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郝梦暂时没有把自己遇到徐龙的事情告诉顾启明。
一方面,徐龙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除了额外出了一千多的干洗费用以外),另一方面,郝梦总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像小朋友向家长告状……
为了防止徐龙报复,黄丹和赵远氢都格外黏她,三人同进同出,绝对不让她有一秒落单。
郝梦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徐龙也不可能突然冲出来把我绑架了吧?”
“谁知道呢?”黄丹心有戚戚,“我们都是高质量人类,哪里知道一头出栏时没打疫苗的猪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好在之后几日,他们都没有见到徐龙,甚至连剧组其他人(特指顾启明)都没有见到。
剧组总是早出晚归,往往郝梦还没起床,顾启明已经出门了;而顾启明收工回来时,郝梦已经进入了梦乡。除了刚入住那天,顾启明借了一次郝梦的浴室以外,之后他们再没碰过面了。
明明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同一个城市、住在同一间酒店,相隔不过百米,居然还是只能靠微信联系,和之前在京城时没什么两样。
不过——也是有一些不同的。
有一次,郝梦在朋友圈转发了《金陵城这些特色早点,你不能错过!》
第二天起床时,她就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看到了一袋子还冒着热气的梅花糕。
有一次,郝梦提起自己读大学时,经常去喂学校的流浪猫。
那天下午,顾启明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他抱着猫咪坐在监控器后的照片。据说这只猫儿溜进片场,大摇大摆地直接躺在导演位子上,后来才知道是附近咖啡馆养的霸王喵。
还有一次,郝梦开玩笑说自己在北方待久了,不习惯没有暖气的金陵。
没想到当晚她回到酒店时,前台小姐递给她一个小纸袋,里面是一套软乎乎的手套、围巾、帽子,以及一只可以随身携带的充电暖手宝。
郝梦把纸袋拿回房间,把里面的东西摆出来,然后拍了张照片,发给顾启明。
@观星者:你买的?
顾启明装傻。
@顾:不是啊。
@顾:圣诞节快到了,我猜是圣诞老人发现郝梦同学是个乖宝宝,所以送给你的礼物吧?
@观星者:……
@观星者:顾大导演,你幼稚不幼稚?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郝梦还是戴上了那套软乎乎的三件套,又把充满电的暖手宝塞进了兜里。
顾启明的眼光很不错,给郝梦挑的是一套米黄格的羊毛三件套,她包裹在柔软的羊毛围巾里,黑发贴在颊边,更衬得皮肤莹白,鼻尖带着一点点红,看起来俏生生的。
赵远氢不由得看呆了,颠三倒四地称赞她:“师妹,你……你今天的围巾真好看!”
郝梦灿然一笑:“是吗?圣诞老人送的。”
赵远氢:“?”
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
为期两周的“悟空”运行总结会议转眼就将结束,这一年也走向了尾声。
这次出差,郝梦收获颇多。除了在报告会上学到了很多学科前沿领域的知识以外,她还见到了不少老同学。
她的同学大多选择留在了金陵,有些去了紫台、有些留在南大,只有她一个人孤身北上。这次总结报告会,她的一位紫台的老同学跟着他导师一起来开会。
趁着会议中场休息的时间,老同学们自然要聊聊彼此的近况。
他们虽然都是天文系本科,但是硕博深造的方向并不相同。比如郝梦对计算宇宙学很感兴趣,一直在做大尺度星系的研究;而这位男同学转去做人造天体轨道设计。
两人交流完彼此手头的项目,然后就进入了国人寒暄时绝对绕不开的关键话题——“郝梦,你们导师每月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郝梦实话实说,“博士的基础工资一千五,项目补助一千八,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饭补、宿舍补助……每个月到手四千多吧。”
当然,这是没算奖学金的情况。国科院毕竟是“国”字头,奖学金非常大方,郝梦成绩拔尖,每年年底还有好大一笔钱。从她上研究生开始,就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了。
“你们导师真大方。”男同学艳羡地说,“我们导师可抠了,加起来一个月才三千多。我问了一下我们所的博士后,他们的补助也挺少的,要不然那么多人都转行了呢。”他叹口气,“我妈说,如果毕业后我不能留在天文台,那不如回老家考个编制,或者去高中教书。”
这就是天文学行业最□□的现实。他们研究的是最精尖的天体物理理论,越是“理论”,越难在短时间内看到实际效益。
说得直白一点:学医八年,毕业后可以治病救人;学计算机八年,毕业后可以进大厂年薪百万;可是学天文八年,毕业后,他们在苍茫的宇宙面前,依旧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稚童。
他们就算想去航天所应聘,也永远比不过那些航空航天工程学出身的竞争者们。
选择天文学,看似漫天星光伴你同行,其实,这是一条格外黑暗、格外孤寂的道路。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现实的压力转行离开,只剩下零星的人还在坚守。
“不过,郝梦你是绝对不会转行的吧?”男同学看向她,认真说,“我还记得咱班刚开学那天,大家第一次见面,每个人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你当时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郝梦一愣:“……我说什么了?”
她当年不会说了什么“我要登上月球”之类的狂妄言论吧?
男同学笑了:“哎呀,怎么你自己都忘了,你当时说——‘我的目标,不只是看见星空,而是要让更多人看见星空’。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眼里有光,和我们都不一样。”
最让这位同学感慨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日重逢,郝梦眼里的光芒仍然和八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样的澄澈,不畏荆棘与坎坷。
郝梦被他说得脸红,尴尬地清清嗓子:“你可饶了我吧,别吹我的彩虹屁了。”
她皮肤白,脸红起来就很显眼。郝梦一直都是天文系的系花,在南大时,甚至还有外系的男生为了看她,特地来蹭他们专业的课。
那位男同学吞了口口水,没忍住问:“……郝梦,你和那个赵师兄,是什么关系啊?”
“?”郝梦没听懂,“什么‘什么关系’?他是我师兄啊,我们同一个导师。”
见状,男同学以为自己有机会了,顿时喜笑颜开地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他们在三楼,这个会议室临街,隔音效果不太好。马路上车来车往的,若是有人按喇叭,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此刻,楼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正在疏通车流、让行人尽快离开。
大喇叭里重复地放着几句话:“您好,道路封闭,请尽快离开,封闭时间为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感谢您的配合……您好,道路封闭,请尽快离开,封闭时间为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感谢您的配合。”
听到这样的声音,会议室里的人都坐不住了,反正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大家纷纷涌到窗前去看热闹。
只有郝梦没有动。
那位男同学问:“你怎么不去看?”
郝梦回答:“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这么多人挤在窗前,有什么消息听其他人说就够了。”
她话音刚落,窗户前的人就传来了消息。
“马路上怎么突然开始赶人了?”
“啊,那是吊车吧?”
“快看,来了好多车,在往下搬设备呢。”
“——是摄影机!”
“楼下要拍戏!”
“谁知道他们在拍什么戏啊?”
“那个从房车上下来的是不是麦依啊?”
“她不是爱豆吗,她还拍戏?”
“对啊,她新戏的宣传铺天盖地,叫什么……”
“……《舌尖上的爱情》!”
郝梦蹭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男同学怔住:“郝梦,你干什么去?”
郝梦头也不回地往窗户边挤:“我凑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