瞳孔虽然有一瞬间的收缩,但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那就先观察一阵子再作打算。”
“就这么决定,尽量不要造成无谓的恐慌。”
这件事情就在冬木妥协的情况下落幕了,房间里的空气又开始流动了起来。
“那就先这样吧!”冬木请椎野作出散会的结论。
椎野点点头,所有的与会人士全都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啊!”藤卷突然发出了声音。
是电视机。
电视里终于播出了现场的画面。根据新闻主播的说法,那便是震度6级的灾区景象。
堀川不由自主地走到电视机前。
那是从直升机上拍摄的现场直播,画面白茫茫的一片。
起雾了吗……
不对,是烟!神户的街道笼罩在一片烟雾里。
正在起火燃烧。
堀川全身僵硬,一股寒气沿着背脊慢慢地往上爬。
然而……
镜头实在是太远了。
完全看不到半个人影。
那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震实在是太可怕了……”
耳边传来椎野喃喃自语的声音。
看样子他似乎不是在讲神户的灾情。
警务课长失踪……这个事实和电视里的画面就宛如完全不相溶的水和油一样,在堀川心里不停地相互斗争。
★
藤卷走出部长室之后,看了一眼失去主人的警务课长办公桌。
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上反射着太阳明晃晃的光线,有点刺眼,他眯起眼睛,同时也感觉到眉间一阵刺痛。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额头上的疙瘩,就这样走出了警务课,在走廊上停下脚步,然后和跟在他后面出来的仓本肩并肩地走着。藤卷的肩膀虽然很宽,但是以身高来说,仓本还比他高出半个头。距离两人几步之遥的地方,间宫巨大的身躯慢吞吞地跟了上来。
“不破这件事,你怎么看?”
被藤卷这么一问,仓本低头苦思。
“我吓了一跳。”
“你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没有。”
藤卷偷偷地望了一眼仓本的侧脸。看样子,这个男人并不是只有在那些特考组面前才惜字如金。
“你和不破的交情如何?”
“没什么交情。”
“你们在情报管理课的时候不是一起的吗?”
“那是在厚生课的时候。”
“我对不破这个人不太了解。老实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工作能力很强。”
“个性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不是你的部下吗?”
“他是个很沉默的人,我们除了工作以外没有讲过其他什么话。”
藤卷又看了仓本的脸一眼。如果不破也很沉默的话,那他们的确是无话可聊。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间宫轻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不过才在走廊上走几步路,汗水就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了。
“人都已经消失了,还不算大事吗?”
藤卷压低了声音说道,开始走上楼梯。
“可是,只不过是一个晚上没回家,不是吗?又不是小孩子。”
“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大人,他可是警务课长!”
“就算是警务课长,一个晚上没回家睡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啊!不过,对他们而言,或许就像是心爱的小狗走失了吧!”
间宫语带讥讽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在他眼中,不破其实是那两个特考组的宠物啊!
“晚上不回家睡觉当然无所谓,但是你听说过哪个警务课长敢不请假随便旷职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果把事情闹得太大的话,他就算想回来,可能也不敢回来了呢!”
间宫打了个招呼,就消失在三楼的交通部里了。在本部长面前装出一副事态严重的嘴脸,没想到他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是只靠一张嘴跟表面功夫做得好才得以爬到部长这个职位,至于什么危机管理意识之类的能力,他可是半点都没有。
四楼是生活安全部的地盘。仓本丢下一句“再聊”,就朝着走廊前进。藤卷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对了,仓本……我让警逻队一直工作到早上,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
“改天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丢下一句完全是空口说白话的台词,藤卷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
五楼的走廊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藤卷推开搜查一课沉重的黑色大门,泷川就坐在正前方的课长办公桌后,从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和凌乱的胡渣上就可以知道他一夜都没睡。
“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的。”
平常很少有机会打开的电视机正在窗边播放出灾区画面。又是被浓烟包围的神户街道,还看得见火舌。
三泽,地震,不破。在宿舍时想到的这三件事现在全都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怀着这样的心情,藤卷推开了部长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