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院外议
许是锦衣卫们人手不足,也可能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因此,在封闭起贡院的当天晚上,就有五军营的士兵们来替换了留在考场中的锦衣卫,负责继续看守这些?考生?。
连同第三场考试的时间一起算,这已经是在号房中待着的第二个晚上了。
一般人在这么狭小的环境里待这么久的时间,都会受不了,还好五军营的士兵们没像锦衣卫们那么不近人情,中间还让考生?们从号房里出来放了一次风,稍稍缓解了场内的气氛。
不过说是缓解,也只是稍微的程度,并没有多少。
等到考生?们再次被关进号房之中,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就再次弥漫起来。
吃过晚饭后已是夜幕四合。
晚饭也是从外?头送进来的,很是简陋,每人只有两张饼和一碗清水,不过大多数人此时也没心情吃。
谢珝倒是看着发到他面前的饼和水,伸手接过,苦中作乐地想,自他穿越以来,都从未吃过如此简陋的晚饭,也不知道肠胃有没有被养得娇弱起来,偶尔吃吃这种粗粮,来清清肠胃,应当也不错。
天色渐晚,考试时给众人的蜡烛还未用完,大家索性就重新点上了。
因已是盛夏,夜晚的蚊虫也逐渐多了起来,谢珝望着眼前围绕烛火扑腾着的飞虫,对周围号房里传来的长吁短叹充耳不闻,只安静地回想着这次事件相关的可能性。
院试,其实才能算是漫长科举路上的第一大步,前面的县试跟府试只能算是预备考。
只有通过院试,才能成为生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秀才,之后才能继续往下考,考乡试,考会试,乃至殿试。
秀才不仅是以后在仕途上能有所进益,更拥有许多特权,在地方上也可以获得尊重,比如见了知县可以不跪,地方上不可随意对秀才用刑,还比如可以免除徭役等等。
所以有些?人为了一个秀才的功名,愿意铤而走险,这种事并不稀奇。但盛京院试的考官中有人做出舞弊的事情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盛京乃国都,天子脚下,一件小事也能被放大无数倍,更何况是科场舞弊这样大的事。
或许是他的阅历太少,实在是想不出来除了钱财,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犯事之人铤而走险。
而钱财,比起自己的仕途来说,不是微不足道吗?
……
考生?们足足被关了五日,因天气实在太热,压力也实在太大,中途已经有几个年纪不小的考生?晕倒,随即被抬了出去。
众人更是心有戚戚焉。
好在到了第五日,贡院的门终于打开了,除了有些?考生?被再一次过来的锦衣卫锁上带走,其他人总算是可以走出考场归家了。
连吃了五天的大饼加清水,偶尔会有点儿酸菜,几乎所有人都面色惨白如纸,走起来也踉踉跄跄的,原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四肢不勤,只一头闷在书堆中读书,身体素质不怎么样,再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加上闷热的环境影响,自然并不好受。
走出贡院门口,一眼望去,外?头全都是来接自家考生?的家人,熙熙攘攘一大片,不由得让人眼晕。
“栓子!爹在这儿呢!”
这是一个面容憨厚的汉子被挤到了栅栏旁边,拼命地朝着门口挥手,大声唤着自家儿子。
“培才!你别动,等着大哥过来接你!”
这是一位身穿书生袍的青年在往人群中冲,丝毫不顾及衣裳已经被挤得乱七八糟,顶着满头的汗,丝毫不顾形象。
……
如此种种,多不胜数。
谢珝在刚出大门时就瞥见了谢琅,正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往外?头走,五天前还是一个精神饱满的好少年,五天后就被摧残这样了,绕是谢珝见状,也不由得心中叹气。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眼中也满是憔悴之色,睡不好导致双眼都红红的,活像只兔子。
最让谢珝难以忍受的,还是在考场之中没办法洗澡这件事,这么热的天!哪怕不是他多汗体质,也出了不少汗,进考场是也不能带其他东西进去,因而只有身上穿的那一套衣裳。
五天只出汗不洗澡,那味道可想而知。
整个人身上都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儿。
谢珝刚一把将谢琅拽到自己身边,谢府等在这里的下人也看到了自家两位公子,赶忙卯足了劲儿替他们开出一条路来,一鼓作气送到谢府的马车上。
等他们回到府里,家里人已经齐齐等着了,赶忙吩咐好热水和容易克化?的饭食,好让他们沐浴过后再吃点儿东西,好好休息休息。
不过谢珝跟谢琅二人,却只是勉强打起精神来沐浴了一番,就倒在床榻上了,一沾枕头就睡熟,饭菜根本就没顾得上吃。
也是累极了。
……
乔氏从一开始就悬着心,这会儿坐在谢珝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和面上遮都遮不住的憔悴之色,心里难受得紧,一个劲儿地掉着眼泪,不住地拿帕子拭着。
谢臻今儿不用上朝,也陪着自家夫人等儿子。
见到眼前这场景也不由得愣了,他也没想到前几天还稳着的乔氏,反倒在这会儿落起泪来,不由得想朝一边儿站着的谢琯使个眼色,好让她劝劝她娘。
结果一抬眼,闺女也在那儿跟着掉眼泪呢。
……彳亍口巴。
只能还是自己出马,以“别打扰了珝哥儿休息”为由,才将这母女俩给劝了出去,又在外头哄了许久,这两个才不哭了。
谢臻:心累。
从早上到傍晚,天色昏暗之时,谢珝才结束了这漫长的一觉,睁眼醒过来,感觉恢复了不少精神气儿。
屋内无人,索性没甚影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下了床。
外?头候着的月朗风清一听到里面的动静,就赶忙去端饭的端饭,来点灯的点灯,务必把夫人之前的吩咐落实到位,伺候好公子。
