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的副院长—波尔修道士专程赶来领主馆。他在黑色的披肩下穿着素色的衣服,是熙笃会的‘白色修道士’。领主馆内虽也建有礼拜堂,并拥有专属神父约翰,但每逢葬礼或婚礼时,邀请修道院承办是埃尔文家的习惯。
波尔副院长向父亲的遗骸献上简短的祷告后,庄重地对我说道:“索伦修道院全体人员对虔诚的罗兰德·埃尔文的突然死亡深感痛心。他生前给予了我们很多援助。不必担心,我们会确保仪式和下葬万无一失。我们会先将罗兰德安置在礼拜堂,由修道士们为他吟诵圣诗。”
如此想来,尽管父亲这一生带给了很多人恩惠,临终前却没能接受圣礼。为了救赎他的灵魂,想必需要更多的祈祷吧。
“神父大人,拜托您了。请为父亲举行盛大的弥撒。”深知波尔副院长不仅注重保持灵魂的平静,也对修道院的金钱收支十分严格,我又添上一句:“埃尔文家也会为修道院做更多的捐赠。”
短暂的商议过后,决定今晚由修道院为父亲进行祈祷,仪式和下葬于明天举行。父亲将被埋葬在修道院墓地里。父亲并非圣职者,能埋葬在修道院墓地可谓是受了相当大的恩惠。虽然葬礼的日程还必须向亚当确认,但他肯定不会反对。
“那么先将遗体安置在馆内的礼拜堂吧。还要涂上香油。我会和约翰神父商议。棺材送到之后便将遗体运往修道院,之后举行前夜式(守灵)。”
这么说着,波尔副院长便唤来年轻的修士,开始搬运父亲的遗体。我不经意地发现法尔克面有难色,也许是还有想要调查的地方。但是他并没有对负责葬礼事宜的修士们的行动提出异议。
遗体被搬运走,作战室只留下血迹和血腥味。
教会教导信徒不可对亲近之人的死亡感到过度哀伤。生总伴随着死。在最终审判之日,父亲会从土里复活,还原成生前模样仰视天主吧。
修士们离开后,我问法尔克:“葬礼就交给他们安排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展开调查呢?”
法尔克很快答道:“小索伦岛的搜索工作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个季节的白天很短。在下必须立刻前往七名嫌疑人处,在日落前哪怕多向一个人问话也好。根据他们的答话,再加以仔细考量,‘走狗’是谁必定水落石出。”
“佣兵的话,可以直接叫他们来这里呀。”
“不行。他们还未与领主家缔结契约,不一定会响应传召。而且在下想亲眼确认他们的状况。请容在下就此告辞。”说完法尔克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我喊道。
他惊讶地回头,“什么事?”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即使你自称是东方的骑士,佣兵们也不一定会老实接受你的盘问。我作为被害者的女儿,拥有正当的权利要求他们接受调查。这样的话,离真相也会更近一步吧。”
法尔克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站在他身旁、背着背箧的尼古拉,虽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但是……”
“埃尔文家的协助是必需的,不是吗?”
尼古拉拽了拽仍然犹疑不决的法尔克的袖子。他用法兰西语说道:“师父,她是不是在说想跟我们一起去?”
“是的,她说有她在会比较方便问话。”
“不是说得很有道理嘛?”
法尔克叹了一口气。“的确是。但如果埃德里克得知我们要有所行动,那么便有被他先下手的担忧。大多数情况下他会盯上协助者。你能保护好她吗?”
“大概能吧。带她一起去吧,师父。如果她选择了战斗而不是沉溺于哀伤的话,就成全她吧。”
这正是我的愿望。
“你能保护她吗?”
“……嗯。我会努力的,至少不会让她被杀掉。”
法尔克对这靠不住的回答皱起了眉头,回过头对我道:“我明白了,请你为我们提供协助。尼古拉会担任你的护卫。时间宝贵,我们现在就出发。”
尼古拉看上去并未携带武器,最多也就是带了把短剑,而且他还是个孩子。但他的心意令人高兴。
之后的事全部交给了家令洛斯艾尔。指挥小索伦岛的搜索工作、准备葬礼,必须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一方面深感抱歉给洛斯艾尔带来了过重的负担,另一方面,平心而论,也不太放心全权委任给他。但尽管如此,我的决心也不会动摇。
出了领主馆就可以望见索伦岛的修道院。从矗立在平缓山坡上的白色钟楼传来了宣告弥撒开始的钟声(上午八时二十分左右)。看来波尔副院长和他带来的修士们没能赶上弥撒。
从领主馆到栈桥的路不长,途中我问法尔克:“你说要向七名嫌疑人问话,光靠询问就能找出谁是‘走狗’吗?”
