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积聚四年的眼泪在你一闪而过的身影里决了堤
从托运站出来时,三个人的额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六月底的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木子被我们两个女生支使到马路对面去买冰冻可乐。
室友冲我眨眨眼,小谢,你们快要修成正果了吧?我笑笑,没有肯定。转头望向一路小跑欢快地横穿过斑马线的木子的背影,亦找不到否定的理由。同木子认识有六年了吧,他待我的好,无人能及。
才上午十点多太阳就开始毒辣起来,我拉着室友走向公交车站牌下的长凳。从清早开始整理打包,大学四年的杂物竟有好几箱,拉到托运站发回家,忙活了几个小时,全身乏力。
13路公交开过来时,木子还没有把可乐买回来,要知道13路开往大学城的这趟车是出了名的难等。我起身向马路对面张望,一边回头望向车内的司机,就在回头的刹那,我看见了你。然后,我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
直到车子徐徐开动时,我才突然回过神,飞奔着追了过去,可是,一个转弯车便把我甩掉了。因跑得太过激烈,脚上的高跟鞋发出咔嚓一声,接着身体就重重地摔倒在马路中央。
小谢,怎么了?木子扳过我的身体,立即被我满脸的泪水吓着了。我知道我或许应该缄默,可终究没能忍住哭着对他说,我看到了罗亚晨。
他眼神一黯,坚决地否定,不可能的,一定是幻觉,你今天太累了。
不,那怎么可能是幻觉呢?车上的那个男生,有着那份独属于你的淡漠疏离的眼神,如同我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只是为什么,被你牵住的女生不是艾玛?
多年后我一直在想,若当初这个念头没有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么后来所有的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2003年,我高三。
11月初,天气阴沉,我提着画夹跟在木子身后穿过喧闹的市中心,转了几条小巷,停在一条狭长而陡峭的阶梯下。
木子说这一带的居民管它叫“百步登”。我把画夹丢在地上,撅着嘴冲他嚷道,我讨厌爬阶梯。他有点无奈地望着我,摊开双手,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说他的大道小理。我抢先说,没用的,然后扬起头冲他狡黠地一笑。他的双手立即颓败地垂下来,我便有种得逞的快乐。很多人都知道,木子这个人,聪明骄傲很有一套,可是唯独拿一个叫谢廖莎的女生没有办法。
你真不上去?
是。
这个画室有本市最好的老师。他诱惑我。
我想了想,说,除非……
除非什么?
你背我。我突然想捉弄下他,想到这点,我不禁想起艾玛,她常常说像木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喜欢捉弄他。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包括艾玛这样挑剔的人都喜欢木子。艾玛说,木子是个多么有趣的人呀,我最喜欢听他讲笑话。对于这点我无可反驳,他讲的笑话能让人喷饭,可他自己从不笑,都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看着你。
木子在犹豫了三秒钟后蹲下身子,我左手提着画夹,右手使劲地勾住他的脖子,力气越来越大,直至把他扳倒在地。然后,我站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我万分得意自己让木子狼狈不堪的时刻,你闯了进来。
是我首先发现有人站在台阶上偷窥,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去,可是我发现你并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到木子面前把他拉了起来。
木子起身揽过你的肩膀给我介绍,罗亚晨,我以前在云扬画室的师弟。又指了指我,谢廖莎,我的小公主。
我们似心有灵犀般,都没有伸出手。我只是肆无忌惮地盯着你,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尤其是侧面,你像极了他——周杰伦。实际上,在2003年或者今天我依旧对这个唱歌似梦呓的大男孩不感冒,可是有个人在当年对他发了疯似的痴迷,那个人是艾玛。那一刻我在心里说,我一定要带艾玛来看看你。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若当初这个念头没有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么后来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谢廖莎,小心你男朋友哦!
