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洛洛回到家。
陈蓉在厨房忙活,为一家人准备晚饭。
“洛洛,想不想吃凉拌西红柿?”见她回来,陈蓉一边关火捞出红烧鱼,一边笑着说:“今天超市卖的红皮西红柿挺好,汁水多,不太酸,拌白糖吃最合适了。”
“想吃。”温洛洛主动帮忙。
她拿起一个西红柿到水池,拧开水龙头清洗,问:“妈,一个够吗?”
“弄两个吧,配着荤菜正好解腻。”陈蓉说。
温洛洛点头,继续洗。
她把洗干净的西红柿放到案板,刚想尝试帮忙切菜,就被陈蓉制止:“洛洛,危险,当心切到手,还是我来。”
“好。”她没再坚持。
陈蓉做饭多年,刀工早就娴熟。
很快把菜利索的切成片,搁进盘子里。
温洛洛踮脚,从橱柜里拿出白糖,打算帮忙撒糖。
她眸光略过窗外,而后定睛,不由怔了怔。
厨房窗子窄小,正对着巷子,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路人,以及薄桑家青石墙间的那扇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之后,她瞧见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陌生的黑色轿车就停在旁边。
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亮着前面的两束车灯。
耳边传来邻居买东西经过,停下,跟那女人打招呼的声音:“咦?薄桑妈妈,好久不见。你回来看孩子了?”
听到这声招呼。
温洛洛贴近窗户,试图看清女人的脸。
她好奇薄桑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女人走过了前面的车灯。
巷子的路灯浅白黯淡,隔着距离,看不太清。
夜色中,女人只朝邻居点了点头,而后匆匆上车。
“应该是薄桑的妈妈,身段瞧着真年轻,听小区里的人说,他妈妈可不一般,好几年前就是舞蹈团的主心骨儿了,世界各地演出,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陈蓉说着,忍不住叹口气:“就是可怜了薄桑那孩子,离婚跟了妈,结果妈整天不着家。”
温洛洛没想到薄桑的爸妈离婚。
她一愣,恍然明白过来,看向妈妈:“……所以薄桑才自己在家吗?”
“是啊,离婚可怜的只有孩子。”陈蓉把鱼在瓷盘放好,再次叹息:“薄桑他才多大,一个人住着,没人给做口热乎饭,唉,当妈的也放心。”
温洛洛垂下眸,不自觉捏紧手里的白糖袋。
陈蓉刷了炒锅,然后端着鱼去餐桌,嘱咐:“洛洛,少撒点糖就行,太甜坏牙。”
“知道了。”温洛洛把糖撒进盘子里,却出了神,细白的糖粒很快蒙上西红柿,渐渐成了小雪峰。
她忙收手,用筷子快速搅拌开,多余的糖粒融化在汁水中。
看不太出来,可以当甜品吃了。
她端着凉拌西红柿出来,温国丰也下班到家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温洛洛转头望着门口,愣了许久,脑袋徘徊的满是妈妈那句没人给做口热乎饭。
她重新回到厨房,看着正盛饭的陈蓉,咬了咬唇,迟疑问:“妈妈,以后吃晚饭,能让薄桑来家里吗?”
怕被拒绝,她忙补充:“他教了我那么多数学难题,所以开学的温习考试,我数学才能考了一百一十五分,今天刚出的成绩。”
陈蓉喜出望外:“可真不低,这回终于不用再为你偏科犯愁了。”她多拿出一副碗筷,“妈妈当然没问题。但也要薄桑愿意就行,你去问问他?”
得到同意后的温洛洛就直接换了鞋子,飞奔出门到对面。
她重新按响门铃。
半晌,从楼上下来的薄桑再度开了门,站在昏暗的房子里。
“怎么了?”