“不能说绝对可以。”法尔克用僵硬的声音答道。“但是只能从盘问开始。我们的魔术并不能直接找出‘走狗’”
“‘走狗’杀害了父亲,难道他不会为了隐瞒这一点而对我们说谎吗?”
“人都会说谎。即使是向着圣物赌咒发誓,也不能保证其所言为真实。但是‘走狗’不会‘为了隐藏杀人事实而撒谎’。因为‘走狗’完全遗忘了自己曾杀害领主大人。”
这点令人难以置信。
“完全遗忘……这真的可能吗?”
法尔克快速看了我一眼。“难以相信也是自然。那么就让在下举例来说吧。阿米娜小姐,昨天你施舍了银币给乞丐,是否还记得?”
“嗯。”我平日只要遇到乞丐,确实会尽量施舍东西给他们。救济贫苦之人既关系到自身灵魂的救赎,也是领主家成员应尽的义务。但是我昨天也施舍了吗?这个行为太过理所当然,我想不起来昨天是否确实地做过。“如果遇见了乞丐的话,我想应该是施舍了。”
“能想起来是在哪里施舍的吗?”
“不能……”
“那么昨天在与我们见面之前你做了些什么?见面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我在港口见了吕贝克的商人汉斯。听他说你们求见父亲,便去赛蒙的旅店找你们。在旅店前遇见你们后,一起从鱼市广场穿过织工大街,乘上马多克的渡船……再之后的事你也知道的。”
法尔克边走边说道:“阿米娜小姐平日便常做施舍。你的施舍并不是自我意识强烈的特意而为,而是自然而然的行为。正因如此,即使你能重述昨天的行动,但却记不起来是否进行了施舍。‘强加的信条’也与此类似。假如我们现在就确定了谁是‘走狗’,他也会说‘我才不记得做过那种事’。事实上,他也并不记得。因此,就算他会为了隐瞒其他事情而撒谎,也绝不可能为了隐瞒杀人事实而说谎。”
我们来到了栈桥,但船并不在这里。
为了载修士们渡海,马多克把船停靠在了索伦岛。我升起小船屋的小旗,这是招呼马多克回来的信号。
我依然持有疑问。
“还是有点不明白。你说过暗杀骑士的魔术能操纵他人,使其成为杀人犯。但是杀人犯也有很多种类。有一时心起突然袭击的,也有事先制定好邪恶计划的。有的杀人犯认为如果得手就算落网也无所谓,有的为了掩盖罪行使尽浑身解数……”在索伦,埃尔文家拥有审判权。我虽不曾列席审判场,但也听说过不少杀人犯的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杀人犯打交道。“‘走狗’会在忘我的情形下,毫无自我意识地杀人吗?”