在跟艾玛熟识之前,我是知道她这个人的。
在偌大的校园里,作为一名高一新生,她太过张扬,无人不识她。一个女生,家世好、相貌好,为人又义薄云天,那么就算有点小小的霸道与骄纵也还是招人喜欢的。比如她在学校食堂里逢人就推销周杰伦的正版CD,威逼利诱,各种方式使尽,一副你不买她就誓不罢休的架势。事后听人谈起这件事,只说她可爱。
如果不是那起突发事件,我想我跟艾玛的关系永远都只会止于学姐与学妹吧。
从画室回学校足足二十分钟的路程,有一条必经的小巷子,没有路灯,高高的围墙耸立,显得愈加逼仄可怖,拐角处是一个垃圾回收站,时常见到流浪汉在里面觅食。
那晚画室请了模特画人像,下课便比平时晚了一些,偏偏那天木子有事请了假。穿过小巷子时,前后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折射过来的微弱灯光,打在我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走到垃圾站时,忽然从暗处跳出几个人,我慢慢后退,身子已经开始发抖。2003年的S市,治安出了名地乱,抢劫如家常便饭。
这妞长得真不赖!其中一个人凑过来,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痞里痞气的音调使得我胃里一阵翻滚,我抬手狠狠打落那只手。或许是我的反抗引得他更加亢奋,一群人哄笑过后,他把我抵到墙角,嘴唇就压了过来……在我的尖叫声响起之前,另一个女生的声音更快地怒吼出来,你们在干吗?!接着就是一束光照过来,我趁机逃出那人的钳制,跑到女生的身边,才看清楚,是艾玛。
后来,那几个不良少年毕恭毕敬地对着艾玛叫了句,艾姐。
拐出那条巷子,我的身体依旧还微微颤抖,艾玛跑到超市买了瓶娃哈哈递给我,压压惊吧。我接过说谢谢。她却忽然说,谢廖莎,我很喜欢你的油画哦!
原来彼此都是知道对方的。
一个星期后,艾玛忽然搬进了我们宿舍,并且睡在我的上铺。看着我微微吃惊的表情,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冲我眨眼,谢廖莎,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当然,你的也是我的,小心你男朋友哦!
我不禁哑然失笑,难怪学校里那么多人喜欢她,她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呢。
你的笑容在寒冷冬日里灿若骄阳。
我跟艾玛说,我遇见了一个男生,他长得很像你的Jay,不过他现在很不喜欢我,否则我就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了。可是艾玛不信,她说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两个Jay。
为了可以尽快把艾玛带到你面前,我也要努力地与你处好关系。那时的我,多么单纯的目的,甚至仅仅是带点向艾玛炫耀的小心思。
我一直纠结你对我的成见来自哪儿,难道只是因为初次见面时我对你尊重的师兄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吗?我还记得你那时望向我的眼神,一点漠然,一点疏离,还有一点鄙夷。
画室的同学争先恐后有意无意跟我提及,他们说你是这里最有天分的学生,是云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他们对新来的我说有问题可以请教你。我偷偷地想,或许这是接近你的好机会,可当我看到那么多女生都围绕在你身边要你改画其实都怀了与我同样的目的时,我就却了步。彼时的谢廖莎,亦是有她自己的小骄傲的。
可没有想到才过一个星期,你竟然主动找我。你把我拦在了食堂门口,那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谢廖莎。你挑了挑眉,说,原以为你只会捉弄人,画也画得很不赖嘛。明明是夸奖人,可我从你的语气里分明听出一丝调侃来。
我倔强地仰起头,怎样,想要单挑?
你却忽然间笑了起来,那是第一次在你向来清冷的脸上看到笑容,薄薄的嘴唇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日天气阴沉,可你的笑容在寒冷冬日里灿若骄阳。刹那,我就愣住了。
下午上课时,我才知道你缘何说那句话了。云老师竟然把我的作业当成示范,在课堂上毫不吝啬他的夸奖与欣赏。最后他说,很高兴能够在罗亚晨之后看到另一个极具天分的学生。
就是从这种欣赏开始的吧,慢慢地熟识起来。你同艾玛一样,永远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我,谢廖莎。
你说,谢廖莎,你的名字真好听。
其实你只是一个爱耍赖的小孩
熟识之后,午休时无处可去的我便缠着要去你宿舍玩,你一脸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最后,你终究拗不过我,便半推半就地在前面带路。
画室宿舍在教室后面,绕过小操场与食堂,两排低矮的小平房,分了男女宿舍。站在门前你再次问我,真的要进去?我点了点头。
推开门的那瞬间我几乎窒息,一股难闻的味道立即冲了出来,而在那间乱七八糟的房间里三个姿势各异的男生发出的口哨声令我尴尬万分,赶紧偏过头去。你涨红了脸冲房间里的三个人大喊,赶紧穿鞋啦!
