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好,我们这里不接待未成年,上网出示身份证,开哪台机子自个……”
踏进网吧的第一时间,收银台后的网管头也不抬地说。
这只是他惯常的台词,就怕上头突然来查。
事实上,只要兜里揣着钱,哪怕是个小学生谎称自己18,他都会选择性眼瞎地放进去。
实在倒霉被查到了,他还能用“以为对方侏儒症”的借口狡辩一下。
江涣顿住脚,打断走程序的网管,言简意赅道:“不上网,我找人。”
来这儿找人无非两种,一是大人逮小孩的,二是来蹭别人开的机子的,他仍旧埋着头,兴致缺缺地挥挥手:“别待太久。”
这年江涣将满十七,个头在那两年间疯长,身形虽然单薄,却很有些出众的挺拔。
颀长身姿加上那张清隽的脸,是人群里,一眼就能望见的存在。
他在入口处驻足片刻,高大的身形挡去了不少光线,但本就昏昏暗暗的网吧里无人在意这点。
少年的目光从一排排机位间扫过。
一秒、两秒、三秒……
找到了。
他抿了抿唇,脚步和往常一样很轻,因此,当他突然抬手敲在桌面上时,把祝惊初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当一个人全身心沉浸在某件事里时,就是这么容易受惊。
——而她现在,正在全身心沉浸式地给她的□□企鹅洗澡、喂食。
彼时是2009年,也是□□宠物问世的第四年,随着电脑的逐渐普及,这款游戏在学生群体里的受欢迎程度有增无减。
同样风靡的游戏还有□□飞车和□□炫舞等,但除了这只呆头呆脑的企鹅,祝惊初对其他游戏一概不感兴趣。
这一下着实把她吓得不轻,连带她握着鼠标的手都抖了抖,不小心戳到企鹅的眼睛上。
呆头鹅立马喜笑颜开,冲屏幕前的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见是他,她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小声抱怨了嘴:“摆脱,以后走路能不能带点儿声,吓死我事小,吓到球球事大。”
球球,是她给那只呆头鹅的爱称。
“……”
江涣瞥了眼她的屏幕:“一组虚拟数据的产物,值得你这么费心?”
“你不懂,”祝惊初纠正他,“从我赋予它名字,决定喂养它那天起,它就不单单是一组数据,而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宝——”
江涣蹙了蹙眉,冷漠提醒:“你的宝贝,在系统里有数以百万计。”
祝惊初不以为然,转过脸继续手上的操作:“那又怎样,反正球球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
江涣冷笑一声,破天荒地呛声:“你的宝贝来得真随便。”
祝惊初刚想回嘴,蓦地意识到什么,一脸稀罕地看向他,三秒后,摇着头“啧啧”两声。
她学着长辈的口吻叫道:“小江。”
“?”
“你不会在吃球球的醋吧?”
“想象力建议用在作文上,”江涣很快将她这话呛回去,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不会再有下次。”
祝惊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涣答非所问,像是在对她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这次也不该带你出门。”
上下文一结合,祝惊初听懂了。
意思是,下次这种事,他不会再帮忙了。
她当即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刚要卖乖,江涣转身就走,压根儿没给她这个机会。
“哎,等等嘛!我这就让球球去学习,马上就好……”
她回头手忙脚乱一通操作,然后火速退出登录,小跑着追上少年的脚步。
江涣长腿阔步,没有丝毫减速,因为再慢点儿,她就会看到自己烧红的耳根。
他怎么会为一只呆头鹅吃醋。
//
高二才刚开始,课程还算轻松,沧白路离学校也不算太远,两人都没选择住校。
祝惊初是嫌住校不自由,江涣是为了照顾爷爷。
带孩子到底要操劳不少,尤其是一辈子从未独自拉扯过孩子的大男人,这几年的光阴,江爷爷老得很快,身体大不如前。
往常,两人都是一起上下学,这么多年早已成了心照不宣的事。
可这次,江涣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等她。
还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吧?
也不知道是她偷跑去网吧,还是开他玩笑这事儿惹恼了他。
哎,祝惊初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她妈消了气,转眼就又得罪了个不好哄的。
她想,江涣这人其实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古板,原则性问题从来不让分毫,也不禁逗。
陆蔓抬头看她一眼,伸手就是一个爆炒栗子往她脑门上敲:“大早上叹什么气?也不看看几点了,再不走拿自己零花钱交罚款去。”
祝惊初动作快过思维,身体灵活一闪,抽空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一声低呼,抬脚就走。
班主任老吴打从接手他们班就立下了规矩:迟到一次罚款五元充作班费。
她上学期交的罚款都够一周生活费了!
这么想着,祝惊初几乎是拿出了八百米长跑的速度……可惜的是,长跑向来是她的死穴。
因此,到校门口时,她离迟到已经没多远了。
毕竟,门口除了保安和负责抓违纪的值日生,已经看不见多余的人了。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祝惊初由衷地松了口气。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要往班里走,就听到了刺耳的打铃声。
……
事实证明,有些钱是留不住的。
她垂下脑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没两步,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玩世不恭的男声。
这声音,太耳熟了。
反正横竖要罚款,她索性转过头看热闹,这个点迟到的,果然是她的活宝后桌,刘书源。
他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唰唰往纸上记名字的值日生,调侃道:“哟,又该你当看门狗了啊?”
