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有火光的地方就是天神山。”不知已是第几个岗哨武士这么跟十郎太说了。
果然,黑暗中,十郎太看到远远的前方有三处筹火熊熊地烧着,那火舌红得有些可怕。
再忍耐一会儿就到了,他想。已经累得快不成人形了。说起来也难怪,将近一个时辰,他就绕着茶磨山、御堂山附近的织田军阵地打转。
一步步踏出的步伐总是踉踉跄跄地,连自己都觉得摇摇欲坠。
“就快到了,振作点!”
与其说他是对着背上的武士说的,倒不如说是对他自己。但一旦发现背上的武士一句话不吭时,他也不由得担起心来,用绕在背上的手碰了下对方的侧腹。
对方微微地呻吟着。这证明他还活着。
“拜托!振作点!”
十郎太是真心在求他的。他这时要真死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便全是白费了,而且也别想投靠谁了。在尚未履行承诺之前,对方千万死不得。
最后,总算来到第一处筹火。
“天神山到了哟!接下去该往哪儿走呢?快说!”十郎太对背上的武士说道。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地呻吟几声,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十郎太只得放弃向背上的武士打听他所属的部队名称。他摇摇晃晃地走近筹火旁的一群武士。跟着想把武士从背上放下来时,一个声音说道:“那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因为他受了重伤,我就把他带到这儿来。”
“谁呀?”
一个士卒瞧了瞧十郎太背上的人,说道:“不认识嘛!”接着又说:“别给我们找麻烦!带他上别的地方去!”口气十分冷淡。
看看四周,士卒们并排睡着。白天争战的疲惫让他们睡得像全战死了一般,其中就只有篝火旁的十多个人一个个瞪着发红的眼睛,正喝着酒。一问之下,原来是河尻秀隆的部队。
跟着,十郎太又踉踉跄跄地离开那儿,往距此约三十丈远的第二处篝火走去。途中所经的草丛中则不时地传出海啸似的鼾声。
好不容易走到第二处篝火,只见地上插着一把刀,一个面目凶恶的武士半裸着上身,拿着杓子舀酒喝。
而他的身旁却有几十个武士睡着,脸则被篝火的火照得亮晃晃地。真个是七分不像人,三分倒像兽。
“借问一下……”
“什么事?”
“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
武士看也不看便答道。
“不是你们队里的人嚒?”
“不知道!”
“我想他不是普通的兵……”
“不是普通的兵?!那又怎样?”
不过,武士还是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十郎太走来,边哈着酒气边瞧了背上的武士一眼。
“水野元信的营中没有这种老家伙!我得去喝酒了,快滚吧!”武士高声叱道。他瞪大眼睛,凶恶的脸也为之扭曲了。
十郎太于是只得认命地离开。待走到第三处篝火时,十郎太已经筋疲力竭,累得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谁?”
黑暗中有人怒喝。随即出现了三个武士。
“我没有什么企图。”十郎太说道。“我只是把这个受了重伤的人送到这儿来而已。他是不是你们队上的?”
三个武士不约而同地看了十郎太背上的武士一眼。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说道:“他是丹羽家的家臣,我见过。”
“丹羽?”
“就是丹羽长秀嘛!”
“他的部队在哪儿?”
“不在这儿,在茶磨山。”
“可是,他自个儿跟我说是天神山呀!”
“那么也许他们曾派了一部分的人到这儿来吧!”
“你不知道在哪儿?”
“不知道。”
十郎太突然觉得全身瘫软。
事到如今,似乎只有硬逼着背上的武士说出他所属的部队所在的位置一条路了。十郎太郎于是弓着身,将武士从背上放下来,然后仰面横放。
武士无力地在地上滚着,就像原木滚动一般。十郎太正自感到诧异,站在自己身旁看着这一切的三个武士其中一个便开口了:“搞什么呀?死啦?”
十郎太听了一惊,连忙用手去碰他,果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的死了?”
十郎太不觉失声大叫。蓦地一股悔恨涌上心头。
他用两手拼命地摇撼着现已没有半文价值的武士那具沉重的尸体。确定对方真的已经死了,他掉了魂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喂!你想丢在这儿不管嚒?”
有个人叫住他。
“我不会不管的。”
“那就带走呀!”
十郎太烦透了。
“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待到明天一早?”
说罢,他果然像山崩一样,一坐到地上便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一阵强烈的疲劳和睡魔如千斤石一般,向他猛压过来。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也绝不离开这儿,十郎太心想。
之后,那三个武士彷佛又在高声谈话,但十郎太已经听不见了。管他去的。由于肩伤的关系,他的左肩也完全麻木没有感觉了。
十郎太朝右边侧卧着,静静地将一整日为了求得功名、瞪得斗大的两只眼珠子闭上。这一天一夜冗长而辛苦的奋斗是浪费掉了,此刻该算是奋斗之后的解放罢!
跟着,满是尘垢的一张黑脸痉挛了两三下,然而下一秒钟,就像吸进了所有的东西似的,十郎太便发出了如雷的鼾声了。
直到清晨为止,他被人摇醒了两次。第一次他只微微地张开眼睛,喝了一句:“将军头!”之后又睡着了。
第二次,他则半打着鼾,说道:“拜托让我出仕!出仕!”而后又睡得像昏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