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那间杂乱到几乎无处落脚的小屋收拾好,又将窗户打开通风,那股难闻的味道才渐渐淡下去。你一边帮我收拾,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男生宿舍嘛!但我见你的铺位与书桌上却是整洁的。
你的三个室友再回来时眼睛睁得老大,异口同声地发出啧啧声,他们便开始起哄,罗亚晨,你女朋友真能干呢。我的脸唰地就红了,大声冲他们嚷,喂喂,别乱讲!你却在旁边扬起浅笑,既没肯定也没有否认。
后来,我便经常出入你们宿舍。你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爱赖床,九点多室友们都去上课了你竟然还躲在被窝里,真像个小孩子一样。每天早晨我从学校门口买了蜂蜜蛋糕与小米粥去画室宿舍里叫你起床。你不知道吧,那真是个很艰巨的任务呀,你这个爱耍赖的小孩,我威逼利诱了老半天你就是赖在床上置若罔闻,还拉过被子蒙着头。到最后你竟然伸出头懒洋洋地对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起床!
正当我涨红着脸愣神的片刻,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下一刻,手机“啪”地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我发疯般奔出你的宿舍。你被我的举动吓着了,急忙起床追了出来。
谢谢你把他带到我身边
是艾玛,她出事了。
我们赶到医院时,她已经洗了胃,度过了危险期,可人依旧在昏睡中。
我坐在医院走廊上,泪水落了一地。怎么会,那么明媚张扬的艾玛,竟然一大早用啤酒吞下整瓶安眠药。而我,她最亲密的朋友,竟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我自责地狠狠捶击墙壁,你站在我身边,把微微发颤的我搂进怀里,轻言安慰,她会没事的。
我回学校收拾艾玛的日用品,医生说需要住几天院。再回到病室时,艾玛已经醒过来了,你坐在床边同她讲话。见我进去,艾玛扬起了笑,她冲我虚弱地喊,谢廖莎,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两个Jay。我分明看见了,她望向你的眼神是那么明亮,照耀得她依旧苍白的脸也神采飞扬起来。
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见了面。
你走了之后,艾玛的眼泪才大颗大颗砸下来。我心疼地抱着她,一夕之间,她从那个人人羡慕的小公主变成了孤儿。在她吞药的头天晚上,她的母亲为了报复出轨的丈夫,拧开了煤气阀。而那个第三者竟然是她那么依赖的小姨。忽然间,她失去了三个最爱的亲人。
出院后,从前那个张扬骄纵的艾玛不见了,她变得异常沉默。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只在我每天傍晚回宿舍时,她会仰着脸问我,Jay怎么不来看我?Jay他好吗?Jay有没有问起我?
看着艾玛一脸殷殷,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要我怎么告诉她,你叫罗亚晨,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光环笼罩的明星,你不会唱歌,篮球也不行。要我怎么告诉她,你依旧每天跟我打打闹闹,认真地画画,依旧每天赖床然后要我哄哄才肯起来。要我怎么告诉她,你仅仅问过一次“艾玛好点了吗”然后再也没有提及。
可是,晚上睡觉时艾玛从上铺挤到我床上,她把头枕在我肩膀上,声音轻不可闻,谢廖莎,或许上天对我尚有一份仁慈,才会安排Jay的出现。她说,谢廖莎,谢谢你把他带到我身边。
那个无所顾忌的吻向众人宣誓她女朋友的身份
艾玛忽然出现在画室,那天是圣诞节。
S城的冬天是无尽的阴郁,无雨无雪,时时刮冷冽的风。那天却破天荒地出了暖洋洋的太阳。我跟你一起嬉笑着走出画室,然后便看到斜倚在走廊栏杆上的艾玛,阳光扑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蜜。她回头,扬起手里的画夹,我也要学画画!在我目瞪口呆中,她跑到你身边漾开潋滟的微笑说,Jay,你教我好不好?你迟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最终点了点头。
我记得她跟我一样讨厌爬楼梯,但在爬“百步登”时却有滋有味,一边爬一边数。她站在最高那级台阶上气喘吁吁地大声冲我喊,谢廖莎,我又重新有幸福的感觉了。
理所当然,两人行便变成了三人行。很多次,艾玛偷偷冲我眨眼,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却选择故意装傻,你或许不知道吧,我是多么怕你与她单独相处呀,在我的心里,艾玛是一个能蛊惑人心的小妖精!
