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疾风之介好不容易走到芥平台时,已经破晓了。感觉上这儿就像座无人的荒城。到昨天早上为止,这儿至少还住了约一百个武士,然而这时,在晨光的照耀下,它却像是已经荒废了几十年的废墟。
而且,也不见阿凌的踪影。
很显然地,等到天大亮时,明智军就要长驱直入了,疾风之介于是先到了马场,再从那儿爬山涉岭地,朝着后川村行去,就照着三好兵部从前告诉过他的路走。
昨晚登芥平台时,疾风之介累得是寸步难行,但经过几个时辰沉沉地大睡一场之后,他遂又恢复了元气。身上到处是小刀伤,但幸好没有受重伤。
路的两旁尽是高过身子的山白竹。
走了小半天,疾风之介都在这样的路上。想来阿凌昨天许是到处找自己找了一天,上芥平台来找不着人之后,又回后川村去了罢,不管怎样,到了后川村,大概就能见到她罢!
疾风之介一路不停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脚赶路。
可是,无论走了多久,都看不到什么村子,路只延伸到谷中便消失了。疾风之介便沿着谷里的小河边走。想是走不到后川村了,但是总得先找个村子落脚才成。
出谷后走上山脊,他发现了一条看似樵夫走的小路,只是方向完全弄不清楚。他只得凭感觉朝着南边走。走着走着,又见到了一大片的山白竹林。
疾风之介便只好倒下大睡。待一睁眼,太阳下山了。跟着他又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早上了。
一睁开眼睛,疾风之介立即吓了一跳,把刀拿近自己身边。因为附近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显然是发自一种生物。“咕,咕!”地听起来很是诡异。
弓着身子在山白竹林子中,就连一尺外疾风也都看不见。
他很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又有点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猛兽。
于是他循声拨开眼前的山白竹走了约一丈多。跟着,有个东西陡地映入他的眼帘,那既不是熊,也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一个身长近六尺的大兵。他将山白竹砍倒,身子就呈大字形躺在上头。那诡异的声音便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
仔细一看,他的身边还放了大、小两把刀。这表示这个人是个武士。
疾风之介将这人由上到下看了一会,发现他的两腿之间有个大包袱,于是便靠将过去。
一打开包袱,里头约有二十个饭团。虽说这人是个大汉子,但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他一个人的食粮。
疾风擅自抓了一个放进嘴里。跟着又拿了五、六个,折回自己刚刚睡觉的地方,趴在地上吃了。
“起来!”
忽地传来人的叫声。是从和大兵相反的方向传来的。
然后又是一阵呵欠声,很显然地是大兵的声音。
疾风之介从山白竹丛中探出头,环顾四方。只见在山白竹丛中有五、六个人露出半截身子,走在一块儿。适才那个大兵则露出腰部以上的身子,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看了那一列武士一眼,疾风吃了一惊。排成一列的六个武士领在前头的正是立花十郎太。以十郎太的骨架子,领在几个大汉子前头,实在显得有些畏葸寒酸。
不过,骨架虽小,声音却洪亮得很。
“每个人只能吃一个饭团!但若每抓到一个落难武士,就特别加发一个。今天一定会有不少个落难武士经过这儿的,你们给我好好地留意。统统给我活捉起来!”
那声音,还有说话的姿势,除了立花十郎太之外没有别人了。
疾风之介倏站起身来,叫道:“十郎太!立花十郎太!”
武士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这边。
“我是佐佐疾风之介呀!”
报上姓名后,疾风之介便朝着十郎太走过去,踏得山白竹沙沙作响。
立花十郎太怔住了,呆立了半晌,最后似乎才意识过来,随即扭曲着一张脸,倒退了两、三步,跟着突然背过身子跑了出去。
“杀了!把那人杀了!”
十郎太边跑边叫。
疾风之介也跟着追了出去。他并不清楚十郎太为什么要躲自己,但反正见到有人逃跑,他就是非追不可。
看似十郎太部下的武士们随即拥了上来。先前那个大兵赶在前面亮出刀来,疾风之介闪躲后又在那人腰间踢了一脚。
第二个武士也拿着刀朝横方向直比画着,疾风之介也照样从背后将这个胆小鬼踢开。于是,其他的武士檩于疾风的气势便都没敢靠过来。
“杀了他!攻击他!”
大约六丈外,十郎太从山白竹丛中露出上半身,回过头来怒喝道。旋又没入竹丛里。
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疾风之介像游水似的用全身的力量拨开山白竹丛,朝着十郎太消失的方向走去。途中,他突地想起有一回在比良山中曾听阿凌说过在山白竹丛中奔跑的方法。
“像野猪一样俯着头跑就可以了。俯着头,闭上眼睛跑嘛!”
阿凌确曾这么说过,而当她跑过村南的那一片竹丛时,也确实跑得十分矫捷,如履平地。
疾风之介也仍记得阿凌当时那矫捷的模样。一想起阿凌这句话,他立刻弯着身、俯下头,开始跑了起来。果然不错,这样的跑法是快多了。
但最重要的十郎太究竟藏在哪儿,他却茫无头绪。
跑了四、五丈,他便稍稍转了方向,又跑了约四、五丈,然后又转了方向。
途中,疾风之介站住脚,努力侧耳倾听。这时,左手边约四、五丈前突然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十郎太的上半身霎时从竹丛中露出来。他飞快地看了疾风之介一眼,随即又慌忙隐没。
“十郎太!”
一边大叫,疾风之介一边朝那儿走去。
这回十郎太干脆出现在疾风之介面前,他舞动着双手,脚下则信步乱走,像跳舞一般。
“十郎太!”
疾风之介再次叫道,跟着又朝十郎太走去。他伸出手,抓住十郎太颈后的头发。
立花十郎太似乎也死了心,突然站住脚不再逃跑。只说道:“我,我那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又接着说:“你,是你自己误会了!”跟着又咽了口口水:“你……你可别太激动!我说了你就明白了……”
“我并不激动呀!”疾风之介说道。
“不会杀吧!”
“杀谁?”
“我!”
“杀你?”
“咱……咱们别动手了!不动手也知道你的武艺比我好。我把事情说开你就明白了。把加乃的事说开你就明白了。你一定会明白的。”
跟着,十郎太呕气似的,在竹丛上坐了下来,挺了挺胸膛,说道:“啊!这风吹得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