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雪露去看过妹妹以后, 按时回来了,老远见到慕容曜,她就朝他奔了过去,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热烈而又依恋地对他道:“我回来了, 好想你。”
慕容曜亦带着笑意, 回应了她的拥抱, 问她:“今天叙话得如何?”他虽然是这么问她,但也知道她们并没有说什么,至少没有提到暴露她失忆的事情,否则,早就有人上前阻止了。
“没有说些什么。”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懒洋洋地说道, “因主要光顾着看她跑马去了。”
“你开心就好。”他轻拍着她的后背,缓声说道。
“嗯。”相雪露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他道:“对了, 夫君, 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慕容曜顿了一下,看向她。
相雪露眼里满是期盼的光:“雪滢她现在虽然有宫中名师教导,但还是颇为想念顾南亭将军,夫君能不能允许顾将军偶尔进宫教导她?”
她说着话的时候, 满眼里都是他的影子, 仿佛在眼巴巴地等待着他同意, 好似他如果不同意她下一刻就会红了眼眶一般。
他回道:“朕准了。”
于是她欢欣雀跃地抱紧了他,尔后竟然直接朝他献上了一个热情的香吻,她主动得好像将所有的情意都蕴藏在了里面, 甚至按着他吻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反客为主。
随后是她甜得仿佛流出蜜油的声音:“谢谢你,夫君。”
慕容曜本想说,小事而已,没什么好谢的,但是转眼看见她眸子里闪动着满满的星光碎片,又觉得,无需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的几天里,日子仍然安谧地进行着,除了偶尔会去跑马场看看妹妹,相雪露几乎每时每刻都想着与他黏在一起,有时候,他因为紧急的政事,不得不早出晚归,就会看见她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失望。因此,他的心也不由得一紧,只想着早日结束一切回来与她相见。
此时,慕容曜才感受到,被心上人全心全意地爱着,是怎样的感觉。这时候,再平静的日子也会变成想珍藏永远的记忆。
担心她一个人在深宫中困久了,越发无聊顾忌,听到她说想出宫游玩的时候,便也没有阻拦她。譬如卫国公那边,他已经派太医前去解释,告诉他相雪露的记忆现在或许有些问题,仍在医治中,为了确保效果,最好按照她现在的记忆来,不要随便刺激。
***
相雪露将纸条通过宽大的袖口掩盖,递给顾南亭的时候,指尖还有些发抖,不过很快地就稳定了下来,面上继续维持着一贯的表情。
她客气道:“那此事便劳烦顾将军了,吾妹年幼,还需您多多操劳。”
顾南亭眸中一划而过一丝惊愕,不过他见相雪露面上不动声色,也掩住情绪,依礼道:“您客气了。”
相雪露目送着顾南亭离去,本以为落入慕容曜的手里,就再无逃脱的机会,现下却有了绝境逢生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她知晓慕容曜这个人心思缜密,很难找到机会,但也不代表着他就全无弱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明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不能拒绝的就是她的爱意。
她的爱,对他来说是蜜糖,也是。
尤其是当她的眼中全心全意只有他的时候,在那一刻,他便失去了理智的思考能力。
当然,起初她的失忆是真的,要不然也不能那般骗过他的眼睛,只是后来,恢复了记忆以后,她却有了别的想法,于是决定暂且继续装下去,赢得他的信任,令他放松警惕。
她曾在一个人的时候,对镜演练过许多遍,确保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来自于一个眼中心中只有心上人,洋溢着爱情气息的少女。
她担心自己的演技拙劣,被他揭穿,于是便时常用一些举动来掩饰,比如抱他,吻他,更甚是……所幸,他似乎徜徉在她的柔情中,毫无发觉。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多开心。
当她在顾南亭的帮助下,逐渐远离京城的时候,她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连着经过一两座城池,顺着方向回望着越来越遥远的京城,却仍没有看见慕容曜身边的紫衣卫的影子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逃出来了。
此次出逃,相雪露考虑了很多,最终决定远走西域。先暂避风头。
那里是超出了大嘉国境线的地方,远不在慕容曜的掌控范围内,其次,顾南亭在西域根植多年,培育有自己的势力,有他的帮助,自己也更容易逃脱一些。
一路上,有着他帮忙事先伪造好的户凭,倒是畅通无阻,相对比较顺利。不过为了更为保险,相雪露沿途都是快马骑乘,每几百里便更换一匹马,以保证速度。
