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巴巴看他, 他鲜有狠心收回目光,“去歇着吧。”
苏锦眼底眸光滞了滞,缓缓垂了垂眼眸, 没有再说话。
片刻,苏锦朝殿外唤了声,“白巧。”
柏炎眸间微微顿了顿。
白巧未入内,在殿外应了声, “娘娘。”
“帮我取身衣裳来……”苏锦轻声。
白巧顿了顿,应好。
柏炎握紧的笔尖似是再也放不下去,他余光瞥向她。
她依旧窝在椅子里, 捧着那本书看,似是没有在意早前的事情, 亦未说旁的话。
御书房前殿内灯火通明。
这灯火通明里, 两人的目光各自黯沉无物。
……
稍后,白巧请了声入内。
见柏炎和苏锦二人分别坐在两处, 各自批着奏折和看书,也不知道是否要回朝华殿,只将衣裳放下一处,便福了福身,离了殿中。
白巧目光询问般看向大监, 大监也一脸无辜摇头。
殿内,苏锦放下手中书册,拿了衣裳回内殿中。
内殿中没有旁的动静, 方才撩起帘栊的声音, 应是去了殿后沐浴。
柏炎烦躁搁下笔。
苏锦走了多久,他便多久一本折子也未看进去过。
等僵坐在原处许久,亦不知出了多久的神, 方才听到内殿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他微微低眸,想去内殿,又忍住。
稍许之后,殿中声响似是停下,没有而后。
柏炎知晓她应是歇下了。
先前分明是他让她去歇下的,她也去了。
眼下,他自己在这里生闷气……
他越发有些静不下心来,看着眼前这堆折子,心中的烦躁又增加了几分。
“大监!”他唤了声。
大监入内,“陛下。”
“回丰和殿。”他沉声。
大监诧异,可是娘娘不是还在这里……
柏炎抬眸看他,大监只得应声。
……
翌日天明,苏锦迷迷糊糊睁眼,伸手挡在额前,下意识转身,身侧却空无一人,亦无被褥。
苏锦微醒。
柏炎不在?
苏锦些许诧异,她昨日陪了明月,阿照还有眠兰一整日,实在有些累。
昨日明月和阿照哭得厉害,陶妈妈是说胀气,她轮流抱了许久,才似安抚些。
只是孩子尚小,这些时日似是习惯了她抱,便都要赖着她,于是这一日整日,她似是都在手忙脚乱中。
等晚些她来御书房中,见堆积如山的奏折。大监也道他今日脾气似是不顺。
她知晓柏炎脾气惯来不好,又尤其,是在经历这么多事端后……
她不在北关,无法想象许昭和母亲离开时,他一人是何模样。
但在京中,她能伴他左右的时候,便多伴些时候。
便是他在批阅奏折的时候,便是他在气头上……
苏锦和衣起身,见昨日她留在内殿案几上的一页纸笺没有动过,他昨日根本没回内殿……
似是入宫这么久以来,他头一回没同她一处。
且是她撵来御书房一幕。
他这回是置了气,苏锦却不知晓他在置什么气。
苏锦心底微微叹了叹。
看了看昨夜写的信笺,想了想,还是揉了扔在一侧。
柏炎早朝去了,明月和阿照还在朝华殿侧的暖阁里,有陶妈妈和奶娘照看着,也不会有旁的大碍。
下早朝还有些时候,苏锦唤了四平拿些点心到内殿,就着吃了些。
“陛下什么时候走的?”她问。
四平低头,似是不敢看她,轻声道,“昨夜。”
昨夜?苏锦眸间愣了愣。
她以为他是批折子到了天明,而后直接去早朝的。
苏锦轻声,“去何处了?”
四平低声道,“……陛下回丰和殿了……”
苏锦放下手中的点心,心底略微有些沉。
她来御书房,他最后去了丰和殿,他避了她……
四平似是也觉察出,帝后许是起了些争执或不快。
苏锦问,“什么时候的事?”
四平道,“听大监说,娘娘歇下后不久。”
苏锦微微敛眸,那是同她置气了,还置不小的气……
当下,四平又问,“娘娘,是先在御书房歇着,还是回朝华殿?”
