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总是温柔的。
细细的雨丝织成蒙蒙的雾,将临州整个拢在里头,朦朦胧胧的,连着那些灰墙白瓦都透了几分诗情画意。
而后春雨初歇,柔和的光穿过层层水雾,打在凝着水珠的枝头上,才抽了芽的花蕾被这样温柔的阳光一照,便悄悄绽开柔嫩的花瓣,露出了里头细小的花蕊。
阿萝想着,要是萧起淮不回来,她现下可能会更有欣赏雨后春日的心情。
听着马车轴规律转动的声音,隔着窗纸瞧着外头模糊的街景,她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今日她本是随着萧家两位姑娘去苏府上为苏老太太贺寿的,结果戏才唱了半折,便有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阔别五年的萧家三少爷提前回来,萧老太君派人来接三位姑娘回去。
萧家三郎十五岁从军,十七岁时一战成名,而今弱冠之年,已被圣上封为左武卫大将军。有说他是天降战神,专为大夏朝守疆拓土而来;也有说他是活的阎罗,为鬼为蜮,嗜杀成性。
被扭曲地分不清本来面目的传言散遍了临州的大街小巷,敬畏之余,又带了些许的与有荣焉。
对他的归来,更是翘首以盼。
“我看戏文里头都说这些将军五大三粗、张眉努目的,你见过萧三公子吧,他是不是也长得这幅模样?”
“听说萧三郎在战场上杀//人如饮水,形如阎罗,光是提起他的名字便能止小儿夜啼。”
“还有啊,去岁他办理右相杜之一案时,血染京都,据说至今杜府门口的血迹还不曾洗净呢……”
苏家二姑娘附在阿萝耳边的碎碎低语仿佛又响了起来,阿萝按了按眉心,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自己脑中赶出。
萧家同苏家相距并不远,半柱香的车程便到了。
此番出行,是萧家二位姑娘同乘一辆马车,阿萝则单独乘了一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在萧家门前停下,可等阿萝屈身自马车里出来时,却是只能远远瞧见萧家姐妹二人匆匆而去的背影。
“姑娘,”阿萝的贴身丫鬟及春正探手等着扶阿萝下马车,见她瞧着二位姑娘离去的背影愣神,出声唤道,“老太君吩咐说三少爷多年不曾回来了,请您也一同去慈安堂,让他认认家中姐妹。”
阿萝回过神,由着及春扶自己下车,不紧不慢地跨入萧家大门:“可知是个什么章程?”
及春摇摇头:“是红袖姐姐匆匆来传的话,让奴婢到门前接您后直接去老太君屋里。”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在周边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凑过去轻声道,“您这会装病,恐怕是来不及了。”
话没说完,自己先掩着嘴偷偷笑了,满是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阿萝正抬手解帷帽的带子,闻言手上一顿,侧目嗔她:“要你多话。”
说罢,那挡住她容貌的帷帽也跟着一并被取下。
那一瞬间,天边的日光忽地亮了几分,而后尽数聚拢在她身上。
盛了盈盈水波的柳叶眼似是幽兰待清风,粉腮娇嫩若瓣,微微上扬的唇角更是天生的温柔。
那是天生的娇颜媚骨,一颦一笑都是不自知的撩人。
柔媚,却不显得低俗不堪,反叫人心头生怜,不忍苛责半句。
在临州呆的久了,她连嗓音都沾染了江南的软糯,那若有似无的尾音还来不及细听,已落在心上,酥酥麻麻地勾着人。
侧目嗔来时,更是眼波横生,转盼流光,饶是及春这个见惯了她的都有些受不住,忙道:“好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您还是快些走罢。”她朝前掠了一眼,另两位姑娘这会是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去的晚了,又该有人在老太君面前给您上眼药了。”
阿萝唇边的笑意不由微收了几分。
自圣上恩准萧起淮回乡访亲的消息传回后,萧家便开始为迎他回来做准备,忙得大太太都抽不出空去苏老太太的寿宴。
就连一向惧怕萧起淮的二姑娘,都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他回来那日要穿戴的衣裙首饰,生怕自己会触了他的霉头。
独独阿萝这位寄居在此的表姑娘,不仅没有准备,甚至日日想着的都是如何才能避开萧三郎的法子。
却没想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原是想到时候借口小日子来了身子不适来蒙混过关,连届时装病的打扮她都细心准备妥当了。结果萧起淮早不回晚不回,偏生挑了自己如常出了门的日子回来。
这时候再说自己身体不适,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见阿萝似乎有些发愁的模样,及春眉头一跳,忙道:“姑娘别急,有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呢,三少爷说不定忙着同二位姑娘叙旧,来不及注意您呢。”
“况且奴婢听说三少爷是少年将军,高风亮节,不偏不党,颇有老太爷之风。少时顽皮许是还不懂事,如今进军营中打磨了一圈,想必沉稳许多,姑娘不必太过紧张。”
“……”高风亮节、不偏不党,这两个词同萧起淮有那么一丝丝毫的关系么?
