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白之年(童年时期结束)

第十一章

这个点,教室已经空无一人。

江涣蹙起眉头,视线落在那只孤零零的书包上。

书包盖还有一边没扣,他打开包,发现作业和书本都在里面,像是收拾好准备走时,被人临时叫去了别处。

既然没带包,那她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在学校范围内。

江涣脑子飞速转动,凝眸沉思的空档,一道带着本地口音的中年女声打断他的思绪:“呀,不早嘞,小同学还不走啊?”

江涣转过身,看到是负责清洁的校工阿姨,大概是看到教室还亮着灯,想进来帮忙关掉。

他礼貌却疏淡地摇了摇头,不欲多言,却在瞥见校工手里的清洁工具时,倏地想到了什么。

“阿姨,”他拽住清洁服一角,请求,“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谁能拒绝这么漂亮精致的小男孩的求助呢?校工阿姨当即应下:“小同学,你说,阿姨能帮啥?”

五分钟后。

校工阿姨从一楼爬到五楼,终于消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小同学,这上上下下的都找遍了,她真跟你说过是去厕所了?”

江涣抿了抿唇。

在校工阿姨把女厕所翻个底朝天的同时,他也去了男厕找人。

如果真是花斑鼠他们干的,也不排除会把人锁这里。

结果都无功而返。

他坦诚地摇了摇头,校工阿姨叹口气,这不没事逗她玩儿吗?

但看他乖巧沉静的模样,又不忍心责备,只好道:“要真是着急找人呢,可以先去问问你老师,保不准在办公室呢?”

江涣没有回应,而是认真地说了句“谢谢阿姨”,转身往回走。

因为早在上二楼的第一时间,他就去办公室看过了。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上了锁,敲门也无人应答,她不会在那里。

紧接着,器材室,储藏室,图书教室……江涣一一找过去,依然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下来,只剩最后一抹春日余晖透过云层,不甚明亮地罩着空荡荡的校园。

恰逢此时,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江涣回过头,突如其来的手电光晃得他本能地抬手挡在眼前。

“江涣?”是小余老师的声音,听着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打头上前几步,问:“怎么放学不回家呢,可把你爷爷担心坏了!”

江涣嘴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小余老师身后的身影疾步上前,正是江老爷子,再后面是祝安康和值班的保安。

“小江,你……”他上上下下把人检查一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走,跟爷爷回家。”

他说着就去牵江涣的手,不料后者却往后躲闪了下。

江老爷子愣了愣:“怎么了?”

江涣抿了抿唇,看了眼满脸着急的祝安康,说:“还没找到她。”

祝安康一怔,回过神连连点头:“是啊余老师,咱家小初呢,这,这天都黑了!”

祝惊初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可却唯独怕两样东西,一是蛇,二是晚上独处。

她想象力丰富,总会脑补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

祝安康越想越不安,三十几岁的大男人,都快急哭了:“老师,想想办法啊你,我们几个分头去找也行。”

小余老师点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再不行就报警。”

虽说没到立案时间,但多调动些人手,希望总是更大些。

“爷爷,”江涣主动开口,“我也去找。”

没想到这孩子看着冷冰冰,谁都不关心,骨子里却是这样的热心肠。

江老爷子只稍一怔,便点头应下:“好,好,爷爷也一块儿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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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江涣已经将下午搜索过的地方列了出来,小余老师等人不太放心,还是拿了钥匙,打算挨个再进房间找一遍。

在众人分散开前,江涣兀地记起什么,叫住了小余老师,将上午花斑鼠等人说过的话如实相告。

凭借三言两语贸然怀疑学生不太应该,但考虑到当下情况紧急,小余老师去办公室翻出联系表,好在花斑鼠家装了座机,他直接拿起听筒拨了过去。

自家孩子遭受这样的质疑,起初花斑鼠家长还有些生气,直到小余老师让花斑鼠接过电话,循循善诱和适当威压下,花斑鼠才松了口。

他被这架势吓到,说话带了哭腔:“是王宇他们说要吓吓祝惊初,说她、她怕黑,到底弄去哪儿了也没说,就说第二天我、我就知道了……”

小余老师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们读的书读哪儿去了,学校平时就教你们这么整人了吗?!”

