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次14:(二五八) ~(二七九)

(二五八) 歌謠

歌謠,以「門立山」(1)那首最為有趣。神樂歌(2),亦然。

至於時下流行者,則以歌詞長而多變化為佳。檀長唱風謠,最是有意思。

附註:

(1) 「古今和歌集」雜下:「三輪麓兮有吾廬,若其思戀請過訪,門邊矗立兮杉樹株。」

當時蓋有風謠取其詞也。

(2) 祭神之歌謠。

(二六○) 狩衣

狩衣,以染成丁香色之淡淡者為佳。表裏皆為白色之袱紗(1)。

紅色。松葉之色。青葉色。櫻色。柳色。又有青藤色。

附註:

(1) 此段各本句讀有別,今從新潮舍版本。袱紗為未施漿糊之表裏同色絹。

(二五九) 褲袴

褲袴,以紫色之深者為佳。淺綠色。夏季,則以染成二藍(1)者為佳。

天氣甚熱時,呈青蛾色者,亦令人看來十分涼爽。

附註:

(1) 先染以藍色顏料,再以紅花染之,受光則往往呈紅、藍二色,故稱。

(二六一) 單衣

男人穿甚麼顏色的衣服都好看。單衣,以白色為佳。

在正式盛會的場合,隨便搭襲著紅色單衣袒,是不錯的,不過,還是以白色為宜。

但若是白單衣而泛黃,那就十分惹人厭了。

有人講究穿那種生絲擣練的單衣(1),不過,終究還是以白色為佳。

附註:

(1) 生絲擣練後,自然帶淺黃色光澤。

(二六二) 不論男人或女人

不論男人或女人,諸事之中最顯出格調低者,莫過於說話不得體了。

真怪,何以說話一端,會顯出上流或下流呢?而事實上,做此感想者,倒也未必其本身就樣樣都好。

然則,該如何去判斷何者為尚,何者為惡是好?而卽令如此───休管他人事罷───

我卻往往會忍不住將心裏忽然想到的事情講出來。例如底下的事情(1)───。

有時言不及義,而說道:「將那事去辦」、或「將其說出」、「將甚麼如何」,

卻把那「將」字省略掉(2),而只說:「說出」、「返鄉」一類的話,常常會當場卽予人頗低劣的感覺。

而況,若是這樣寫信,那就更顯得無可言喻的惡劣了。

至於說到寫物語,若是將文字給寫糟了,那就不值得掛齒,連那作者都教人同情哩。

又見書旁寫著:「校訂」、「依定本(3)」等字,也令人遺憾。嘗見有人把「一輛車」寫成「ㄧ車」(4)。

又有人把「覓」誤書為「見」哩。

男人往往不會把怪異之事故作修飾,而坦然道出。這樣倒是無可厚非。

不過,若竟習以為常,那就教人不敢恭維了。

附註:

(1) 此段文字,各本或缺佚。原文含義不明。此從小學館本注。

(2) 此段討論日本古代語法,原文用平假名,本不可譯,今取其類似之例勉為譯出,以避免刪省。

(3) 蓋指校訂者於文字旁注出「此處校訂出」、「此處保留原文」也。

(4) 原文係指「ひてつ車」誤為「ひとつ車」。以其不可譯,故酌予更改,譯文且稍增益之。

此段文字係諷刺時人之語文不當,多不可譯,此與下為「覓」、「見」之筆誤同。

(二六三) 穿在袍下的衣服

穿在袍下的衣服(1),冬季以面白裏紅之有光潔者為佳。

此外,則擣練上乘之紅色者,及面褐裏紅者(2)為佳。

夏季,以紫色、及白色為佳。

附註:

(1) 原文作「下襲」。

(2) 以上三種色澤、織法各異之冬衣,皆有專稱。下文夏衣亦同。

(二六四) 扇骨

扇骨,以採用朴木者為佳。色澤尚紅。紫色,則宜帶綠。

(二六五) 檜扇

檜扇(1),以無花紋者為佳。或取唐式繪飾。

附註:

(1) 剖檜木薄片為扇,係供裝飾用,非具實用性。

(二六六) 神社

神社,以松尾(1)神社為最。八幡登社,念及其所供祭者為曾是本國之天皇,焉得不肅然起敬(2)!

