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她的心乱了

“怎还出了虚汗?”慕容曜轻柔地问道, 用柔软的手帕擦净了她的指尖。

偏首看去,相雪露仍是一副没完全回过神的样子,他的笑意深了深:“还未睡醒么?”

相雪露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垂首, 低声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这很奇怪么?”他轻轻浅浅地笑了笑, 就像申时初足够温暖但又不刺眼的阳光, “皇嫂月份也大了, 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不放心。”

“陛下多虑了,这里仆从甚多,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轻声道。

“仆从是仆从,朕是朕,终归替不了。”慕容曜倒是在这个问题上很是坚持, “这是朕的头一个孩子,便是看重些又如何了。”

相雪露叹了一口气,只得顺着他来了:“陛下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

这些天, 她差点陷入了短暂的温柔乡之中, 也幸亏, 在最后一步,理智上提醒自己,他是帝王,不是寻常男子, 他终会有他的三宫六院, 无边帝业, 不会永远为她驻足。才得以及时地从不应当的情感中抽离出来。

“朕只想关注眼前之事,看重眼前之人。”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用指尖卷起她垂落在一侧, 散出去的发丝末梢,微微地绕了一个圈。他的动作太轻,太过隐蔽,连相雪露都未曾发现。

“何事都应当事不宜迟地去做,莫要徒留到最后,空成了遗憾,这是朕切身体会到的道理。”他淡淡地道。

相雪露听着他这一句话,感觉他语气有些莫名,仿佛蕴含着什么说不清的情绪。

***

相雪露本以为慕容曜是临时来一次,看过了她以后便会返京,却未想到,他这次来了便好似不打算走了,像是准备长久地留下来。

听说行宫门前的官道上,每日都会有来往疾驰的骏马,传递着这里与京中的消息以及政务。六部两署每日轮流派人来上奏帝王议事,俨然有将此作为小朝廷的趋势。

有一次她寻着了空隙,问慕容曜此事,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政务之事尚能手到擒来,掌控自如。”紧接着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关于她的话题:“近来又有何想吃的。”

相雪露不由得有些耳热,近些天,她的胃口是越来越奇怪,几乎算得上是一天一个口味。某一天可以爱极了一个味道,第二日便对之索然无味。为了能让她吃好喝好,养好身体,膳房的人可真是愁掉了头发。

“听闻今日少用了半碗饭,可是不合胃口。”他细致地问道。

她没想到,他连这种细微之处都注意到了,于是摇摇头:“无事,膳食都很好,只是今日胃口不大。”

她生怕慕容曜又突然做出更换厨子的决定。前几日她不过是抱怨了一句近来的胃口很是奇怪,他便二话不说,径直从各地搜罗来了擅长不同风味的名厨,严令其必须遵照她的口味,每日换着花样来让她开颜用膳。

原来的厨子,则被他以侍主不效为由,打发了下去。她可不想又因为自己随意的一句话,让人丢了差事。

这些她很是看重,考虑甚多的地方,他反而不是很在意,她在心里想到,约莫是他处高位太久了,才会有这般的思维,可他却偏偏在她身上很是在乎细心,让人不由得觉得有些矛盾。

但有点是真的,她这段日子真的过得甚是舒心,无需去考虑其他因素,一切都有他帮她解决了,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保密相关,几乎能满足她的全部都满足了。

在这种境况之下,岁月无声地流逝,很快,她的肚子便大了很多,有了明显的隆起曲线,侧身看去,可以看到圆润的弧度。行路也因此难了许多,走起来没多久便容易喘气,不过慕容曜似是早就考虑到了这点,行宫的处处都是待命人员,随时可以用软轿供她代步。

夜里睡觉这一点,倒是无可避免地困难了些许,许是因为肚子重了不少,夜间也开始觉着有些沉重,有时候平躺着,都会觉着胸口无端地有些闷。

一日夜里,相雪露按常早早地歇息了下去,睡到半夜,却无端地觉得腿脚疼痛起来,她挣扎着醒过来,才反应到,自己是抽筋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自然而然地任它过去也无什么影响,但那一瞬间的疼痛,以及持续的折磨,却让她的脸痛苦地皱了起来,冷汗涔涔。

她想去揉自己的腿,可惜身子却好像弯不过去,只能徒劳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环抱住自己。

本当以为,这样的痛苦折磨会继续持续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手却覆在了她的双腿之上,开始顺着她的筋脉,不轻不重地揉捏了起来。