原本她对马术多年未接触,并不是很精通,但自从上次恢复记忆以后,她的身体似乎就莫名觉醒了一些奇怪的技能,譬如驭马,好像是年少时练过千百遍的一样。
将这方面的疑惑抛开到一边先不管,此次行进了好久,也没有在各城门口见到悬挂有寻找自己的诏令,莫非是传信的消息还未比得过她行进的速度,好像也不太可能。那么约莫就是因为她身份特殊,慕容曜不想大张旗鼓。
那他就很可能是通过暗线寻她,想到这里,松弛了好多天的心脏莫名凭添了一股紧张。
但此时多思无益,在没有发现周边出现异常前,相雪露还是按照先前规划好的路线,继续前行。
直到出了嘉朝边境,到达了西域的第一座城池,她才陡然放下了一半的心,都到了这里,他该不会找上来了吧。
走之前,相雪露带够了足够的盘缠,顾南亭也打点好了许多事情,给了她西域主要城池的舆图。因此,只要她先寻个地方暂且住下来歇脚,其余的问题就不是很大。
她来到了一处像是小酒馆一样的地方,这里是当地有名的问讯处,许多来往的旅人都会花上一点钱,到此处打听消息。
她带着幕篱,路上也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走进问讯处,她轻叩了一下台面:“请问您知道这附近可有供租住的房屋吗,或者不在城中,在小村落也可以,更隐蔽些。”
“我来替您查看一下。”原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是说话人熟悉的声线,却让相雪露骤然地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充满着粗粝沙尘气息的声音,带着沙漠的炎热。
当她看到他的侧脸轮廓时,忍不住惊呼道:“是你?”
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依旧翻找着资料,头也未抬:“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相雪露没想到在此处,会遇见之前在枝城集市上遇见的那个神秘商贩,相比于她的惊讶,他显得更加的镇定自如,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不必如此惊讶,我也并没有特地监视你。”他微笑道,“之前出现在枝城,也是正好有手下的商队去那边,顺便需要搜集一些情报罢了。那日无聊,就坐在了集市的商铺里,未想到遇到了夫人这般有趣的人。”
“我在西域经营多年,主要的城池都有我的部下,夫人这般远道而来的外邦之人,自进入城池便会注意到,还请谅解。”
他这般一说,倒是解释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距枝城千里之外的地方,甚至在她之前先认出了她。
原来她以为的自我隐藏的很好,只是在她自己看来,可能在某些人的眼中,她已经曝光到没有什么秘密了。想到这里,后背生起了一层冷汗。
“谢谢你的解答,只是,你为何要与我这个外邦人说这么多。我们似乎也不是很熟识吧。”她问他,这是她最感到不解的地方。
他从众多资料间拿出了一张纸,转头对她笑道:“没有为什么,我这个人向来行事随意,看到难得合眼缘的人就会客气些。还有,我叫赫沙,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赫沙将手中的纸递给了相雪露:“这是城郊亚古村的一处房屋的地契,外加附近的几亩田地,那里远离喧闹,十分安静,周围的邻里也比较和睦,你将它带走,给我十两银子就够了。”
相雪露一边接过地契,一边很是惊讶地问他:“虽然我不太知道当前房屋土地的市价,但是也远远不止十两吧。”
赫沙顿了顿,眼里闪过了一丝别样的光,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道:“就当作是我给夫人的见面礼吧,我对于一些勇于摆脱自己无用丈夫的女性,还是很尊重的。夫人远道而来,也不容易。”
相雪露莫名就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男人不行”的话题,莫名就有了点尴尬,不再继续这个谈话,只是对他表达了谢意。
拿着地契,来到亚古村后,倒是比她想象的情况还要更好一些。房屋比较宽敞,收拾的也很干净。对于她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展现出敌意,甚至还有个老太太上来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怔忪了片刻,握紧了手中的地契,倒是没有想到,赫沙在此方面还花了一番心思。
虽然手中的钱财够用,但是她也没打算每日在家中躺平,而是开始在后院种起了一些菜,偶遇到乡亲要去摘果子,采草药,她也会随着去帮忙。
由于她人长得好看,又热心亲切,很快就融入了亚古村的村民中,尤其一些上了年纪的妇女,格外喜欢她,平日里总是喜欢拉着她话家常。
相雪露感受到她们都满怀着善意,便也十分配合。
直到有一日她们一起弯腰浣洗着衣物,有个中年妇人试探性地问相雪露:“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是否有意考虑一下我家三郎。”
相雪露当场愣住了。
没等她做出反应,旁边的另一个妇人就拍了拍先前的那个中年妇人:“你说什么呢,瞧瞧人家姑娘长得多水灵,应是有什么事才暂且住在我们这里,若是强拉媒你家三郎,那才是癞吃了天鹅肉。”
