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索伦岛只能坐这条渡船过去。马多克刚好在索伦岛这边,运气还不错。”我坐在船上,一边被海浪摇晃着,一边笑着对法尔克说道。
索伦有两座岛。广场、港口、教会,以及居民们生活的城镇都在索伦岛。在其北方,还有一座小得多的小索伦岛。在小索伦岛上只有领主埃尔文一家以及家佣们。当然,我也住在小索伦岛上。
索伦岛和小索伦岛之间隔着一条宽一百五十码(约137米)的海峡。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海浪很低,马多克如往常一样平稳地操作着船桨。
法尔克趴在船边注视着海面,说道:“这片海域相当危险啊,浅滩很多。不是谁都能胜任船夫一职的吧?”
“是啊。”观察真仔细,不是所有拜访小索伦岛的客人都能观察到浅滩的,“正如你所说。就算是这样的小船,如果不是马多克来驾驶,也会很快就撞上礁石的。他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学会了渡海的方法,并继承了这份事业。”
虽然是在谈论自己的事,但马多克对此毫不关心。他举重若轻地驾驶着小船前进。面颊削瘦、胡子拉碴的马多克一直忠诚地对待神赐予自己的这份工作。我有时候会在他的专心致志中感觉到一丝崇高。不过,当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的沉默寡言常常让我感到尴尬也是事实。
索伦岛的北端和小索伦岛的南端分别有一个停靠渡船的栈桥。因为岸边浅滩很多非常危险,就算是马多克也没办法在栈桥以外的地方停船。
法尔克来回看着海峡两边的栈桥,说:“原来如此。不过只有一艘渡船想必很不方便吧。如果刚才渡船在另一边的话就必须要先把船叫到这一边才行。”
“是啊。不过在这边把旗子升起来的话马多克就会立刻过来,不用等很久。但如果遇到像现在这样的紧急情况确实会有点糟糕。”说到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马多克。今天应该有客人要拜访我父亲,但你却在索伦岛这边,难道说客人已经回去了吗?”
除非有人发问,否则马多克不会答话。他无奈地张开嘴,用低沉的声音简短地答道:“不,还没走。”
“啊,这样啊。看来已经谈了好久了。亚丝米娜过一会才会回来,如果能赶在敲钟之前回去就好了。”
我回头去看法尔克,跟他解释说亚丝米娜是我的侍女。
法尔克用力点了点头,说:“也就是说,船夫的工作到每天晚课敲钟就结束了咯?所以客人必须在那之前离开小索伦岛啊。归根结底是因为天要黑了吧?”
我略微一笑:“这也是原因之一吧。马多克会在敲钟的时候把船系在索伦岛这边的栈桥上,然后回到城里的家。但即使这里彻夜通明,晚上也不可能渡海的。”
“嚯?”
“从傍晚到第二天早上,这个海峡的海流会变得很快。而且深夜退潮会退得很厉害,船更容易触礁。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就算是像马多克这么熟练的船夫也应付不了。船会像落叶一样被冲到北海里去,或是在岩石上撞个粉碎。对吧,马多克?”
“我没试过。”沉默寡言的船夫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我对这片铜墙铁壁一般的天堑感到骄傲,接着说:“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想要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小索伦岛的家伙,但他们并不知道这股海流的存在,于是都被冲走了。晚上的小索伦岛可是被天堑保护着的。”
法尔克赞同地点了点头,说:“这还真是可靠。但是除了南侧以外呢?”
