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白要带徐志穹去画坊。
说实话,李沙白迄今为止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罪主监视的光晕。
哪怕到了李七茶坊,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伙计,看着一位位熟悉的弟子,李沙白依旧没有看到他此前发现的光晕。
但他在徐志穹身上看到了阴影,和光晕完全相反的阴影。
起初李沙白还以为是徐志穹出现了某种特殊状况,直到照过铜镜才发现,他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阴影。
这是什么状况?
难道全城的人都没有落入罪主的监视,只有他和徐志穹落入到了监视之中?
罪主谁都没看见,就看到了藏在画卷中的李沙白和徐志穹?
这不可能。
李沙白的画卷纵使防不住罪主,也绝对不会起了反作用。
按照李沙白的推测,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他带徐志穹进了画坊,展开了一幅画卷。
画卷上是一幅晴朗的夜空,点点星辰熠熠生辉,让徐志穹仿佛真的置身于夜色之中。
李沙白调动大量气机,带着徐志穹走入画卷。
一片浓密的云雾过后,徐志穹站在了一座雕楼之上,在稀薄的空气之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在师父的星宿廊里时常都能闻到。
他们当真来到了星空!
徐志穹有些羡慕:“李兄,这是你的星宫?”
李沙白道:“我的一些画卷,与天上的星辰有些联络,也不知算不算是星宫。”
你看人家李画师把话说的多委婉。
一些画卷和天上的星辰有了联络。
这证明李沙白的星宫不止一个,而且还是在达到飞升状态的星宫。
李沙白又道:“这幅画卷,距离地面最近,能看到凡间的一些状况。”
说话间,他拿起笔洗,把笔洗中的清水泼洒到了雕楼之外。
距离雕楼最近的云彩,如同化开的墨汁,颜色渐渐变淡,直至画面变得澄澈而清晰。
如是泼洒几番,徐志穹看到了望安京的全境,自星空向下俯视的全景。
四面城墙,东西南北风格不同的建筑,和贯穿全城的望安河,徐志穹都看的一清二楚。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晦暗,有一股特殊的光晕,笼罩在了京城之上,让京城周围的景致稍微明亮了一些。
这是什么缘故?
这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气么?
当然不是。
这就是李沙白所说的光晕,来自罪主监视的光晕。
当初徐志穹处在罪主监视之下时,他身上就有类似的光晕,只是他对光影没有那么敏感,一时间并未察觉,却被李沙白发现了。
但而今自星宫之上向下俯望,大片光晕集中在一起,徐志穹感知到了这光晕的存在。
这就意味着,整个京城都在光晕的笼罩之下,也都在罪主的监视之下。
李沙白适才之所以没能察觉这份光晕,是因为整个京城充满了光晕,让李沙白无法看出背景的反差。
但他在徐志穹和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丝阴影,这才得知他们两个,已经成为了京城之中,唯二没有被罪主注视的人。
多亏的李沙白的画,让他们两人躲过了这一劫!
光晕覆盖之处,代表了罪主的视野,罪主的视线不止覆盖了京城,还随着从京城逃到城外的人,周围扩散到京城周围的道路。
李沙白道:“整个京城,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罪主监视之下,这就印证了你此前的推断,今天与共工交手的隋智,就是罪主,因为京城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去看了这场恶战。”
隋智当真是罪主!
他为什么会成为了罪主?
李沙白道:“我听说罪主有自咎之术,若是旁人以多打少,他能夺走对方的战力,可适才六名星宿围攻隋智之时,却没见那群星宿战力被夺走。”
徐志穹也曾为此生疑,现在他知晓了答案:“隋智再引诱更多对手,适才如果你我加入战局,势必被隋智夺走战力。”
思索之间,徐志穹心尖一颤,立刻向驻守千乘罚恶司的公输班送去消息:“不能让冥道星宿进城!”
冥道星宿救下共工之后,必然前往阴司躲避。
但大蛇随时可能前往阴司,被逼无奈之下,众星宿肯定还要去找武四。
如果让他们进了城,整个千乘罚恶司都将在罪主的注视之下。
……
京城,童青秋宅邸。
陶花媛帮童青秋准备好了法阵,准备将他两个夫人送到梵霄国。
嫂夫人不肯走,扯着童青秋的手道:“自我跟了你,咱们就没分开过,不论死活,咱们都得在一块!”
童青秋笑道:“莫说这不吉利的话,咱们都得好好活着,你先回趟娘家,置备些田产,我在这看看情势,过几日便去找你。”
“还看什么情势,那姓隋的不都说了么?阴阳修者一个不留,你跟我一起走吧!”
