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回府时,苏锦还未歇下。
入宫的日期越渐临近,似是要看的东西还不少。
四平回苑中时,苏锦在外阁间看女官送的册子。
“娘娘~”四平入内。
苏锦抬眸看他。
四平不卖关子,笑着上前,“娘娘做的马蹄糕,陛下都用了,奴家离宫的时候,陛下也歇着了。”
苏锦放下手中的册子,启颜,“他说什么了?”
四平低头道,“陛下说,娘娘下回自己送来,马蹄糕他要,人也要。”
苏锦微楞。
四平掩了掩衣袖,笑了笑,继续道,“娘娘,陛下说了,小心肝说的话,他都听……”
苏锦脸色都彻底涨红。
他是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四平又道,“还有一事,陛下让告诉娘娘一声。”
苏锦回眸看他。
四平拱手道,“陛下已让人快马加鞭去云山郡,接两位小殿下回京,一家团聚……”
苏锦眸间微怔。
四平的话里,似是一股暖意注入她心底。
……
这一晚,苏锦睡得出奇得好。
好到梦见明月和阿照,睁着眼睛朝她笑,伸手要她抱抱。
她的心都融化了。
而后是柏炎,皱着眉头,又喜欢,又醋意横生,“怎么都这么像娘亲……”
梦里,苏锦似是都笑醒。
雨过天晴,梦里似是都如蜜糖一般,透着甜蜜。
……
翌日醒来,魏长君来了府中。
如今的平阳侯府,进进出出都是宫中和军中的人,却守卫森严。
京中和宫中都有余孽在,柏炎是再怕苏锦会出事,像捂鸽子蛋一般,将平阳侯府捂得严严实实。
魏长君来府中都费了不少功夫。
听说魏长君来,苏锦撩起帘栊,亲自来迎。
魏长君却笑,“你倒是连我们都瞒了,瞒得当真辛苦。”
她自是说的孩子出生的事。
端阳节当日险象环生,真难想象,若是两个孩子握在废帝手中,当日的情形会是如何?但魏长君心中清楚,会比早前难上千倍万倍,许是,两个孩子都会搭进去。
魏长君总算是明白,早前叶浙为何将朝中诸事都说与苏锦听。
她平日温婉平和,大事面前,却有魄力,亦有城府做柏炎的后盾。
至少,在京中,平阳侯府每个人到最后都安稳。
苏锦眼中却是歉意,“长君莫怪,并非有意瞒你和叶浙,只是怕露了蛛丝马迹,孩子在路上不安稳。”
魏长君却笑,“不必道歉,我与叶浙都佩服你,若换作是我,当日皆是慌乱了,只是你……”魏长君轻叹,“又念着柏炎,又念着孩子,还要抽心思对付这京中之事,你这月子里也未好好歇着,身子可还吃得消?”
都是过来人,旁人哪个不是生完孩子时,都在府中将养着……
她哪里将养得好?
眼下刚出月,端阳节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魏长君是真心觉得她不易。
苏锦宽慰笑笑,“韩成都在府中,诸事都有他照看着,我歇得很好,没怎么吹风,没着凉,也都有好生将养。”
魏长君知晓她是宽慰,遂也笑笑,“雨过天晴了,旁的事情就留于柏炎去做吧。”
苏锦莞尔。
魏长君叹道,“这几日也有得他们忙的,叶浙都是寅时回府,卯时便离府,朝中的事惯来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平衡的利益,善后的事情太多,柏炎眼下也定是焦头烂额,听闻前两日宫中出了事,他可有告诉你?”
苏锦倒是怔住,愣愣摇头。
魏长君叹道,“他应是怕你担心,才瞒着你,也就这几日,刺杀了三两回,投毒了一回……”
苏锦听得心中揪起,“怎么会?”
魏长君道,“废帝废后在宫中多年,总有些心腹和死士在宫中,不稀奇。倒是柏炎这里,是怕隔两日你入宫有危险,想尽快将宫中肃清,安稳迎你。”
苏锦微微敛了目光。
这些事,他都未同她说过,他让四平告捎的话,都是报喜不报忧。
魏长君宽慰道,“不过貌似这两日已经清净了,顺藤摸瓜也不是什么难事,废太子已死,废帝没有旁的子嗣,这些刺杀和谋逆都是昙花一现的事,只是处处都需谨慎小心了,等过段时日便安稳了。”
苏锦颔首,心中想的都是柏炎。
不是早前不合眼,而是时时都需警醒着……
他在宫中,未必有她在府中安稳。
他惯来为她考虑得多。
……
等到翌日晌午,凤撵来了平阳侯府外,接苏锦入宫。
依照习俗,皇后入宫,是要乘凤撵的。
但乘凤撵,便比马车要危险上许多。
沿路围观的人群自是拥堵,有禁军值守,亦会参杂着危险和冲突。这一路从平阳侯府入宫,需途径几处最主要的主干道和街市,围观人群诸多,沿路虽然都有禁军和侍卫护送,但仍不容掉以轻心。
这几日长翼都不在侯府,应是早前柏炎交待了事情与他。
今日凤撵入宫,长翼才回,就跟在凤撵一侧。
青木亦在。
足见柏炎的担心。
凤撵不似马车有屏障,四围都是垂下的轻纱,若是被人伏击,很难避开,亦怕弓箭和强弩。
长翼和青木都未吱声,注意力都在四围。
虽然早前已有人排查过,仍怕有人放冷箭。
今日容不得出错,二人比旁人都更谨慎。
中途果真出了些小骚乱,但很快平复,亦未影响入宫的行程。
等到临到外宫门,长翼眸间才似松了口气,苏锦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
凤撵不似马车,马车行到中宫门处就需折返,凤撵一路从外宫门抬到内宫门。
凤撵到,内宫门打开,周遭的内侍官和宫婢跪了一地,叩首唤着,“恭迎娘娘。”
苏锦想起前一次入宫,正是大理寺劫狱当日,她心中忐忑不安,眼下,似是恍若隔世。
只是皇后的正殿,惯来都是凤鸣殿,早前在凤鸣殿……
苏锦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心中是有些忌讳凤鸣殿的,但亦知柏炎今日的不易,需顾全大局。
苏锦没有作声。
凤撵一路入了内宫门,又往宫中去。
苏锦认得去凤鸣殿的路,只是,这条路似是不是去凤鸣殿的……
“四平……”苏锦轻唤了声。
四平上前,“娘娘。”
苏锦撩起凤撵一侧的轻纱,低声道,“去何处?”
