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短片由两条线交织而成,一条线是女孩珍珍,另一条线是程老师。原本是陌生人的她们,因为一场科普活动,终于有了交集。
……
在一间空置的活动教室里,珍珍坐在整间教室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前,身后有五六个同学探头探脑,与她一起期待地看向电脑屏幕。
珍珍深呼一口气,按下了网页的刷新键。
然而老旧的电脑却卡住了,网页一片雪白。见状,同学们发出失望的“啊——”声。
胖胖的男生张俊杰更是急的抓耳挠腮:“这电脑都快有我年纪大了,收封邮件都要等五分钟!”
另一个男生搭腔:“你就知足吧!学校肯给咱们分配一间活动教室就不容易了。你看人家篮球社,一百多人;街舞社,五十多人,就连动漫社都有三十人!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活动教室,倒是咱们天文社,一共五个人,却能有这么大一间教室……还不全是看在社长的面子上?”
张俊杰憋红了脸:“不就是年级第一嘛……”
“‘不就是年级第一’嘛,说得倒是容易!”
就在两个男生你来我往斗嘴之际,端坐在电脑前的珍珍忽然开口:“邮件来了!”
这句话立刻停止了所有的争斗。
珍珍手中的鼠标轻点,那封邮件如龟爬一样一点点展开,屏幕上的文字倒映在女孩眼中。很快,女孩眉目舒展,笑容涌上嘴角。
她站起身,大声宣布:“师大天文系的老师回信说,他们很开心得知市一中成立了天文社团;也很荣幸能被邀请前来举办讲座。只不过,讲座具体什么时候举办、派哪位老师来,他们还没有确定;待他们确定后,会再通知我们的。”
“太棒了!!!!”
“社长牛x!!!”
“天文社无敌!!!”
“以后其他社团再也不敢看不起咱们了!!!”
同学们拥抱庆祝,珍珍看着大笑的同学们,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轻松、幸福、骄傲,这时的她与其他同龄人并无任何区别。
画面淡出又淡入,色调由明转暗。
珍珍背着书包,踏着暮色,哼着歌走进了居民楼。
这里的明暗对比格外强烈,夕阳的余晖顺着老式居民楼的台阶一层层往下坠落,而女孩毫无察觉。她心情极为愉快,马尾辫晃啊晃;她一步两节台阶,顺着楼梯向上攀爬着。
唯有屏幕外的观众,注意到了这逐渐变得阴郁的镜头。
珍珍走到家门口,拿出挂在胸口的钥匙,打开了防盗门。屋里黑漆漆的,她以为没人在,于是按亮了墙上的电灯——当她回身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珍珍的母亲就坐在客厅的老式沙发里,脸上无任何表情。
“妈……”到了这一刻,珍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珍珍,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女人猛的一拍桌子,嘶吼起来,“我给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了,你们每周五根本没有课后辅导,说,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
男人的手重重拍了拍桌子,示意原本嘈杂的会议室安静下来。
“好了,咱们这是在开教研会,不是在开茶话会!”敲桌的人是一位年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年男人,头发花白,发际线几乎退到了后脑勺,“咱们师大明明是国内最早一批成立天文系的大学,但是最近几年,咱们天文系每年招生都招不满人!本科一个班才二十出头,五年前,三十人都不止!诸位带研究生、博士生的教授们,你们说说,这两年你们有几个弟子?”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更嘈杂了。
有人探头说了一句:“主任,不是我们不招,明明是咱们培养的本科生,结果不是外保,就是出国。问就是其他学校排名高……”
头发花白的系主任冷笑一声:“为什么其他学校排名高?”
“……”
“因为人家学校的老师论文发的多!论文发的多,排名就高;排名高,学生就多;学生多,还何愁没人进你们组,做科研、发论文吗?”