皇上行幸時,常乘坐蔥花輦(3),十分壯觀。大原野神社(4)。積手神社(5),其池中有鴛鴦,挺有趣的。

賀茂神社,則更是不待言了。稻荷神社(6)。春日神社(7),則予人神聖之感。佐保殿(8),其名也妙哉。

平野神社(9)有空屋子,詢以:「這裏做何用?」答說:「停放神輿之處。」聖哉(10)!

神社之牆垣多為葛藤所覆,紅葉深深淺淺。想起貫之的歌句「隨秋兮奈何」(11),不禁久久佇立於其間。

水分神社,可真有趣(12)。

附註:

(1) 在京都市右京區之松尾神社。配祭大山咋命神及市杵島姬命神。

(2) 在京都府石清水八幡宮。社內合祭應神天皇(二七○ ─── 三一○,日本第十五代天皇)、

神功皇后、及玉依公主。

(3) 天子祭神時乘用之輦輿。

(4) 在京都市右京區大原野。相傳,遷都平安京(卽今京都)時,桓武皇后藤原乙牟漏,

自春日神社請來氏神,祭於此。

(5) 原文作「つみて」。譯文取諧音字,各本注亦未詳。

(6) 在京都市,俗稱詣見稻荷。

(7) 指奈良市之春日神社,參考註(4)。

(8) 位於奈良市佐保之藤原氏府邸。為藤原一族人參詣春日神社等處之宿所。

(9) 在京都市北區之平野神社。

(10) 以其為供停神輿,故稱。

(11) 句出「古今和歌集」秋下,

紀貫之和歌:「葛藤覆兮遍神垣,紅葉深淺應時節,葉色隨秋兮奈何言。」

(12) 在奈良吉野市。以其社名音近「身妊」,故謂有趣也。

(二六七) 岬角

岬角,以唐岬(1)為最。伊如賀岬(2)。三穗岬(3)。

附註:

(1) 在滋賀縣滋賀郡。

(2) 原文係和文拼音,以未詳其地,取音譯。

(3) 在島根縣,或滋賀縣。

(二六八) 屋宇

屋宇,以茅屋(1)為最有風味。東土民屋(2)亦佳。

附註:

(1) 以茅草或葦草築成之簡樸房屋。

(2) 原文作「東屋」。指古代日本東土之民屋,四方,葺頂之簡單形式。

(二六九) 報時,最有趣

報時(1),最有趣。酷寒的夜中,咯噔咯噔地拖著鞋子走過,一邊敲鳴了弓弦,一邊報道:

「某家的某人(2)。時,丑三」、「子四......」云云,而在時杭插上木簡,十分有趣。

民間雖常說,「子九」、「丑八」,只插四次而已。

附註:

(1) 指宮中左右近衞巡夜者,於庭中報時。一小時分為四刻,由亥至寅,每刻報時一次。

(2) 報時者,依規矩,須先報出自己官階姓名,又於庭間所設置之時杭上插之以木簡,

故有下文。此段文字,頗曖昧不明。

(二七○) 日暖暖的中午

日暖暖的中午,或是夜已深沉時,忽然想到:在這子時(1)的時分,皇上不知道如何?

正在思量之際,聽說召藏人上去。那可真是妙極了。

又夜半時分,聽得皇上吹奏御笛,也真是極美妙的事情。

附註:

(1) 此謂「子夜」。

(二七一) 成信中將,係皈道者兵部卿宮的少爺 -- 1 --

成信中將,係皈道者兵部卿宮的少爺(1),容貌端麗,品性氣質也優雅。

想像伊予守兼資的千金被迫忘懷(2),而給父親帶回家去時,她心中該有多悲傷啊!