法尔克停顿了一会,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关于暗杀骑士的所作所为,知道得越多越令人反感。不知道的话反而更好。”
“骑士菲兹琼,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复仇。如果是必需的知识,即使会引起不快,我也有听下去的觉悟。”
看我态度如此强硬,法尔克惊讶地说:“……所言极是。在下为看轻了你而道歉。那么,就用我们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遭遇过的事例来进行说明吧。”
“先为你讲述一个较为单纯的事例。杀人犯是安条克公国的一名商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于白天的集市上抽出短剑,刺杀了生意伙伴。据说这名商人将沾满血的短剑收入鞘中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做生意。
“在这个事件中,‘走狗’——即那名商人,并没有为了掩盖罪行而耍任何手段。我们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说明他被人操纵,为他做了辩护。但是辩护无果而终,他被处以极刑。一次除掉了两名有权势的商人,这正是暗杀骑士的雇主想要的结果。”
我的沉默催促着他继续。
“也有更复杂的事例。在下不能透露时间和地点,只能说,一位族长的次男被杀害了。族长的长男愚钝而次男优秀,在族长迟迟无法决定选谁作继承人时,命案发生了。你只需知道与此事件有关的是长男和次男、以及长男的母亲大夫人、次男的母亲二夫人即可。”
“大夫人想要杀害次男是众所周知的。次男也因此相当警戒。他躲在宅邸的最深处,被值得信赖的士兵和巧妙的门锁所保护,等着父亲宣布继承人的那一天。”
“但是次男在宅邸的最深处被斩杀。次男的母亲二夫人在狂乱过后昏倒,不得不接受精心的护理。”
“根据调查现场的同僚的报告,‘骑士的暗光’使绿色的光辉显现了出来。‘强加的信条’将次男作为了杀害目标。次男喷出的血把房间弄得污秽不堪,被暗杀骑士操纵的‘走狗’的身上也应毫无疑问地溅满了次男的血。但是根本找不到沾上血污的衣物,即使有骑士团的魔术的帮助,调查还是陷入了困境。”
法尔克一度停下话语,似乎故意不看向我一般继续说道:“原来‘走狗’除二夫人之外别无他人。选择不受任何怀疑便能无阻碍地进入宅邸的唯一人物作为‘走狗’,是相当合理的。”
“也就是说……母亲杀死了亲生儿子?”
“是的。二夫人事先偷了剑,进入宅邸后便脱去衣物潜藏在暗处,抓住时机斩杀亲生儿子后,为了去除溅在身上的血,她在无人的宅邸中,使用大量肥皂洗了澡。”
“那么,她不堪哀伤而发狂只是在演戏吧。”
“不是!”法尔克用力地否定。“这么想是错的!她是从内心深处为儿子的死而哀伤。在下之前也说过,她忘记了自己的杀人行为。在下的同僚在得知真相后必须向族长汇报一切。被告发杀害了亲生儿子,母亲再也无法保持神智。她发狂错乱,不久便去世了。人们接受了她狂乱致死的说法,但在下的同僚却有不同的结论。二夫人的身体受到‘强加的信条’的魔法侵蚀,解咒没能来得及挽救她的生命。
“但这并不是事件的终结。不出众人所料,雇佣暗杀骑士的正是大夫人。但在目睹二夫人的死之惨状后,她被恐惧牢牢攫住。她不思茶饭,不分昼夜地吟诵忏悔之诗,向神寻求救赎。最终她跳下高塔而亡。根据在下同僚的记述,与其说她是无法忍受己身之罪而自杀,不如说她是因为深深畏惧自己和暗杀骑士间产生的联系而自杀。失去了两位妻子,一个儿子,族长紧跟着病倒,不久也辞世了。”
短暂的沉默后,法尔克咬牙继续说道:“这件事是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的一大败北。我们没能阻止命案发生,也没能防止由此导致的其他人的死亡,最后连消灭暗杀骑士也没能做到。但是我们从为数众多的此类失败中学到了教训。
“我们学到的教训如下:‘走狗’虽被操纵,但并未丧失思考的能力。他能制定杀人计划,也能临场应变选择最好的杀人方法。他甚至能为了不惹上嫌疑而采取种种策略。
“就像是二夫人洗净了溅在自己身上的血。但是安条克公国的事件却不同。那名商人并未掩盖自己的罪行。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不同?
“这是由暗杀骑士在施法的时候决定的。将选定为‘走狗’的人的新鲜血液溶于葡萄酒中,面对葡萄酒命令道:‘你必须将那个人杀掉’,或者是命令‘你必须将那个人杀掉,但是不能被别人知道’。不同之处便来源于这两个不同的命令。
“确定暗杀骑士不会下的命令是,让‘走狗’再委托他人行凶。因为‘走狗’会将杀死目标作为自己理应完成的任务,所以不会将此任务转让他人。
“明明非己所愿,却自己思考杀人方法,被迫成了杀人犯……这次的事件如何?法术的牺牲者尝试掩盖罪行了吗?”
