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因为狼群的缘故,秋狝提前了几日结束。

返程那日,魏忻抛下傅楷之,非要和傅知妤同坐一辆马车,面上神神秘秘的。

车身微微晃动,马车跟着往前走了,车轮驶过地面的声音与马蹄声混杂,勉强能盖住车中的交谈声,魏忻才按捺不住问她:“你怎么有喜事还不告诉我!”

她挑起车帘,探头朝外面望去。

姚蘅骑在马上,悄悄看向傅知妤的马车,却撞见的是魏忻,立即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他害羞什么呀!”魏忻说道。

旁边伸出一只手,把车帘按回去。

魏忻看着皓腕的主人,露出促狭笑意:“看来我没认错人,那个骑在马上的就是姚蘅?”

姚蘅本来想着,要是能趁着路上歇息的工夫,再偷偷和公主说几句话该多好。

他上次冲动行事之后就被父亲狠狠责罚,后面几天都没见到公主。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姚蘅身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如若不是家仆拦着,恐怕落在身上的不只是那几道马鞭。

饶是如此,姚尚书在出完气后还是思考了尚公主的可能,答应上个折子试一试。

如今车上不仅坐着公主,还坐着长平郡主,现在的宣王妃。

姚蘅就算再怎么思念傅知妤,也不敢在皇帝和宣王眼皮子底下过去。

他频频回望马车的动作以及遗憾的神情都落入傅绥之眼中。

另一边,魏忻还在喋喋不休:“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呀?认识多久了?能在陛下眼皮底下偷偷往来,你也太厉害了吧!”

傅知妤情不自禁往后挪了挪,避开她过于热情的追问,好气又好笑:“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难道不是吗?傅楷之说上上个月你的公主府就动工了,说明陛下听从了朝臣们的纳谏,有选驸马的意思呀。”

“公主府?”傅知妤怔住。

按魏忻说的直接来推,正好是傅绥之给她加封封号和食邑之后,紧接着就开始营造公主府了。原来日子过的这么快,转眼间已经两个月过去,而她至今只是路过文华殿附近,还会觉得不舒服。

靠近皇城,马车行驶速度放缓。

魏忻提起在围场遇袭的事,说故意冲撞人群引起混乱、趁机烧了好几座帐子的人已经抓到了,要等押送回去后再发落。

见傅知妤对此事产生好奇,魏忻继续说下去:“他们都不承认烧了你的也是很有意思,不过围场毕竟风大,火被吹过去了也有可能,还好没什么损失。”

车壁被人敲了两声,魏忻以为是自家侍女来催促,先一步掀起了帘子。

姚蘅猝不及防对上宣王妃的脸。

魏忻愣了愣,立马转过身做面壁思过的模样,还不忘记捂住耳朵,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快说吧,我捂着耳朵什么也听不见。”

姚蘅尴尬地看向傅知妤,鼓起勇气说道:“要在此与公主分别,但还请公主给我点时间。”

父亲催促的声音传入耳中,姚蘅回顾几次,想将女郎唇边清淡的笑意牢牢记住。

·

姚蘅在围场颇受公主青睐的事,被一同去秋狝的其他人传开。

许多人等着看姚蘅的笑话,猜测他又会遇上什么事,是被翻旧账还是出门跌跤摔断腿。尤其是罗子望,私底下对姚蘅没少冷言冷语,嘲讽他异想天开。

令他失望的是,姚尚书的折子都递上去几天了,姚蘅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更为春风得意。

·

女郎的裙裾拂过台阶,丝履踩上地毯,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太极殿内充斥着龙涎香的味道,渗透进每个角落。

傅知妤清楚他是为什么是传召她而来,可是她到了太极殿内,又不见人影,偌大主殿只有她一个人在。

环顾四周,连个宫女内侍都没有,傅知妤只能看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白烟猜测过去了多久。

