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春筝陪着向黛来面基,路上堵车,两个人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走进餐厅。
餐厅有两层,上面那层稍微清幽些,一圈围栏挂着红红绿绿的圣诞装饰。
“他人在哪?”春筝问。
“我看看,靠窗,寸头……”向黛看了两眼也没看见人,低头查看手机。
春筝很佩服向黛,是胖是瘦还不清楚,光听个声儿都能谈一个半月,再迅速面基。
据说在市中心医院当医生,周六值班,餐厅就在医院附近,人均比较贵,店里的客流量不算多。
“他十分钟前发了条消息。”向黛挽上春筝的胳膊往一楼靠窗的座位走。
偌大的窗玻璃上贴着圣诞老人,雪人和雪花,就是陵城很少下雪,前两天还下雨了。
向黛坐下时把摘下的白色贝雷帽放桌上,“他说临时有个病人,可能晚20分钟过来,让我先点餐。”
向黛周日有乐团排练,也就周六有空。
“我刚在车上光顾着和你说话,没注意手机。”向黛歪着身子靠近旁边的春筝,一脸八卦,“邵徊——”
“啧。”春筝往远离向黛的方向挪坐,斜睨,“你故意的?”
向黛忍不住笑,再一本正经地扯回话题,声音压低,“你信我,邵徊光那么个冷淡性子又让司机倒车回去又让你报备,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春筝抿了口服务员拿来的温水,一手撑脸,“他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
“所以,别说有意思了。”春筝浅笑,“怕是火花都呲不着。”
懒洋洋的慵倦语调,透着点儿漫不经心。
“……有的人天生会装!像你!”向黛又问,“那你加完联系方式有行动么?”
“没呢。”
邵徊光昨天晚上的话四舍五入等于不烦,以后有很多时间能常常告状,不急于一时。
向黛八卦完,思绪回到了快来临的面基上,想着想着又紧张得有尿意,还有点神经性肚子疼。
“筝筝,我上个洗手间,你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春筝坐在靠外的位置,侧开身子让向黛出去,也没准备点餐。待会儿陪向黛见过人确定不像坏人就可以走了,省得当电灯泡。
向黛从小到大一紧张就想上洗手间,春筝记得刚登台演出那年,向黛临上台前三分钟才从洗手间出来。
突然,春筝隔着窗户看见认识的人小跑着过来,越来越近。
大高个,很健壮,脸庞比高中时硬朗,肤色竟然从古铜色浅成了小麦色。
他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的十几秒里,还在不停瞅腕表,神情急切。
陈秉粤?
春筝心底讶异,稍稍坐直。
下一秒,绿灯刚亮,陈秉粤大步流星地穿过斑马线,直奔这边的餐厅。
“……”春筝着重看看陈秉粤的寸头,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向黛面基的那个网恋男朋友不会就是陈秉粤吧?
春筝和陈秉粤是高中同学,但从高中毕业后,两个人也就班级小聚说过话,聊天框几乎没有联系。
但春筝清楚记住了陈秉粤的工作,骨科医生。
一个长得很像体育生或者特种兵的型男,某天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穿白大褂的斯斯文文的工作自拍照……任谁都印象深刻。
想起向黛和陈秉粤间积怨已久的不对付,春筝顿感头痛,决定先去洗手间给向黛报个信。
刚站起来,陈秉粤就进来了,两个人的眼神毫无预兆地撞上了。
陈秉粤进店后第一时间往临窗座位看,拢共坐了两桌客人,导致春筝桌前的白色贝雷帽仿佛冒着金光,刺眼得很。
春筝亲眼看着陈秉粤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震惊到瞪大眼睛,甚至隐隐有些失望。
“你——”陈秉粤走近,像一座大山似的杵在春筝前面。
店内有顾客隐晦看向这边,陈秉粤的表情和站法怎么看都不是和朋友来吃饭的正常样子。
难道他跑来缠着前任?
二楼,江院长和晚辈吃完饭,还想再聊几句,突然看见原本不紧不慢的晚辈拎起椅子上的大衣。
“江叔,我朋友可能有麻烦,我过去看看。”邵徊光交代完,便往楼梯走去。
江院长:“???”
他从围栏处往下一看,哎哟,那不是医院的小陈吗?
陈秉粤走近了,瞥见桌上的两杯水,宕机的大脑一下子恢复了。
他那张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脸上带着试探,“春筝,你陪朋友来?”
春筝正欲开口,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春筝。”
声线清冽淡漠,偏偏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熟络。
邵徊光的臂间搭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走至桌边,停在春筝身旁。
店里其他人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修罗场?
前任和现任的巅峰对决?
窗外阳光洒落,被圣诞老人的贴纸分割,一半明亮映在春筝和邵徊光身上,一半阴影笼在眉宇烦躁的陈秉粤身上。
邵徊光扫了眼陈秉粤,视线重新放回春筝身上,“你认识?”