“北边和西边是陡峭的悬崖,东边是暗礁。就算是维京海盗也无法靠近。”
“原来如此,看来确如您所言,是个天然的壁障。”
听他的语气,好像对此还抱有一丝怀疑。不知他是怀疑我这个小姑娘所说的话呢,还是因为他是个只有自己确认过才会相信的人呢。这点也颇像个富有经验的战士。
抵达栈桥。马多克迅速把船绳系好,不让船被水流冲走。
从小索伦岛的栈桥到领主馆,要在光秃秃的岩石上步行。富含潮气的北海海风穿岛而过,吹得这个小岛上几乎寸草不生。如果使用一些入港税和交易税的话,就可以为这段从港口到领主馆的路铺上罗马式的石板。但是父亲认为,有资金在小索伦岛铺路,不如拿来建设索伦岛上的城镇。虽然现在走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家佣们用货车搬运装满谷物的木桶时可真是非常麻烦。
从索伦岛就能直接看到领主馆。那是一幢沉闷的灰色石造建筑。能部署兵力的地方很少因此不能称为城堡,但馆的四周都被石壁守护了起来。在索伦,石造建筑比较少见,因为索伦群岛的石料比较脆,不适合作建材。城里的建筑物大部分是用从波罗的海贸易得到的木材搭建的。用贵重石料建造的建筑物,除了领主馆、兵寨和修道院外,就只有几间仓库和灯塔了。
忽然,一阵强风吹过。
我的披肩差点被吹走,我慌忙用手压住。这时从后方传来“啊”的一声短促的悲鸣。
回头一看,还戴着兜帽的尼古拉,像是要抓什么似的伸出了手。大概突如其来的强风把他手里的东西吹掉了吧。法尔克开口了,依然是法兰西语。
“怎么了,尼古拉。”
尼古拉望着下风处,答道:“被风刮走了。”
“什么东西?”
“没什么。”
“交给你保管的物品中有贵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被刮走了?”
“呃……一块燕麦饼干。”
我不禁笑了出来。尼古拉像一个忠实的仆从一样老实地跟在法尔克的身后,没想到却躲在法尔克高大的身影后面偷吃饼干。
我笑得很开心,法尔克却有些目瞪口呆。
“真是个贪吃鬼。就不能忍一忍吗?”
“我才不是贪吃呢。师父在船上吃面包的时候,我可是在和工人们商量搬运行李的事情啊。在旅店的时候,我说稍微等一下,师父你也不听。我只是觉得,想要尽到随从的职责,该吃的时候就应该吃。”
“有尊严的骑士不会边走路边吃东西。”
“你骗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好我不是骑士。我能去捡起来吗?应该掉在那边了。”
“不行。”
“我还一口都没吃呢。”
“不行。”
因为带着兜帽,所以不知道尼古拉现在是什么表情。
引见法尔克他们给父亲,比预想的要费事。
我的父亲罗兰德·埃尔文,效力于英格兰国王理查德陛下,统治着索伦群岛。我一跟家令洛斯艾尔·福勒提到有人要面见父亲的事情,他就有些困扰地皱起了眉头,说:“关于租金税的商谈比预想中花了更多的时间,之前客人的会面还没有结束。而且市长也来了,如果按顺序引见的话,肯定赶不上在晚课钟声之前回去了吧。”
“就算这么说,让他们回去也不行。这个骑士有很紧急的话要说,是从耶路撒冷……不对,从的黎波里伯国赶来的。”
“嗯。确实,让阿米娜小姐直接带过来的骑士就这样回去确实不妥。我去问问领主大人的意思。”
洛斯艾尔为埃尔文家族服务已经多年,已经到了可以称为老人的年纪,但行事依然不太稳重。不知为何,他拄着象牙拐杖管理家佣们的样子与他的形象格格不入。他现在也慌里慌张地去询问我父亲的意见。这也许都要怪他那细瘦的手脚不断甩动的走路姿势。不过他人已离开,我就无法得知法尔克他们该在何处等待。没办法,我便回头对他们说:“他马上就回来。”并陪着他们在天花板很高的进门大厅里等待。
所幸洛斯艾尔并没有让我们等很久。
“久等了。如果你不介意和市长还有佣兵应募者一起进去的话,倒是可以见一面。”
“佣兵?”法尔克的眉毛跳了一下,“这里的领主现在在召集佣兵吗?”