“我想是的。”法尔克点头。“知道领主大人昨晚在作战室的不是暗杀骑士,而是‘走狗’。‘走狗’据此情报制定了杀人计划。而且刺穿领主大人的剑并没有被拔出。拔出刺进别人身体里的剑必定会被溅上血,‘走狗’正是为了避免这一点才把剑留在了领主大人身上。也就是说,‘走狗’企图隐瞒自己的杀人罪行。更准确地说,是暗杀骑士命令‘走狗’必须隐瞒。”
暗杀骑士的魔术卑劣得令人难以置信。法尔克的表情时而混杂怒气也是理所当然。
“还有就是这次的事件中,‘走狗’没有自备武器,而是用了挂在作战室里的剑。佣兵在平时便很注意自己武器的状况。如果用自己的武器杀死了领主大人,那么不说他人,他自己就一定会发现‘这把武器不知何时被使用过’。因为斩、刺人体的话,武器会出现磨损。‘走狗’不愿被发现才会想到使用作战室种类丰富的武器。”
“也就是说,‘走狗’不认为自己可能杀了人?”
“当然。因为已经彻底忘记了。不过如果选了个蠢货作‘走狗’的话,那么隐瞒的手段也会变得很蠢。这种情况下,可能会有让‘走狗’自身觉得纳闷的怪异之处。”
到这里我对杀害了父亲的魔术有了大致的了解。于是我问道:“能断言不是‘走狗’的,有哪些人?”
没有立即得到回答。“……虽已判明一些情况,但是还不能全部告诉你。所以请允许在下从众所周知的事情开始说起。昨晚一整夜都与其他人一起度过的人,还有整晚被监禁的人不是‘走狗’”
这是当然的了。
也许是我的表情泄露了不满情绪,法尔克不情愿地接着说:“还有就是,要想施以‘强加的信条’,必须要有对方的血。暗杀骑士必须先盗取此人的血,在血还新鲜的时候用来施法。而且一旦施法开始,诅咒便会不断侵蚀牺牲者……虽只是大致如此,但过去三个月之内没流过血的人应该不是‘走狗’”
“盗取鲜血?这种事能办到吗?”
“能。并且相当容易。虽然在下这么说,但其实是因为暗杀骑士拥有一种能操控牛虻的魔术。他们向选定的对象释放牛虻,使牛虻吸其血液然后取出。”
那么没被牛虻叮咬过的人也可以除外……但是即使是问别人三个月内有没有被牛虻叮过,也不会得到确切的回答吧。
“还有,尼古拉也可被排除在外。暗杀骑士面向溶了血的葡萄酒,必须以自身的语言来下命令。然而埃德里克只会说英格兰语和阿拉伯语,这两种语言尼古拉都听不懂。”
“最后可排除在下。我们拥有十分丰富的手段来打破暗杀骑士所用之魔术。举例来说,我们佩戴有一种护符,它能驱逐在下提到过的牛虻、毒蛇,或是蝎子之类的使魔,使它们不得近身。假设暗杀骑士举剑从正面强夺血液,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的正式骑士遭遇暗杀骑士后,两者皆生还的例子至今为止一例都没有。在下和埃德里克都活着的话,我们便绝没有遭遇过对方。”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七个嫌疑人的面容。
撒克逊人康拉德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格兰语。威尔士人伊特尔也是如此。撒拉逊人苏威德虽不太懂英格兰语,但应该会阿拉伯语。
“……那么,马扎尔人的哈尔·艾玛也不是‘走狗’吧。她完全不懂英格兰语。”
但是法尔克冷淡地说:“可能她只是装作不懂,也可能她会阿拉伯语。一切尚无定论。”
我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抱有疑问。法尔克是否还记得我说过谁都无法登上夜晚的小索伦岛呢?
马多克向栈桥撑船而来。早上的海潮流速快,他操纵船棹的手的动作相当谨慎。
突然,不知为何,尼古拉跑了起来。他在岩石地面上跑了几步后停住,用手赶走落在那里的海鸟。他紧盯着脚边的地面,用尖锐的声音唤道:“师父,来看看这个。”
法尔克很快赶了过去。我也跟着前去。
我们三人俯视着尼古拉的脚边。岩石地面的坑洼里有某种粉碎掉的东西。像是粉末结成的块状物。海鸟刚才啄食的就是它吧。看上去像某种食物。
“这是……饼干吧?”