他简短询问,不带多少情绪。
那双黑沉的眸子映上温洛洛与巷子微微的灯光。
少女仰着脸看他,真挚的善良。
“薄桑,你来我家吃饭吧。”
她厚着脸皮自夸:“我拌的西红柿很好吃。”
薄桑是不喜欢打扰亏欠别人的。
但,面对温洛洛亮晶晶的眼睛,那些拒绝的话,他便不愿说出口。
他清楚的明白,比起自己这个冷清清的家,她的家才算是真正的家。
从这以后,温洛洛每天吃晚饭,都要去喊薄桑。
一天接着一天。
从夏到秋,再继续到冬天。
她处在青春成长期。
这半年多,个子长高了些,胸部也大了点。
去年冬天新买的衣服已经小了,就连内衣也不再合身,除了围巾手套,温洛洛全部换了新的。
这个冬天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迎来了春节寒假。
托薄桑的福,温洛洛整个学期的数学成绩一直没掉出过班里前三。
她最好的数学月考成绩,是考了年级第五,跟年级第一的薄桑,隔了三个人。
那次,是她在月考成绩单上,光明正大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寒假过半,临近除夕。
温洛洛和孙楚菲的话题,除了跳舞和作业,又多了个新的。
孙楚菲鼓着脸颊,似是想起来还觉得十分郁闷,诉说:“昨天晚上,我和同学一起去了博物馆旁边的电影城看电影,散场大概十点吧,结果在街角遇到个暴露狂,拉开裤子拉链就……就来回晃,咦,真是恶心死又吓人。”
“好变态。”
光是听,这就已经超出了温洛洛的接受能力。
她从没遇到过。
“就在博物馆广场旁边,挨着红路灯。”孙楚菲开始回忆那人衣服:“灰羽绒服,又瘦又矮,戴个毛线帽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嗯,以后在外面别太晚,注意安全。”
“脏了我的眼睛,唉。”“对了,明天除夕,我跟爸妈去桥北区,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
“嗯。”温洛洛点了点头。
她爷爷奶奶过世早,一家人已经在淮京过了好几个春节。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多忙的人,过年也是会回家和家人团聚的。
想到这,温洛洛忽然忍不住想。
那薄桑呢?
他妈妈会不会回来。
晚上吃过饭。
温洛洛跟薄桑在客厅吃果盘。
出于好奇,她问了一句:“除夕的时候,阿姨回来吗?”
这个阿姨,指的是薄桑的妈妈。
问完,温洛洛又觉得不太好,没等薄桑回答,她赶紧自问自答:“光问蠢问题,当然会回来。除夕要煮饺子吃,过年的习俗。”
听着她一本正经分析得出的结论。
薄桑不忍心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她,过年那个人也不会回来。
那个人会在满世界巡演,舞蹈团是她的命。
他习惯了。
可一向被父母疼爱呵护的温洛洛,怎么会习惯这种冷冰冰的真相。
薄桑什么都没说,默认下除夕自己不会一个人过的假说。
茶几有些矮。
温洛洛低头吃了块西瓜,耳边的长头发丝丝缕缕滑落下来。
她从手腕取下细细的头绳,简单梳了个马尾。
而后她像忽然想起有趣的回忆,眸子晶亮着,说给他:“除夕的时候,博物馆周围会有很多花灯,还会放烟花,可漂亮了,我小时候去过。”
温洛洛轻弯起了下笑眼,对他说:“如果今年除夕有机会去的话,我一定买好看的灯笼,回来给你。”
她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分享给他。
薄桑看着她,静默了几秒。
再垂眸时,黑沉沉的眸底已经藏不住别样情绪。
除夕那天,物业给小区的每家每户门口都挂了一盏红灯笼。
温洛洛真实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
她帮忙贴了春联,陪陈蓉说话包着饺子,其乐融融。
温国丰收到晚辈登门送来的礼物,聊天喝了些酒,天黑困乏早早就上楼睡了。
温洛洛守在电视前,等着春晚开播。
微信里格外热闹。
各种群全是辞旧迎新的吉祥话,还有朋友们彼此的祝福。
温洛洛刚回完孙楚菲发来的除夕快乐。
新消息冒出来。
刘倩: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除夕快乐呀洛洛!
温洛洛回复。
-除夕快乐,倩倩。
刘倩:这一年怎么样?
温洛洛想了下,今年虽然在市赛崴了脚,但总体还挺不错。
来了初潮。
拿了区赛奖杯。
她低头,回消息。
-还挺值得回忆的一年。
陈蓉煮熟了饺子,喊她:“洛洛,来吃饭了。”
“来了。”
温洛洛回应起身。
她经过门前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薄桑。
他今晚应该是和家里人吃年夜饭吧?
她折了方向,推开门朝对面望去。
薄桑家门口的红灯笼,孤零零随冷风摇晃。
房子黑漆漆,没有半点灯光与人烟的感觉。
温洛洛觉得心下一滞。
家里人一个都没回来吗?
她顾不得换拖鞋,也没穿外套,就穿着毛衣长裤前去按门铃。
但,没人应。
所以,他妈妈根本就没有回来。
薄桑也不在家。
温洛洛有些心疼,她立刻就给薄桑发去微信,不是文字,而是第一次发起语音通话。
接通后,她挽了下吹乱的头发,开口:“薄桑,你没在家。”
静默两秒。
大概是猜到了温洛洛去家里找了自己。
“嗯。”
他承认,没再隐瞒。
温洛洛举着手,听着电话,从听筒里能听到他那边吹着的风声,比她这里要大。
应该是很空旷的地方。
她忍不住替他觉得委屈:“薄桑,你在哪儿?”
