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白之年

第一章

元旦过后,江城罕见地下了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只一夜间,已经积到了脚踝的位置。

原本工作日和风霜刺骨的缘故,街上还算空旷。

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场雪,赏雪的凑热闹的,一茬又一茬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路面转眼变得拥挤不堪。

交通也跟着拥堵起来。

因此,即便祝惊初提前联系了公司的车来接,还是在半道上堵了好一阵。

“小祝啊,”司机孙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乐呵呵地闲聊:“今天开年会,不是全公司都放假了吗,怎么还这么敬业?”

“年前最后一支广告,客户又催得急,一定要在春假前看到成片。”祝惊初说完,报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孙叔,休息日还麻烦你一趟。”

雪后人满为患,别说网约车排到了两百多号,就连地铁口都排起了“Z”型长队,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助孙叔。

汽车排成长队,龟速前行,孙叔点着刹车,故意拉下脸“哎”了声:“小祝,说这话可就拿叔当外人了。”

他平时负责接送达人外出拍摄,但放眼公司上下,就数祝惊初团队对他最好。

知道他家养三个孩子费劲儿,客户那边寄来拍广告的产品,能用得上的,她们没少接济他。

祝惊初笑笑,又听孙叔转了话头:“不过这次这地儿选得是真好,柏悦大酒店,托老板的福,不然叔这辈子都没机会去这么金贵的地方。”

闻言,坐在祝惊初旁边的达人舒晗“啪”一下合上补妆镜,笑道:“孙叔,你也太夸张了,再说大家也给公司赚了不少钱呢。”

后半句的确不假。

各社交媒体平台的厚积薄发,加上一场令全国断续封控数十月的时疾,各线上平台流量暴增,将一批又一批账号推送到人们眼前。

得益于祝惊初做优质原创内容的坚持,她们的账号“小小舒”接住了短视频刮起的这场飓风,接连做出百万赞爆款视频的同时,粉丝量也一路猛增。

那之后,商务合作纷至沓来,她们账号的广告报价也翻了数十番。

祝惊初和舒晗作为账号的编导和达人,一个升职加薪,一个提了广告分成点数,两人彼此成就,给公司创造的利润自不必说。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孙叔都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俩姑娘。

至于前半句——他并不认同:“那可不是我夸张。”

他回想起下午看到的场面,还有些激动:“今天酒店好像来了个什么大领导,你们是没看到,酒店的人穿着制服整整齐齐站成排,等那人从车上下来,‘唰唰’鞠躬,前呼后拥。”

“而且别说,那领导长得还真挺俊,那架势那气场,整得跟演电视剧似的。”

“这有什么?”舒晗眨了眨眼,笑着打趣:“下次让编剧写个霸总的本,让您客串霸总他爹过把瘾。”

这话听得祝惊初也不禁莞尔。

某种程度上而言,舒晗和她挺像,骨子里跳脱活泼,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以致于祝惊初有时看着她,就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见她没说话,舒晗撞了撞她胳膊:“初初,想什么呢?”

祝惊初回过神,开玩笑地回:“现成的霸总,在想把人挖来搭戏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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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悦大酒店临江而建,离市中心不远,繁华便利,却又隔绝商圈的喧闹,自成一派天地。

论起来,地价反而比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区更加高昂。

也正因如此,商务车只得龟速通过市中心最拥堵的地段。

等她们几人抵达目的地时,年会已经拉开了序幕。

“惊初姐,这儿!”

签到处负责接待的同事正要撤退,见是他们,忙跑过来发通行证。

祝惊初道了声谢接过通行证,这才察觉舒晗还没跟上来。

她回过头,只见舒晗垂眼看着手机,眉头紧皱。

祝惊初催了催:“发什么呆呢?”

舒晗这才回过神,几部小跑过去,将手机举到她面前,气呼呼地示意她看:“气死我了,这个学人精!”

