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丰在川边的改土归流,尚称顺利。
康南地方巴塘、里塘改土归流初具成效。而康北的德格和霍尔五土司及明正土司等,还未着手进行。
此时,德格土司家族内部不和,正好给赵尔丰一个插手的机会。
前面讲过,鹿传霖任四川总督,派军进击瞻对藏军得胜后,曾派委员张继处理过德格土司家族内部争夺土司权力而起的纠纷。当时,鹿传霖有意在瞻对和德格实行改土归流,便借机将老土司切麦打比多吉夫妇和两个儿子先解往打箭炉,再后又解往成都软禁。鹿传霖改土归流未成,德格土司一家被释放回本土。官方正史中对此事语焉不详,但地方史料对此过程则有详细描述。
鹿传霖去职后,四川方面裁定,由切麦打比多吉的长子多吉僧格随老土司“襄理政事,如能称职,则准承袭”。不意切麦打比多吉夫妇在归途中相继病逝。经驻藏大臣文海审定,又经成都将军恭寿允准,由多吉僧格代理土司职务,并颁给印信一枚。
多吉僧格性情柔弱,继承土司职后,大权落在了负责协理土司日常事务的大头人手中。
他的同胞兄弟昂翁降白仁青则个性强悍。当年,在其母亲和驻瞻对藏官的支持下,曾经实际控制过土司大权。其父不甘心大权旁落,清军平瞻得胜后才有赴瞻对告状之举。有此前因,昂翁降白仁青对其兄承袭土司职位本就不满,见其大权旁落,便用武力迫其兄退位。川省派章谷屯委员前往调解无果,多吉僧格被迫交出土司印信,逃往西藏出家为僧。时在1903年。昂翁降白仁青上任后,为摆脱忠于多吉僧格的大头人的控制,另辟官寨居住行使土司权力。1906年正式呈请清廷,准许其正式承袭土司职位。驻瞻对藏官也派出武装进驻德格,支持昂翁降白仁青。
此举激起原多吉僧格手下任事头人的激烈反对。他们派人从西藏迎回多吉僧格,同时组织武装进攻昂翁降白仁青官寨。杀死和驱逐了部分支持昂翁降白仁青的头人,多吉僧格重新执政,并将其弟囚禁。后来,昂翁降白仁青逃走。德格土司属下头人分成两派,各拥一方,相互争战不止。最终,多吉僧格战败逃亡。昂翁降白仁青再次掌握土司大权。
此时,多吉僧格走投无路,眼见在其兄弟相争中,驻瞻对藏官并不站在自己一边,而是明明白白地支持其弟弟,所以失败后便不愿也不敢再到西藏,剩下一条路便是从清廷方面得到支持。于是派亲信南下巴塘,控告其弟反对“天命皇帝”,要求赵尔丰出兵镇压,并情愿交出土司印信,在德格改土归流。
赵尔丰平伏康南后,想在康北地区改土归流,正愁无从着手,德格土司兄弟相争誓不两立,对他而言,正是天赐良机,当即亲率大军分多路自南向北挺进德格,多吉僧格也组织土兵八百余名以为内应。昂翁降白仁青兵败逃往西藏。
民间传说,昂翁降白仁青先是率败兵逃到青海,经某寺著名活佛介绍,便和正返回拉萨的十三世达赖喇嘛一起到了西藏。他和其追随者被噶厦政府安置在那曲地方,并给予四品职衔。
战后多吉僧格“多次要求呈缴印信号纸,自愿辞去土司职务”,赵尔丰求之不得,自然允准。
公元1909年,清廷下旨,授予多吉僧格世袭都司职,保留二品顶戴花翎,每年发给膳银三千两。同时,将多吉僧格迁离德格,安置在巴塘。将巴塘前土司官寨和寨外马场、水磨及菜园数亩和草场一片,归其居住使用。也就是说,改土归流,也不是一味将土司职权剥夺了事,朝廷还是要维持他们较高的地位与生活,地位由有品级的虚衔保证,生活嘛,就是给银子和一定的生活资料。多吉僧格被迁往巴塘后,向赵尔丰兴建的新学堂捐银两千两,充作修建男女学堂的经费。为此,多吉僧格受到清廷褒奖,赏给一品顶戴和“急公好义”匾额一道。德格土司被废,附近一些小土司无力抵抗,也相继缴出印信,纳地改流。赵尔丰便在这片地方设邓柯府、德化州、麻陇州、石渠县、同普县。设置流官之外,又“集百姓议定赋税,改善差徭”。
