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谢家那个从道观回来的土包子?”
谢琬琰幽幽瞟了覃娇一眼,道:“你和土包子坐在一起,那你是什么?”
“你——”覃娇噎了一下,没想到谢琬琰看着好欺负,嘴还挺厉害,捋了捋舌头,道,“你是第一次来皇宫,见这大场面是不是腿都吓软了?”
“那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腿软了么?不过你既这样问,那想必是的。”
覃娇面色扭曲,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谢琬珍拉了下覃娇,笑吟吟道:“姐姐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彼此彼此。”谢琬琰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说罢,谢琬琰拿起案上盛果酒的酒樽,小酌一口,润润喉。
谢琬珍挂不住脸上的笑,但看谢琬琰饮下了杯中酒倏尔笑了下,没再说话。
谢琬琰浅浅饮了一口就坐好,闭口不语,看向前方。
谢琬珊正和两个交好的女子围在一起说笑,郑氏张氏和谢老夫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最为瞩目的就是最前方众多人围着一华衣女子,那女子二八年华,众星捧月般坐在一众少女里,下巴高高抬起。
谢琬琰想,好像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
“看什么——”覃娇阴阳怪气道,“那是信邑公主的孙女康华县主,羡慕吧!皇亲贵胄你确实该羡慕,可惜你没她的命!”
谢琬琰敛了敛眸,转头看向覃娇,道:“我是没那命,但万事由心生,总比看什么都肮脏的红眼病强。”
覃娇又要发怒,谢琬珍道:“姐姐理解错阿娇的意思了,阿娇是说你羡慕,想前去亲近康华县主。”
谢琬琰摇头失笑:“你自己要是羡慕可以上前去,可惜那位康华县主不一定能看得上你。”
这话深深刺痛了谢琬珍和覃娇,她们是凑上去讨好过康华县主,康华县主也确实看不上她们。
看着谢琬珍和覃娇面色几经变化,由青转红,谢琬琰知道自己说对了,面有深意看了她们一眼。
这一眼把谢琬珍看的面色彻底黄了,愤愤瞪了一眼,忽而转笑,衣袖拂过谢琬琰的酒樽,去拿桌案另一边的酒壶。
谢琬琰有些奇怪,她旁边明明摆着一只酒壶,拿这个她这个做什么。
谢琬珍冲她挑衅一笑,道:“我就是要拿这只,怎么样?”
“你随意。”
拿过酒壶,谢琬珍露出得意的笑,往杯中倒满,端起喝了一口:“这皇宫中的酒就是不一样,滋味甘醇,唇齿留香呐——阿娇来尝尝。”
覃娇冲谢琬珍会心一笑,凑过去道:“是不错。”
谢琬琰乐得清静,偶尔吃些桌上摆盘精致的瓜果梨桃和小点心,也吃了七八分饱,猛然间头一阵眩晕。
打起精神,可眩晕感更甚,随后全身泛软,手脚无力,意识有些迷乱,胳膊想努力支撑在桌案上,一不小心打翻了一只酒樽,清酒顺着案边淌下来。
动静有些大,不少人看过来,谢老夫人三人也注意到了,面露不悦,谢琬珊见她不太对劲,抽身过来道:“怎么了?”
谢琬珍的幸灾乐祸溢于言表:“二姐喝醉了就不知怎么把酒樽打翻了,堂姐看怎么办?”
谢琬珊见谢琬琰往后仰倒,以为是她贪杯喝多醉了,皱皱眉,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紫朱:“把二小姐扶到旁边休息的宫殿去,再找碗醒酒汤。”
“太后娘娘还没到呢,姐姐就贪杯醉了,如此失态,罪过啊!”谢琬珍说着对身后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谢琬珊没理她,示意紫朱赶紧把谢琬琰扶出去醒酒。
谢琬琰迷迷糊糊,脸上身上发烫,无意识地被紫朱搀出宫殿。
来到主殿旁专为女眷休息的宫殿内,把谢琬琰安置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紫朱道:“二小姐,奴婢为您去找醒酒汤,您在这里等着。”
谢琬琰耳边窸窸窣窣一阵声响,意识迷乱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面色潮红,感觉殿内很热,想透透气。
于是撑着软塌塌的身子翻了个身到窗边,迷乱的把支摘窗开到最大,下巴撑在窗沿上让殿外的凉风吹过滚烫的脸颊。
正德殿在宣政殿后,紫宸殿前,所处位置精妙,连接了朝会之地和皇帝内宫,谢琬琰单一颗脑袋露在外面,乍一看有些吓人。
徐盛正带了一群小太监从外宫往内宫走,冷不丁看见一颗脑袋架在窗沿,徐盛先被吓了一跳,想呵斥,再定睛一看,这不是谢小姐吗?!
谢小姐怎么在这里?谢家应当再过两月才把她接回来呀!