阿萝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及春,等你见了三少爷,一定会为方才所说地话道歉的。”
及春:“?”
阿萝却不再多言,只是往慈安堂去的步子稍稍加快了些许。
——倒不是她急着想见萧起淮,她只是担心自己去的越晚,某些人的狗嘴里越是吐不出象牙。
可还没等她踏入慈安堂的院门,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红袖已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脆声笑道:“表姑娘来啦!”
那模样,显然是在此处等了阿萝许久。
阿萝蛾眉轻抬,几息前还笼在眉眼间的意兴阑珊已然一扫而空,生来含笑的嘴角勾出一个甜美的弧度:“叫红袖姐姐多等了。”
“没等没等,前脚老太君吩咐奴婢出来迎迎姑娘,姑娘后脚就到了,正当时呢。”红袖巧笑嫣然,引着阿萝往里头走,“今日几位姑娘少爷都在,这慈安堂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阿萝心头一动:如此说来,萧家二少爷萧起轩也回来了。
面上却依旧挂着清甜的笑意,由着红袖抬臂为自己打帘进屋。
恰逢老太君的声音自屋内飘来:“还记着阿萝吗?你宋家叔叔的女儿,早些年你可没少欺负人家小姑娘。”
有道慵懒又随性的声线缓缓应道:“是么?孙儿记不大清了。”
阿萝进屋的步子便缓了一缓,而后莲步轻移,身姿袅娜,不疾不徐地走到老太君跟前稳稳行礼:“祖母,婶婶。”
“今日就不要如此多礼了。”老太君虚扶了她一把,指着她身后的人笑道,“可还记得你三表哥?”
阿萝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却在所有人发现之前舒展开来,转身的瞬间脸上已是恰到好处的笑意。待瞧见斜眼看向自己的萧起淮时,轻抿的嘴角瞧着又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阿萝见过三表哥。”她半垂着头,轻声细语地同他见礼。
却听那人拖长了语调,回得懒散又欠打:“原来是宋表妹啊,原来你还赖在我们萧家呢。”
他穿一身绛色锦衣,腰间束一根白玉蹀躞带,头上戴了顶玉冠。一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勾着眼尾漫不经心地往来时,尚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时,且歌且行且从容的意气风发。
只是与一侧正襟危坐的萧起轩不同,他随性坐着,支棱起手臂撑在凭几上,托着腮脑袋半仰,俨然一副要将自由散漫四个字刻进骨子里的模样。
更是没有要起身给她还礼的意思。
很好,萧三少爷身体力行地向阿萝证明,他那恶劣的性格进军营里打滚了一圈,不仅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了。
阿萝迎着那略带挑衅的视线,心平气和地微笑。
平心而论,她对于萧起淮的性子,是没什么太多余的期待的。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大将军仗着军功和圣上撑腰,嚣张到连大皇子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办了右相杜之的事,连远在临州的她都有所耳闻。
不过是当着老太君的面阴阳怪气一句罢了,同她听到的传闻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她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
“是呀,一别五年了,没想到三表哥还记着阿萝。”她小声道,不大好意思地将自己的半张脸掩到团扇后头,顺势便站直了身子,收起了自己没能等到还礼的福身。
至于那什么“赖在萧家”的言论,她权当自己没听见。
“表妹误会了,是祖母提起我才客气一句罢了。”萧起淮扯扯嘴角,呵了一声,“太把自己当回事是病,得治。”
若是方才的招呼只是有些阴阳怪气,这话却是十成十的嘲讽了。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这么久还是决定把开头重修一下,但是剧情基本上和之前的一样,只是顺序调整过了,看过的小可爱可以直接继续追连载哦~!
大概会是个相看两厌到两情相悦再到刻骨铭心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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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梦醒,忆起他望着自己碑铭时的缱绻,她毫不犹豫地进宫拍开了东宫大门。
——然后被面色森冷的太子殿下直接赶了出来。
世人皆道太子殿下玉树兰芝,有匪君子。
只有尉迟灏自己知道,他早已贪欲入骨,就连天边月光都要强据身侧。
纵千夫所指,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