1911年,赵尔丰接到任命,出任四川总督。他便和其推荐的新任川滇边务大臣一道率兵绕道康北,一路将孔萨、白利、朱倭等土司缴印归流。
《西康纪事诗本事注》载有赵尔丰改土归流时的文书数件。
著者贺觉非说:“兹录赵在边文件数则于后,藉见改流情形之一斑。”我将此抄录于此,想大家知道所谓“传檄而定”是什么意思。需要说明的是,这是在平巴塘、里塘、德格后的“传檄而定”。
第一则:《赵和新任边务大臣傅会衔札》:
“为会札事,照得各省土司地方,现经民政部禀请改流,奉旨允准咨行前来,自应钦遵办理。本署督部堂大臣已将朱倭、白利、灵葱、东科、孔萨、麻书六土司印信号纸一并收回,改设汉官管理。除孔萨、麻书两土司因案革除不议外,其余各土司拟禀请大皇上天恩,别给汉职世袭,永保其业。尔崇喜、曲登、毛丫各土司,应即将印信号纸呈缴来案,以便缴部销毁,并为该土司禀请改为汉职,合行札饬。为此,札仰该土司遵照,札到之后,即将印信号纸克期亲带,定于六月二十六日到打箭炉行辕呈缴,听候分谕,勿得怀疑观望,迟延干究。切切特札。”
这里出现了一些前文未有的新土司名字。
我们以前说的都是互不隶属的大土司或中土司。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土司,清朝的土司制度,更多地狭民少的小土司是由大土司管辖的。任乃强先生《康藏史地大纲》记清代川边土司颇为详尽。例如里塘宣抚司,就“外辖长官司三”,分别是瓦述毛丫长官司,瓦述曲登长官司和崇喜长官司。
鱼科土司也是一个小土司,接到赵尔丰和新任边务大臣傅华封的“会衔札”,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但还是试图观望拖延,便上了一个“夷禀”:
“钦差大臣台前,小的鱼科土司具恳禀事,情因小的自先年以来,不比他们牛厂,小的于大皇上属下,每年上纳银子,大臣均是知道的,哀恳大臣准小的照前一样居住,赏张执照,沾感不浅,如难允准,要缴印信号纸,恳先饬绰斯甲、革什咱两土司呈缴印信后,小的亦随即缴呈。”
赵当即在这禀文上批示:“禀悉。该土司恳求照前居住,赏给执照,均如所请。应缴印信号纸,乃奉旨之件,各处土司一律办理,岂有绰斯甲、革什咱不令呈缴之理。惟尔恳求先饬该两土司缴印之后始呈缴等情,定属荒谬,同是缴印,何分先后?本督部大臣,岂有偏私,如朱倭、白利、灵葱均已缴案,该土司何不以朱倭等比较,而以绰斯甲、革什咱为衡?似此野蛮无知,本应惩办,姑从宽宥。”
严责之下,鱼科土司也只好缴印了事。
川边土司中也有携带印信号纸逃跑,以逃避改土归流的。霍尔孔萨第七代土司拥金堪珠就以进藏朝佛为名,携带土司印信,率领属下头人喇嘛等共三百余人,趁夜出逃。赵尔丰派兵追截,将其阻回,并于1911年3月,召开大会,公开收缴印信,宣布废除世袭数代的土司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