花斑鼠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嚎啕大哭。

挂了电话,小余老师犯了愁——王宇爸妈都是下岗职工,家里没有安电话,只能派个人上他家问情况。

祝安康当机立断:“我去!”

小余老师摇了摇头,他情绪激动,搞不好和对方打一架也说不定,只好道:“我上他家做过家访,我去吧,应该就在学校里,辛苦大家在我回来前接着找找。”

几个大人商量妥当,都没太把年纪尚小的江涣当回事。

因此,谁都没注意到,在小余老师挂断电话后,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飞快奔向操场边废弃的铁皮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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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操场背靠着一片山,原本是属于周边居民的耕地,建校之后,校方就用铁丝网沿着山坡围了一圈,将通往校外的道路彻底封闭了起来。

但山脚下靠近操场的位置,还留着一座铁皮屋,估计是农户之前用以休憩或放置农具的场所。

自从这匹山荒废之后,铁皮屋也一道荒置起来,经年的风吹雨打,屋子早已锈迹斑斑,却还□□地立在原地。

操场路灯昏暗,隔数十米才得一盏,江涣急匆匆赶过去,初见铁皮屋露出个模糊的轮廓,便心头一跳。

他声音有些哑,音量却不小,带着几分希冀,喊了祝惊初的名字。

有片刻的安静。

几乎让他怀疑,自己又一次找错了地方。

但紧接着,就是熟悉的,混着恐惧、惊惶与绝望的哭声:“呜呜呜,江、江涣,我在这儿。”

像是已经哭了很久了,嗓音比他的还要哑。

小姑娘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哭声盖过她的说话声,更怕这如果只是一场错觉,会被哭声惊扰,破碎。

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疼。

江涣一颗心紧了又紧,在一刹的顿足后,拔腿狂奔起来。

与此同时,他不忘扬声安抚:“是我,别怕。”

仍有几分童稚的声音回荡在操场上空,看似没有太大的波动,但仔细听,就能捕捉到其中的颤音。

他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

曾经父母吵架的时候,他被父亲推进屋子一角的帐篷,那是他的“安全屋”,也是他的梦魇与深渊。

可她从没经历过那些,也不该经历这些,却阴差阳错被关在这间冷冰冰、暗不透光的屋子里,该有多害怕。

江涣一口气停在铁皮屋前,走近才发现,那扇门被雨水腐蚀得厉害,门锁是老式搭扣那种铁片,也上了很重的铁锈。

不知是临时起意找不到线绳,还是怕不牢靠,此时系着门锁的是跳绳用的塑料弹力绳,锁门的人存心打了死结,如果不是从外面,根本没法儿解开。

“江,江涣,”祝惊初扒在门上,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呜呜,我试过了,门打不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你没回家江爷爷知道吗,他肯定很担心……”

言语间还止不住地抽泣。

“我猜的,爷爷知道,”江涣手上没停,还能分出神,一一回答她的问题,除此之外,他说:“你爸爸也来了。”

祝惊初抹了把眼泪,努力笑道:“真、真好,你们来了,我就不怕了。”

门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心下慌张,猫一样细声细气地喊江涣,生怕他也丢下自己走了。

“我在。”

江涣绕着铁皮屋转了一圈,借着昏暗的光线搜寻着什么,终于,让他找到一块趁手的石头。

比他两个拳头加起来还大。

他顾不得硌手与否,捡起石头就回到门前,用力砸在了锁片上。

“铛”的一声,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听起来有些骇人,可祝惊初却丁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一颗心甚至奇异地安定下来。

江涣在努力救她出去,她觉得很安心。

墨绿色铁片经受不住这样的外力冲击,不知过了多久,钉在门上的两颗螺丝先后掉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门开的那一瞬,祝惊初仰起脸看向逆光的江涣,明明只比她高半个头,此刻落在她眼里,却比故事书上的神仙更加高大。

她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在关了大半天后终于见到活人,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呜哇哇”一把扑到江涣身上,脑袋死死埋进他胸前,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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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光线总算好了不少。

小姑娘的眼泪如同洪水开闸,止也止不住,隔一会儿就要抬手抹一把,脸都被手上的血污蹭成了小花猫。

等等,血污。

借着光,江涣这才看见,她两只手的指头都磨破了皮,和着灰尘还在往外渗血。

江涣眉头复又皱得更紧:“他们推你打你了?”