薄桑倒挺平静,回:“博物馆。”
她眼睫微微颤了下。
温洛洛想起,自己跟他说过,除夕的博物馆很漂亮,有很多花灯,还会放烟花。
她有了决定:“我去找你。”
说完,温洛洛挂断通话,直接回家拿了外套,换了鞋。
“大过年的,你去哪儿找薄桑啊?这么晚了,注意安全。”
“就在博物馆,很近,我想看看花灯,十几分钟就能回来。”
“妈陪你一块去。”
“不用,大人去了多不自在,而且薄桑在呢,没事的。”
陈蓉拿她没办法,只得退一步:“……那,半小时之内回来。”
温洛洛答应了。
然后,就朝小区门口跑去,她在路边打了出租车直奔博物馆。
·
夜色愈发暗沉下来,月亮也从云层露出半个。
街边的路灯亮着,淡淡的光,没什么人。
温洛洛下车才发现。
周围清冷得过分,早就没了记忆中的人海与红灯笼。
她下车的位置在博物馆对面,过了马路,才是博物馆广场。
温洛洛来到斑马线前,正等着红灯倒计时,而后注意到她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个男人,似乎在那站了有一段时间,腿脚发冷所以来回在动。
那男人个子不高。
灰色羽绒服,戴着顶帽子,先是盯着她看了几秒,接着左右张望着周围清冷的街道无人,而后朝她这边过来。
黯淡的光线,看着他的衣着身形。
温洛洛猛然想起,孙楚菲说过,在这附近遇到的暴露狂。
此刻马路清冷,天色漆黑,除夕夜几乎没人。
每一处都潜伏着不安。
她咬唇,握紧了手机,顾不得红路灯没变,周围没车就直接抬脚朝对面跑去。
这里不算偏僻,博物馆的展厅会有保安。
只需要跑过广场,到展厅那里,应该就没事了。
身后的男人也跟着温洛洛加快了脚步。
温洛洛慌极了。
她想给爸爸打电话,但一边跑着一边划开手机,速度有些慢。
急促的呼吸间,空气刺鼻的凉。
容不得她歇息缓一缓。
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临近有人喊她:“温洛洛。”
因为习惯昏暗不开灯。
薄桑的视觉比平常人都敏锐许多。
那熟悉的身影一出现在对面的街上,薄桑就发现了。
灰羽绒服男人的怪异。
少女慌张微喘的样子,全部落在他的眼里。
薄桑皱了皱眉。
他往她的方向跑过去,和慌慌张张的她刚好在博物馆广场中央碰面。
温洛洛听到这声,心下感觉突然得救。
她偏过头去。
在博物馆广场的鸽子塔下,看到了薄桑。
他那双好看冰凉凉的眼睛,越过她,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矮个男人。
少年已经很高。
骨骼在鸽塔的暗影里,是冷硬不好招惹的身形轮廓。
她像看到救星。
在惊慌不安中跑过去,喊:“薄桑!”
温洛洛抓到薄桑袖口的同时,也被他主动靠近,那双她曾暗自感叹过无数次好看的手,就反握住她的手。
猝不及防的温暖与力道。
他指尖微凉,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是暖的,仿佛透过了她的肌肤,顺着百骸,直暖到整颗心脏。
而她却几乎下意识的松懈了绷紧的所有神经。
觉得今夜的月亮都好温柔。
温洛洛垂下眼眸,风明明很冷,她却脸和耳朵都是热的。
心脏也跳的好快。
这不是梦里的心动。
而是现实,真切的心动。
他挡在她的身前,握着她的手,像是一座牢靠的雪巅将她护在身后。
涉嫌暴露狂的男人顿了下。
思量几秒,没再继续,选择悻悻转身离开。
倏地,夜空绽放出烟火。
温洛洛怔了怔。
回神后,她庆幸,原来,也不是都没了。
花灯没了。
除夕夜的烟火还在。
温洛洛没忍住弯起手指,两人握着的手,稍稍更近了些。
薄桑微仰着脸,神情淡淡在看绽开的一朵朵烟火。
似乎没察觉她的小举动。
年终岁末的最后一天。
温洛洛默默的想。
年度总结,除了得到人生中第一个舞蹈奖,来了初潮。
如今多了一个。
她抬眸,再度悄悄看向旁边仰头看着夜空烟花的少年。
还有,她惦记上了薄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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