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见谢琬琰坐下喝了口茶,忠王妃道:“谢小姐的腰怎么样了?还疼么?”

方才在护栏上那一下,腰想必也撞疼了。

“揉上药便好多了。”谢琬琰感慨忠王妃的细心。

忠王妃语气既惆怅又感激:“今日之事要多谢谢小姐,要不是谢小姐,今日本是喜气的日子,怕是要办成……又害得你受了伤。”说罢,叹了口气。

感激事真,但想想刚才的事情,心中又好奇。

方才都看见皇帝上前一把抓住她,又屈尊降贵地帮她一脚把芸娘踢下去。

但皇帝不近人情,哪里会管一不相干的人如何。

听闻之前太后娘娘请过谢小姐进宫,想必是极招太后娘娘喜欢的。难不成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大抵是这样了吧。

谢琬琰安慰:“王妃娘娘不必伤怀,小世子聪明可爱,此次躲过一劫,定是有福之人。”

说起孩子,忠王妃哀伤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两个儿女,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他们身上,只盼着他们健康喜乐过一辈子,可惜宁哥儿从胎里就带了病,今日又遭到了这样的一件祸事。”

霍宁和小郡主还小,在遣散宾客时就被女使们一起抱下去了,忠王妃生怕他们因为这件事落下什么阴影。

谢琬琰见到忠王妃一片慈母之心,想到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又劝道:“父母爱子,情真意切,母亲赋予孩子生命,小世子伶俐可爱,又有您这样的母亲,也定会知礼明德,会越来越好的。”

谢琬琰这话说到忠王妃心槛里了,宁哥儿虽然生来体弱,但素来聪颖,近几年身体经过调养也有起色。

想到孩子越来越好,忠王妃扫去悲色,笑道:“谢小姐今日之举救得我儿一条性命,我和王爷感激不尽,日后谢小姐有和需要帮助尽管开口,我们定竭力相助。”

又道:“谢小姐古道热肠,我们夫妇定感激于心。”

谢琬琰自觉当之有愧,羞涩道:“王妃娘娘谬赞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君子,以我的处境,我也怕麻烦,做事前也会思量,也会犹豫。只是生命可贵,再多的思量也比不过一个孩子的命,抛却一切,即便是推测,若能救一条命,也要尽力一试。”

曾经在山崖下,血流而尽,体温流失,失去希望,在绝望里死去,这种感觉真的分外痛苦。

正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感受到生命的贵重之处。

忠王妃没想到谢琬琰竟然会这样说,这是实话,虽然曾犹豫过,可令她无比动容。

谢家这孩子真是个至真至善之人。

若说之前是由于她救了宁哥儿,但现在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了。

知道这孩子亲娘没了,在谢家处境也不好,忠王妃暗叹一声可惜了。

屋外,霍宁身后跟着女使走进来,道:“娘,我来看姐姐,姐姐的腰还痛不痛?”

霍宁被带下去安抚一番,听到姐姐因为他撞伤了,一直闹着过来看看。

谢琬琰坐着,霍宁也不及她肩膀,霍宁小脸仰起,谢琬琰心软成了一片:“没事了,姐姐不痛了。”

霍宁声音软软的:“姐姐如果还痛,宁哥儿给吹吹,痛痛就会飞走——这是娘告诉我的。”

谢琬琰笑着摸摸霍宁的头,忠王妃也含笑看着二人。

又说了几句,喝了盏茶,忠王妃才交代侍女把霍宁带回去,然后带着谢琬琰去了前院。

前厅里,霍暄坐在太师椅上,忠王陪侍在一旁,气氛稍稍凝固。

霍暄并不说话,忠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中纳罕,话嘱托完了,皇帝还在府里是什么意思?

前厅太过诡异,徐盛实在看不下去了,道:“王爷您别费心了,太后娘娘有几句话要陛下代为转达给谢小姐。”

忠王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等在这里,只是皇帝不是一直因为戚贵妃秽乱后宫,心中抵触男欢女爱之事,一心要当清心寡欲的和尚。

纵使大臣为此再闹,可皇帝依旧不为所动。

几年前,皇帝还和他们几个可信的纯臣定下若而立之年无嗣,便要在宗室里过继。

现在是皇帝这毛病好了?还是太后娘娘面子大?