话说到这份上,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系主任的眼神扫过一名名老师,有些年轻些的,羞愧地低下头;有些年长的,不动如山,还伸手拿过旁边的瓷水杯,喝了口热茶。
系主任叹气。
他转了口风,开口道:“当然,咱们系的‘新生力量’还是很不错的,刚来系里半年,就发了一篇影响因子很高的论文……”
他的话仿佛是某种神奇的魔咒,所有老师们都慢慢转过了头,看向了会议室的最后一排。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场景设计,整个画面对称地分为左右两半,人群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开,从第一排开始、从正中间开始,每个人都扭转了身子,看向镜头。
这个画面,会让镜头后的观众有极强的代入感——仿佛被众人围观、注视、窃窃议论的,正是自己。
这种被围观的画面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很快切回到主人公身上:程老师低着头,短发垂落在耳畔,手里正转着一支笔。她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抬头平静地看向诸位老师。
然后,她开口说了两个字:“承让。”
倒是很有她的风格。
会议散场后,程老师被系主任留了下来。
系主任说:“小程,关于市一中的天文讲座,我问了一下,其他老师都没有时间,你要是没事的话,干脆你去吧。”
程老师微微蹙眉:“可我从来没做过讲座。”
“没事,给高中生开的讲座,不用说得太深,以科普为主,培养一下他们对天文学的爱好。当然,最重点的是,鼓励他们报考师大天文学系……”
程老师无奈应下来。
“那就这样吧。”系主任大手一挥,“市一中老师的联系方式你有吗?这事虽然是学生社团牵头的,但开讲座还是要联系他们的老师。”
“有的。”程老师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主任,我高中时就是在市一中读的。”
……
剧情进展到这里,郝梦越发期待顾启明接下来要怎么讲故事——程老师居然是市一中的毕业生,那她当年有没有加入过那个天文社团?珍珍被母亲戳破了谎言,她的爱好还能继续下去吗?
有那么一瞬间,郝梦觉得她理解了顾启明写这两个角色的用意。
她们两个人是完全相反的:珍珍的生活压抑,一直生活在母亲的掌控下;程老师却活得自我,从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但同时,她们又是很相似的,她们有着同样的热爱,同样不被其他人理解。
郝梦期待她们尽快相遇,希望程老师能用自己的光芒去照亮珍珍的前路。
可惜,两位女主人公的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珍珍的母亲恼怒于珍珍的欺瞒,强硬地要求她退出了天文社团;甚至刻意在每周五晚上,给珍珍安排了补课。
程老师因为在科室里大出风头,反而被其他老师排挤刁难;她独来独往,安心准备科普讲座,却被嘲讽是拍领导马屁。
顾启明的这个短片是经典的三幕式结构,开篇确立人物、构建关系、描述故事背景;第二幕引来外部困难,推起阻力,着重描写主人公的斗争;第三幕则是重中之重,主人公冲破艰难险阻,终于实现了目标,引来了故事的高_潮。
二十分钟的短剧进展得极快,很快剧情就冲上了最后的浪尖——
周五,程老师来到了市一中门口,见到了接待她的老师。这位老师是她以前的班主任,连连称赞她有出息。
周五,珍珍背起书包,跟着妈妈走向公交站,妈妈一直念叨,这次补课的是省重点高中的退休老师,课时费昂贵。
程老师走进熟悉而陌生的校园,驻足在光荣榜前。班主任说:“过去十五年的优秀学生照片都在上面了。”程老师在光荣榜上,看到了珍珍的照片。
珍珍沉默地矗立在站台上,周围人群来来往往,她静默不语。母女俩等待的公交车停靠到站,人群一窝蜂的涌上去,妈妈拽着珍珍的手挤入了公交车里。
程老师进入教学楼,被引导着走向了天文社团的活动教室。
珍珍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忽然鼓起勇气甩掉了妈妈的手
程老师站在讲台上,投影仪把演讲ppt投射在她身后的幕布上。活动教室被挤的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对知识的渴望,像是一只只等待高飞的雏鸟。
珍珍在车门即将关闭前的一秒钟,冲出了车厢。珍珍的母亲气坏了,她扑到紧闭的车门上,不停的拍着门,可是珍珍头也不回,跑的飞快,跑着跑着,她居然直接甩掉了身上沉重的书包,她自由了。
画面不停在两个女主角之间切换。每个镜头都很短,短到只有十几秒:珍珍在一片漆黑的街道上奔跑着,程老师站在灯火通明的教室;珍珍从人群左侧穿向右侧,程老师从讲台的右方踱步到左方。
画面一明一暗,珍珍的渴望与程老师的沉稳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她们就像是两颗星星——正如珍珍在开篇讲述的那道物理题,她们是两颗互相围绕旋转的双星系统,互相影响、互相吸引。
有个电影理论叫做“椅背效应”,意思指,一部足够优秀的电影,会在高-潮时让懒散的观众们下意识地离开椅背、前倾身体。
现在,郝梦就情不自禁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起ipad,无比专注地看向屏幕。
她的心揪成一团,她无声地替珍珍呐喊着:加油……加油!珍珍,跑快一点!去找程老师!!
