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柔顺

对姜至来说,祁鹤是如父如兄一般的存在。

兄长是比她年纪大,会宠她对她好的一类男性,而所谓长兄如父,祁先生的年纪,已经可以稍微的超越兄长,所以说他“如父”。

她生命里早就已经缺失了这类的男性角色。

祁鹤是如今的唯一。

姜至属兔,是胆小如兔的那个兔,不巧,祁先生也属兔。

但他没有胆小如兔,这个属相和他本人形成极大的反差,姜至觉得,他应该再大几个月,属虎才对。

森林之王,霸气凶猛的老虎。

姜至十四岁来到他身边,这六年多的时间里,她如果做错事情,祁鹤一定会罚她。

只有受罚了才会记忆深刻,这是祁先生的教育方式。

高三那年因为她个人情绪问题,模考失利,总分甚至六百不到,她还没回家祁先生已经知道分数,那是气压最低的一次,因为这个分数实在太离谱。

她的成绩应该能上那几所顶尖大学的,不到六百分,她拿什么去上大学。

拿她的个人情绪吗?

那一次,祁先生用戒尺打了她的手掌心,整整三十下,把她手都打肿了。

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戒尺放在书房,电脑桌下第一个抽屉,现在都还在那里。

初冬天里,她打着赤脚在客厅罚站。

姜至很委屈,但她都不敢哭,一是害怕祁先生,另外也因为,她知道这次是自己错了。

她确实懈怠了,确实没有努力,确实没有把自己调整到备战高考的状态中去。

所以被罚过那一次后,她长记性了。

下一次模考,重回了年级前三。

多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还得是祁先生。

他简直就是最能针对姜至弱点的良药,因为他,她变得越来越好,至少在别人眼里,称得上“优秀”两个字。

这两年,祁鹤已经很少罚她。

至少体罚不会再有。

戒尺一直放在抽屉里吃灰。

实际上不是特殊情况,祁鹤还是希望做个开明民主的人。

但现在眼前的情况也令他微微愕然。

姜至像一只听话的小白兔,伸出她粉红的爪子,那爪子的里面是软肉,带着雪白的毛发,只要轻轻动手一打,就会轻易变红。

他目光微顿,之后才收回。

“我没有生你的气。”祁鹤说。

他出差前确实情绪失控了,那是因为公司的一笔生意出了差错,为此他特意飞了一趟美国,离开的匆忙。

“把手放下。”他再次说。

姜至脚趾头的血液都冰得凝固住了。

但她下一秒就听话的把手放了下来。

“鞋子也穿上。”

“好。”

“还有袜子,不要总不记得穿,现在还没到夏天。”

“知道了。”

祁鹤问:“姜至,你是最近学习很闲吗?”

不然怎么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姜至摇头:“我们最近在学模式识别和操作系统,另外数学建模和实验也进入了复杂的计算阶段……一点都不闲。”

她们的课程进度一直很紧凑,大一整个学年都是在学数学以打好基础,现在真正开始接触专业相关,对她来说,也仅仅只是触摸到皮毛。

这些都需要姜至付出大量的精力。

祁鹤听她说完,浅薄的眼皮褶子抬起。

“听起来是很充实。”

“但是姜至,我现在不干涉你的选择,参加大赛只是给你的建议,你可以选择不去。”

“当然,我认为这是对你好的事。”

祁鹤哪怕说这样“善解人意”的话,姜至也能听出他话中命令的意味,就从“当然”这两个字。

她低头,像一朵柔顺的花。

“我知道祁先生是为了我好。”

在她前路迷茫的时候,祁先生会给她指明路的方向,或者在适当的时刻为她做出选择,她其实也依赖他那样的强势,因为她自己不是一个果断的人。

祁先生不会害她的。

姜至也当然知道。

祁鹤淡声说:“你既然选择了参加,那就好好去准备,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了解的,再来找我。”

“但要你努力,而不是仅仅为了我高兴。”

不知道祁鹤这算不算一个“家长”心态,但这是对她好的事,她要为了自己去做,而不是为了他。

姜至答应时努力的点头。

“我知道的。”

洗了澡后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姜至盘腿坐在床上,拿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前几届大赛的获奖作品。