徐盛猛地一拍脑袋,凑上去道:“谢小姐,谢小姐……”
谢琬琰听到好像有人喊她,把脑袋抬起来,努力睁开眼,见此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迷糊糊冲他笑了下,又再次把脑袋耷拉在窗沿上。
徐盛闻到了谢琬琰身上的酒味,一时间有些发愁,吩咐个小太监看好了谢琬琰,慌不迭往紫宸殿跑,进了殿对坐在御桌前的霍暄道:“陛下……”
霍暄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是太后那边出什么事了?”
“是正德殿那边,谢小姐醉倒了。”
霍暄抬头,冷厉的视线扫过徐盛的脸:“她怎么在宫里?”
徐盛请罪道:“奴才失职,不知道谢家什么时候把人接回来的,只是谢小姐醉倒了,身旁也没个侍奉的人……”
霍暄放下手里的东西,拾级而下:“走吧,去看看。”
霍暄一到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熟悉的身影横在罗汉床,上半身俯在窗沿上,修长白皙的脖颈探露在窗外,盈盈纤腰柔软似水包裹在宝蓝色的宽大腰封里,展现出极为柔和的弧度,蜂腰削背,轻盈得仿佛就要随风而去。
霍暄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没来及细想,就见谢琬琰无意识翻了个身,怕她跌下窗沿,快步上前一把拦住细软腰肢。
臂中柳腰带着女子特有软糯,仿佛微微用些力气就要断了,霍暄不敢用力,小臂僵硬的想把谢琬琰放下。
风从支摘窗外吹入,将谢琬琰身上淡淡幽香混着果酒香气送入霍暄鼻中,明明没喝酒,霍暄却觉得有几分醉,吩咐徐盛:“让其他人先下去,你去拿碗醒酒汤来。”
徐盛的眼睛不敢乱瞟,领命下去。
屋里只余两人,谢琬琰被霍暄抱在怀里,时间长了,觉得身体更热,想要挣脱开,挣扎两下,怔忪间霍暄感到谢琬琰的动作,紧紧箍住,道:“你老实些。”
谢琬琰秀美的面颊酡红,黛眉微蹙,挺巧秀气的鼻子动了动,重重吸气,檀口微张,身子又扭了两下,无意识呢喃:“热……我热……”
口中幽香扑到霍暄脸上,霍暄的脸也被熏热了。
谢琬琰挣脱不动,眉头拧成结,柔夷素手往衣领前拽了两下,脖颈下大片白皙透亮的胸口裸露在空气中,凉意让谢琬琰舒服哼了两声。
瓷白的皮肤刺得霍暄眼色赤红,霍暄觉得脑壳炸裂般疼痛,无措、惊慌的情绪上涌,可独独没有曾经翻肠倒肚的恶心。
谢琬琰眼睛半眯,继而手指忽然抬起,轻触了下霍暄的挺拔的鼻子,嘴里胡乱嘟囔:“长、得不错……挺眼熟……”
鼻尖忽然的温热让霍暄手臂猛然收紧,谢琬琰被箍得有些不舒服,挣扎两下,把手放下想抓他的手臂,而徐盛一声“陛下,醒酒汤到了”让霍暄回了神。
迅速把谢琬琰的领口理好,平放到榻上。
“给阿琰喝了。”声音低郁,不辨喜怒,顿了下又道,“再给她垫个枕头。”
说罢僵硬坐到对面,幽黑双眸深如寒潭,看着桌案上的一只青瓷冰裂石瓢壶怔怔出神。
正德殿大殿寿宴已经开始,杨太后入场后迟迟不见皇帝来,问身后的余嬷嬷:“皇帝呢?”
余嬷嬷道:“想来是政务耽搁了,奴婢差人催催。”
陛下就算不喜这种场合,可今日是太后寿辰,太后的面子是要给的。
太后道:“罢了,别催了,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就别来了。”
下首的忠王妃高高举起手中酒樽,道:“今日太后寿辰,臣妾就在这里祝太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泰山不老,福海无穷。”
说罢,一饮而尽。
太后也举起桌上酒樽,笑道:“那今日就借忠王妃吉言。”
“过几日就是小郡主周岁了吧?”
忠王妃道:“多谢太后记挂,与太后诞在同一月是息女的福分,要不臣妾这个年纪怎会喜得新儿,全是仰仗太后的福泽。”
太后被这话逗笑了,笑道:“瞧瞧忠王妃这一张巧嘴,惯会哄哀家开心,当心哀家让你哄得晕头转向。”
信邑公主也在下面道:“太后娘娘福泽庇佑。”
几个公主纷纷附和。
太后年纪大了,爱听这些话,虽然知道是哄她的,但也不免眉开眼笑,笑呵呵地多饮两杯。
谢琬琰喝了一碗醒酒汤,躺了大半个时辰,意识逐渐回笼。
几缕阳光打在眼皮上,窗外鸟雀啼鸣,偶尔传来正德殿里的悠悠乐器声。
鸦青色长睫微颤两下,谢琬琰努力睁开眼睛,望向屋顶,头脑发愣,这是在给女眷休息的侧殿?是紫朱把她扶过来的?
不对,只是抿了两口果酒,纵使不胜酒力,也不应该醉成这样。
回想筵席上发生的一切,想起谢琬珍怪异的举动。
是谢琬珍下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