“啊,您不知道吗?听说您是个骑士,我还以为你肯定……”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这是洛斯艾尔的失职啊。这件事明明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法尔克看着我,虽然我并没有感到内疚,但说出的话还是像在辩解。
“大概十天前,我父亲突然开始招募佣兵了。我当然知道你们并不是应募者。”
“但这么说来,他是要进攻什么地方吗?”
“不。”我用力摇了摇头。我不愿意让这样的谣言传到来索伦做生意的商人那里。这也是我在港口没有对来自吕贝克的汉斯提到这件事的原因。“我父亲并没有在考虑这样的事。只是……”
“只是?”
“……好像在担心,索伦会被攻击。”我说完这句话,便紧闭了双唇。但我也注意到法尔克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了。
“原来如此……”他抚摸着带伤的下巴说道。
法尔克看起来并不会把这种琐事放在心上。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父亲开始招募佣兵的时候,我有过两个想法。
其一是,上了年纪的父亲是不是被没有来由的恐惧支配了呢?实际上,不论英格兰本土怎么样,索伦都是一派平和的景象。波涛汹涌的北海和环绕着索伦群岛的礁石守护着这座城镇。我从没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这里的骑士和守卫。但是突然征兵这件事情,让我觉得有些反常。但是据我从旁观察,父亲完全没有精神失常的征兆。
另一个想法是,父亲是不是从什么渠道得知有人正盯着这座岛呢?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哪个正常的对手敢在冬季的暴风雪即将来临的这个时候挑起战事的吧?
从东方而来的这个骑士,到底想到哪一层了呢?从他那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我无法读出他的想法。
“嗯。”他忽然沉吟了一声,“虽然我想要将这事单独传达给领主,但也没有办法了。总比延期要好。恕在下现在前去打扰。”
“领主大人现在在作战室里。呃……”
洛斯艾尔慌张地四处张望,大概是有别的客人也需要他带路吧。我见这是个好机会,便从旁插嘴道:“作战室是吧,我带他们过去。”
“阿米娜小姐带路?不,那是我的工作。”
“不用介意,你去忙你的吧。”
我说完,就走了起来。洛斯艾尔还在说着“但是,可是……”什么的,不过并没有强行阻止我。这个骑士到底想要跟父亲传达什么消息,我一定要在场听一听。
这个房子内部结构错综复杂,我对跟在身后的法尔克他们笑着说:“好好跟紧咯,很容易迷路的,要是走散了可就麻烦了。”
我们在走廊上左拐右拐,登上了尽头处仿佛被藏起来的楼梯。
“我已经搞不清楚现在在往哪里走了。”尼古拉嘟哝着。
法尔克回答:“朝北。”
“好厉害。”
“大概吧。”
登上楼梯,面前就是作战室。我听说把作战室选在这么一个难以发现的位置,是为了防备外敌入侵。这里原来是喜欢打仗的曾祖父用来推演战术的地方。因为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所以我不怎么喜欢,但父亲考虑事情的时候经常会使用它。我敲了敲门。
“我是阿米娜。我带客人来了。”
刚说完,就响起了父亲低沉的回应声:“进来。”
我打开门。作战室里如往常一样,气氛有些严肃。
作战室的墙壁上挂着数十件剑、斧、锤、枪,还有棍棒之类的东西作装饰。那些原本是属于苏格兰士兵、法兰西佣兵、又或者是德意志农奴骑士的东西。勇猛善战的曾祖父在四处征战的一生中收集的战利品,被骄傲地用于装饰这个房间。那些武器的刀刃都被精心打磨,并涂上了防止生锈用的油,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在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又大又长的桌子,我父亲就坐在桌前。
挺胸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的父亲,个子不高,但体格健壮。他的脸上颧骨突出,神态有些粗野,连我这个女儿看来也觉得他是个不屈的战士。听说父亲在年轻时亲身经历过无数战争。但我所认识的父亲,是个踏踏实实的实干家,在小索伦岛的领主馆中为索伦的发展呕心沥血。