“是呢。”一个靠后一点的年轻女子说,“听说雪露姑娘与赫沙大人关系非常,或许……”
相雪露重重地咳了咳,她们方才的话,倒是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慕容曜和绵绵,所以有着片刻的失神。
她低头搓洗着手中的衣物,轻声道:“各位都误解了,我与赫沙大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先前有一些结缘在里面,承了他的一份恩情而已。”
众人看她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便也都适时地停下了话头。
赫沙每旬都会来亚古村一次,帮相雪露带一些需要在集市上采购的东西,顺便简单地问一下她的情况。相雪露每次都是将银钱给他,然后客气地表达感谢。
这次他按时到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大人,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您,但是许多村民可能都误解了我们的关系,如果您方便的话,还请帮忙解释一番。”
赫沙笑了笑:“没问题。”
相雪露松了一口气。
日子继续平静地过下去,除了村子里,又来了一个人以外,其余的都没有什么变化。
来的人是一个青年男子,他孤身一人,听说是苦寻亲人不到,就暂时来这里住下,再做长久打算。
他的面容虽然不算是俊美非凡,但是也算得上清俊,不算很出众,但是看起来很有气质。
将来的时候,村里的人见他年轻,出身似乎也很不错,以为他不会打猎,却没想到,几次出猎,他颇为矫健,箭法精准,连续几次都是他猎得了最多的猎物,引得大伙刮目相看。
村里的小媳妇小姑娘谈起来的时候,也是一水的交口称赞。
相雪露开玩笑般地说道:“怎不见得你们有哪个有将他拉过来作婿的打算,倒是先前一个个都攀扯着我。”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一瞬,直到相雪露奇怪地问她们:“怎么了?”
才有一个人解释道:“那个后生,可是对人疏离得很,尤其是对女人。平日里,看上去倒也有礼,但是总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说话也是淡淡的,就像那透骨的冰泉一般,时间久了,也没什么人敢凑到眼前去了。”
相雪露顿住了,她记得她昨天还见过他,彼时,他打猎回来,与她迎面相逢,收到了她的问候以后,便送了她一只野鸡。她还想着这个人倒是好相处得很,现下听起来,怎么和这些邻里描述的不一样。
莫非,她同他一般,长得不太像是西域地带的人,所以天然对她多了一番亲近。
这么想来,倒是不好白承了别人的情。
她回去以后,就去了后院种的菜地里,拣了一些蔬菜,装在篮子里,来到了他的住处前。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也不好贸然进去,在外面徘徊了好久,直到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从旁侧过来,传来他微有些清淡的声音:“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相雪露忙回过头,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多谢你之前的馈赠。”
他接过了她的回礼,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在相雪露有些一头雾水之际,他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在这里等等。”
说罢,他就转头走了进去,再等他出来的时候,他手中提着她先前递给他的篮子,此时,里面装着被切好的肉块。
“这是昨日猎得的野猪。既然来了,便不要空手回去了。”他依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将那满满的篮子递给了她。
相雪露想推拒:“怎么好意思又收您的礼呢?”她摆手道。
“拿着。”他凝视着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相雪露与他对视了一瞬,竟然骤然之间有了一种无法拒绝的压力,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过了篮子。
她的面上如火烧,慌忙低头:“那就多谢了。”随即落荒而逃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居所,关上门,靠在门上的时候,她都有点想不通,方才那一刻到底是怎么了。便是先前遇到赫沙时,也未这般失措过。
过后的一些日子里,相雪露总是能与他在各种地方相逢,起初,他只是淡淡地对她颔首,后来也渐渐的话多了一些。
有一次谈及家中情况,相雪露低着头,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祖父,妹妹,孩子三人而已,还有个出嫁了的姨母。”
他问她:“那孩子的父亲呢?”
