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宿舍床上,苏语仰头看着天花板,身上是冲洗过的沐浴露香味。可能是某种错觉,她总觉得这味道里还混着穆盛淮身上清冽的气息,久久不能散去。
今晚的画面像是装了电动马达,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盘旋狂奔。
如果说,穆盛淮真的对她有意思,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有意思。
那他昨晚说的话,所做的事,是不是都意味着——
所有的意思,都是她想的那样?
穆盛淮喜欢她?
苏语再度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连忙将小脸埋进被子里,但仔细一想,却发现舍友昨天提供的试探建议,好像全都一一应验了。
而且他还说她是明知故问。
所以,穆盛淮已经看出来,她是在试探他的心意么?
真不是她自作多情?
醉酒后的思维总是迟钝缓慢,苏语临睡前看了下手机,见没收到任何消息,干脆闭上眼睡过去。
翌日,苏语是被向晚晴叫醒的。
“小苏苏!快点起床,你的手机一早上都响好多次了,快看看是不是你的穆哥哥。”
听到这三个字,苏语连忙爬起来,将早就被踢到床尾的手机捞回来。
结果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
时隔三个月的电话。
原本不由自主从心底冒出来的欣喜逐渐消散,最终沉淀下去,她硬着头皮接起这通急促又突兀的电话。
刘婷宁:“之洲跟我说,你跟他分手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为什么有矛盾不能解决?”
苏语耐着心道:“妈妈,有些矛盾不是完全能够解决的。”
刘婷宁苦口婆心:“不要让妈妈操心,你长大了要学会懂事。”
“我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以为你跟贺之洲要结婚了,结果你现在说分就分,你以为像之洲这种条件的男人很好找吗?”
“......”
苏语敛下眼眸中的排斥,稍微将电话拿远了些,避开老母亲的唠叨。
刘婷宁:“幸好你现在还在洲际珠宝工作,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之洲这孩子修补关系。”
苏语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道:“我不在......”
穆盛淮不是已经跟父母打过招呼,说她现在到盛宇工作了吗,怎么妈妈还以为她在贺之洲那儿。
苏语及时住嘴。
“以后做夫妻就是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别闹小脾气,要懂得互相体谅。”刘婷宁语重心长地教导,恨不得自己的女儿能够再听话一点。
“别让妈妈操心。妈妈老了,以后真的没精力照顾你。你长大了,要学会懂事,你赶紧跟贺之洲好好说说,不然你就嫁不出去了!”
“......”
苏语再也忍不住,反问道:“如果我未来的婚姻也像你一样不幸福,你还会让我结婚吗?”
如同干草遇上明火,所有零星的火光一触即发,变成更大的烈焰。
一句话就刺到了刘婷宁的痛处,她怒火中烧,声音大了不少:“谁说我不幸福?我幸福得很!你再懂事点跟贺之洲结婚,我会更幸福!”
“......”
苏语扶额,将手机反扣在床上。
直到刘婷宁发泄完,苏语才从惺忪中清醒过来,难以自抑地陷入一股低落的情绪。
虽然极力控制住,但宿醉一晚后,所有的感官都像被无限放大,疯狂地占据她所有的情感。
苏语父母在她上大学那年离异。
母亲刘婷宁思想传统,性格偏激,还是上一辈的恋爱脑,婚后对丈夫任劳任怨,哪怕被出轨离婚了也还想跟前夫生活在一起。
父亲苏勇雄一直重男轻女,用假离婚的理由骗得刘婷宁团团转。离婚后不久火速跟小三领了证,生了儿子,重新开启新的家庭和生活。
一个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一个忙于新家庭和二婚老婆养育未成年的儿子。
没有人真正关心她。
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长大了就要懂事听话,不要让他们操心,更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所以在毕业典礼那天,苏语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只邀请了部分的同学朋友来参加。
结果。
在毕业典礼上给她最大惊喜的人,居然是穆盛淮。
可能是某种心灵相通,苏语才刚想到他,穆盛淮的消息就发过来了:【大周末的,老板在外面赚钱跑业务,某女大学生却在床上睡懒觉。】
苏语忍不住勾唇,【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号码得了。】
穆盛淮:【吃早餐了没?】
苏语:【还没。】
学校饭堂离女生宿舍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全宿舍的人昨天都很晚睡,醒来都能吃午饭了。
原本想问问穆盛淮,为什么要骗她说已经跟她父母说了换工作的事情,明明刘婷宁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宿舍门被人敲了敲,外面有个女生喊道:“请问苏语同学在吗?你的外卖到了。”
向晚晴从床上下来,有些愕然地看向苏语,“你怎么点了外卖啊?不是说好一起去饭堂的嘛?”