不论何因,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忠王妃领着谢琬琰去了前院,嘱托王府的管家带人驾着马车把谢琬琰送回去,并且向谢家解释一番。

霍暄站起来要走,忠王立刻跟上,徐盛拦住:“王爷不必相送了。”

忠王再纳闷也只能压下心里疑惑。

徐盛走出去又向忠王妃说了两句,于是霍暄便和谢琬琰一起走在忠王府青砖路上,

“阿琰今日被气得不轻,只是那一脚劲还是小了些。”

想想谢琬琰生气时在肌肤底层泛起的一抹红色,霍暄神色晦暗不明,心痒难耐,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两下。

谢琬琰并不掩饰心底想法,边缓步走边道:“她想把我弄下去,只不过没成功,她既然这样害我,左右摔不死人,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底下那么多石头,谢琬琰若是掉下去定会摔得血淋淋,不仅会痛,而且这样白皙的皮肤也会被肮脏的血迹染脏。

想到那副场景,霍暄心头闪过一丝狠戾。

“今日是哥哥救我于水火。”

谢琬琰泠泠的声音驱散了霍暄心头的暗意。

霍暄招呼徐盛拿过一个白瓷小瓶:“这是上好的创伤药,那一下撞得不轻,回去让杜若给你好好敷上,连敷上几日很快就好了。”

谢琬琰现在并不觉得腰疼:“方才在王府里已经上过药了,我觉得好得差不多了。”

霍暄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必须要好好重视。况且这药效果极好,外面买不到的。”

这药膏还有养肤功效,能保证不会留疤,那样细嫩的肌肤若有块疤,就是白圭之玷。

谢琬琰被劝动了,又想不能浪费哥哥的一片关切心意,便接过了瓷瓶。

霍暄:“今后要保护好自个儿,要是真被推下去看你去哪里哭。”

话虽然像是训斥,但其中关切难掩。

谢琬琰不禁想,要是有个嫡亲兄长也不过如此了,哥哥果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冲霍暄娇娇俏俏甜笑,一双杏眼乌溜溜仿佛会说话,那意思很明显,让他不要再训斥了。

霍暄让这一眼看得心神荡漾,头皮发麻,连带着脑子也无神想其他,更遑论早就想好的斥责之词。

出了忠王府门,忠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

霍暄看着谢琬琰上了马车,笑着对她挥手道别,马车驶离视线,薄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目光渗出寒意,转头低声吩咐徐盛:“忠王府的那个女人,在狱中好好招待。”

如何招待呢?想想内狱折磨人的法子,徐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本来能速死的,却硬生生要找罪受。

因为忠王府早先派人来谢家解释一番,谢琬琰回家时谢老夫人和谢季并未说什么。

用完晚膳后回兰沂苑的路上又对谢婉珊解释一番,让她不要忧心。

回了屋,谢琬琰在昏黄的烛光下继续翻看账本。

几日的学习整理和杜若的帮助,谢琬琰已经大致将各处铺子的账本理出来了,看着账本上记载不清的一团乱账,谢琬琰颇为头疼。

烂账太多,且经年累积,一一计较只会耗费大量精力。

不如当机立断。

“过几日一起去铺子考察一下,待到将事情全交接过后就把这几家掌柜的换掉。”

因为烛光变暗,金素正手持一把小剪子剪灯芯,烧得焦黑的灯芯被剪下,屋里便亮堂一些。

杜若问道:“小姐,换掌柜会不会太急切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琬琰看着金素剪的油灯定定出神,就在杜若以为她不说话了,又倏然道:“就像这油灯的灯芯一样,要及时把结垢的灯芯剪掉,才能让灯火更亮,否则不仅耗费煤油,随时还会有熄灭的风险。”

张氏这么多年势力不小,一一收拢肯定不行,只能先敲打一番再慢慢换成自己人。

先将头首换掉,剩下的便不成气候。

杜若本以为这个新主子只是个纯良无害的人,却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样一席话。

谢琬琰看着小圆案上摆着的一只花鸟纹的镂空转心瓶,轻轻转动外瓶,透过镂孔看着内瓶图案变换。

据刘婆子说这是楼氏生前最喜欢的一只瓷器,前朝官窑烧出的,不知失败了多少件才得了这一件珍品,精美绝伦,价值千金。

只要该是她的,她都会努力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打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