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听着刘婆子打勤献趣,谢琬琰心底讥讽,随后释然一笑:“没事了,刘妈妈回去侍奉祖母吧。”

刘婆子临走前又来了句“二小姐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和奴婢说”。

谢琬琰进了院,兰沂苑内小巧别致,庭中东南角一座小假山,山边藤萝翠竹,佳木茏葱,另一边挖了一处小池,池中几尾游鱼,悠然戏水。

走进屋里,金素和杜若正在床边的梳妆台收拾杨太后赏赐的珠宝首饰,二人正仔仔细细把东西放入妆奁。

可东西太多,妆奁塞满了还剩了不少,杜若道:“小姐要不先挑一些喜欢的常用的,余下的先在箱子里装着。”

“别忙活了,过来坐,东西一会收拾也不迟。”

谢琬琰坐到圆桌旁,金素和杜若走来。

晚膳,谢家众人都到了。

谢季一回家就听到了今日谢琬琰被召进宫且得了赏赐的消息,于是细细打量一番这个昨日还字字诛心的不肖女儿。

想让她先开口给自己台阶下,虽然两人有了龃龉,但哪有当老子的给女儿低头的道理?

谢琬琰也察觉到谢季的目光,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夹菜。

谢季见她只埋头吃饭,对自己这个父亲的视而不见,气得饭也吃不下。

谢琬琰食欲大增,又盛了一碗乌鸡红枣羹,一勺入口鲜香,直到一碗汤见了底,谢琬琰吃的差不多了,忽然抬头看向谢老夫人。

谢琬琰嘴角泛起一抹笑,道:“祖母,方才下人们把兰沂苑收拾出来了,但兰沂苑总比我之前的院子大,这一搬显得屋里空荡荡的。”

谢琬琰顿了下,又道:“屋子里太空了,总感觉还缺点什么,”

谢老夫人预感不妙,赶紧道:“缺什么就向刘妈妈说,让刘妈妈给你去库房取。”

谢琬琰眸子水盈盈,道:“孙女出生丧母,从没见过母亲一面,总觉得心里难安,听下人说,我亡母还留了点东西在府里,孙女就想着如果能拿来,日日夜夜守着,也算能聊以慰藉孙女的一片思母之心。”

楼家只有楼氏一个女儿,谢琬琰外祖母走的早,外祖父楼绩疼爱女儿,当年楼氏嫁到谢家,带来的东西不说稀世珍宝,也是价值不菲,不乏珠宝玉石,瓷器摆件,见惯了好东西的谢老夫人也喜欢得很。

要是让谢琬琰全拿回去,无异于在谢老夫人心头剜肉,谢老夫人心底恨恨,恼怒哪个多嘴的下人把楼氏的嫁妆告诉她的。

谢老夫人本想搪塞过去,又听谢琬琰道:“祖母若是方便,孙女一会就让杜若跟着刘妈妈去取。”

正厅寂静无声,谢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这孙女进宫一趟就翅膀硬了,仗着宫里赐了个女使就和她玩四两拨千斤这套。

谢老夫人如鲠在喉,答应的艰难:“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祖母只是代为保管,既然你开了这个口,用完膳祖母就让人拿到你屋里去,就不劳杜若姑娘亲自来一趟了。”

谢琬琰又道:“还听闻我娘也留了些田产铺子的,不知祖母能否一起给孙女啊?”

谢老夫人这次爽快道:“你娘的田产铺子都是在你继母那代为打理,可你既然这样问了,那祖母就做主让她全交给你,你也大了,也该自己学着打点了。”

既然婆母都没了好处,又岂有儿媳安然无恙的道理?张氏必然也要出出血。

“那就多谢祖母了,一会让杜若去二夫人那取地契和账本。”

一言一语间甚至都没过问张氏,就把事情定下了,张氏和谢琬珍心里恼怒,但又不敢不应。

张氏母家商户,虽小有名声但京城达官显贵遍地,娘家的东西支撑不起她在贵妇圈子交往,谢老夫人又紧紧把持谢家大权,张氏想捞油水都没地方。

靠着楼氏留下的铺子接济,日子也过得滋润。

但这次谢琬琰把东西都要回去,之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谢琬琰吃得心满意足,满意这么快就把娘亲的东西要回来了,尤其看见谢老夫人和张氏肉疼的脸色更畅快了。

三喜临门啊。

因为兰沂苑和谢琬珊的院子挨得近,晚膳后,谢琬琰与谢琬珊同行。

天色渐暗,黑蓝色的天幕下两旁花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走过游廊,转个弯就到了兰沂苑,谢琬珊停在门口道:“阿琰要不要邀我去你的新院子坐坐?”