相雪露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默然了半晌。
在亚古村中待着的日子,相雪露原本担心会发生的头痛倒是没有出现,这让她担心的突然失忆的可能倒是降低了很多。
只是,自从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来到村子里以后,她就开始梦见一些很遥远的事,都是关于她那远得像梦境中的云朵一般的少女乃至于更久远的时期,她无忧的童年,快乐的幼学之年。
有些事情是那么的深刻,难忘,以至于她醒来之后亦很难快速从里面摆脱出来,时常泪流满面。那些过往的情感就好像抓不住的云彩一样,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她陷入了深深的困顿之中,开始质疑自己,为何那些在记忆中留下斑驳痕迹的事情,也能被她忘却。
此时,她突然就想起了不知在何处的慕容曜,西域远离中原,不是刻意去探听,很难知道那边的事情。她有些庆幸,幸好他此时不在眼前,否则她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她。过往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她此刻心里都是乱糟糟的,无法理清过去与现在。
相雪露觉得或许是因为那个青年男子的到来导致的,有些事情就如玄学一般,也说不太清楚,但她开始渐渐浮现出往常的记忆,确实是在他到来之后,平日里碰到他,也时常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应当在整理好思绪之前,暂时离开一下亚古村。走之前,她打算告诉一下赫沙,听人说他现在正在邻近的另一座小城,她便租了一匹骆驼,前往那座城市。
西域中的一部分是处在沙漠边缘,譬如她现在居住的玉泉城,到隔壁的流丹城,便要穿过一小片沙漠。由于路程并算不上很长,她没有太过担心。
谁知,路程刚过半,伴随着一阵风沙,远处的沙丘那里突然出现了一队黑色的身影,她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只因那队人并没有打着商队的旗帜,她远远望去,好像在他们的黑色三角旗上看到了秃鹫的图像。
是沙漠匪徒。脑中闪过这个词的瞬间,她就调转骆驼,准备迅速离开。可惜此时已经为时已晚,那伙人已经看到了她。
他们很快就追赶上了她,拦住了她的去路。
相雪露生活在安逸太平中的环境好多年,何时见过这种景象,她的牙齿不自觉地瑟缩起来,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对他们说:“钱财我可以尽数给你们,这些都好说。”大多数财务她都放在了家中,并没有带出来。
此话一出,对方为首的人顿时怪笑了起来:“谁稀罕那几个钱财,你这个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不是更吸引人?”
说罢,后面的其他人也跟着一窝蜂地笑了起来,让相雪露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看着他们朝她接近。默不作声地拔出了自己发髻上的簪子,握在手里,打算实在不行,就破釜沉舟。
尽管如此,她握着簪子的手仍在不住地颤抖,她从来没有亲手沾染过血,亦不知道自己待会会遭遇什么,能否渡过此关。
当那帮匪徒的首领来到她的面前,她的心弦亦绷到极致,手中的簪子随时都蓄势待发。
可就在此刻,一支快得只剩下虚影的箭羽从远处疾射而来,相雪露几乎没有看清它行进的轨迹,它便直直地扎入了那首领的右臂。
顿时,鲜血汩汩而出,首领痛得面上扭曲,手中拿着的弯刀也掉落在地。
首领愤怒地朝箭射来的地方看去:“何人竟如此大胆,不知我沙漠秃鹫的名号吗?”
