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记得柏炎是说,早前这处府邸曾是国公府,后来国公爷过世,孙女又远嫁到了燕韩,后来这处府邸,国公爷的孙女便赠予了柏炎的父亲,也就是平阳侯府的老侯爷。
这是这处府邸的由来。
方才柏炎正领她四下逛着侯府,正好行至府中花园处,柏子涧寻了来,说有要事怕是要侯爷定夺。柏子涧亲自来寻的事惯来不小,柏炎随柏子涧一道去了万卷斋。
“稍等我一会儿。”柏炎吻上她额头。
苏锦颔首。
万卷斋是侯府内的书房,离花园倒是不远。
侯府内很大,方才柏炎领着走了些时候,苏锦已有些累。
正好花园内有一处暖亭,正好歇脚。
身边有丰巳呈和白巧作陪,玉琢去取些水来,苏锦便在暖亭中候着。
十一月的京中,比平城和远洲都要凉上许多。
暖亭正对着花园内的一汪湖水,湖风吹来,稍许凉意重了些。
暖亭四处有帷帐,应是怕冬日时湖风寒凉,遂问道,“小姐,放帷帐吗?”
苏锦颔首。
丰巳呈便上前,“奴家来吧。”
白巧也没推辞。
丰巳呈解下帷帐,帷帐在湖风吹拂下轻轻拂了拂,很有些闲情逸致,也挡了不少湖风。
苏锦笑了笑,忽觉脚下有暖融融的东西。
一看,似是只短耳,通体雪白的猫。
苏锦意外。
那只猫似是懒洋洋得靠在她脚边循着温暖,白巧也见到,“小姐,有只猫。”
苏锦轻“嗯”了一声,那猫似是也不怎么怕她,她亦俯身,摸了摸它头顶,它温顺得靠了过来,又朝她拱了拱。
苏锦笑了笑。
早前在家中她曾养过一只猫,后来年纪大了,老死了,她便再没养过。
后来在远洲,老太太柳王氏猫毛过敏,家中更未养过猫和狗。
眼下,这只猫靠她这边亲近,她心底微动。
摸了摸它头顶,它配合得仰首。
苏锦微微抿了抿唇,“你叫什么名字呀?”
它自是不会回答,只是苏锦同它说话,它不挣扎,也不认生,还分明亲近。
苏锦正想俯身抱起,只听花园中有丫鬟的声音传来,“胖丁~你在哪里~胖丁!”
胖丁?
整个声音飘荡在湖面上,又传到暖亭这里来。
苏锦忽得弯了弯眉,指尖轻轻点了点它额头,温声道,“你可是叫胖丁呀?”
猫似是听到这个名字有了反应,苏锦遂知晓它就是胖丁。
苏锦看向白巧,白巧会意上前。
远远的,苏锦见那婢女同白巧说了几句,因隔得远,听不大清,但因是寻到胖丁了,忽得松了口气,快步就往这边来了。
“见过夫人,奴婢是四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胖丁是四小姐养的猫,刚才苑中跑出来了,胖丁胆子大了些,早前窜到侯府外去了,四小姐怕胖丁走丢了,让奴婢赶紧来寻。”丫鬟娓娓道来。
“去吧,它刚来我这里。”苏锦温声道。
丫鬟福了福身,道谢,遂即上前,抱起胖丁往回。
苏锦想起今日回府中并未在老夫人这里见过柏瑞盈,应是在禁足中。
丫鬟刚走,苑中来了旁的侍婢。
苏锦认得,正是早前老夫人说怕苑中人手不够,拨到他与柏炎苑中的几个丫鬟之一,名唤青苗。
青苗屈身行礼,“夫人,送喜袍的人也到了,夫人若是得空先试试喜袍,不合身的地方还能再修改。”
早前的喜袍是柏炎估的她的尺寸,怕是有出入,婚事就是大后日,试完再修改也确实需要时间,既是老夫人遣的人,苏锦起身,“回苑中吧。”
青苗应好。
回到主苑中,送喜袍的人已经在等候了。
京中的云墨坊,是国中手艺最好的一处,大红色的喜袍一眼看去便夺人眼球,透着浓稠艳丽的美,苏锦怔了怔。
“夫人先试试,稍后再看如何调。”云墨坊的裁缝拱手。
苏锦愣愣道了声“有劳”。
白巧从裁缝的学徒手中接过喜袍,随苏锦一道去了内屋。
到了内屋,白巧遂又想起漏了鞋,又撩起帘栊折回。
屋内,便只剩了苏锦一人。
苏锦伸手,摸了摸这大红色的新娘服,指尖微微顿了顿,想起早前她也曾穿一身喜服,也曾有人掀起过盖头,是那双份外厌恶她的眼睛……
苏锦阖眸,缓缓褪去身上衣裳。
喜服不算好穿,她一人穿不了,恰好白巧还未折回,她轻声唤了一声“白巧”,只能先自己简单一层一层穿上,等白巧折回时候一道整理。
喜服的料子柔软而贴身,好在屋中烧了地暖,并不冷。
白巧正取了鞋子回来,正欲上前,柏炎摆了摆手,示意他来,白巧会意,将鞋子递于他便放下帘栊出了屋去。
苏锦正穿了大致,身后的也够不上,遂又唤了声白巧。
白巧没有应声,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
她回眸,见是柏炎,他手中拿着婚鞋,看向她时,目光似是全然怔了怔。
苏锦也怔住。
她见他脸色似是微红。
她本想问白巧帮忙,柏炎却低眉上前,“我来吧。”
他来帮她穿喜袍……苏锦总觉何处怪异。
但柏炎沉声道,“喜袍是我选的,我想你穿应当好看。”
他走到她身边,放下那双婚鞋,让她转过身去。
苏锦听话转身,心中全然他方才那句,喜袍是他亲自挑的……
莫名,心底涌入一股踏实温暖。
他诸事上心。
早前心中的阴霾似是淡淡扫去,他在她伸手单膝跪下,替她束腰,系绳,牵裙摆,温柔至极。
“紧吗?”他声音稍沉。
“不。”她简短应声。
“再等等……”他声音中又稍许带了一份嘶哑。