苏锦淡淡笑了笑,“先歇着吧。”
四平应是。
苏锦心中叹了叹,昨夜他应是恼她真去歇着了。
眼下,她还得在内殿候着他,不然,还不知晓这气何处消去……
她昨日是太累了,犯糊涂了,他的反话都未听出来。
他惯来要她哄。
不哄还要气,苏锦微微垂眸。 ******
大监知晓陛下这两日火气有些大,今日早朝,陛下更大发了一通脾气。
西边旱灾,有人侵吞赈灾的粮食善款,早朝上当即革职查办了两人。
新朝不久,除却废帝的党羽,陛下似是尚未拿人开刀,此时是头一遭。
南边水灾中,西边却旱灾。
若不当头棒喝下来,不仅朝中,地方上更肆无忌惮。
宴书臣去了南边治水,他需要有人替他去西边敲山震虎。
西边不似南边水患严重,赈灾和放粮,只需循序渐进,只要保证粮款到了西边,不出乱子即可。
柏炎在寻思朝中人选。
区廷同宴书臣去了南边治水,顾云峰去了北关镇守,叶浙出使周遭各国,罗晓早前送瑞盈回云山郡眼下才抽空回了封地,……眼下这朝中,他能信赖去西边处理好此事的人不多,再要不,便是不合适……
此事真到了令人头疼的地步。
柏炎踱步往御书房回,遂又想起昨夜与苏锦之事。
往常诸事苏锦都会哄他,哄完一次不成,哄第二次,她明知她多哄他总会好,可昨夜她分明也是同他置气了,才会直接回了内殿……
她早前从不与他置气。
想起那罐子酸梅糖,柏炎心底的恼意就上来……
丰巳呈走前她不爱吃糖,是有人慢慢潜移默化了她的习惯。
能如此的,只有她信任且亲近之人……
他没有想过是长翼。
在他不在京中的时间,只有长翼伴在她身侧。
长翼生了一幅同他一样的脸!
……
身后,大监匆匆撵上,“陛下!”
柏炎回眸,眼神正有些恼意在。
大监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陛下。”
“怎么了”柏炎问。
大监小心翼翼,不触怒他,“陛下,好消息。”
大监这才抬眸,一脸笑意,“陛下,许家二公子和子涧将军回京了!”
柏炎的眉头果真舒了舒,柏子涧和许朗回京?
他轻呵一声,他今日还在想谁去西边合适……如今倒是西边的燃眉之急得解!
许家只剩了许朗,许朗是许昭唯一的弟弟,他一心想要扶持许家,去西边赈灾,是最好,也是最快的途径。
但许朗一人,他是不放心的,但他最放心的柏子涧一道回京了。
所以说燃眉之急得解。
柏炎问,“眼下人在何处?”
大监应道,“刚入了外宫门。”
柏炎眸间喜色,“让他们到御书房一趟,朕有事寻他们。”
大监领旨。
柏炎一路回御书房,见四平还在殿外。
“陛下。”四平恭敬请安。
四平在这里,便是苏锦还在……
四平道,“娘娘还在殿中,一直在等陛下,说要等陛下回来了之后再走。”
他眸底才似微微暖意。
四平低眉,柏炎推门入内。
只见她还如昨夜一般,窝在椅子内看着她手中那本册子,应是没想过有人会突然入内,四平也未出声,她回神,刚想正襟危坐,目光正好与柏炎对上。
“怎么还在?”他温声。
她看了看他,眸间稍许潋滟,“等你……”
他轻声道,“我还有事,你先回朝华殿,我晚些来寻你。”
她愣愣抬眸,“阿炎……”
只是话音刚落,殿外果真四平的声音响起,“陛下,许家二公子和子涧将军到了。”
柏炎转眸看她。
她也正好抬眸看他,原来他是真有事……
苏锦心中唏嘘,细声道,“要不,我去内殿等你吧……”
她已等了他一上午。
他今日早朝的时间有些长,听闻在早朝上还发了不小脾气……
柏炎看了看她,沉声道,“先回朝华殿吧,我同许朗,子涧还有些事交待……”言罢,看了看她,继续道,“西边天旱赈灾,需要有人代我去一遭,刻不容缓……”
许是补了这一句缘故,语气已比昨日缓和了很多。
她从椅子上下来,应是坐久了,腿脚有些麻。
起身时,不是特意往他身上撞,只是有些没站住。
只是面对她主动投怀送抱,有人还是眸间缓了缓,顺势抱了她起身,“不回朝华殿了,在内殿等我吧。”
一瞬一个心思,苏锦看他。
他将她抱置小榻上放下,余光瞥到案几上的笔墨纸砚,还有早前揉成一团的纸。
临起身,他吻上她额头,“写我名字,三百遍,不写完,不准走。”
她微楞。
他已出了内殿。
苏锦听到外殿中,他的声音,“宣。”
而后应是许朗和柏子涧入内的声音。
柏子涧她自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许昭她见过,许朗却未见过,许朗的声音便也陌生。只是许朗入了殿中便开始朝柏炎哭,苏锦手中微微怔了怔,才写好的柏炎两字便浸透了去……
“三哥……”许朗应是边抱着他,边哭,还边唤了声三哥。
这声三哥倒是……亲厚……
苏锦继续落笔,内殿和外殿并不隔音殿外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也心知肚明,许朗这声三哥唤在柏炎心底,勾起的应是柏炎心底对许昭的深深愧疚……
“三哥,姑母她……”许朗哭声不止,“当时我都吓蒙了,呜呜,姑母……”
许朗的姑母,就是许老夫人,柏炎的母亲。
苏锦知晓许朗这几声哭进了柏炎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