可人前人后,她都以你女朋友身份自居,她向来就是主动的女孩子。你还记得那次宿舍间的乒乓球赛吗?木子正好过来看我,便一起留下来为你加油。我没有想到你的球技那么棒,竟然通杀了全场!在一片欢呼声中,艾玛突然冲过去在你满是汗迹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下。全场嘘声一片,你尴尬地愣在那里,艾玛却咯咯地笑了,没有半点羞涩。
木子取笑她,她却推了他一把,语气挑衅,你这个胆小鬼,要不要也当众亲谢廖莎一下啊?木子的脸“唰”地就红了,讪讪地退到一边。
我沉下脸,扭头便走,目光掠过你的脸,却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她微微笑着的绝美脸庞上,此时却盛满了忧伤
那一天下午,我们逃了课。你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那时已经是2004年的早春了,画室所有的同学都在做最后的专业训练冲刺,考试迫在眉睫。我从小到大都有考试强迫症,考试临近的时间里,总是心神不安。你安慰我说,只要按照正常水平发挥就没问题,可我依旧成天紧张兮兮的。最后你只得逃了半天课,带我去那条隐藏在画室所在的山脚下的古老街道。
午后的阳光轻盈地洒在青石板路上,老太太们搬了板凳坐在家门口晒太阳,闲话家常,偶尔有小贩推着三轮车摇着铃铛吆喝着穿过。
我轻巧地在石板路上跳格子,而你则拿着相机不停地抓拍每一个瞬间。我回过头对着你的镜头笑,你的神情却沉醉在画面里。彼此都没有说一句话,静静地走着,一直到小街的尽头。
从老街出来,我们转到人潮拥挤的马路,把胶卷送去冲洗。路边有兜售水果糖的小贩,我跑上去买了两颗,转身欲递给你,就在回头的刹那,身边所有的喧闹都静止了,我的眼里便只盛满那个人,我看到你正迈着散漫的步伐朝我走过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相机挂在脖子上,神情安静略显忧伤。就在那一秒钟,我怦然心动。我看到你眼睛中的我,举着两颗水果糖傻傻地伫立着……
艾玛就坐在“百步登”的台阶上把我们截住。
那时正好有什么东西吹进了眼睛里,我要你帮我吹。我们站在台阶下全然不知艾玛正像看电影一样把我们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回到宿舍她冷着脸问我,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在我沉默良久后她摔门离去。
那天直到凌晨她才回来,怀里抱了几罐啤酒。她冲我笑,谢廖莎,我们去老地方。
宿舍楼顶天台,风肆意刮着,我们爬到围墙栏杆上,冰凉的啤酒就着寒风灌入喉咙。她仰头喝完最后一罐啤酒,将手里的瓶子抛向空中,在落下时抬脚一踢,瓶子便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得好远,在宁静的夜里发出“哐哐”的声响。
然后才开口说,谢廖莎,长这么大以来,我真心渴望的,其实并不多。她偏过头看着我,带着祈求的眼神直直望进我的眸子。
谢廖莎,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对不对?她微微笑着的绝美脸庞上,此时却盛满了忧伤。
我仰起头,将啤酒送进喉咙里,冰凉的液体那么苦涩。
一个意外就给我们作出了选择
我们都来不及作任何选择或者退让,专业考试开始了,辗转在一个又一个城市的考场上,北京、广州、长沙,马不停蹄的安排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们想其他的事。
再回到S市,已经是人间四月天。4月13号是云老师的生日,他请了画室里的一些同学庆祝,也算是为我们送别,专业考试结束,我们都要回校复习文化课程了。那天,艾玛也被邀请过来。落座时,她直接越过我身边的位子,坐在你的右边。
酒过三巡,艾玛拿着酒杯站起来,大喊,干杯!她的身子东倒西歪,我跑过去扶她却被她推开,我没醉!Jay,你说我醉了吗?她倒在你的身上,歪着头眼波潋滟,Jay,你喜欢谢廖莎还是我呢?有人开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尴尬地涨红了脸。我过去拉她,轻声说,别闹了。她手臂一甩,力道有点大,我重心不稳退出了好几步。你忽然站起来扶住我,然后走过去,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上,说,艾玛你醉了,我们送你回去。她呵呵笑着,我没醉。然后一个人跑去了厕所。
当然,亲爱的,我知道你没醉,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曾经在一起喝了一整瓶的52°白酒后依旧健步如飞。
那天恰逢周末,入夜的街上异常热闹,车辆把逼仄的街道堵得更为窄小,有调皮的小孩子在人行道上玩滑板。我与你一左一右搀扶着艾玛,她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惊慌失措中只看见艾玛倒在地上,她的腿被压在摩托车轮下面,鲜血在霓虹灯光下溃流成河。
我的思绪飞快地转回到几秒前,我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你越过艾玛想把我推开,电光石火间,艾玛伸手推开了你……
我知道,他是罗亚晨