四平低眉应道,“去丰和殿,陛下在丰和殿等娘娘。”
丰和殿是殿上寝宫……
四平低声笑道,“陛下说凤鸣殿风水不好,让人弃了,而后推平做花苑。”
凤鸣殿……拆了?
苏锦微楞,很快会意,他是知晓了早前宫中之事,也惯来喜欢拆房子……
早前云山郡府邸,丰巳呈便说过,每隔一阵子就想将府邸各处拆了,后来的平阳侯府,她入京前,他亦拆了清然苑,建做了后来模样,眼下……又将凤鸣殿拆了,只是这回拆了不准备重建了,直接做了花苑。
苏锦心头唏嘘。
可转念一想,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不过在宫中拆一处殿宇,九牛一毛都谈不上,旁人更不会多言。
眼下是去丰和殿先见柏炎,苏锦顿了顿,又问,“而后去何处?”
她是问凤鸣殿要拆,她的寝宫安置在哪里?
四平笑道,“怕是要委屈娘娘暂时同陛下一道,宿在丰和殿内了。”
苏锦微讶。
四平道,“陛下说,旁的寝殿离丰和殿都隔得太远,娘娘先在丰和殿暂住着,等他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
苏锦娥眉微蹙。
四平悄声道,“娘娘,这些事您就别问奴家了,古来帝王专宠又不是未有过的事。陛下是想留娘娘在丰和殿中,只要陛下不开口,娘娘也去不了何处,陛下的性子,娘娘该是最清楚的,陛下是不想让娘娘走……”
苏锦放下轻纱幔帐,脸色微红,想起早前在平城的时候,他拥她在怀中,“阿锦你信我?我只要你一人。”
她俯身,额头轻轻碰上他的额头,清宁而慵懒,“我信……”
当下,却是应景。
他是想留她在丰和殿中,但于理不合,所以拆了凤鸣殿,说缓缓替她寻寝宫,是想堵住悠悠众口……
胡乱思绪中,凤撵在丰和殿外停下。
白巧搭手扶她下了凤撵。
殿外的侍卫,内侍官和宫婢的低头避讳。
“陛下,娘娘到了。”四平入内通传,白巧扶了她入丰和殿中。
柏炎抬眸。
今日入宫,她已换上锦袍华服,比之早前更多了几分端庄持重,粉黛淡施,不似端阳那日脸色苍白,身影清瘦,而是,端庄持重里蕴了几分温婉和妩媚,明艳动人。如墨般的青丝绾起,鬓间的簪子和步摇衬着阳光,若有若无般撩人心思。
青丝微绾下,隐隐露出玉颈白皙与精致的锁骨。
他目光移不开去。
她上前见礼,每一步似是都踏在他心尖,绽出心花几许。
盈盈福身,口中的“陛下”二字若银铃迎风,窸窸窣窣在他心底漾起道道涟漪。
“嗯。”柏炎轻嗯一声,瞥目看了看别处,没敢再看她。
四平拽了白巧衣袖处了殿中。
殿门自外“咯吱”一声合上,苏锦来不及反应,听他唤道,“阿锦,过来。”
她缓步上到他跟前。
循着女官昨日的交待,今日初次入宫,要行奉君礼。
苏锦双手举过头顶,循礼照做,只是抬眸起身时,被人径直抱起,放在临近的案几上。
他未说话,只是带着浓郁爱慕与思念的气息,灼热得吻上她双唇。
丰和殿外,听到案几上东西叮咣掉落的声音。
四平和白巧对视一眼,自觉离殿门稍远了些。
离开时,殿中是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挲声,而后有人发间的步摇和簪子清澈落地。
他堵上她双唇,未让她出声。
明明晨间几个宫娥花了不少时候穿上的繁琐衣裳,在他手中轻而易举滑落……
她肌肤温和如玉,他掌心的薄茧轻抚,熟悉又撩拨。
但双唇被他含上,出不了声。
久别重逢,端阳节时他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但眼下,这里只有他和她。
他眸间不复清明,“小心肝,哥哥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