父亲瞥了法尔克和尼古拉一眼,不卑不亢地开口了:“欢迎来到索伦。听说你们是从遥远的东方过来的。我是领主罗兰德·埃尔文。”
法尔克礼貌地行了一礼,大声报上姓名:“阁下,见到您非常荣幸。我来自的黎波里伯国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名叫法尔克·菲兹琼。这是我的随从尼古拉·帕戈。请原谅我们的突然造访。”
我忽然发现尼古拉摘掉了兜帽。这也很正常,总不能带着帽子拜见领主吧。
尼古拉有一头让人咋舌的鲜艳红发,眼眸是淡淡的灰色。五官与身高一样尚显年幼。可能是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苦难,他的眼神非常冷淡。不过仔细一看,他倒是个威风凛凛、五官端正的男孩子。也许是在领主面前比较拘谨,他没有任何表情。那副极为冷静的样子与他稍显幼稚的脸颊不太相称,让人不禁感到悲伤。但我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就是刚才在偷吃饼干,结果饼干被风吹走的那个尼古拉。那个时候他肯定不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吧。虽然他现在连眉毛都一动不动,但平时的表情肯定不是这样。
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英格兰语说得很好啊。我听说东方现在正与异教徒战斗而乱成一团。你说你来自的黎波里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您的怀疑很有道理。我的父亲是跟随诺尔马蒂公爵远征耶路撒冷的十字军骑士,名叫吉尔伯特。我生在的黎波里,在英格兰并没有封地,但父亲的兄弟在林肯郡拥有庄园。”
“林肯郡的菲兹琼家族,我确实听说过。真是失礼,我并不是要怀疑你什么。但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这个名字可是完全没听说过。”
“要介绍骑士团的话,我也必须说明一下我的使命。希望您听完之后,能够对我们鼎力相助。”
这时,又传来了敲门声。
“我是洛斯艾尔。我带波内斯市长过来了。哈巴德阁下与佣兵们也一起来了。”
父亲瞥了一眼法尔克,抱歉地说:“我对你的使命很感兴趣,不过稍后再听吧。事情太多了。”
然后父亲让洛斯艾尔把所有人都带进来。
首先进来的是波内斯市长。父亲依然坐着,向他投去了严厉的目光。
接着进来的是父亲的见习骑士埃布·哈巴德。埃布现在是埃尔文家唯一的见习骑士,将满十八岁。他一边侍奉我父亲一边磨练剑技,对英格兰王室和埃尔文家族尽职尽责,等待着被封为骑士的机会。
他在门口行了一礼,大声说道:“遵照阁下的命令,我带来了一些身怀绝技的人。”
接着,他发现我也在房间里,略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有个亲哥哥,但我也把埃布当成哥哥来看待。埃布虽然平时对我很好,但在父亲面前还是保持着忠诚的见习骑士形象。
之后,男女共五人进入了作战室。高个男人、矮个男人。金发男子、黑发男子。还有一个女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佣兵的缘故吧。
父亲可能事先也不知道人数。他瞪大了双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他马上冷静下来,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之前迎接法尔克那样不失威严地迎接他们。
洛斯艾尔已经走了,但父亲并没有让我出去,我便若无其事地留在了房间里,因为我对父亲招募的佣兵们和东方来的骑士都很感兴趣。作战室里一共留下了十一个人。
父亲苦笑了一下,说:“好久没有一次会见这么多客人了。不过我们并没有很长的时间进行详谈。谁先开始呢?”
父亲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客人,忽然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他可能在想为什么我还在这里,但旋即打消了念头,什么都没说。
最后父亲还是点了市长的名。“波内斯,你先说吧。今天你为什么过来?”