苏语自己也吃惊,“我没点呀。”
门口送外卖的女生穿着制服,胸口处的logo显眼,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全国连锁粤菜早茶馆。
她将手上两大份早茶点心递过来,解释道:“请问是苏语的宿舍吗?这是陶里居的早茶点心,祝你们用餐愉快。”
接过两个沉重的外卖袋,苏语头脑都有些懵,放到桌上打开才发现,这里的都够六个人吃了。
出乎苏语的意料,这外卖里面的菜都很符合她的口味,而且全是相对清淡解腻的点心,很适合宿醉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苏语连忙找到穆盛淮,担心他在忙工作,所以先问道:【你在忙吗?】
穆盛淮很快就回复了:【怎么?有事想找我?】
她对着外卖拍了张照发给他,苏语:【是哪个朋友给我点的呀?】
不知道点心的味道怎么样,但她看向晚晴的表情,就知道她对面前的茶点非常满意,对穆盛淮也非常满意。
原本乌云密布的心情顷刻间转瞬为晴,苏语忍不住勾起唇角,见穆盛淮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她拿着手机跑去阳台,清了清嗓子后接起。
“是我专门给你点的,还什么哪个朋友。”
韩司穆的语气好像还挺受伤,闷声地控诉着她的行为:“行。明明之前还一口一个穆盛淮地叫,转头就变成了哪个、朋友,我变成无名无姓了?”
“......”
“小没良心的。”
苏语勾了勾唇角,赶紧哄这个像受了天大委屈的男人,“我早就认出来啦,你看我这不是主动找你,还故意将图片发给你嘛。我还能发给谁?”
男人很快就被哄好了,语气温柔下来,“知道了,我就是打电话过来看看昨晚某个小醉鬼醒酒了没有。”
“嗯。”她笑,“醒了。”
苏语想起刘婷宁的话,“那个,你没有跟我父母说我在盛宇吗?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我的事情。”
“骗你的,我是没说。”穆盛淮承认得坦荡,“不确定你想不想告诉他们,所以就没主动提起。”
想起贺之洲连他们分手的事情都要告诉刘婷宁,像是恨不得利用父母这最后一根的稻草来逼她就范。
穆盛淮却是全然帮她隐瞒,一点也不像比她大六岁的人的做法。
“为什么?”
男人觉察到她的情绪变化,很耐心地给她解释:“虽然我们两家从小就认识,深交匪浅,而且我跟你还曾有一层关系......”
穆盛淮没把话说太明白,可彼此都懂,“但是不管你跟爸妈的关系如何,你的私事应该遵循你个人的意愿,让你自己做出决定。”
“这是对你最基本的尊重,也是想照顾你的感受。”
“......”
苏语的鼻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小姑娘本就天生上翘的桃花眼眼尾微红,这会儿也更加艳丽。
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感受排在第一位,却从未关心过她的感受。
多年的假装坚强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只要别人的一点关心,她坚硬的外壳就会立马分崩离析,暴露出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真好。”她嗓音轻轻的,有点掩盖不住哭腔,“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穆盛淮愣住,“你怎么......哭了?"
宿舍楼下响起一阵喧哗,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阿语”。
舍友们站在阳台,神情凝重地望向楼下,看清来的人是谁,随后转头朝苏语示意,无奈地做了个口型。
贺之洲又来了。
苏语一时哑言,急匆匆收拾好心情,将话题带过去,“我才没哭呢。不过我还真有话想跟你说,等我准备好,给你打电话。”
穆盛淮轻笑:“行,等你。”
......