人工智能最大的要求当然是新兴发展,一切往人类前沿看进,为人类提供更便利的生活,更安全的环境,和更科技的未来。

她习惯性的依照祁鹤教给她的思路,先思考她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也就是——

她最想做到的事。

她想帮助那些生病的人,可她也希望帮助祁先生。

这就又回到了之前那个选择点。

医疗和金融。

姜至喝了口水,能看到透明的水杯冒着水泡,像从她心上的缝隙钻出来,咕噜咕噜的跳动。

她想的脑袋疼。

什么都还没做,眼看时间归零,马上到了第二天,她早上八点要上课,意味着是需要早起的,现在再不睡的话,明天早上该起不来。

于是姜至把电脑合上,钻进被子里,乖乖躺好,闭上眼睛,酝酿睡觉。

她的房间很大,和祁鹤的房间一样大,装饰是按她的喜好来的,墙面是暖色的可可淡奶,四件套也是,温暖的,能够促进睡眠的颜色。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用脑过度,以至于她现在睡意全无,脑袋清醒的还一直在转,全是算法和分析,还有时不时冒出的新点子,有用也没有用。

根本睡不着。

姜至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最下面一层抽屉,她摸到一小盒药,凭着手感倒了一粒出来。

床头放着一杯水,她就水把药吃下去。

像这样的药,姜至这几年来偷偷吃过很多次,如今它们间隔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却依旧是见不了光的药丸,单独放在她房间的角落里。

可今天它们没有发挥作用。

姜至在想,是药没有发挥功效,还是她清醒的脑袋太厉害。

快到凌晨五点,姜至从床上坐起来。

距离她应该醒来的时候还有两小时,可她大脑竟然还没有休息过。

多么可怕。

她穿上鞋子,轻轻从房间出来。

祁先生的别墅算是很大,二楼有三间卧室,祁先生是中间这一间,她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她出来还不到五分钟,隔壁房门也打开了。

祁鹤站在门口看她。

姜至一晚没睡,她眼尾是红的,白色的眼球上布满红色的血丝,是,她此时就是一只真正红眼的兔子。

没有睡觉的征兆实在太明显。

姜至后背一僵,在失眠的困扰下,勇气还是占了上风,她看向祁鹤。

“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进去……祁鹤的房间吗?

祁鹤目光在她眼睛上停了两秒,过分明显的红色。

两秒后,他点头。

这就是对姜至而言,祁鹤与父兄这一角色,某种意义上格外相似的契合点。

她敬重他,畏惧他,也会在脆弱无依的时候,选择依附他。

祁先生那么强大,除了压迫感,与之而来一起的,还有他十足的庇护力,姜至知道在他身边是安全的,于是她会放心下来。

刚来那一年,她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憋着什么也不说,三天之后,祁鹤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应该选择向我求助。”

后来她发现,当她潜意识里知道祁鹤在她身边的话,她能够睡着。

于是祁先生特地换了他房间的沙发。

原本的皮质沙发换成了柔软的布艺沙发,躺在上面像陷进云朵里,宽度够宽,长度更不用说,躺一个姜至戳戳有余了。

尽管她这些年又长高了些。

祁先生有洁癖,更不喜欢和人亲近,姜至能得到一个沙发,已经是他做出最大的退步。

更何况现在姜至也大了。

已经成年的姜至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她和祁鹤没有血缘关系,睡在一个房间太说不过去,如果不是现在已经凌晨五点的话——

祁鹤还在倒时差,他暂时不需要睡觉。

姜至在沙发上躺下,盖上珊瑚绒的毛毯,虽然闭上眼睛,她却能感受到祁先生的气息,是冷硬的,厚重的温度,隔着很远,却可以感受他的存在。

姜至睡着了。

她的身体有生物钟,知道八点有课,于是七点她就醒了,尽管只睡了两个小时,对她来说却如同灌入身体的暖流良药,起码紧绷的大脑放松下来了。

祁鹤在换衣服。

他大概是要出门,已经在穿衬衫,他白色整洁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在他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时,姜至僵硬的把眼睛移开了。

祁鹤回过头:“在看什么?”

一丝尴尬的,冷冽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涌动,姜至目光艰难的从祁鹤腰上移开,在他压迫冰冷的目光中,姜至捂住眼睛。

也没有全捂住,她指间的缝还是让她的目光漏了一丝出来,她抿唇,心虚的否认。

“祁先生,我真的没有看到你后腰上有一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