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风满楼
暮色四合,天边又重新变得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谢珝一行?人速度很快,不过多久,就快到堤坝上了,他们拉紧缰绳令马停住,驻足在高地上往下望去,老远就瞧见了一幅众志成?城的场景。
许许多多的汉子,无论是瘦小的还是精壮的,皆忙着干活,有的人还嫌麻烦,所以脱去衣物光着膀子,他们有工具的拿着工具,没有工具的就徒手搬着石头什么的,都埋首专注着自己手底下的活计。
争分夺秒,热火朝天。
就连谢珝他们这一行?人过来的动静也没有发?现。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却不代表有旁人没发?现。
堤坝上一个身着青衫,一脸疲惫的中年人刚巡视完一处加固好的堤坝,忽然心有所感,不由得抬头朝远方看去,于是便看清了那头高地上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免皱起了眉,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戒备之意。
这也让他越发?仔细地打量起了那些人,然后又在他们中间看见了那位时长在城门口值守的兵卒,戒备之意未消,反而又添了一层疑惑。
这个中年人便是明溪县的县令,也是谢珝他们此行?的目的人物——顾聪顾大人。
这个跟晋王同姓的男人显然并不同命,没有在大永最繁华的政治经济中心盛京坐拥王府与权势,只在这乡野之间当个官僚体系底层的县令,水灾来临之时还要冒夜深入第一线……
谢珝并不识得顾聪,故而他放眼望去打量了一圈,却也因天色昏暗而看得不甚真切,他敛下眸子,缓慢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直到身边的崔知著都觉得时间快要凝固起来的时候,他才终于舍得开了口,“往下走罢,来都来了,总得见到顾大人才行?。”
他身后的侍从在听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满脸的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小谢大人,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堤坝上这会儿正是凶险的时候,您跟小崔大人就别下去了,兄弟几个去把那位顾大人请过来不就……”
“哈哈。”
他话还没说完,谢珝就朗笑出声,转过身子瞧他,还道:“行?啊石五,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种?话你都会说了,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看书啊。”
那侍从,也就是叫石五的这个,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老脸一红。
但调侃归调侃,谢珝策马往下头行去的势头却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一马当先,一头扎进了深沉的夜色当中,原本过来之前,他就想到了如今要面对的,堤坝上的顾聪不怕,那么多的衙役和百姓也不怕,为何他谢珝就要怕?
就因为他出身盛京谢氏,命也比旁人贵重几分?
他不由得在心中哂笑几声。
彼时还在前世,学习工作有空闲的时候,也喜欢看看小说,金庸的,古龙的等等,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温瑞安的,最喜欢的书中人物,便是他笔下的金风细雨红袖刀——苏梦枕。
那个一出生便被辽人高手打了一掌,从此身体极差,却心智极坚的男子。
若是换了旁人,遇上这种?情况大多都活不下来,但他不但靠着坚定的意志,在背负着二十多种?要命的病症中长大成?人,还将父亲传给他的金风细雨楼发?展成?汴京两大江湖势力之一,统领黑白两道,与六分半堂势均力敌,还练就了一手凄艳凌厉的绝世刀法,也就是他的成?名刀法——红袖刀。
照理来说,像苏梦枕这样的身体状况,才应该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典范,可每每金风细雨楼有什么危急的事时,他总是冲在前头,身先士卒,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病躯。
有了这么一个喜欢的文中人物当典范,所以谢珝便想,自己身体健康,没有病症,底下的情况也不是刀山火海,那为何他就不能过去?
没有这样的道理。
石五见劝不住他,也只能无奈地策马跟上去了。
崔知著倒是对此很无所谓。
……
就在众人快到地方的时候,他们便下了马,留了两个人看着马匹们,剩下的路就徒步走了过去。
顾聪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一行?人身上,此时看他们过来,自然也看清了谢珝与崔知著身上穿的官服,瞳孔猛地一缩,手不由得攥紧了。
心中想法千思百转,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等他们走到自己面前。
谢珝同几人一块儿走过来,在顾聪身前站定,随即微笑着询问道:“您就是顾大人?”
举止有礼,风度翩翩,一看便应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
可他这样的模样非但没能让顾聪放下心防,反而神色更警惕了三分。
这样的人他先前也见过几个,印象可不怎么好。
两相无言了有一会儿之后,顾聪才与他们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拱手作?揖,谨慎的开口道:“在下便是明溪县令顾聪,敢问诸位是?”
此时不用谢珝他们再开口,那位替他们引路的老兵便主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包括在县衙里的那些。
谢珝原本想着,这位顾大人在听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就算不至于像那位县丞一般慌张,也应当有点儿紧张之意吧?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在老兵将事情都叙述完毕之后,这位顾大人眼中的警惕却忽然消失了,面上神色也恢复了自然,非但没有半分慌张,甚至还朝谢珝他们笑了笑,一派轻松之意。
顾聪伸手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示意辛苦他了,随后便往前走了几步,主动破除了方才自己设定的安全距离,又朝众人拱了拱手,这次的礼,却比上次有诚意多了。
这样的事情走向不但出乎谢珝的意料,崔知著和?其他人也看不懂了,所以他们这会儿皆将视线投到谢珝身上,想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聪自然也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他们的领头人是哪个,于是他放下手后,便对谢珝开口道:“顾聪见过大人,大人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下官稍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稍后”两字用得很是微妙,谢珝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
旁人或许在听了这话以后,会觉得这人想要拖延时间,为自己找出辩解的法子,可谢珝看得清楚,不光是他,他身边的其他人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顾大人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见他一袭青衫早已不甚干净,连同鞋上都沾染了不少泥水,手上亦是。
足以看出他并不是过来堤坝上装样子的,背着手转几圈就走了,而是亲身下场,亲自动手,跟其他人一块儿干活,而且看那些衙役和民夫们习以为常,并没有战战兢兢的神色,也就能猜得出这样的事情,顾聪应当是做惯了的。
所以他此时的意思,应当是待到他干完活儿之后,再来回答谢珝的疑问,而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既然顾聪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也跑不了,谢珝便不置可否,微一抬手,示意他请自便。
看看现场这情况,应当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工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满满的都是恶意,不多几时,天空中便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虽然不至于像昨夜那场暴雨那般夸张,但仍然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情况,别说顾聪了,连崔知著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珝着看前头,顾聪出言让底下的人们加快速度,在雨下大之前把这儿一块的填补好,然后众人手底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沉默了半晌,他才冲身后的石五招了招手,然后开口道:“让兄弟们也过去帮忙。”
石五等人自是领命而去。
谢珝叹了口气,也伸手将袍角撩起,系在腰间,又挽起袖子,抬步往人群中走去。
崔知著冷眼瞧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在他抬步的时候问道:“你不是说咱们是来调查的,不是来赈灾的吗?”
谢珝闻言,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所以说,人生的乐趣就在于不断的打脸啊……”
崔知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短小:其实我家里是很不支持我写文的,反对过很多次,周末的时候爸妈都休息在家,不敢捋虎须,所以只能偷着码,哎,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