得悉父女將於翌日拂曉離京成行,當晚他去道別,那一幅穿著直衣的英姿,在月下歸去,更不知教人多麼感動呢。

這位公子呀,當初常來我們這兒,同我聊天,品評別人時,往往惡則惡之的呢......。

有個挺在乎忌避等事情的女官,將名字當姓稱呼,做了人家的養女,叫做「平」的;年輕的女官們,往往拿她的舊姓來開玩笑。

這女子,稱為兵部(3),姿色平平,也無甚值得誇獎之處,可又挺愛出風頭的。

皇后常嫌她:不成體統。但大伙兒也不知是故意的嘛,竟沒有一個人把事情去告訴她本人。

一條院增建之際,我跟式部大殿日夜同住東側宮門的一間別緻小廂房內,我們絕不讓討厭的人靠近。皇后倒是有時候也幸臨於此。

「今晚,大家睡到靠裏邊兒處罷。」二人遂在南廂房就寢。

後來,有人猛敲門。我們都嫌「煩死啦。」便裝佯睡著;豈料,那人卻叫得更大聲。

皇后命令:「去把她給叫起來。是裝睡的。」

那兵部來喊我,但我仍裝睡,她大概便去同那人講:「叫也叫不醒。」可沒想到,竟然會就那麼地坐下,跟人家聊起天兒來呢。

稍頃,夜已深。那人必是權中將(4)無疑。

「他們到底在談些甚麼呀?」我不禁偷笑,可是他們那邊如何會知曉?而中將竟坐談到天明才回去。

「這位公子,也未免太不像話。下次他再來,才不跟他講話呢!究竟在談甚麼呀?居然談到天明。」

我們正說笑著,那兵部趕巧打開拉門進來。

附註:

(1) 源成信。致平親王之子。當時二十三歲。

(2) 源兼資。其女與源成信相戀故事,又見於「榮花物語」。

此段文字,各本解作兼資之女遭信成忘懷(遺棄),然則與上文所云「氣質優雅」矛盾。

此取新潮社本新註,謂二人情誼遭女父反對,強行帶回兼資守地。

(3) 此蓋其人在宮中之地位稱呼也。

(4) 蓋指成信也。

(二七二) 總是寄會後之情書來的人兒

總是寄會後之情書(1)來的人兒,竟然說出:「不成。如今說也沒用。而今而後(2)」。

次日,一無音訊。害人家天明之後見不到使者送信來,寂寂然挺難堪的;可又想到:怎的這般乾脆啊!

於是念念叼叼度過了一日。

又次日,雨其霖霖。等到過午,仍舊沒有音訊。「可真的是情斷恩絕了。」不禁私下喃喃著。

傍晚時分,坐在靠外處,卻見有一個撐傘的童使,捎信來。

遂較往常急急將那信拆開來看,沒想到,上面竟寫著:「雨水增」(3)哩。

這種時候,寥寥幾個字,較諸臚列多首詩歌,更有意思。

附註:

(1) 原文作「後朝之文」。平安時代男女幽會,翌晨男方必致情書於女,以示情義(此有異一般情書)。

(2) 暗示一刀兩段,不再續前情也。

(3) 未詳出處。蓋謂:「雨水愈降,戀情愈增」。

(二七三) 早起,並無甚徵兆的天空

早起,並無甚徵兆的天空,忽然間變成陰陰暗暗,雪就會四下昏暗地降了下來。

有些兒意氣蕭散地眺望著外面的景象。不一忽兒功夫,竟已積雪皚皚,且又繼續大降。

見有一個隨從模樣的男子,長得清臞英俊,撐著傘,從一旁的某家門口進入,將一封信推入裏面。

那樣子,十分有情趣。若是那男子莞爾一笑,那就更有趣味了。

(二七四) 莊嚴肅穆者

莊嚴肅穆者,如擔任近衞大將的驚蹕。

於宮中誦讀孔雀經(1)。

修法之中,以五大尊(2)修法為最莊嚴肅穆。

藏人之式部丞,在白馬節會之日,遊行廣庭(3)。

御齋會(4)。左右衞門佐的摺衣之破棄(5)。

季節的宮中讀經會(6)。熾盛光讀經會(7)。

附註:

