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刘之变结束,论功行赏,张浚任知枢密院事,跃居群臣之首。
张浚对金属于强硬派,一上任,又一次提出了国家的定都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李纲任相期间曾明确指出:东京是天下根本,是建都的不二之选,万不可弃,但还都东京之前,可以先在长安、建康、成都等地选一处作为陪都。
很多有识之士也提出,关于定都,可以有四种选择:
第一,大宋和西夏曾连年作战,国家的军事中心已转移到了西北,故可留重臣守江南,派干将抚淮甸,然后定都长安,用陇右之兵,破敌人之计,则可收河北之地,回天下之心,这是最佳方案,上上之策。
第二,如果觉得西北路途遥远,可以退而求其次,把都城定在武昌或襄阳,襟带荆湖,控引川广,招募义兵,联结河朔,屯兵上流,以为屏障,守中存攻,仍不失虎视中原之势,也是不错的选择,是为中策。
第三,驻跸金陵,定都于建康,积极修建江岸两边军事防线,操练水军,激励士气。但这仅为固守之策,而且长江之险一失,就得预备迁徙,不用说,这是一个下下之策。
第四,如果贪图江湖之险,寄希望于敌人之不来,停留在杭州犹豫迁延,一旦秋去冬来,金人驱掳舟楫,在江淮千里的地方数道并进,那时候,就只有浮国海上,居无定所,走一步算一步了,这是无策的表现。
长安太远,武昌太险,赵构看中的是建康。
上面所有的建议没被赵构听得去,他决意把都城定在建康,不肯动窝了。
赵构希望能在一种偏安的局面中苟且生存,在建康,他还给金人统帅粘罕写了一封极其肉麻的长信,大意如下:
尊敬的元帅大人:
您好!您今年五十多岁了,为了统一大业,万里迢迢,跋山涉水,克服重重困难,来到江南,一定很辛苦吧?
看到您这么辛苦,这么操劳,为了您的身体,为了您的光辉形象,有几句话,小构我觉得必须得跟您说说。
现在贵国征伐我们小邦,就好比神话故事里的大力士孟贲搏杀小人国里的僬侥,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您想想啊,当日我们拥有全部中原地盘时,尚且无法和贵国抗衡,现在我们军队的建制全被打散了,国内根本找不出一支成形的部队,又兼盗贼蜂起,财源日趋枯竭,土地越来越少。贵国就算只发一支小部队来,我们也无力对抗,只能伏首听命而已。
自古以来,国家灭亡的表现不外乎两种:国主的逃亡或投降。
在贵国的严威之下,我们把国都从汴梁搬到南京,又从南京搬到扬州,再从扬州搬到江宁,短短两年之间,已经搬了三次了。现在,我们身处荆蛮之地,连安身之所也没有了。
防守无人,想逃无地,只能彷徨于天地之间。
元帅大人北平契丹、南取中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谋略如神,威权不世。可以这样说,您老人家用兵之妙堪与黄帝比肩。
现在的大金国,已是天命所归。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如果你们对我的逃亡表现还不够满意,我愿意投降,削去国号,听从你们的安排。从今以后,天下没有大宋,只有大金。中原江南,就是大金国的附属国;江南所有的金珠玉帛,就是大金国存放在外的库府;江南所有的学士大夫,都是大金国流放的奴隶;江南所有的土地,都是大金国的菜园。
所以说,您老人家就不必劳师动众了。
秦国兼并天下,可以说够厉害了,可是放了卫国一条生路,不赶尽杀绝;汉高祖成就帝业,可以说够强大了,可是没有剿灭尉陀之国;周武帝终结南北朝,可以说够生猛了,可是留下了萧詧作为附庸。
所以说,竭山而猎的并不是一个好猎手,竭泽而渔的并不是一个好渔夫。
求求您老人家,把目光放远一点儿,偃甲回师,放我一条生路吧。天下没有谁专门破坏自己财产的。只要您的大军一回,中原的数万里山河就可以免遭涂炭,中原的数百万生灵就可以生存,您的财产也保全了。
小邦的存亡,全在您老人家一句话。我们要接受大金的恩赐,比登天还难;您老人家的垂恩,却只是举手投足之间。
您老人家品德高尚、慈悲为怀,伏唯留神,释免小构。
小构顿首再拜!
此致
敬礼!
这封信写得“哀祈曲尽”,堪称求降信的优秀范文。
此信一问世,以后便成了无数亡国之君的案首必备文本。几百年后,南明的朱由榔就以这封信为蓝本,复制粘贴给多尔衮写了一封。
那么,这样的一封优秀范文,能不能打动粘罕的心呢?
当然不能。赵构这封信,适得其反,勾起了金人的贪欲。
由信中得知,南宋连一支成形的部队都没有,要攻取江南竟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粘罕读罢,心花怒放,“既然这么容易,自己亲自动手抢,来得痛快。大军来都来了,那又何不顺手干一票呢?”
建炎三年(1129年),经过了夏季短暂的休整,眼看秋来冬至,马肥弓劲,再次集结部队,发动冬季攻势。
还是老套路,兵分三路:左监军挞懒统领东路军攻取山东及淮北地区;大将娄室孛堇统领西路军进攻陕西,牵制西夏,并切断关中援军入援中原之路;四太子兀术率中路军取道应天府直击江南地区,不擒赵构誓不还师。
天真的赵构恐怕怎么也没预料到这一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