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三郎心说谁要顾你了,但公主竟然真的盯着他的好兄弟看了会儿,还和郡主小声说了些什么,郡主连连点头。
他顿时警觉,难道是金枝玉叶看上了赵如璋,他不答应就直接抢去做驸马?二公主似乎就好这口,据说先帝也曾……难不成小公主表面看起来斯文柔弱,骨子里也喜欢倔强的,越不从强起来越带劲?
卢三郎浮想联翩,看向赵如璋的眼神愈发饱含同情。
不过他的幻想并未成真,公主和郡主只是私语几句,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
赵如璋就像个木头人站在边上,卢三郎也只好被迫一起站着。
直到有游船慢慢靠岸,三层高的大船,轩窗系满轻纱绸带,在风中飘扬。
消失半日的傅楷之寻过来,身后还跟了个方脸侍卫模样的人,手提两份冰碗,明显是给两个女郎准备的。
他招招手,示意赵如璋和卢三郎不用拘束,说自己在船上订下了包间,带妹妹和郡主一起去吹吹湖风。
傅楷之也邀请了赵如璋两人,卢三郎虽初入官场,却也明白轻重缓急,这只是四殿下与他们客气几句罢了,摆手婉拒。
女郎的罗裙掩映在满地花卉间,赵如璋浅浅掠过她的背影。
傅知妤似有所感,微微侧首,他垂下眼,裙角从余光中消失。
从树荫下到船上有一段距离,等确认后面两人听不见对话,傅楷之才问道:“那是探花郎?”
“是啊。”接话的是魏忻,“人长得不错,就是冷冷淡淡的。”她想了想又把“不过还是皇帝表哥更像个冰块”咽了回去。
“冷淡点好,省得招蜂引蝶。”傅楷之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含在嘴里的,不敢叫人听见。
张世行始终一言不发,他拿着冰碗也不影响周身气势迫人,惹得傅知妤瞟了好几眼,总觉得与他的气质很不符合。
他目不斜视,毫不在意小公主的目光。
坐到包间里的时候,碎冰已经半化,糖浆附着在莲子表面,入口正好清甜沁凉,驱散了难捱的热意。
傅知妤吃了几口就搁下勺子。
船头热热闹闹,看得人意动。
“公主留步——”张世行拦住想下楼看热闹的小女郎。
“我想下去看看,不行吗?”傅知妤仰起脸,杏眸中充满期待。
张世行语气硬邦邦的:“公主在上面看也一样。”
魏忻拧起眉头,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正要发作就被傅楷之拦住。
傅楷之摇头,打了个圆场:“下面人太多,你们俩一个公主一个郡主,难免会引起骚动,出点什么事怎么交代。”
傅知妤从开启的轩窗看去,一个同样身着天水碧衫裙的女子款款走出,停在船头。乌发绾着和她一样的发髻,珠围翠绕,背影窈窕,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她是……”傅知妤疑惑。
“公主看下去就知道了。”
她没有因为被阻止玩乐而大发脾气,反而还能看出不对劲,张世行对她略带几分欣赏。
船头人不算少,许多趁着湖面凉爽出来吹风的游人。女郎戴着幕离,挡住大半容颜,慢慢走入人群之中,向船沿去。
紧接着,有几个穿着打扮十分简朴的人跟上去,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只当他们是谁家的小厮。
那几个人靠近女郎身边,趁着她倚在船栏处时,猛地向前一推——
傅知妤愕然地睁大眼睛。
所有人都震惊了,持续了短暂地寂静,之后爆发出 “有人落水了”的声音,纷纷四散开,而罪魁祸首也趁着人群混乱之际逃跑。
傅知妤也跟着惊慌了一瞬,但马上冷静下来,疑惑地望向张世行。
“她是凫水好手,殿下不必担心。”张世行猜出她的内心所想,“若是殿下刚才不听劝,执意上前,此刻落水的就是殿下了。”
魏忻指着女子落水的地方:“你看!”