祝惊初又看向另一边,才发现值日生之一是隔壁班的副班长,好像和刘书源他们在球场结过梁子。
副班长哼笑一声:“你那张破嘴继续贫,待会儿老吴有你好果子吃。”
刘书源无所谓地耸耸肩,背包随意挂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这才看见先她一步的祝惊初。
他一愣,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狗腿地迎上前,一脸感动:“小猪猪,你在等我吗?”
“……离我远点儿。”祝惊初扭头就走。
“反正都迟到了,哥替你交罚款!哎,好歹是个恩情,你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又没狗撵……”
祝惊初抬手堵住耳朵,深刻意识到,做人还是不能什么热闹都凑。
以及,江涣话少,大小也算个优点。
起码在这种情况下算。
//
万幸的是,两人抵达教室时,难得老吴还没到。
也省了一顿早自习的说教。
祝惊初猫着腰溜到座位上,自我安慰道,就当花钱免灾了。
落座放好书包,她看向身旁的空位,问斜后方的好朋友石欣媛:“媛媛,江涣呢?”
石欣媛看着她一路溜进来的,当即应道:“男生都去领教材了,你俩今天怎么没一块儿呀,闹矛盾?”
祝惊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应该算是吧。”
虽然准确说来,是江涣单方面和她有矛盾。
“圆圆,别老关注他俩,也关心关心我呀。”身后,刘书源欠欠的声音再度响起。
石欣媛翻了个白眼:“闭嘴,再这么叫我把你踹垃圾桶里去。”
刘书源嘴里的“圆”和祝惊初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他给她取的绰号是“实心圆”,真讨厌!
刘书源笑笑的,丝毫不恼,刚要作声,就见班里男生抱着一摞摞还散发着油墨气的新书回来了。
打头的是和刘书源穿一条裤子的损友,高鸿鸣。
他看一眼稳坐不动的刘书源,哼哼唧唧地转过头,跟身后的江涣告状:“涣涣,你看他,放个假回来性别还变了,都不跟我们一块儿下苦力。”
收获的是江涣的充耳不闻。
以及刘书源扔出的一支签字笔,他笑骂:“滚啊你。”
江涣径直走到靠窗那排,一列一列地将书发下去。
祝惊初听着周遭的打闹声,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涣。
不由觉得心情很好。
好像再不堪的往事都会被时间冲淡,她还记得九年前,江爷爷家院里院外时不时会被人泼油漆、扔垃圾的场景。
那时的江涣也过得很不好,沧白路没有小孩敢靠近他,学校里会有胆子大的,往他座位上抹胶水,更过分的,会把他的书丢垃圾桶。
可不知几时起,提起那次飞机失事的人越来越少,对江涣的唾骂也逐渐消失。
尤其是当他以中考第一的成绩考入宁市重高的消息出来那天,周遭的邻居几乎踏破了他家门槛。
所有人都在夸江爷爷会教孩子,也有人想向江涣取经,拜托他教教自家孩子。
进入高中后,知道江涣家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着心智的成长和江涣的出众,知道的,也基本不再提起,大多数人都想和他成为朋友。
曾经那些无端的谩骂和指责,好像不过是一场噩梦。
祝惊初由衷地为这些变化感到开心。
思绪飘散间,高鸿鸣把书发到了她面前。
轮到刘书源的时候,她听到他问了句:“放学去上网不?”
高鸿鸣笑了声:“哟,少先队员找我我哪敢拒绝啊。”
这都他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就是刚上初中时填政治面貌犯了个无知的错吗,有完没完了。
刘书源把书往桌上一拍,以牙还牙:“你比我好哪儿了?良民。”
最后俩字咬得格外重。
高鸿鸣笑骂一声,作势就去锁他脖子,两人撕扯在一块儿,玩闹间,刘书源抽空问了句:“小猪猪,放学一块儿去网吧喂你那笨企鹅不?”
祝惊初闻言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纠正他对球球的恶劣用词,就察觉到身后一束凉飕飕的视线。
她慢慢转过头,恰好对上江涣那双乌沉沉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我挺好哄的,不信你再去一个试试
小祝:……这个人真吃球球的醋啊
ps.开头“侏儒症”那里只是合乎需要,没有拿任何群体开涮的意思!“少先队员”梗源于网络
pps.明明想写沉重的救赎文(x)感觉到这里有写成段子文的趋势,可能先甜后虐才深刻(握拳)
先给大家鞠躬道个歉!!
为了漾漾下个榜单尽可能好点儿能让更多人看到小江小祝,会隔日更到11号,11v后日更,爆更!(努力争取)感谢在2024-02-05 20:58:22~2024-02-07 04:2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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