在用饭时,谢珝便从他们二人口中了解到了最近外?头发生的事。
不出他所料,这次封锁贡院为的果然是科场舞弊之事。
许是锦衣卫时间久了没有发挥过作用,这次一被启用,便卯足了劲儿想要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这件案子只花了三日不到的时间,就查了个水落石出。
考题泄露之事同主考官白慎行并无关系,皆是副考官李炜峰一人所为,私自偷出考题,然后高价卖给外?头寻到门路的考生?,以从中获利。
现今李炜峰已被革职查办,被皇帝下旨杖刑五十,立即流放燕州。
下场十分惨淡。
而这件事虽然不是白慎行所做,但他是主考官,亦有监管不力之责,也算是被连累到了,如今被取消了盛京学政一职,院试主考官之职同样被摘,其他的处置倒是还未下来。
谢珝之前考卷被污的真?相也被顺道给查了出来,正是杨闻成买通了士卒所为,但在舞弊案的大波动下,便显得极为微不足道了。
对他的处理也同那些从李炜峰手中买了考题的考生?一样,杖三十,终生?不得参加科举。
这个处罚,对于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甚至不惜算计谢珝也要拿到头名的杨闻成来说,才是最重的。
谢珝听过这些?事后,用过晚膳便又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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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朝廷对白慎行的处置也下来了,降职外?调,任云州知府。
虽然听着倒也不甚严重,可云州同燕州一样,都是贫瘠穷苦之地,从天子脚下的京官到偏远之地的知府,落差可谓巨大。
重新进行盛京院试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就在三日之后,主考官也换了人,正是上次主持了盛京府试的主考官韩稹。
他虽品级不比之前的白慎行,但却是一向以刚正严肃出名,朝廷里选他做这次院试的主考官,目的可见一斑。
白慎行出自广陵书院,他此次受牵连被贬,无疑是对广陵书院的一次打击,再加上九江书院在后面搞事,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广陵书院的声誉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就连谢珝这样同样出自广陵书院的人,在参加重考的盛京院试之时,也不免有人丝毫不顾及他阁老之孙,侍郎之子的身份,对他阴阳怪气,极尽嘲讽之事。
甚至言及他不过是仗着家世而已,并无真?才实学,前面县试和府试的两个案首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呢……
谢氏子弟何时受过这等折辱,谢珝闻言还未怎样,在一边的谢琅先气急了,愤然开口吼道:
“你们别胡说八道!”
说罢还不顾形象就撸起袖子,要冲上去收拾那几个人,还好被谢珝及时拦了下来。
见他如此着急,脸都气红了,谢珝不由得失笑,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何必同他们计较,大哥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也不是凭他们一张嘴来定的,琅哥儿莫动气。”
谢琅闻言,虽然心里还是生气,但还是听话地不再冲动上前了。
那几个出口嘲讽的考生?们,见谢珝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更是气歪了嘴,顿时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言论之中愈发刻薄,甚至波及到了林行道等广陵书院的先生?们。
一个颧骨颇高?,长着双吊梢眼的高?个儿考生?此时便唾沫横飞地道:“谢大公子可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呢,不过照我看,广陵书院能出一个因着科场舞弊案被贬谪的主考官,难说里头的山长先生?们是不是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呢……”
原本若只是言及自己,谢珝还不至于同这些?人置气,毕竟他也是两世为人的人了,更习惯了用事实说话,不愿做这些?无谓的言语争斗。
可这些?人却这般肆意妄论他的师门长辈们,却让他不能忍了,缓缓地朝这几人的方向转过身,面上无甚表情,幽深的长眸中却透出几分冷意。
谢珝平静的视线扫过这几人,无视他们面上的嘲讽,只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谢某的师门长辈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定?。”
这句话顿时打断了这些?人的侃侃而谈,那个吊梢眼愣了一瞬,又愤愤起来,正准备继续说话,却又被谢珝给堵了回去。
只见谢珝说完那句,继而又道:“至于谢某是否有真?才实学,诸位不如等到放榜之后再开口的好。”
“两日之后放榜,谢某在此恭候诸位大驾。”
说罢,便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他们和周围看热闹的人,带着被方才一幕弄得一脸崇拜的谢琅离开了贡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跟大家说,过两天我得去上一个学,习,班(封闭的那种),为期一月,没办法码字,为了不断更,所以只能这会儿单更,以便存稿(毕竟我一直是个裸更的宝宝),实在不好意思!学习使我质壁分离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