祝惊初察觉他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没有……”

王宇他们几个人把她骗来关了进去,但没有动手。

手上的伤,是因为铁门和门框间留有空隙,她去掰门锁时留下的。

江涣听完,吐出两个字:“笨蛋。”

祝惊初吸了吸鼻子,眼尖地瞥见什么,指了指他的手:“你也是。”

江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是因为刚才拿石头砸门时太用力,被尖锐的棱角划破了掌心。

他反应极快地把手藏到身后,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

“江涣。”

“嗯?”

“你为什么来救我?”

“……”

江涣沉默着没有作答,祝惊初也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自顾自道:“我本来以为,你很讨厌我。”

本来?

江涣停住脚,侧脸看向她:“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你好像没那么讨厌我。”

哪儿有讨厌她,还这样赶来救她的道理,还因为她受了伤。

江涣重复了遍:“笨蛋。”

“……好吧,只有你可以说我笨。”

毕竟,他的期中考成绩,确实比她好那么一点,而且,他刚刚才救了她。

她继续问那个很执着的问题:“你来救我,是不是代表,原谅我跟江爷爷冤枉你的事了。”

……

那都哪八百年的黄历了,江涣闷声不答话。

他其实更在意的是,她接近他时目的不纯的事。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祝惊初。”

“嗯?”

“我只值一部游戏机吗?”

这话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祝惊初一愣,脑子转啊转啊转,忽地意识到什么,脸颊爆红。

她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我不是为了游戏机——我是说,最开始王小胖的确说借我游戏机,但后来……”

后来,她把那部游戏机换成带警笛声的自行车,冲过去为他和江爷爷解了围。

江涣却轻声打断她,继续说:“没关系。”

“我有很多游戏机,都给你。

“所以,不要不理我。”

不要因为他的别扭、拧巴,远离他。

祝惊初愣了愣,随后连连点头。

虽然她是以为自己惹他厌烦,才不敢去打扰他的。

江涣想起什么,继续道:“还有件事。”

啊,自己还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吗?

祝惊初皱起小脸,小心翼翼问:“是什么?”

“把位置换回来。”

闻言,正在上台阶的祝惊初险些跌一跤,像是听到了天方奇谭,圆圆的眼睛里写满吃惊。

一层薄淡的红晕透过后者白皙的皮肤,他又是两声咳嗽,明明没有任何感冒的迹象。

祝惊初想来想去:“江涣,你是不是点儿——”

喜欢我呀。

就像爸爸妈妈和班上的朋友对她那种喜欢。

可惜话没问完,就被一阵冲昏了头的喜悦男声打断,祝安康站在楼梯最上方,差点儿喜极而泣:“哎呀!小初!”

小余老师刚从王宇他们家回来,一行人正要去操场,没想到就撞上了。

江涣已然拾级而上,祝惊初反应过来,生怕他反悔一般,两步并作一步追上去:“好呀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

楼梯间的吊灯在他们身后投出两道重叠的人影,一如他们之后,共同成长的十余年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中途有一段写哭我了www也不知道是因为校园文我泪点太低还是真的有点好哭

这本开局不太顺,数据涨得也不是很好,一度想过砍纲完结,但在写今天这章的某个瞬间觉得:我一定要让更多人看到儿砸女鹅,他们值得!嗯!

ps.因为走榜需要控制字数,2.4不更,2.5见!我会好好打磨一下高中篇的开头,挨个啾啾评论区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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