索伦市长马丁·波内斯是一名老练的裁缝。
他眼神傲慢,拥有一双巧手,人们都说波内斯缝的衣服针眼小很耐穿。身为手艺人的他能在商业城市担任一市之长,令他感到十分骄傲。他对父亲也抱有一种奇妙的挑战态度。
比起其他的英格兰领主,父亲并没有多收税,也没有编造名目繁多的义务强制民众执行。波内斯本来不用这么强出头,但什么都不做的话也许会丢掉市长这个位子的吧。
可能是听众比他预想的要多,波内斯夸张地挺起了胸膛,用表演一般的腔调开口说道:“阁下,我来拜访不为别的,只想请您说明一下之前发布的通告。通告上说让我们宣誓共同体的成员拿起武器防范外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睁大了眼睛。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则通告。
“您还招募健康的男子在冬季当兵。我们宣誓共同体确实宣誓约定过在城市面临危机的时候会拿起武器。临近战时也会有成员应募当兵。但敌人在哪里?在理查德国王的统治下,英格兰已经好不容易进入了安定期。”
“你说得对。拿起武器是你们神圣的权利,但也是义务。你在怀疑什么呢?”
“您说怀疑吗?阁下明察,我除了怀疑没有别的想法。”波内斯市长张开了双臂,像是面对着的是索伦的听众,“阁下,我听说英格兰王室要求阁下交还与索伦相关的特权。说是王室,不如说是约翰亲王要求的。这是事实吗?”
父亲皱着眉头,冷静地答道:“并没有让我全部交还,但你说的基本上是事实。约翰亲王认为埃尔文家族对索伦所持有的特权过于庞大。”
“听说,阁下您拒绝了这个要求。”
“当然了。我的权利是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况且约翰亲王也不是国王。”
听到这里,波内斯底气十足地说道:“我们索伦的自由民众欣喜地接受阁下的宽大统治。但如果阁下自以为是地预想了约翰亲王的远征的话……阁下和亲王的战争爆发时,我们会不会同样欣喜地参战,这一点请您慎重考虑。”
原来如此。看来波内斯并不仅仅是来扮演一个反抗领主的市长的。理查德国王率领十字军离开英格兰后,我也听说国王的弟弟约翰亲王日益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英格兰尚未从内战的动乱中恢复,约翰亲王瞄准这个时机夺取王位也并不奇怪。但那终究还是英格兰本岛上的事情,战火并不会波及到索伦二岛。不过看来波内斯的想法和我不同。
民众的不安可以理解。约翰亲王如果对父亲宣战,索伦城不可能平安无事。对民众而言,领主是埃尔文还是亲王都无所谓,然而却被父亲通知准备迎战,任谁都无法平静下来吧。然而波内斯市长真的敢站在领主馆里对领主说出“就算开战了我们也不一定站在你这一边”这番话,这份惊人的勇气让我感到钦佩。不愧是从一介裁缝爬到市长位置上的人。
父亲注视着波内斯,开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说得对。但是啊波内斯,你最好记着,我虽然是个好领主,但新领主可未必如此。虽然我爱着索伦的人民,可我却不一定会爱通敌卖国之人。”
“啊……”被锐利的目光盯着,就算是波内斯也感到语塞。
但父亲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亲王不可能进攻索伦。亲王在御前会议中并没有获得有利的地位,也没有对索伦下命令的正当权力。目前,我和亲王交战是绝无可能的。”
“那么……”发现自己的矛头指错了方向,波内斯市长难掩心中的疑惑,“到底是为什么下达了那个通知呢?只要阁下下令,我们就会拿起武器。但敌人在哪里?如果不是约翰亲王,还有谁敢在现在攻打索伦呢?”
父亲呼了口气,瞥了一眼五位客人,说:“今天的两件事情是有联系的啊。波内斯,我给你介绍一下吧。埃布带来的这些人,是我为了防备攻击招募的佣兵。”
“居然是佣兵!?”波内斯顿时语塞。
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对于即将来袭的敌人,很遗憾,我们的这点兵力并不可靠。”
“阁下,我再问一遍。令您如此恐惧的、将要入侵索伦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自从父亲开始招募佣兵起我就一直在问的问题。父亲有时候顾左右而言他,有时候就直接拒绝回答。但是现在,在市长和佣兵面前,父亲缓缓地开口了:“好吧,总有一天要告诉你们的。也许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市长,还有诸位佣兵,盯上了我们索伦的是——”
父亲环视众人。
“维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