“嗯。”她耐心等着。
他应是少有做过这些,温柔里又带了些许笨拙,但却小心翼翼,奉若至宝。
待得起身帮她系好领后,他低声开口,“好了。”
屏风后并无铜镜,要去铜镜前,只能转身绕过屏风去。
苏锦转身,目光与柏炎迎上。
她鲜有见过他这幅模样。
他亦一时忘了收敛脸上的怔忪表情。
苏锦也未说话,只觉心底砰砰如小鹿乱撞般跳个不停。
两人就这般看着僵持着,直至稍许,柏炎似是回过神来,低眉,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道了声,“好看……”
苏锦脸色倏然红到了脖子处,从他身边绕开,往铜镜处去。
她的身影绕过,青丝拂过他脸颊,他似是再无法佯装,只觉眼前那抹明艳动人,似是摄人心魄一般,直勾勾捣碎在他心底,他伸手握住她手腕,“阿锦……”
许是他掌心处薄茧正好摩挲上她手腕,许是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爱慕,也许是原本这样的场合,她心中就忐忑不已,不知如何面对他……
苏锦有些不敢回眸。
他温声道,“小阿锦,我等你在我面前穿这身喜袍,等了足足六年……”
苏锦转眸,眸间氤氲。
才见他眸间亦是氤氲。
“炎哥哥……”她喉间轻咽,鼻尖微红。
他缓步上前,伸手拭去她眼眶的痕迹,轻声道,“小阿锦,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哥哥看一眼就忘不了……”
她抑住喉间哽咽,微微垂眸。
柏炎喉结微耸,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摁在就近的小榻,唇间炽热的亲吻似是带着不再克制的爱慕,好似要将她与流逝的时间都摁碎在心底。
情到浓时,她听见喜袍一处刮上旁的地方,撕碎的声音。
“柏炎……”她轻轻咬唇。
他眸间却已失了清明,“苏锦,我爱你,一直爱你……”
……
原本是试喜袍的,最后喜袍撕碎了一处不说,整个喜袍都压得皱巴巴的,还残留了旁的痕迹。
苏锦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窝在耳房浴桶里,只想用头撞浴桶。
耳房外,是柏炎淡定的声音,“唔,夫人试了,大小很合适,重做一套吧……”
对方应是也有想死的心了,“侯爷,这怕来不及了……”
苏锦恼火。
只听屋中短暂寂静,忽得那裁缝欲哭无泪声音响起,“来得及,来得及,侯爷放心来得及……”
分明是不讲道理,恐吓人家了。
苏锦捂脸,只觉今日荒唐到了极致。
这才回侯府的第一日……
片刻,耳房的帘栊撩起,苏锦微怔。
柏炎脸上带了少见愧意,“那个……衣裳让人重做了,说是来得及……”
苏锦方才明明是听到了。
苏锦轻“嗯”了一声。
柏炎又道,“让玉琢在外阁间布饭了,洗好出来吃吧。”
苏锦又“嗯”了一声。
放下帘栊,柏炎轻轻笑了笑。
耳房中,苏锦亦笑了笑。
……
许氏苑中,陶妈妈来回话。
说方才遣人同侯爷说了,侯爷夫人今日初初回府,第一顿要在自己苑中用好,侯爷也让人在苑中布饭了。
许氏点头,没有出声。
稍许,见陶妈妈还立在原处,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事?”许氏问。
陶妈妈轻咳了一声,附耳上前,尴尬同许氏说了些。
许氏愣了愣,恼火道,“柏炎这性子,真是越发没个收敛了。”
陶妈妈笑笑,“所以还是老夫人周全,早让人多做了一套备着。”
那也不是备来给他折腾用的。
许氏叹道,“算了,左右他们夫妻二人房中的事,自己瞎折腾去,只是让喜娘提醒些,大后日就是婚期了,这几日要交待的都需交待仔细了,别漏了,侯府的婚事不是小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都仔细些。”
陶妈妈颔首,“老夫人放心,都叮嘱过了。”
许是又道,“同侯爷说一声,大后日就是婚期,后日按习俗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求个好兆头,明日夜间让侯爷先搬去娇兰暂住一日。”
“省得了。”陶妈妈应声。
陶妈妈话音刚落,有丫鬟匆匆跑来苑中。
“慌慌张张做什么?”许氏训道。
陶妈妈认得是四小姐苑中的丫鬟。
丫鬟颤颤津津道,“老夫人,四小姐又闹着不肯吃东西,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陶妈妈担心看向许氏。
许氏淡淡道,“那就让她饿着。”
丫鬟看了看陶妈妈,又看了看许氏,只得应了声“是”。
丫鬟一走,陶妈妈诧异道,“前几日四小姐这里不还好好的?”
许氏嘱咐道,“去问问今日是谁来了苑中,给她捎带了消息。”
陶妈妈应好,当即去做。
许氏放下茶盏,眉头微微拢了拢,她是听到消息,今日南阳王世子罗晓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