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阿凌便清醒过来了。她发现自己躺在席子上,草鞋已被脱了下来。只见疾风之介正盘坐在炕边,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张通红的脸显得气魄十足。
阿凌就这么躺着,默默地凝望着疾风之介。这是不是就叫做幸福?她心想。在一个空屋子里,凝望着疾风之介。而疾风之介哪儿也不去,只对坐在炕边。
“呀!”阿凌不觉叫出声来。疾风之介延伸至大厅的影子立刻大大地晃动起来。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说罢,她突然坐了起来。跟着轻轻地晃了两、三下头,用两手贴住脸颊,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时,砂从脸上掉落下来。
阿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脸都脏了。于是开口问道:“有没有水呀?”
“你要喝嚒?”
“我想洗把脸。”
“外头有汲水的竹管子。我去接些水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
阿凌把门打开,走出屋外,往有水声的地方走去。外头比先前稍稍亮了些,东西看上去虽模模糊糊地但仍有个形状。阿凌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天亮了,抬头一看,天空里却只有一小块微明。大概是因为遮住月亮的云层很薄的缘故罢。
阿凌洗了脸和手,拢了拢头发,跟着又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然后,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她以为月亮应该会破云而出的。如果月亮出来了,她就可以用它的光看到水中自己的脸了。
一想到被自己丢在竹生岛的加乃那高尚的气质和容貌,阿凌便觉得很是不安。但继而一想,自己的肤色要比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还来得白皙,登时又自信了起来,于是走进屋子。
只见炕里的火上放了一只锅子。
“肚子饿了吧?吃吧!”
疾风之介一面喝酒,一面说道。由于被包围的缘故,没得米煮饭,只能煮些杂烩。阿凌看得出里头加了肉,汤上头还浮着些油。
她一边喝着汤,一边还不时地抬头看疾风之介。确定坐在那儿的人就是疾风之介没错,这才又安心地喝汤。
她并没有提起加乃。尽管她挂心这件事,但却害怕看到疾风之介听了之后的表情。心想还是别提的好。
“你这小傻子!”
疾风之介头也不抬地说道。多么温柔、动心的一句话呵!阿凌心想。
“喝嚒?”
一回神,只见疾风之介递了只碗给自己。
“喝呀!”
阿凌一口气喝干了它。倒不知是什么,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部灼热了起来。
“哪有人一口气喝干的呀?”
“不行嚒?这是酒?”
阿凌从不曾喝过酒。因为父亲藤十从不准自己喝,弥平次也只管自个儿喝,从未让自己喝过一口。她很高兴自己头一次喝酒就是疾风之介让她喝的。多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啊!阿凌心想。
“再给我一些!”
“够了!”
“我想喝嘛!”
然后,阿凌又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
“你这小傻子!”疾风之介再度说道。
“再说一遍嘛!”
“说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疾风之介没说话。但却猛地抓起阿凌的手,拉到自己身边。而他原来充满爱怜的沉静的眼神也突地烧炙起欲火来了。
他两眼发亮,直喘着气。
阿凌还记得疾风之介这发亮的眼神。多富男性气概的眼神呀!她心想。这眼神对她有着十足的魅力,即使要她舍命焚身,她也不会有一丝后悔。
只是,阿凌也同时想起了当他眼里的火焰熄灭时余下的落寞,以及当时比良山中破晓时分的冷冽空气。
“我不要你又像上次一样露出那种落寞的眼神!”
说罢,阿凌便一个劲儿地倚到疾风之介那厚实的胸膛上。
“抱我!”她说道。
她立刻感到一股既激烈得像要掐碎自己而却又甘美无比的力量将自己紧紧地拥住了。
“把我的生命给你!”她又说道。与其说这是一句话,还不如说是像火一般的呻吟。这是对自己所爱的人叫出来的一种牺牲的声音,更是对神的一种无私的祈祷。最后,阿凌将身子大大地往后仰,一面扭滚着,一面掉进一个满是彩虹的无底深渊去了,彷佛一只蜻蜓似的。
翌日黄昏,阿凌离开屋子。走了约十余丈,又走回来,把门打开。
“疾风!”阿凌叫道。
疾风之介就端坐在炕边。
“你走吧!留神点!”疾风说道。
关上门,阿凌又走下黑黝黝的坡路,但这回阿凌仍旧折回来了。她再次打开门,叫道:“疾风!”
“在两棵杉树那个地方可别迷路了!到了后川村,就上左近家去!记得,是叫左近哟!”
阿凌又把门带上。
跟着又走下坡路。但途中第三次折回小屋子。只不过,这回她并没有把门打开。只是绕屋子一圈后,便又像猴儿一般飞快地跑下坡去了。
在微亮的山路上,阿凌不停地跑着。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又折回小屋子去。她一路踩过石子,踩过树根,在刚刚开始罩下的夜雾中没命地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