听他这么说我才发现这正是船员们的保存食品——饼干。
“是的。就是昨天被风刮走的我的那块饼干。”
我想起来了。昨天,尼古拉看上去很乖地跟在法尔克身后,其实却在背地里偷吃饼干。他还因此被法尔克训了几句。对掉在地上的饼干还如此执着,真是孩子气。但与这样想的我不同,他们俩交谈道:“被踩碎了啊。”
“是的。被踩碎了。”
饼干的确碎掉了,但是它破碎的样子却不像是被海鸟啄碎的。看上去正如他俩所说,不是被人,就是被其他什么大型动物踩碎的。碎成这样的话就算被风吹走也不奇怪,但因为掉进了岩石坑洼里而得以留存。
法尔克自语道:“昨天市长和佣兵们比我们先到。回去的时候是全员一起。回去的路上没有人离开众人去过饼干掉落的地方。”
再度凝视饼干的碎片后,法尔克用手指挟起了一点碎片。他缓慢地将它捏成粉末,紧接着令人吃惊地舔了一下。
“师父,不可以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吃。”
法尔克对尼古拉的话充耳不闻,他突然伸出手。
“尼古拉,你还有饼干吧,给我一块。”
“咦?我的?”
“我没带饼干。”
“这可是重要的食物啊。”
“别啰嗦,快给我。”
面对不容分说的命令,尼古拉极不情愿地把手伸进腰上的袋子里。接过饼干后,法尔克把它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后,问道:“饼干很干燥啊,昨天也是这样吗?”
“当然了。弄湿了的话会不成形的。就是为了防潮才把饼干放进皮袋子里呢。”
“你可真是谨慎啊。”法尔克用嘲笑似的语气说道。他松开手让饼干落在了地上。我正在纳闷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格外缓慢地踩上了饼干。尼古拉发出小声叹息。
抬起脚,饼干被踩碎了。加上之前被海鸟啄食的那块,一共有了两块碎饼干。
“你怎么看?”
“已经不能吃了。”
“光看不行,你摸一下。”
尼古拉虽一脸不满,但仍听从了法尔克的话。他蹲下身,分别拾起两块碎饼干。然后点头道:“啊……。我明白了。这块是湿的。”他指着被海鸟啄过的碎饼干说道。接着尼古拉也学法尔克把被海鸟啄过的饼干碎片放进了嘴里。
“好咸。”
扬起脸,法尔克环视四周。“昨晚并没有下雨。”
“是的。”
“海浪也到不了这里。”
的确,饼干掉落的地方虽离波浪翻滚的海边不远,但也并非近到能让海浪的飞沫到达这里。
仔细一看,马多克已撑船来到栈桥。我忍不住问道:“饼干是怎么回事?区区碎饼干有那么重要吗?”
他们的所思所想我并非不明白。他们在怀疑是不是‘走狗’踩碎了饼干。但是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这也不过是‘走狗’留下的足迹之一,如果要找足印的话刚才在馆里不是已经发现数十个了吗?
“很重要。”没有解释的意思,法尔克只是如此断言。“到目前为止,这比其他的线索都更重要。不久之后会向你说明吧。”
在渡船上,法尔克问马多克:“今早你载过不少人吧。我和尼古拉、修士们,还载过其他人吗?”
马多克虽不太愿意开口,但还是回答了问题:“还载过亚当大人。加上亚当大人就是今早载过的全部人了。”
“那么在这些人中,有人没走通往领主馆的那条路吗?”连接领主馆和渡头的路虽没经过修整,但除去了碎石等硌脚物。饼干掉落的地方与这条路足足相距了二十码(约十八米)。
“好像没有。”
“是吗?”
马多克长期担任船夫。他载过父亲不下几千次了吧。等棺材运到,他也会送父亲的遗骸渡海。
到达索伦岛的栈桥后,马多克主动对我说道:“老夫万分悲痛,阿米娜小姐。这辈子再不能遇见那么好的领主大人了。像老夫这样的人也能为领主大人尽一份绵力的话,船夫的工作便有了意义。”
我咬紧了牙。马多克真心的话语如针扎一般刺痛了我渴望复仇的心。
但是我还不能流泪。在哭泣之前要做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