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都机场。
当我喝完第二杯咖啡时,有人走到我身边,清冷的男声响在我头顶:“纪小姐?”
我起身,看着来人,只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
陆年。
赵岁岁故事里的陆年。
这是个无比英俊的男人,但神色冷漠。大概是坐长途夜机的缘故,他看起来很疲惫,眼角有淡淡青黑。
我点头:“是,我是纪迦南。”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开口就问:“你说你有岁岁的消息?她在哪里?”
他神色依旧沉静,我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急切。
我低下头,从大包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布袋,放在桌子上。
我轻声说:“在这里。”
他皱眉:“什么?”
“我说,岁岁在这里……”我解开那个大布袋,露出一个四方形的沉香木盒。
“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然后,他终于领悟到什么,神色巨变。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那一刻的神情,大概只有一句“面如死灰”比较贴切一点。
良久。他颤抖着手指,缓缓地伸向那个木盒,却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他闭眼,伸手,将木盒慢慢地、慢慢地,捧到手心里。
“她……有什么遗言……”他将木盒抱在怀里,声音微颤。
“把她的骨灰埋在梨园里。”我轻声说,我将那个小的布袋推到他面前,“这是她留下的唯一遗物。”
那里面是她的婚戒,终于,还是又退还了给他。
我跟陆年一起飞回他与岁岁生活过的北方小城,我答应过岁岁,将她带回梨园。
其实,岁岁的遗言还有一句,她说,不要告诉陆年。这一句,我没有答应她,我从她的手机里找出陆年的电话号码,那是她电话簿里唯一的号码,显示名字为:我的他。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中,我与陆年并排而坐,彼此沉默。
他闭着眼,将岁岁的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是第一次来这座北方的小城,却没有陌生感,也许是在岁岁的故事里,我曾来过数次。
我终于见到故事里的那片梨园,一簇簇洁白的梨花缀在枝头,天边玫瑰色晚霞将它们映照得那样温柔,又那样哀伤,春风一吹,洁白的花瓣簌簌飘落。
我知道,那些坠落的梨花,是在为岁岁奏起挽歌。
我站在一棵树下,远远望着陆年蹲在一棵最美丽的梨树下,用手一点点地将土壤刨开,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要做到地久天长一般。
最终,他将她亲手埋藏在这片她眷恋的土壤里,一起埋藏的,还有两枚戒指。她与他的婚戒。
我想起五分钟前与他的对白。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她对你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她,我也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只有一句话。”
“什么?”
他声音似呓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心中一恸,久久不能言语。
因为这句话,我最终选择将岁岁多年前埋在梨园里的秘密告诉了他。
陆年怔了怔,然后开始刨土,从一棵梨树下到另一棵梨树下面,他的手指渐渐刨出了血,他却仿佛不知痛意,不知疲倦地挖啊挖啊。他想找出多年前,她曾埋在这里的那些信件。
那些与他有关的秘密心事。
可直至晚霞慢慢消失,夜幕降临,天色暗黑一片,他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找到。
我遥遥地看着他,闭了闭眼,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那些承载着一个少女最重的深情的心事,早已被岁月的风雨侵蚀掉,就好像,此刻,那个男人跪在一片梨花香里,肩膀耸动,他对自己的心,醒悟得太迟。
岁岁说,最难过的是,他从未对她笑过,而现在,他在为她哭。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他爱她,她却终此一生,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