祝惊初扫了眼,屏幕上是剧情二部的账号“叶玖玖”最新发布的作品。

她点开视频,看了不到三十秒,就明白了舒晗在气什么。

这条作品纯属抄袭,抄的是她们之前某条爆款原创视频,截至目前,竟也有了小几十万赞。

“亏大家还是同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照抄我们,这都第几次了?!”舒晗点开评论区,指着一条排在前面的热评:“抄袭就算了,还在这儿阴阳怪气。”

别扒我秋裤:【这条视频抄的小小舒吧?剧情一模一样】

叶玖玖:【我们属于同一家公司~只是发布有时间差,不存在‘抄袭’一说哦】

话里话外,好像她们资源共享,只是被小小舒抢先发布了一样。

好一个春秋笔法。

祝惊初抿抿唇:“算了,她想唱戏我们偏不替她搭台,随她怎么说。”

倒不是她受气包。

短视频发展至今,各大账号都卷起来了,高质量内容层出不穷,一条爆款视频后跟着抄袭的也不少,好比抄袭这条视频的,叶玖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模仿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在他们这行,不思创新就只有死路一条。

舒晗跺了跺脚,还想说什么,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拈酸道:“呀,我们的大忙人到了,要不说是头部账号,连年会都能正大光明地迟到。”

祝惊初闻声抬起眼,将叶玖玖脸上的阴阳怪气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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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会偷鸡摸狗的东西,怎么有脸在这儿挑衅。

舒晗忍不住就要回怼,却被祝惊初拦了下来。

她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角,眼睛直视叶玖玖:“头部与否不重要,不过接了广告就要按时交片,省得被客户指着鼻子骂,惹业内人看笑话,你说呢?”

“你——”叶玖玖想起什么,气得脸都绿了,

这明摆着是在内涵她们上次因为拍摄进度太慢,耽误了广告发布时间的事。

最终还是商务两头求情,以打包价让“小小舒”接下了那条广告,客户才哑了火,没有进一步追责。

可现在看来,叶玖玖并不领情。

她哼了声:“还说呢,那次要不是被你们抢了拍摄场地,我至于误期吗?”

舒晗发现,这人脑子空空,嘴上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有一套。

且不论公司搭建的室内场地有限,本来就是谁先预约谁先拍,再者说,那时正是双十一购物节,谁的广告不是排得满满当当,难不成叶玖玖急,她们就得无条件退让?

合着她们看在商务的面子上帮叶玖玖擦屁股,结果还帮出个仇人来了。

她气笑了:“这话说的,你还真是老太太割双眼皮,让人大开眼界啊。”

叶玖玖翻了个白眼:“跟谁拽歇后语呢,就你有文化?再说,什么双不双眼皮的,你不就是嫉妒我有双大眼睛吗?”

……

这人是真听不懂好赖话,吵架都吵不到一个频道上。

舒晗翻了个白眼:“癞蛤蟆眼睛也挺大的,那你是不是也嫉妒□□啊?”

俩人吵得你来我往,都没有消停的意思。

祝惊初正想拉着舒晗走人,却见相熟的剪辑匆匆走过来,说:“惊初姐,你家小倩摊上事儿了!”

小倩是祝惊初亲自招进来的人,虽说专业和编剧一职八竿子打不着,但善于捕捉热点,创作能力也不错。

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她就能顺利转正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岔子,祝惊初不可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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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惊初跟人来到“事发地点”时,小倩正急得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苦着脸:“是那个小孩跑来撞了我,我才不小心推倒了那尊摆件,主要责任真的不在我……你们可以调监控。”

但小孩那位暴发户气质的爹,只蛮不讲理扔下一句“谁让你自己没站稳,想告我随时奉陪”,就拽着熊孩子大摇大摆离开了。

服务员还是一脸为难的表情:“抱歉,小姐,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件雕塑不仅是装饰品,同时也对外出售,人为损坏按规定的确是需要照价赔偿的。”

祝惊初走近,看了眼地上碧玉质地的碎片,在小倩之前率先开口,问:“你们那边由谁负责处理这种事呢?”

“是值班经理。”服务员答道。

“那方便带我们去见见经理吗?”