相雪露亦一齐望去,很是吃惊此时竟然有第三者到来。毕竟沙漠地带,浩然无边,行个十里看不到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当她看清来人的面貌时,很是狠狠惊住了,“是你……”她喃喃道。
来人正是在亚古村中住在她附近的青年男子,亦是她想暂时避开的人。
她发现他在射中匪徒首领以后,并没有看他们,而是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但仿佛又有千言万语。
相雪露先前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似乎有种说不清的滋味盘踞在她的胸口。一种恍然若失又失而复得的感觉。
匪徒首领亦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怒视着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青年男子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得好像看着死人一般,然后又重新看向相雪露:“她是我的妻子。”
相雪露愕然在了原地,还没等到她做出反应,便见他很快到了她身边,然后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试图挣扎,他却贴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别动,很快就结束了。”他的话好像有种莫名的安定的力量,轻而易举就抚平了她躁动的心。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很短暂到只有一瞬,又好像漫长到过了春夏秋冬,她只听到了剑刃刺进皮肉的声音,闻到了空气中散过的血腥味。还有各种惨叫声,仿佛都模糊了一般,从她的耳朵外面飘了过去。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以后,他终于放开了她的眼睛。她看向四周,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黄沙,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显然已经不在方才的地点。
此时,她才开口问他:“你方才为什么要那么说。”甫一开口,她便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之前吸入了太多沙漠间干燥的空气,令她的嗓子现在干枯得很。
他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了一壶水,加快了骆驼行进的速度。
相雪露踟蹰了一会儿,接过了水壶,小口地喝着,方才是他救了她,若是没有他,她不敢想象此刻自己的境况,因此就算他没有解释他方才的言语,她也无法对他不满。
她捧着水壶,望着他弧度优美的下颌线,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他将她一路送回了家中,就在她对他表示感谢,准备目送他离去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
他用他那双漆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的眼睛看着她,令她莫名有些发怵,介于他才帮助过她,相雪露并没有后退,而是小声问他:“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话音未落,便见他直直地欺身上来,将她按在了案上,倾身而下,狂烈地吻了过来。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似乎没有想明白发生的事情。
她想反抗,但是他猛烈的攻势,热烈的气息让她手脚发软,根本无法动弹,待她身体发虚,几乎要软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才终于放过了她。
相雪露眼睁睁地看着他微直起身子,顺着鬓角,慢条斯理地撕去了人.皮面具,那张在她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重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要逃到哪里去,我的小妻子。”他在她的耳边喟然叹息,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本来见着你待的高兴,也没准备这般带你回去,但是谁知在外面一个人也保全不了自己呢?”
“思来想去,还是待在我的羽翼下比较安全。”
说罢,他的吻就像轻柔的羽毛一样,一片又一片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升起了阵阵颤栗。
察觉到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他微微地顿了顿:“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吗?”
“起初,你那般情态确实骗过了朕,难道你就没有思考过原因么?你当真以为,人人做戏都能如此真切?”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冷静,回响在她的耳侧:“你抱着朕,吻朕,依偎在朕的怀里,甚至还引朕与你一同沉沦。你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和停顿。在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朕发现你不对劲,还是你看绵绵的次数忽然减少。当朕当时也没打算戳穿你,朕总是喜欢你满眼里都是朕的模样,也许你认为那是一时的扮演,但朕看人已久,或许比你更清楚。”
慕容曜似诱惑一般的声音飘到相雪露的耳中:“你对朕动情了,不是么?无关你那虚伪的前夫,而只是慕容曜这个人。”
她感觉到他吻上了她的脖颈,吻在她最脆弱的地方,他在她身前呢喃着:“也只有朕能带给你欢愉……”
“小露,答应我吧。”
相雪露想否认,但是发不出声音,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里涌出。这中间的许多年,或许又太多的阴差阳错,太多的事情阻碍,虽然兜兜转转多年,很难恢复到从前单纯的心性,但是在此刻,她愿意为多年前那一份真挚的感情留出一线机会。
或许,也不是为了当年,只是她如今还没有勇气去承认,哪怕时隔多年以后,她也再次为他动了心。
她颤抖地伸出手,抱住了他,亦回以他同样缠绵的吻,她的手在颤抖,唇在颤抖,但是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其间夹杂着她的,小到被淹没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