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火光噼里啪啦的,成了营帐内唯一的声音。
傅景之说了那句话后,指尖刚挑上她颈弯处的衣襟,从那里可以看到内里的大好风光,山河沟壑,白雪皑皑,于高处开出一朵粉色的梅花,含苞待放,任君采硕。
他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滚动两下,目光愈发幽深,还未动作时,就察觉到了身下的那小人儿正在轻轻的抖动。
就像积雪压垮的松枝,小幅度的微微颤抖。
他低头,瞧见了一双柔软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拉攥住他的衣衫,将那处拽的皱巴巴的。
女人害怕的闭着眼睛,用力之下,一滴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紧接着就是微不可闻的啜泣。
隐忍得让人心疼。
傅景之轻笑一声。
她今年还未及笄,是个小姑娘呢。
也由不得会这么怕。
他怜惜的用指节抹去了她眼角的清泪,将人从梳妆台上捞了起来,抱着放到了床榻上。低下头与她目光齐平,轻声道:“别哭了,不碰你了。”
男人话落,果真去暖架处拿了大麾,折身去了外面。
方才冬至就得了外面传来的消息,但是听到里面的似乎正在做别的事,他就一直站在营帐门口守着,还打发了前来送点心的人。
看到主子竟然这么快出来了,冬至愣了一下,才上前道:“主子,秋至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等主子一声令下。”
两个人折身去了旁边的帐子。
傅景之倚靠在软塌上,火红的碳光照的他脸上的神色慧深莫测:“李牧那边呢?”
冬至回道:“李将军似乎是怀疑过殿下,但是并没有发现异常。”
“不出三天,朝廷派发的军饷就能到达边境。”傅景之的手轻扣在桌子上,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淡淡的吩咐道:“军饷到的前一天晚上,让秋至那边先行动。”
冬至道“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多嘴的问了一句:“那里,我们还按原计划吗?”
风吹起营帐的边角,傅景之随着看过去,外面那顶自己住了两个月有余的营帐前有两个大大的火把。天上又落了雪,簌簌的雪花在到达火焰的前一刻化为水汽消失。
周而复始,雪花融了又落,落了又融。
半晌,他轻轻地收紧掌心,听到自己淡淡的的说:“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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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之走后,枝枝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床榻上呆呆的坐了好久,直到最后都睡着,又猛的被碳炉里火星子炸开的“噗”的声音吓醒。
外面天色都已经黑透了,营帐里寂静一片,身旁也没有人。
他应该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枝枝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的很了,她自己除了衣衫进了被窝,抓紧了被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的。
晨起的时候,身边的被褥依旧没见凹陷。
傅景之昨夜都没有回来。
她刚穿好衣服,就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问道:“姑娘可醒了?”
“醒了,姐姐进来吧。”枝枝道。
她已经几日没见梨花送膳了,只前些日子偶然听说,梨花如今攀上了李牧将军,算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从梨花今日的打扮也能看出来。她已经能穿上城里最时兴的百褶裙,面色脱离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状况,红润了许多,也上了胭脂,红润细腻。
就连头上都戴上了金丝钗佃步摇,随着她走路一摇一晃的,煞是好看。
梨花见了她,熟门熟路的来了妆台,主动给枝枝梳理头发,边笑着说:“姑娘以后可莫再叫我姐姐了,听说六殿下已经准备将姑娘抬为贵妾,以后姑娘可就是有福气的正经主子了,再不能与我们姐妹相称,该有些做主子的谱子了。”
铜镜中,美人一脸茫然。
六殿下要抬她为贵妾,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枝枝发现,怎么关于她的消息,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看到枝枝迟钝的反应,梨花只当这貌美如花的小人儿是还没从这天大惊喜中缓出来,她手下快速的给她挽了随云髻,又斜插了一个红梅踏雪步摇,上面的红梅艳丽逼真,用细碎的银坠子做成了流苏,衬得铜镜中的美人清纯又诱人。
“姑娘可真是个仙子一样的美人,不施粉黛就这么好看。”梨花给她整理了碎发,钦羡的看着镜中的人说。
“梨花姐姐也是极美的。”枝枝拉着梨花的手真心夸赞道。
这不由得让梨花眼眶湿润。她曾经是扬州的瘦马,也红极一时,在贵公子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瘦马年岁好的时候也就那几年,妈妈觉得她光靠美貌和琴棋书画小曲已经为她挣不了多少钱的时候,便在她十七岁那年将她卖给了一个小官。
小官的老婆是个凶悍的,在小官外任当值的时候把她卖给了花楼,还打掉了她肚子里四个月大的孩子。
其实如今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却觉得自己已经过境千帆,苍老的像个执着拐杖的老人。
梨花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偷偷摸了泪,去一旁把食盒里的早膳摆了出来,道:“岁月不饶人,姑娘如今正值大好年华,又遇到了六殿下这样的贵人,一定要保护好身子。”
她撑了一碗热粥递过去,嘱托道:“虽然六殿下如今疼惜姑娘,还要给姑娘一个贵妾的名分,但是岁月凋零美人,若有机会,姑娘一定要生个孩子,这才是后半生的倚仗。”
枝枝知道,梨花现在跟她说的都是真心为她好的话。但是如今她一点都不想去想这些事情。
她低着眉眼,嘟囔道:“还远着呢。”
梨花以为她是在害羞,委婉的问道:“姑娘的月信可来了?”
枝枝摇了摇头。
梨花道:“女子来了月信,才会怀孩子。”
看着枝枝呆滞的样子,梨花觉得可爱的紧,她耐心的教道:“看你这样子,便知殿下从来没有送给你过避子药。但是若你真的跟着去了京城,定会有人监督着你在每次承欢后喝避子药的。那东西寒凉伤身,尤其是喝多了不容易怀子嗣。我这里有一剂药方,你可以当做花茶来饮用,能够中和避子药的药性。”
梨花去写了药方递给她,这次枝枝学聪明了,将药方牢牢的记在了心底,就放入碳炉里烧成了灰烬。
免得又像画本子一样惹出事端来。
她吃完饭,梨花收拾了碗筷,临走前却突然问道:“姑娘最近可感觉到,这军营里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问的简直莫名其妙。
军营里每日都是练兵布阵,她在营帐里偶尔都能听到声响。
就算有什么异常,她足不出帐的,也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这句话只能是提醒,而不是问话。
说完,没有等枝枝回答,梨花就带着食盒走了。
但是她带的食盒却没有回厨房,而且直直的入了李将军的主帐。
进去后,李将军招了招手,梨花软软的依偎上去,娇声道:“将军~”
李牧大掌揉在女人柔软的身体上,边看着面前的沟壑问道:“那六殿下的小美人可有说这几日在山下都去了何处?”
梨花媚眼凝视着男人,道:“她只是说,这几日都跟着六殿下四处游玩,但是她又不识字,从前也没来过县城,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在某种程度上和探子的消息重合了。
六殿下很喜欢这个美人,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而且要让一个乡野女子做贵妾,可见这女子是有几分勾人的本事的,在六殿下心底的分量更是足足的。
李牧笑眯眯的将脸埋入深渊,油腻的笑道:“这几天还要辛苦本将军的小梨花去给她送吃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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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没想到的是,一连两天,她都没有见到傅景之的人。
联想到梨花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的心底开始莫名的不安。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晚上,她等到的不是傅景之,而且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