“当然!我这就带您二位过去。”服务员松了口气,忙不迭领着人往办公室走。

如果知道接下来会遇见谁,祝惊初想,她宁愿自掏腰包,拿钱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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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办公室内。

酒店副总、房务主管、前厅经理以及值班经理四人站成一排,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主位上那位散发出的冷峻气息。

这是集团总部派来的人,据说是本市另一处新开度假酒店的负责人,顺道过来视察他们的业绩。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夹着扉页,看似随意浏览,可报表每翻过一页,几人后背就更添一层薄汗。

他越是久不作声,他们内心越是忐忑,室内分明暖气充盈,人却止不住两股战战,几乎都不敢喘气儿了。

毕竟,作为海宇集团旗下的奢华系品牌,他们的年报相比其他城市的同品牌酒店,实在有些惨淡。

更何况,这一年来他们客诉率也高得出奇,总部下来的罚款通报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室内空气几近凝固时。

副总暗地里拿胳膊肘碰了碰房务主管,无视对方的苦瓜脸,眼神威逼对方做了出头鸟。

“江、江总,”房屋主管谄笑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您这一天舟车劳顿,要不先上我们为您准备的行政套房,好好休整一晚?”

前厅经理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不如明天再……”

“再”怎样没说完,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众人条件反射地噤了声,安静两秒后,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能在此时打断这场无声酷刑,解救他们于水火的,一律默认为活菩萨——哪怕此时敲门的是条狗,他们都巴不得抬进来当祖宗供。

值班经理清了清嗓,扬声问:“什么事?”

“周经理,今天晚宴的客人不小心打碎了公区的陈列品,过来和您商量赔偿的事儿。”服务员一板一眼地回。

周经理愣了愣,悠长地“啊”了声,实则视线转移到办公桌后,打算看男人脸色行事。

这一看,却见男人不知几时从文件里抬起了头,正盯着桌面上的显示屏出神。

就那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周经理反复咂摸了下。

不说话,是不想理会这种琐事的意思吧?

他张了张嘴,正想把人打发走,却听沉默少言的男人开了金口:“让她进来。”

是她,不是她们。

几人当然不知道,显示屏一角赫然是走廊的监控画面。

正如他们也不会知道,画面右后方那张脸,让他发疯般记挂了多少年。

周经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很快扭头冲着门口道,“进来吧。”

直到此时,江涣的视线才从面前的显示屏,落到了那扇门上。

乌沉沉的黑眸好似一潭沉寂百年的死水,终于泛起了一点儿波澜,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刹那的情绪波动,快得让人疑心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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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推门而入,走在前面。

祝惊初瞥见小倩紧攥在身侧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背部算作安慰,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这是我们负责处理突发事件的周经理,这是不小心打碎岫玉水雕的赵小姐,那位……”服务员简短地介绍过去,却在轮到祝惊初时卡了壳。

祝惊初不卑不亢地接过话:“我是她同事,姓祝——”

话没说完,在抬眼的瞬间,悉数堵在了嗓子眼。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呢?

一时间,鲜血像是从四肢百骸齐齐往上涌,祝惊初的大脑空白一瞬,只觉晕眩。

怎么也没想到,经年之后,两人会在这种场合下重逢。

好一会儿,她出于本能,讷讷地喊出那个在心底最深处尘封多年的名字:“江涣。”

明明很简单的两个字,发音却艰难到,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失了声。

周经理是个有眼色的,见对方直呼男人名姓,态度客气了不少:“祝小姐对吧,您和我们江总是旧识?”

祝惊初缓慢地眨了眨眼。

从她进来开始,江涣就没说一个字,目光却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那双漠然的眼,曾经只装着她一个人,如今却带着点儿陌生的,审判的意味。

四目相对间,祝惊初差点儿溺毙其中。

直到那个姓周的经理问出这句话,才见江涣挪开视线,口吻和眉眼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不认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带着小祝小江来和新朋友老朋友们见面啦!!

大概是一个救赎向的校园+都市文,校园部分前期会比较欢脱,就像你我他每个人普通的中学时代,不是很沉重的基调,会先甜后虐~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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