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又过了两天。
这是山中的一座小村子,距离上回弥平次被织田军袭击的湖北的那座村子并不算太远。弥平次和阿凌两人在其中一户人家的大厅中对峙而立。
“非得上丹波去不可吗?”弥平次说道。“想去就去好了。年轻的女孩到战场上去准不会有好事的。”
阿凌却一言不发。
“你这傻子!那太郎怎么办?”
弥平次再次说道。但这回倒像是骂出来的。
“我又不是不回来。”
“一个人回来吗?”
阿凌没有回答。
“一个人吗?”弥平次又问道。
“大概是一个人吧!他一定不会来的。”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时,弥平次又突地变了脸,怒喝道:“废话!他能来吗?”接着又说:“畜生!我到丹波去好了!”
说着,弥平次将目光移到挂在横梁上的矛。
可以的话,他还真想赶到丹波去,用矛刺穿佐佐疾风之介的胸膛哩!
在阿凌面前,弥平次还不曾像今天这般狂乱。
他恨佐佐疾风之介要将他的阿凌夺走。暴风雨那一夜在岬的平台上的决斗,疾风能侥幸活下去,可真是命不该绝哪!
“我不准!我不准你去丹波!”弥平次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我不准我的女儿这样不检点。”
“我不是你女儿。”
“不然是什么?总不会是老婆吧?”
“当然!”
“你是太郎的……”才一开口,弥平次便打住了。
弥平次所说的太郎,便是从比良的村子里捡来的那个婴儿。
“你是太郎的母亲或是姊姊都好啦!总之,我不准你去!”
“我想去的话就一定会去的,弥平次!”
阿凌的声音听来是如此冷静,着实令弥平次毛骨悚然。当阿凌用这种声音说话时,事情就肯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想到没有转圜的余地,弥平次顿时胆怯了起来。
“非去不可的话就去吧!可是你一定得一个人回来!”
随后,他拿下挂在柱子上的号角吹了起来。
“召集大伙儿,要上哪儿去?”阿凌说道。
“坂本或佐和山都好。去攻一些码头好消磨这段时间呀!”
说罢,弥平次悻悻地走进屋内。
弥平次自从在琵琶湖畔遭人袭击之后,便一直藏身比良,直到大约一个月前才又回来。从前的一些身经百战却又侥幸活下来的伙伴,渐渐地又招兵买马,组成了和从前一样的粗汉子村,他们就将弥平次和阿凌接回村子里去。
号角才吹起不久,便来了大约二十个装扮各异的人。
“老大!有活儿是不?”其中一人在家门前叫道。
弥平次拿着矛,从廊上走下去。背上还背了太郎。
阿凌走出大厅一看,便说道:“你要带他去呀?弥平次!”
“能不带他去吗?谁来照顾他呀?”
“不管你上哪儿去,托人照顾不就得了?”
“拿这种心态拉拔他长大嚒?”
丢下这么一句话,弥平次便头也不回地穿过家门前的广场,快步离去了。看来弥平次是真把太郎当作自己的小孩了。对着太郎称阿凌时,有时称娘,有时称姊姊。大概是因为在弥平次看来,阿凌和太郎既像姊弟,也像亲母子罢!
见到弥平次背着太郎出去,阿凌终也忍不住担心了起来。她自然是不会把太郎看作是自己的小孩或弟弟,但总归是亲手抚养,感情颇深。她从后头一面叫着“弥平次!”一面追了上去,最后跑到他背上婴儿的身旁。
“你得乖一点唷!我马上就回来!”阿凌说道。
但弥平次背上的婴儿却只管嚎啕大哭。
而弥平次本来的一颗狂乱的心,似乎因着阿凌追上来,才渐渐平息下来。
“一路上该用的可得准备好,壁龛里有银子!”他说。口气中带着几分爱怜。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弥平次!”
阿凌也带着感情,对这个既不是父亲、也不是丈夫、又不是爱人的男人说道。
待弥平次一离开,阿凌随即开始准备行囊。
或许自己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一定,她心想。只要再碰上疾风之介,除了死,这世上将再无任何事物能让她离开他。无论如何,自己肯定是不会离开这个曾接受过自己唯一一回生命奉献的男人的。
几年前,阿凌曾在比良山中疾风之介住家中的大厅里,掏出怀剑直盯着看。这会儿,她又和当时一样,也在这弥平次和太郎都不在的空荡大厅中,将怀剑掏出来,盯着刀尖好一会儿。
万一疾风之介对自己已不再有爱,而且事情也已无法挽回时,她便要用这把短刀刺进他的胸膛。
远处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这是弥平次召集大伙儿的信号。
听在阿凌耳里,这悠扬宏亮的号角声却格外地悲伤沉痛。
而后阿凌急急整装,按照弥平次的吩咐,卷起壁龛的帘子,抬起床板,从一个土瓮中取出十二分纹银,放在身上。
当远处再度传来微弱的号角时,阿凌已经出了家门。她选了和湖岸反方向的山路走。
阿凌觉得自己此刻又更接近佐佐疾风之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