(1) 以孔雀明王為本尊之真言宗修法。

(2) 五大尊,為中央壇不動明王、東壇降三世明王、西壇大威德明王、南壇軍荼利夜叉明王、

北壇金剛夜叉明王等,五壇真言密教之明王。

(3) 藏人兼式部之丞。白馬節日之官人皆為武官,僅式部丞一文官而已,且衣著特別,故稱。

(4) 正月八日起,七日間於太極殿舉行求祈國家護持之最勝王經法會。

(5) 各本註解未詳。新潮社本註謂:指法官判決舍人等違制之摺衣,令其破棄時,所表現之威嚴也。

(6) 宮中於春二月、秋八月,誦讀「大般若經」。

(7) 奉金輪佛頂為本尊,於宮中誦讀「熾盛光大威德消災吉祥陀羅尼」之法會。

(二七五) 雷神大鳴時

雷神大鳴時,雷鳴之陣(1),可真是嚇人。

左右大將、中少將等人,皆須到清涼殿的木格子門外伺候著,真是有趣。

事畢,大將大概會命令:「昇大殿者下!」

附註:

(1) 雷鳴激烈時,於清涼殿、紫宸殿前,臨時設置之警衞陣。

(二七六) 坤元錄的屏風

坤元錄的屏風,可真是興味無窮(1)。漢書的屏風,則宛如見到歷史(2)。

年中月令的屏風,亦饒有情致(3)。

附註:

(1) 「坤元錄」係中國地誌。「日本紀略」天曆三年載:

「左大弁大江朝臣令撰坤元錄為詩題廿首,采女正巨勢公忠令圖屏風八帖。

朝綱朝臣、文章博士橘直幹、大內記菅原文時等作詩。

一部大輔大江維時撰定之,右衞門佐小野道風書之。」

此句蓋謂「坤元錄」之屏風,集眾名家之心血,故甚可貴,且頗饒興味也。

(2) 「江談次第」卷八:相撲召合裝束:「五尺漢書御屏風於紫宸殿各處。」

(3) 於屏風繪製歌詠四季十二月行事之和歌及圖畫者。

(二七七) 忌避方向

忌避方向(1),而於夜深時分回家,凍得連下巴都要掉下來似的。

好不容易捱到家裏,將火盆拉過來,在細細的灰中,撥出一大塊炭火,

一點兒黑的都沒有,燒得艷艷的,可真是教人高興極了。

又有時,跟人家聊天,沒注意到火都快熄滅,趕巧有人來,

加添了炭才燃燒起來,可真是懊惱。

但是,把炭擱在火盆邊兒上,圍著中間的火,倒是挺不錯的。

我不喜歡把火全都撥到旁邊去,重新堆放火炭,再將火擱在那上面。

附註:

(1) 此陰陽道之習俗。為忌諱躲避天ㄧ神,及金神等凶神遊行之方向,須出走自宅,

借宿於其他方位之屋宇。

(二七八) 雪降積得挺厚時

雪降積得挺厚時,較往常早些兒關下木格子門窗,幾個女官在那兒圍著火盆閒聊著。

皇后忽然命令:「少納言呀,香爐峯的雪,如何了?」乃令人開啟門窗,我又撥開簾子。

皇后笑了。大家便異口同聲地說:

「這句子挺熟悉的,甚至還朗詠出歌來過,可就是沒想到啊。

要伺候這位皇后娘娘呀,可得要像她這樣子才行(1)。」

附註:

(1) 白居易「香爐峯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題東壁五首之四:

「日高睡足猶慵起,小閣重裘不怕寒。遺愛寺鐘欹枕聽,香爐峯雪撥簾看。

匡廬便是逃名地,司馬仍為送老官。心泰身寧是歸處,故鄉何獨在長安。」

(白香山詩集卷十六)此蓋謂眾女反省,宜以清少納言之善體后意為典範也。

(二七九) 陰陽師身邊的小童

陰陽師身邊的小童,可真是伶俐。

譬如說,他師父出去祓祀讀祭文,別人只是隨便聽著,可是那小童卻逕自起身,跑來跑去。

師父尚未說:「注清水」,他已在那兒做得有模有樣,一點兒都用不著主人開口提醒。

實在教人羨慕啊。

有時候,甚至還會想到:「有個那樣的小童使喚,倒也不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