嫂夫人是梵霄人,而且曾经有过显赫的出身,她的父亲曾经是梵霄国君,按照大宣的规矩论起来,嫂夫人算得上梵霄国的公主。
可惜梵霄国和大宣不是一个规矩,嫂夫人的父亲和兄长在獠牙血斗之中相继战死,丢了王位不说,所有家产也输了个干净。
公主一夜之间沦为了乞丐,这在梵霄国是常有的事情,嫂夫人一路讨饭来到了大宣,最终成了童青秋的发妻。
这件事只有童青秋一个人知晓,不知为何又被太卜查出了实情,因为嫂夫人不是宣人,所以太卜一直对她严加防备。
童青秋摸了摸夫人的脸颊:“我不能走,我是大宣的官,身上的差事还在。”
夫人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什么差事,你若不走,我便不走!”
庞佳芬在旁含着泪道:“我也不走,我要陪着夫君,我还要陪着六公主!”
梁玉瑶在旁笑道:“傻妮子,都快当娘了,还不知个分寸。”
庞建芬已经有了身孕,可纵使如此,她还想带上兵刃,随红衣阁征战。
梁玉瑶下了命令:“庞佳芬,若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公主,现在马上给我上路,若是再有半点迟疑,休怪红衣阁以后不认你!”
童青秋连连苦劝,两位夫人好歹乘着法阵走了。
梁玉瑶看着陶花媛道:“狐媚子,你也走吧,带上你部下都走。”
陶花媛嗤笑一声:“你说走,我就走,你当你是皇帝么?”
“你这泼妇怎么不知好歹,等过些日子隋智再来,非把你们阴阳一脉杀断了根。”
陶花媛笑容越发深邃:“阴阳司不怕什么隋智,也不怕什么罪主,就怕你们皇家在背后捅刀子!”
“扯你闲淡,狐媚子,咱们且把话说定了,等罪主真来了,我梁家若是把你们阴阳司卖了,我把自己这颗人头砍下来送你!”
陶花媛一笑:“玉瑶公主,我敬你这份豪情,有你这句话,我阴阳司死战不退!”
……
嫂夫人乘着法阵来到了梵霄王都,虎翼之城。
她本想在王都买一处宅邸暂且住下,不想都城戒严,一队巡街的卫兵,直接把嫂夫人和庞佳芬给抓了。
庞佳芬拔出佩剑要拼命,却被嫂夫人拦住。
看着一众卫兵,嫂夫人毫无惧色,厉声喝道:“我们犯了哪条王法,你们凭什么抓人!”
“这是国王的命令,城门早已关闭,你们如何进的城?”
“休管我如何进的城,我是梵霄人,就是来都城讨饭,也有我立足的地方!”
卫兵没再解释:“有什么话,到王宫再说!”
“好啊,且到国君面前说个分明!”
……
梵霄王宫,梵霄王应意然坐在王座之上,身上裹缠的绷带,透出了点点血迹。
就在两个时辰前,应意然在王宫遇袭,刚刚历经一场血战。
侍卫长站在大殿之中,面带惭色,请求责罚。
国王遇袭之时,侍卫长毫无察觉,还在王宫后院与楚禾血斗,等赶到寝宫之时,刺客已经离去,国王已身负重伤。
应意然看着侍卫长笑道:“你又与宣国使者血斗,此番胜负如何?”
侍卫长低头不语,应意然笑道:“我并非怪罪于你,那刺客也绝非你能应对,只管说胜负便好。”
侍卫长道:“那宣国使者不知何谓羞臊,我打他都觉厌烦了。”
楚禾又打输了。
应意然点点头:“传他觐见。”
侍卫长把楚禾带到了大殿,在梵霄国待了整整两年,楚禾第一次见到了国王。
而今的楚禾,面目比昔日更加狰狞,因为脸上添了太多伤疤。
他被侍卫长揍了整整两年,修为从五品提升到了四品。
应意然看着楚禾道:“按规矩,我不该见你,但今天事发突然,且破此一例,你们宣国,可有一位无厌之神?”
楚禾闻言,摇摇头道:“我没听过这号神灵。”
“许是你不知他封号,我再问你,你可听说过一个叫隋智的人?”
楚禾点头道:“这个人知道,他原是兵部侍郎,先王死后,他便失踪了。”
应意然一笑:“隋智就是无厌之神,也是罪主的部下,他适才来到宫中,与我恶战了一场,我不是他敌手,幸亏杀道几名星宿赶来相助,勉强保住了这条性命,
他许下十日为期,让我把梵霄即刻改为脱罪净土,若是不答应,他便将梵霄各个城邦化为焦土,
我听星宿说,这姓隋的刚在宣国京城打了一仗,也给了你们宣国十日通牒,不知你们宣国是何打算?”
楚禾一怔:“这事情,我还没有听说,我们大宣自然不会向着邪道低头!”
“好!你这话,我记下了!”应意然摁着王座扶手,勉强起身道,
“我梵霄,绝不向罪主屈服,转告你们宣国君主,他若有胆量一战,梵霄愿与宣国并肩抗敌,他若没这个胆量,以后两家再无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