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听见萧无衍肯定回答的顾青树却越想越不安,腾地一下起身道:“不行!要查!此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咱们不能冤枉秦兄和顾姑娘,但也决不能放任细作潜藏苍鹤!”话落便往帐外冲去。
“回来。”萧无衍沉声拦人:“鹤羽卫已查过两次顾幺幺和秦晋的身份,但两次皆未查出什么错漏,如今即便去查第三次,也只会无功而返。”
顾青树脚步顿住,回过身来时满面愁容:“那咱们该怎么办?”
萧无衍眸光微暗:“静观其变。”
见他姿态从容,顾青树火急火燎的心莫名定了定:“……怎么个静观其变法?”
“师兄昨日既然答应帮顾姑娘寻婿,不妨便在春耕前给秦兄他们一个交待。”
萧无衍垂下眼眸,毫无私心的出谋划策,言罢却不知为何端起桌几上早已凉透的清茶酸涩入喉。
然而顾青树性子糙,并未注意到他这莫名的举动,兀自沉思片刻后忽地猛拍大腿:“我明白了!”
“师弟的意思是若顾姑娘愿意嫁给军中兵卒,那他们与常山王便八成没什么干系,但若顾姑娘不愿,想用婚嫁一事来攀附军中将领,那他们便极有可能是常山王的人!”
“……没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萧无衍薄唇微抿,放下茶盏。
顾青树见状却端起桌上另一杯凉茶猛灌入肚,自打醒来他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方才又说了一大通话,确实渴了。
是以喝完这杯,他还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直把两杯凉茶都灌入肚,他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此时萧无衍早将方才那无端涌动的思绪压进了心底深处,沉眸正色:“押解陈福之人今日寅时已进入檀县,不日便抵达苍鹤,你速整衣冠去城门拦人。”
“拦人?拦到何时?”
顾青树疑惑抬眸,这才发现萧无衍眼底藏着一片浅青。
看来师弟昨夜回营后连夜便去密牢审讯陈福……顾青树心底顿时生出许多愧疚。
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医馆,师弟至少能歇上两个时辰,“师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那陈福嘴硬几日我便拦几日,定不会让人扰你。”言罢,立即起身去了屏风后头穿衣。
萧无衍抬眸觑了眼顾青树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顿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师兄性情爽直,长安来那人却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弯弯绕绕,若把今早将陈福放出去的诱敌之策告诉师兄,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人便能从师兄嘴里把消息全套出来。
没一会儿,顾青树换好军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萧无衍起身给予他最后忠告:“此次来押解陈福之人乃裴怀恩之子,裴恕。师兄行事谨慎些,切莫上了他的当。”
可顾青树久不闻长安事,对裴恕这号人没什么印象也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只随口应道:“明白!”
萧无衍知道他没听进去,但并未多言。
也罢,至少师兄功夫远在裴恕之上,最不济便是将人硬捆两日。
**
年前买下朱雀街这栋宅子时叶晋便找人算过医馆开业的吉时吉日,分别是正月十二、十五、二十一和二十六。
十二、十五这两天太早,彼时宅子都尚未修缮完,姜幼安便择了二十一这日。
岂料正月二十这日傍晚,当医馆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只等次日放鞭炮挂匾之时,暗卫却呈上一则让她如鲠在喉的消息——
裴恕来了苍鹤。
彼时姜幼安正准备用晚膳,闻言险些摔了筷子:“他不在长安好好伺候二皇姐,来苍鹤做甚?”
暗卫:“裴大人是为陈福一案而来,奉圣上之命押解罪臣陈福回长安受审。”
“?”姜幼安轻怔了下:“他莫不是跟着哪位大人来蹭功劳?”
“依属下所见,他们此次苍鹤之行似是以裴大人为首。”
暗卫的回答轻轻打破了姜幼安的猜测。
“……知道了,退下吧。”
沉思片刻,姜幼安屏退暗卫,而后唤叶晋随她进书房,疑惑问道:“表兄,你说父皇怎么会派裴恕这等不学无术的草包来苍鹤?莫非是察觉了什么?”
譬如,察觉她这个“不孝子”竟没按安排去锦绣富庶的南地,而是偏跟他唱反调,来了这危机四伏的北境。
“殿下不必忧心。”叶晋神情比姜幼安冷静许多,一副旁观者清的模样道:“不论如何,圣上定会将您的安危放在首位。”
“唔,此言有理啊。”姜幼安闻言定了定神,凤眸骤然恢复光彩。
总归她人已在苍鹤,父皇即便发现她的踪迹又能奈她何?为了姜家江山后继有人,他便是发现了也只能装没发现。
这么一想,姜幼安心情顿时松快下来。
况且父皇派裴恕来也未必就是发现了什么,万一是那位长安知名纨绔子弟在这半年间痛定思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父皇才派他来查陈福一案呢?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不过她还是命人去查了裴恕最近这半年来的光辉事迹。
最后,姜幼安又跟叶晋商定出能让医馆延迟开门之法。
是夜,满天星斗,浮云悠悠。朱雀街上的顾氏医馆突然冒起熊熊火光。
……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顾氏医馆着火了!”
次日晌午,远在军营的萧无衍从萧陆口中得知此事腾地一下站起,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怎会着火?可有人出事?”
萧陆摇摇头,气喘吁吁地缓了口气才说:“人倒不曾有事,只是医馆烧毁了大半,没个十天半月的恐怕开不了业,您准备的贺礼一时半会儿也送不过去了。”
萧无衍:“……”睨一眼萧陆,又睨一眼他手中包裹严实的贺礼,他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看着萧陆伸出指节分明的手。
萧陆意会,稍匀了匀气儿便将贺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没想到下一瞬,他竟突然听见自家主子冷酷无情道:“不过跑几步路便累成这副德性,想来是平时太过繁忙无暇操练所致。这样如何?今日本侯便放你半日假,让你围着军营跑两圈,日落后再回来。”
萧陆一听小脸都快哭了:“侯、侯爷,别呀,小的哪儿错了您明示成不成?”
萧无衍淡笑着看他:“嫌半日太短?好,那便跑到亥时再回来。”
萧陆脸一震:“不不不!小的不嫌短!日落!小的日落后就回来!”
边说边往外撤着步子,话落也不管萧无衍答应没答应,转头就撒开步子跑了出去。
瞧此情形,萧无衍脸上原本只是故意捉弄的笑渐渐多了两分真切。
可惜这抹真切转瞬即逝,下一瞬他倏而沉脸,疑心四起:这场火当真只是意外吗?
萧无衍垂眸望向手中尚未送出的贺礼,默然片刻,撩袍起身,决定亲自去一趟顾氏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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