谢琬琰笑道:“堂姐请啊。”

两人进了院子,杜若去张氏那里取账本了,金素煮了一壶管家新送来的碧螺春,说是今年才下来的新茶。

刚坐下谢琬珊就没有了在外的拘束,开怀大笑:“你看没看见祖母和二叔母的脸色,真有你的……”

谢琬琰不好意思笑笑:“不过是借着太后娘娘的东风,小聪明而已,不足挂齿。”

新煮好的碧螺春茶香馥郁,金素倒上茶水,黄绿色的茶汤清香,谢琬珊咂咂嘴,赞道:“这碧螺春属实是上品。”

“堂姐要是喜欢就拿一些回去。”

“不了,只是在你这里喝两口,茶喝多了晚上就要失眠了。”谢琬珊道:“对了,后日是忠王小郡主的周岁宴,王府今日给咱们家下了帖子,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吗?”

谢琬琰道:“好。”

既然已经回了谢家,就总要学会适应这种场合,娘生前也是京中有名的闺秀,她不要给娘丢人。

“这次对嘛,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肯来,这下放心了。”谢琬珊道,“那后日你我二人一同出门,你就跟着我。”

谢琬琰羞涩一笑:“那就多谢堂姐。”

二人聊了几句,见杜若和院里的下人拿着不少东西进来,谢琬珊知道都是谢琬琰亡母的遗物,告辞:“那我就先走了,阿琰你慢慢收拾吧。”

下人们把东西放下后,金素和杜若把东西一样样摆好,谢琬琰拿着账本翻看着。

从小到大,不论圆虚道长还是霍暄教她读得是圣贤书,还从未有人教她如何看账本,谢琬琰看着这一摞摞的厚册子愁眉不展,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杜若走上来道:“小姐,奴婢会看。”

谢琬琰惊讶,皇宫果然藏龙卧虎。

谢琬琰神情将内心所想表露真真切切,杜若解释道:“奴婢自小进宫,在宫内什么都学过,要不陛下也不会放心让奴婢保护小姐。”

“那就劳烦你教教我。”

氤氲灯光下,两道身影坐于桌案前,还有一人时不时为二人挑灯添水,室内极为和谐。

忙碌到半夜,谢琬琰盥洗过后躺在床榻上,抱着锦被,听着窗外的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屋内依旧寂静,谢琬琰却很快入睡。

紫宸殿。

早朝后杨彦就前去紫宸殿书房商讨事务,因有足疾,走来时身形轻微摇摆。

镇国公杨彦不仅是太后侄儿,更和霍暄一路栉风沐雨走来,徐盛自然不敢怠慢,将他引进殿内。

霍暄换上了一身常服,随手拨弄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道:“镇国公来了,先陪朕手谈一局?”

坐在棋桌旁,霍暄手执白子,杨彦手执黑子。

霍暄拈着手中的白子,看得出心情很好,问道:“外祖母最近怎么样?”

“劳陛下牵挂,祖母身体安好。”杨彦打量霍暄的面色,道,“陛下今日的心情不错,气色也不错。”

昨日和谢琬琰和解后,霍暄一改前日的失眠,一睡到天明,自然心情气色俱佳。

霍暄并不接话,黑色衣袖下露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尖轻夹一枚质感冰透的白子,更显其身如玉。

霍暄思索了下,将白子落下。

杨彦紧接落定黑子,道:“臣今日来找陛下是因为益州之事。”

霍暄道:“益州的流寇么?益州刺史已经上书禀报过了。”

“陛下是怎么想的?”

霍暄又落下一枚棋子,道:“虽名为流寇,实际不然。”

此话与杨彦不谋而合,杨彦道:“此流寇经查源于下面的一县,后逐渐壮大,其不仅烧杀抢掠,甚至猖獗到偷袭当地正规驻军,抢夺军械。”

“而益州刺史此人胆小怕死,而这次却将责任一应揽下,陛下不觉得蹊跷么?”

霍暄看着棋盘,幽幽道:“益州刺史不过是个虚衔,益州的土皇帝不是安王么……”

安王是先帝最小的叔叔,辈分在宗室里足够高,先帝即位后就去往封地益州,一去多年不曾回京。

杨彦会意一笑:“安王虽然表面安居一隅,八年前也没参与京城的动乱,但其不参是非,一心韬光养晦,焉知不会养出虎狼之心?”

霍暄眸色晦暗,神情不明,把玩着手中的白子道:“不着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益州孤掌难鸣,不怕他们此时生事,先养一段时间,不久后就是秋闱,介时朝廷为各州派监考官,暗中可查探此事,到时就见分晓了。”

杨彦知霍暄心中有数,安心意落,嘴上便随意道:“今日朝廷上御史台那几个老匹夫言辞间激进不敬,陛下竟也没惩处,真是越发慈悲了。”

霍暄道:“朕慈悲与否尚且再论,只是你不专心,就要输了。”

话音间白子落下,黑子瞬间被杀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