贺之洲一身黑色正装打扮,留着寸头,独身一人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引得学校里越来越多女生看向他,眼神中全是深究的好奇。
贺之洲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从前只要他出现在篮球场上,全校女生都会跑去驻足围观,尖叫声从北校门传到南校门。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随意将自己挂在偏大的衬衫里。他应该是刚下班过来,一脸颓丧地跑来见她,身上的桀骜不羁尽数退散。
见到苏语下来,贺之洲连忙上前,“苏语,我是不可能跟你分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你别想离开我。”
换作从前,她肯定会觉得愤怒。可此时苏语的心情很平静,料到贺之洲一定会来找自己纠缠,所以早就准备好问题砸给他。
“贺之洲,哪怕我这次原谅了你,你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对么?因为你跟林茜茜之间最深的,是那一层青梅竹马的关系。”
贺之洲的脸色直接变得惨淡。
苏语朝他笑了笑,“其实你也没有多喜欢我。明知道我会吃醋,但你还是跟林茜茜继续保持亲密,以为我好说话,所以哄哄我骗骗我就行。”
“可换做是我,因为担心你会不开心,所以一直跟其他异性保持距离。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区别。”
“——我们不合适。”
失望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如同沙漏般一天天堆积起来的。当所有委屈累积到一定阈值时,就会不受控地开始崩塌,最终完全陷落。
好聚好散是他们最后的体面。
苏语宣布最后的判决:“还是那句话。我,结束跟你的情侣关系。”
贺之洲根本不死心,“从现在开始我都会改,只要你给我时间,我都会改!”
“没必要了。”
苏语转身就走。
贺之洲连忙将苏语死死拉住,“阿语,你听我说,你要跟我吵跟我闹没问题,但你不能跟穆盛淮在一起。他这个人心狠手辣,手段不光明,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向他低头的。”
“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你会被啃到连骨头都不剩的,阿语!”
“......”
是。
苏语承认。
现在的穆盛淮确实跟以前不一样,甚至有些时候会表现得陌生。
每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穆盛淮这几年的种种经历,她都会有那么一刻,产生过犹豫和退却。
但是这几天穆盛淮对她的好,跟贺之洲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加上五年的童稚情谊,哪怕穆盛淮在外面再怎么坏,也不会对她使坏。
这一点,苏语还是坚信的。
相比于身边的其他人。
她们都只考虑自己的世界里,只有穆盛淮才会真正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思考她身在的处境。
而不是一味地让她听话,懂事。
明明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动摇所有人命运的男人,却在细枝末节处,贴心细致地照顾着她所有的情绪。
要是他在的话,会怎么样呢?
心里某个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即将冲破约束闯出来。
正当贺之洲试探地,拉住苏语细瘦的手腕骨,想将她拽入自己怀中的那一刻。
苏语及时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迅速拨通了穆盛淮的电话。
在“嘟”声结束后,她喊出了“穆盛淮”的名字。
贺之洲果然不敢靠近了。
穆盛淮接得很快,笑着问:“想起要跟我说什么了?”
看着贺之洲眉头紧蹙的样子,她鼓起勇气继续道:“你昨晚跟我说的话,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吧?”
在重要的毕业典礼上送给她贵重礼物,时隔多年还记得她的口味,在前男友面前替她撑腰,还在父母面前给足她所有尊重的男人。
如果她仍看不清穆盛淮的真心。
——那就是她眼瞎了。
事态发展到这里,苏语干脆豁出去了,抢先问话筒对面的男人:“穆盛淮,你先做好准备,我怕接下来的一个问题会吓到你。”
穆盛淮被她这郑重的语气逗笑,“还有什么会吓到我,你问。”
贺之洲胸膛起伏,原本看到苏语当着自己的面打别的男人,尤其是穆盛淮的电话,心里就很不爽。
结果更荒谬的话钻入他的耳膜中。
“我们小时候的婚约还作数吗?”
作者有话要说:远在国外的穆盛淮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老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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