“……认识,高中同学。”春筝抬眸看陈秉粤,“我朋友来了,先走哈。”
陈秉粤直觉春筝有事瞒着,冲动之下伸手拦人。
他手臂还未伸到春筝身前便被邵徊光用臂间的大衣不轻不重隔开了。
邵徊光冷着脸,眼底含着淡淡警告,“自重。”
陈秉粤憋屈死了,“我就想问春筝点事,你吃什么飞醋?!”
邵徊光:“……”
春筝努力憋不住笑。
陈秉粤一时嘴快,后知后觉邵徊光和春筝朋友圈里的未婚夫长得不一样,他盯着春筝,再心虚也重声重气,“春筝!你究竟陪谁来的?!”
春筝眼波流转,莞尔道:“你希望我陪谁来呢?”
“我……”陈秉粤哑声,小麦色的俊脸憋得通红,“我——”我了两次也没扯出希望的人选。
春筝随邵徊光走出店,神色淡定,一眼也没往留在店内的陈秉粤那边看。
当两个人走出店门时,春筝的唇角弧度逐渐上扬,怕被陈秉粤注意到,赶紧拉邵徊光快步躲到了餐厅前的圣诞树后。
“哈哈哈。”春筝再也憋不住笑。
身后的圣诞树有一人高,从下至上绕着常亮的彩灯带,温融明亮。
邵徊光看着春筝那双染上笑意的浅棕色眼瞳越发透亮。
笑声不慵懒,不娇柔,干干净净,就像春日山涧里甘冽的清泉。
须臾,他垂下眼皮,看着隔着薄毛衣被抓住的手腕。
“你笑什么?”
从陈秉粤误会飞醋起,春筝眼睛就弯起来了。
邵徊光不动声色地挣开手腕,敛眸打量着犹在笑的春筝,眸色微深。
“笑陈秉粤和向黛两个冤家哈哈哈。”春筝说时,依然笑得身体轻颤。
邵徊光不认识向黛,也没兴趣追问,静默两秒,将臂间的大衣穿在身上。
春筝抬眸看他,“大哥,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又震惊又失望。”
询问时,脸上的神情自然得仿佛就是普普通通和家人分享一个大秘密。
“在看见结果前已经有极度偏向的猜测。”邵徊光漠然道,“但猜测错了。”
春筝打了个响指,“陈秉粤肯定早就猜——”
一段欢快的小提琴曲回荡在周围,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邵徊光看见春筝拿出手机。
春筝接电话前,还朝邵徊光介绍,“我刚说的向黛是我发小,拉小提琴特别优秀。”
“大哥,你忙就先走吧。”春筝晃晃手机,“我等下有约。”
下午约人打网球,晚上约人看烟花,不止平安夜,任何节日,春筝都排得满满当当,包括儿童节。
邵徊光微微颔首,在原地看春筝脚步轻快走远,长至脚踝的针织裙摆随风飘曳,带着暖冬的阳光,轻盈柔和。
他不轻不淡哂笑一声。
某一瞬间的猜测确有荒唐,春筝把他当大哥的真心比周霖这个表弟还真。
春筝握着手机走到一处长椅坐下,街边的银杏树像撑开的金黄大伞,挡下几片阴凉。
“呼。”春筝用手捂了下砰砰跳的心脏,再低头瞅手心。
前不久,它刚抓了邵徊光的手腕。
春筝自言自语,“邵徊光长那么寡情淡欲,感觉还怪敏锐。”
手机铃声孜孜不倦响着。
“喂?”
“筝!啊啊啊啊啊!”向黛崩溃,“我刚看见座位那坐着一个寸头,差点走过去,幸亏我多看一眼啊,怎么是陈秉粤那个王八蛋啊?!”
春筝八卦心起,“你冲上去冷冷嘲讽他被你骗了?”
向黛可疑沉默,“在他发现前,我跑了。”
“噢……这不像你。”
向黛反驳,“我在游戏里黑历史太多,我才不是怕他!”
“行吧。”春筝也不继续为难向黛,“我也跑了,你来找我一起吃饭?”
向黛精气神都没了,欲哭无泪,“不用了,我回去删号。”
“但他看见我了,还猜我陪朋友来。”春筝摊开的手心里飘了片银杏叶,“行了,我说完了,你决定删不删吧。”
至于那些震惊和失望的猜测……陈秉粤都没勇气把希望的人选说出口,春筝也没想好要不要和向黛说。
“有电话切来,周霖的。”
“他……算了,你接吧。”
电话里,传来周霖温柔的声音,“我订了陵公馆的菜,晚上一起吃饭?”
春筝捏着银杏叶的叶梗,在手里把玩,“我中午饭还没吃,你来陪我吃午饭。”
“我中午有些事走不开。”
“什么事?”
周霖回头看向在烤箱前忙碌的韩熙晴,到底狠不下心说离开,“忙工作上的事。筝筝,我尽快忙完,然后立刻找你好吗?”
“周六忙工作,忙到抽不出空吃午饭吗?”春筝轻笑一声,懒散又强硬,“但我就想让你陪我吃午饭,你不来的话——”
“我就找人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筝筝:你猜猜我找谁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