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彷佛听见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疾风之介停下脚步。大概是听岔了罢!他想。
疾风!
这声音不知究竟是从哪儿传来的,但的的确确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没错。长筱战后,也是同样在这黑黝黝的夜里,同样身负重伤的他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是阿凌!疾风之介想。分手之后,疾风之介曾到过后川村一次,但只知道八上城失陷后不久,阿凌便离开村子了,除此以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为了能和阿凌共同生活,疾风之介才在琵琶湖上和加乃分手,下船上了孤岛的。对阿凌的感觉是和加乃不一样,但大概可以算是爱情罢!
疾风!
这回声音听起来似乎更远更小了。黑暗中,疾风之介直挺挺地立着,听着那清澈、沁人的细细的声音溶入新战场的这一片漆黑之中。
疾风之介并没有答腔。当时在他心中有种想法,让他不想回答。当他适才从沟中爬出来,站在这一大片肯定是横尸遍地的原野上的一隅时,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一件事等着去做。也正是被那种感觉牵引,他这才踏出沉重的步伐。究竟是什么事该做呢?当时,他原本也不很肯定自己的感觉,但当他一听见阿凌喊“疾风!”的声音,他才惊觉重伤濒死的自己正朝着那个目标走。那目标并不是阿凌。确定不是阿凌。
自己莫不是拖着身子想走到坂本林家屋后的墓地,加乃长眠的地方去罢?莫不是觉得只有那儿才是自己唯一的永远休憇地罢?莫不是想静静躺在加乃身边罢?
疾风!
这回声音又比先前更远了。疾风之介蹲在地上,一言不发。蹲着时,他突然觉得左手力气尽失。用右手一摸,才发觉左肩不断地出血,整只左手早已血淋淋的了。他感觉到左手突然失去了知觉,只像一根棒子一样垂在那儿。
疾风!
这回声音居然近得吓人。但并不是阿凌的声音,很明显的是个粗粗的男声。疾风之介吓了一跳。到底是谁在叫自己呢?
“噢!”疾风之介低沉地应了一声。旋即,又传来了一句:“疾风之介是吗?”
“是的!”疾风之介答道。
“我啦!镜弥平次!”
约一丈外的草丛中传出喀嚓喀嚓的声音。那嗓音的确是记忆中的弥平次的声音没错。弥平次走到数尺前,便站住不动。黑暗中,两人对立着,沉默了好半晌。这时,疾风之介突然感到一阵森然的杀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你要上吗?”疾风之介不禁大叫。黑暗中的紧张气氛虽未消失,但似乎已有些改变了。“哈!哈!哈!”镜弥平次那粗哑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划破了四下的寂静。“杀了又怎样?杀了又怎样?”
说罢,弥平次又笑了。疾风之介这才感到弥平次所带来的杀气已然消失无踪。
“你受了重伤是嚒?”弥平次问道。
“算是吧!”
“扶你一把吧!”
说罢,弥平次吹起号角来了。在夜里的血腥战场上听这号角声着实有些奇特。它透着一股空灵、凄壮,能紧紧地箍住人的灵魂。当号角的声音消失之后,疾风之介感觉到弥平次伸出手来碰自己。
“你这傻瓜!真是麻烦!”
疾风之介觉得弥平次的肩就像墙壁一样地宽。他的手就像松树干一样地粗壮。而他的声音更令人觉得温暖,疾风之介自出生以来便绝少能听得到。
疾风之介半倚在弥平次肩上,在草丛中移动脚步。
“上哪儿去?”
疾风之介问道。但弥平次没有回答。只是不时地停下脚步吹号角。吹了好几次之后。
“老大!找到了吗?”黑暗中,一个汉子靠了过来。以此为始,不到半个时辰,号角声便唤来了一群汉子了。这群汉子围着弥平次和疾风之介,默默地走着。
疾风之介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儿去。唉!真想看看琵琶湖!他心想。趁还有口气在,真想看看琵琶湖。想看看加乃长眠其畔的琵琶湖。这个欲望在他那彷佛即将失去意识的脑海中奔驰着。
“弥平次!我想去坂本!”
疾风之介冲口而出。但弥平次什么也没回答。突然间,弥平次站住脚。一站住,原本迷迷糊糊的疾风之介又清醒过来。
“弥平次,多谢了!”这回确实是阿凌的声音。
“谢?!别傻了!”弥平次只简短地答了一句。
紧接着,下一秒钟,“疾风!疾风!疾风!”疾风之介感觉到阿凌那柔软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抚摸着。
“不要死!活下去!活下去!”他听到阿凌拼命在耳边说道。
“别说这么多了!这儿可是战场!”一旁的弥平次低声喝道。跟着,一行人又踏出步伐。
疾风之介仍旧靠在弥平次肩上。喊声混杂着炮声,不停地从远远的胜龙寺城那一头传过来。彷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夜正重重地罩在这群正穿过遍野横尸的野武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