艾玛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那段时间你下课后就奔向医院去照顾她,我在你的眼里看到满满的内疚与自责,艾玛的脾气变得很差,可你都一一忍受着。
在病房外碰到你时,你微微垂下了头,沉默不语。能说什么呢?这次事故,不仅在艾玛光洁的大腿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更使她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健步如飞,昔日美丽的她成了瘸子。
艾玛出院那天,我去找木子。在他家楼下,我轻轻对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那天木子陪我几乎转遍了全城的大小花店,最终买到了艾玛最喜欢的蓝色雏菊。我记得她跟我说过,在意大利的民间传说里,蓝色雏菊是有双重花语的,除了别离,还有一个是——远离伤害。
她接过花,冲我笑起来,我知道她懂得我所有的心思。而你,在看到木子牵着我时,眼神暗了下去,但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在送艾玛回家的车上,她像从前一样把头轻轻枕在我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谢廖莎。对不起,谢廖莎。
可是艾玛,他并不是Jay。
我知道,他是罗亚晨。
后来,艾玛便休学了。我们仿佛从未认识过一样,再也没有联系。
高考成绩出来时,我专业分数挺高,可文化成绩平平。以木子的成绩足以上很好的美院,可他却毅然选择跟我一同去了T大美术系。
而你呢,我断掉了与山顶画室的所有联系,不再去打探你的任何消息。自我把蓝色雏菊递给艾玛起,从我对木子说“我们在一起吧”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彻底地将那段来不及说的感情掩埋到心底深处,也收敛起谢廖莎所有的张牙爪舞。
只是,我时常会在南方最寒冷的冬日里忆起,那年你忽然对我展露的那个灿若骄阳的笑容。
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罗亚晨——
我没有想到,在四年后会再次遇见谢廖莎。我看见她回头时刹那惊讶的表情,然后她跟着公交车追了过来。她穿着高跟鞋奔跑的姿势那样决绝,我几乎想张口大喊司机停车。可是,接着我就看到追在她身后的木子。于是,我伸手一把将站在我身边喋喋不休的学妹揽进了怀里,低头的瞬间,看到小学妹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窃喜。
我知道,谢廖莎一定会惊讶,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不是艾玛。其实在2004年夏天,我就同艾玛失去了联系。是我先伤害的她,她把我速写本里一张又一张的谢廖莎撕了个粉碎,再将我们在老街拍的那些照片付之一炬。然后拖着还未痊愈的腿摔门离去。那晚找到她时,她已经在酒吧喝得烂醉,见了我,一个劲地流泪,接下来语无伦次的话却使我的整颗心彻底凉透。
她说,罗亚晨,我这么爱你,不惜与我最好的朋友决裂,不惜找人撞瘸我的一条腿……可你的心里却始终只有谢廖莎。
我曾经去找过谢廖莎,可是那时她已经去学校报到了,她的父母始终不肯告知我她的电话与地址。后来托云老师才打探到她去了T大美术系,那时我正面临两个城市两所学校的选择,最终我去了有T大的那个城市。
辗转拿到她的地址,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可是,在半个月后,她回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足以使我失去去见她的勇气。
她说,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木子。
木子——
小谢最终还是跟我说了分手。我那么恳求她,甚至在她面前流了泪。可她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其实,在她流着泪对我说“我见到了罗亚晨”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她会离开我。当年我明知她心里装的是另外一个人,可当她仰起无助的脸对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依旧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那么深爱她,甚至对她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真相。比如罗亚晨的那封信,收发室的人要我转交,可我却在看到发件人那栏写着一个“罗”字后,偷偷地拆了,而后模仿她的笔迹给罗亚晨回了信。只短短一句,我却知道,已经足够。
谁曾说过,爱情终究是自私的。或许小谢的记忆里,始终只有与罗亚晨初遇见的那个瞬间。而她又能否窥见,在我的心里,亦是有一场关于初次见到她时怦然心动的记忆。
时光便利贴:
这个故事于我有特别的意义,是我2008年发表在《爱格》的第一个故事,因为它,才有了之后与你们的漫长缘分。这个故事里,也有我与闺密D的一段真实心事,一段遥远的青春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