有人游向女子所在位置,水下能见到一团天水碧的影子,如张世行所说,女子凫水本事很好,衣裙像云雾在水中散开,身形灵巧抓不到她,只摸到了漂在湖面的幕离。
傅知妤攥住了衣裙,心跳得飞快。
她不会凫水,即使被人救上来,肯定也衣衫不整。放生会的人这么多,到时候……
“你别吓她。”傅楷之瞥了眼张世行,“你放心,藏了许多人手保护你,即使没有提前发现他们的阴谋,也断断不会让人随意靠近你。多亏张世行察觉得早,故意钓他们上钩。”
“……多谢。”傅知妤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害怕惊惧。
“公主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陛下吧。”张世行还是板着张脸,不苟言笑。
傅楷之看到张世行的时候,隐隐约约有猜到是傅绥之授意。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调动内卫统领做事。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倏地像是附带了另一层朦胧含义。
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张世行也没有陪着两个女郎聊天的心思,拱手告辞:“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公主自便。”说完转身下楼。
与此同时,乔装打扮的内卫们已经出动,在金明池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船上的风波传到岸边,许多人都看见有人落水,议论纷纷。
卢三郎指了指不远处,罗子望快步跑上前,拨开人群去看被救上来的女子。他仗着自己个头高,挤进去看,发现并不是傅知妤的脸才松了口气。
“不是公主。”卢三郎抚平被挤皱的衣服,“身形相似,不过脸差远了,你是没看到姓罗的那个刚才急成什么样了,要真是公主他恨不得马上跳水里去英雄救美吧。”
赵如璋微微蹙眉,卢三郎立即住嘴。
美貌的小公主尚未婚配,蠢蠢欲动的士族子弟数不胜数。
他望向另一侧,那个方脸侍卫带着几个手下从聚集的人群后方走出。
赵如璋终于记起来,看到他脸的熟悉感来源何处——他在禁内面圣时见过此人。
那是只听命于九五之尊的、率领陛下亲兵的内卫统领,如今却出现在金明池畔,显得一切非同寻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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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附近的花开得繁盛,司苑局将它们打理得极好,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宫人们无暇顾及美景,个个脚步匆忙,低着头行走,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从前几日起心情就很差,方瑞提点过,没人敢在陛下不悦的时候往刀尖上撞。
方瑞原想着,早上去城楼登高望远,心情总会开阔许多,没想到傍晚见了一趟张世行,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张大人能说什么啊,今天内卫们大半都被派去金明池边上,能报的内容多半也是跟公主有关的。
方瑞叹了口气,望着在宫墙生长攀爬的藤蔓,红的红绿的绿,两种东西偏要缠在一块儿,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头大。
傅绥之面色沉静,捏着信纸的手出卖了他此刻内心不宁。
须臾之后,他将看完的信纸置于烛火之上,任由火舌舔舐,逐渐化为焦黑灰烬,落入盆中。
年轻的帝王从内室走出,风灯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他脸上,大半面容藏于阴影中,猜不出情绪,方瑞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东宫偏殿只有几盏守夜用的灯亮着。
傅绥之脚步微微停顿,问道:“睡下了?”
宫人被莫大的压力迫住,颤颤巍巍道:“奴婢不知,公主回来后就不曾出过寝殿。”
他们要送茶水送膳食,公主都不允许他们进去,怎么也敲不开门。
傅绥之闻言皱起眉。
门忽然从里被打开了,傅知妤还穿着白日那身天水碧的裙子,拆去簪环,漆黑墨发垂至腰侧。
宫人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自觉地退后远离。
她知道傅绥之一定会知道白天发生的事,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他。
只是没料到会这么晚过来。
冰块早已融化,轩窗大开,月华与夜风一同倾入室内。
周围寂静到能听到小女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润泽杏眸泛起盈盈水光,倒映出傅绥之平静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炮灰已经出现,哥哥怎么能够停滞不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