他的手法像是专门学过,很是专业,仅是几下,就大大缓解了她的苦楚。

她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有着俊美面容的男子正坐在自己的床侧。

是慕容曜。今日他一袭玄黑绣金龙纹龙袍,很是低调内敛,却不失蕴藉其中的华贵,正如他此时的气场一般,几乎要与这暗夜融为一体,却不着痕迹地,沉稳包容而又霸道地向四周扩散着自己的气息。

他的眼眸,比夜还深邃,恰好也转过来,望向了她。

“好些了么?”他似乎怕惊到夜晚的她一般,声音低低的,轻轻的,试探性地询问着。

说着话的同时,慕容曜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根据她的表情调整力道与方向。

“好多了,陛下。”相雪露并没有撒谎,他的按摩,将她之前抽搐的筋脉给扭转了过来,抚慰至渐渐平息。

“您未休息吗……”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怎么现在来了。”她的确有些奇怪,慕容曜虽然搬到了行宫处理朝政,但是日常处理的事务并没有减少,就算不是宵衣旰食,夜里都在忙,此时也应当是在睡觉的时候,毕竟白日里早早的还有朝会。

他继续帮她按摩着小腿:“今夜不太睡得着,便来了,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就走,却恰好发现了你很是不适。”

“这般巧么。”她说话突然有些磕磕绊绊起来,“陛下夜里也有心事,在想些什么,不太睡得着。”

她为了接话,也没有想太多,就随口在脑子里找了个话题,待说完后,才发觉有些不对。

以他的身份,便是夜里不眠,也定是为国事操劳,还能有旁的什么。

却未想到,慕容曜当真听进了这句话,侧首看向她:“皇嫂真的想听实话吗?”

相雪露不知道该怎么接,便没有立即回答。

慕容曜却在模糊了面容的暗夜中微微一笑:“在想你。”

“皇嫂,朕在想你。”他的语气很是认真,不似作伪。

相雪露怔怔地看向他,黑暗中的他的样子看得不甚清晰,只能看到有些朦胧的五官与轮廓,但在这一刻,她却看清了他与夜幕几乎要融为一体的黑眸。

“在想你夜里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不小心蹬开了被子,会不会腿脚抽筋。”

“单是想一想,朕就无心入眠了,满眼都是你的样子。”

“让你有孕受苦,是朕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时常压在朕的心头,你的安危,总是牵动着我的心情。”他伸手拢在了她的耳侧,慢慢地抚上了她的发间,将她散乱的发缓缓地归正。

“前日读了医书,知晓了孕至中期,便会频发腿脚抽筋的症状,朕忧虑甚重,便学习了一番缓解的手法,未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他的语气似乎带着深重的怜意,含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温度。

相雪露方才的心几乎都要乱了,尤其是当他说出,他在想她的时候。

她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承认,慕容曜总是具有许多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资本,他尊贵崇高的身份地位,他绝艳无双的外貌姿容,他广阔如渊的学识谈吐。

难怪在太子之时,便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春闺梦中人,渴盼仰慕的如意郎君,他的确有这份让人轻易就着迷的底气。

只可惜曾经孤高寡淡的太子,对前仆后继的小姐佳人们都是冷若冰霜,毫不近人情,不知道伤透了多少人的心,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前面那般万人仰慕的盛况。

可想而知,当慕容曜对一个人认真起来,主动起来,该是如此的无法抵挡。

相雪露方才便是如此,直到他说出责任的字眼,她才冷静了一半。

再回头想想,他说想她后接的句子,是在想她夜里会不会因为怀孕有什么麻烦困扰,并不是单纯的另一种想她,约莫是被包围到了责任的范畴中。

理智恢复以后,她暗怪自己方才又被迷了眼,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感。虽然她觉得这多半只是一时的触动,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情愫。她安慰着自己,在慕容曜这样的男子面前,又有多少人能不受他的一言一行影响,不动心而忍性呢。

尤其是当平日里高高在上,杀伐果断,掌天下无数人生死大权的帝王,偏偏将一腔柔情皆付予你,为你折腰,引你笑颜,谁又能真正地做到,每时每刻都处变不惊。

相雪露很是自然地原谅了自己一时的迷乱。她想着,孩子生下来后,一切便该回归正途了。

她轻轻地问他:“陛下,孩子是不是还有四月半就要出世了。”

慕容曜抚在相雪露发顶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道:“是的,我们的孩子还有四月半便要见面了。”他将“我们”这个词咬得微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