足音停在门口,伴随殿门打开的声音,骤然落入的光线刺得傅知妤双目发痛,眼角洇出一点泪水。

傅绥之抿了抿唇,看向她。

日光照亮她的面容,眸中映出来人的身影,她微微侧首露出修长的脖颈,锁骨的阴影在玉白肌肤上显得分明。

他瞥了眼案几,只有一个喝空的茶盏,没有续茶。

他被别的事绊住,让内侍先请她过来,没想到就真的站在等到他来,她在某些方面的执拗劲也不是会随意改变的。

方瑞注意到陛下的不悦,但眼下不是训斥宫人的时候,他蹑手蹑脚掩上门,让陛下和公主单独谈话。

傅绥之抬眸,小女郎也回以期待的视线。

一想到她在希冀的内容,只是一瞬,他敛去眸中情绪,恢复到平时毫无波澜的模样,将姚家上书的事告诉她。

傅绥之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她面上巡视。他在等傅知妤欣喜雀跃的表情。

傅知妤盯着地毯看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点,又仰起脸笑吟吟说了声“谢谢皇兄”。

淡淡的香气靠近,小女郎仰起脸,乌黑杏眸澄澈分明,视线落在他脸上。

傅绥之喉咙发紧,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怎么?”

“看看皇兄脸上的伤好了没。”傅知妤试图戳他脸的想法落空,露出遗憾的神色。

傅绥之微微一哂:“背上的还没好,看吗?”

傅知妤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杏眸圆睁,菱唇动了几下,也没想出该怎么反击。

窗棂空隙中透出的光照在她脸上,流淌着暖金色的光芒。

落入傅绥之眼中,微微撩动他的心弦。

喉结微动,傅绥之听到自己开口询问:“我最后问你一次,真的要答应姚家尚主吗?”

傅知妤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巧地回答:“是呀。”

“看不出,俘获阿妤芳心这样容易。”傅绥之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讥讽,“他为讨你欢心做的那些事,换个人来也一样可以。不是姚蘅也会有其他人,届时阿妤也会像现在这样爽快答应吗?”

“既然皇兄知道没有姚蘅也有其他人,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件事。”傅知妤被他盯着,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她的伪装看穿,“皇兄,就算今日你觉得姚蘅不适合,难道下次你不会把我指给其他人吗?你让赵如璋送来的那些小像,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也要先做了才行。与其猜测其他人婚后会不会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能先选一个自己满意的人呢?”

傅绥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感受到掌下小女郎微微发颤的身躯,他的话像是说给傅知妤听,又像在自言自语,轻飘飘消散在太极殿的空气中:“我也是为你好。”

语气中的绸缪悱恻转瞬即逝,傅知妤心口一跳,呼吸微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恢复一贯的淡然,叫来方瑞。

方瑞递上一个赤色缎面的盒子,傅绥之接过,放到她手心。

“打开看看。”

傅知妤将信将疑,还是听从他的话打开盒子。

绸缎上方是一个赤金手钏,嵌着各色宝石,成色剔透,一看就知耗费了巨大财力。

傅绥之取出手钏,握住傅知妤的手,掌中皓腕盈盈一握,欺霜赛雪。

傅知妤看不懂他是怎么打开手钏的,回过神时,“嗒”的一声,手钏已经扣在了她的腕上。她摆弄了几下,也不知道怎么开,疑惑地看向傅绥之。

他笑了笑,制止住傅知妤的动作:“不必取下,是我送给你的贺礼。”

手钏的尺寸刚刚好,不宽不窄,像是有测量过一般。

她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却如同直接贴在她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脊背蔓延全身。

傅绥之松手,敛眸说道:“婚期定在下个月,你若是后悔了随时来找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傅知妤一眼。

“不必担心流言蜚语,你是我妹妹,没人有资格苛责你。”

·

小女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傅绥之按了按眉心,重新坐回书案前。

他终于送出了那个手钏,早在他第一次这么想的时候,就让工匠按他的意思去打造。

手钏上的花纹和宝石,都是他亲自描样挑选,从私库无数珍宝中选出他认为最晶莹剔透的那颗。

有人叩响殿门。

顷刻后,方瑞探出头,小心翼翼问他:“陛下,太医丞来人了。”

傅绥之蹙眉:“谁叫的人?”

“医官说是……公主让他来给陛下上药的。”方瑞迟疑着回答。

陛下不喜被擅自打扰,他也拿捏不定要不要放人进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半晌,从殿内传出陛下的轻笑声。

方瑞也是一愣,猜测大约陛下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招招手让人进来。

傅绥之掀开衣服,医官和方瑞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不解和迷惑。

他踌躇着开口:“陛下,伤口不深,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微臣觉得……没有再上药的必要了。”

傅绥之把玩着药膏罐子,指尖沾上清凉微苦的气味,漫不经心道:“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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