若郝梦这时打开弹幕的话,就会看到更多的观众与她一样,在替荧幕中的女孩呐喊。
镜头的切换越来越快,随着珍珍冲回校园,程老师关掉了房间内的灯光,然后打开了一只特地带过来的“星空灯”。
随着星空灯亮起,璀璨的星河投影在天花板上、墙壁上、甚至程老师的身上,把一切都勾勒的如梦似幻。
与此同时,珍珍也终于跑到了活动室门口,女孩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满,马尾辫也散落下来,看上去狼狈至极。
珍珍顾不得平复自己的呼吸,猛地撞开了活动室的大门,刺目的灯光迎面而来,几乎照的她睁不开眼……
当她重新睁开眼时,出乎所有观众意料的画面出现了——讲台上站着的,并非是程老师,而是一个陌生的男老师。
教室里,也没有水泄不通的学生们,只有天文社团里其他五名同学。空荡的教室里没有星空灯,没有昂贵的投影机,没有订阅了《国家天文》的图书角……
讲台上陌生的老师转头看向突然闯入的珍珍,皱眉问:“同学,你也是来听讲座的吗?”
珍珍胸口上下起伏着,她跑的双颊通红,眼睛格外明亮。
“老师好,我是——”
摄像机推近,围绕着她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当镜头再次回到她面前时,画面中那个稚嫩的女孩,变成了讲台上的程老师。
“——我是程珍。各位同学们好,我是这次天文科普讲座的宣讲人。”年轻女人站在星星的环抱中,她笑容明朗,自信张扬,“同时,我也是你们的学姐,更是市一中天文社团的第一任社长。”
“很高兴能够再次回到母校。当年,我就是在这间教室里第一次触碰星空,希望今天的我,也能给你们埋下一颗探索宇宙的种子。”
无数星星落在她身上,那明明只是星空灯的幻影,但恍惚间,所有人好像都看到她踏着星辰而来。
“这条路并不简单,你可能会遭遇误解,你可能会寂寞孤独。终其一生,你都无法触碰到你所研究的东西,你能做的,只是抬起头,仰望这片浩渺的星河。”
“当你决定成为这片星空的旁观者时,你会发现,你明明是宇宙间最渺小的存在,却拥有了数万亿星球中最自由的灵魂。”
“——欢迎,欢迎来到宇宙。”
程老师——不,27岁的程珍——她双眸注视着镜头,也注视着镜头后数不清的观众。
画面最后一次旋转,讲台下,穿着高中校服的17岁程珍坐在了人群的最前方,抬头仰望着讲台上的人。
年轻女孩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冀,最终化为了坚定。
而这份坚定,远比星辰还要璀璨。
这是17岁的她和27岁的她的故事。
这就是程珍的故事。
这是好梦成真的故事。
……
短片电影结束,屏幕暗了下来,字幕缓缓滚动而出。
就在海德堡的某间学生寝室里,女孩望着漆黑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眼泪居然落了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