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皇嫂怀的孩子流着朕的血

相雪露等着慕容曜对她发怒, 毕竟她隐瞒了如此大的事情,还想着偷偷打掉孩子。

他不是寻常男子,是这天下之主,以他的自尊, 如何能忍得了她这番举动。

但是她跪伏在地, 等了片刻, 还是未感受到他要发作的举动, 反而,一道低凉幽悦的声音传来:“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皇嫂如此举动。”

随即,她便感受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起来以后, 她的脑袋仍是有些懵然的,似乎没有明白慕容曜话中的意思。

慕容曜不再拿着那药袋,而是将之随意地往旁一抛, 抛到了案上。

“皇嫂遇到了这种事, 怎不与朕说。”他低声叹息, “此事朕亦有很大的责任。”

“却全然让皇嫂一人担着了,朕心里如何说得过去。”

慕容曜看她的目光满怀怜惜,却唯独没有不愉或者怒意,他温柔得好似天边最柔软的云朵, 不似有着普通人的情绪反应。

相雪露呆呆地看着她, 她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似乎是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给弄昏了。

这一刻,她方知道,什么叫做一念天堂, 一念地狱。

“先坐下来,再慢慢说。”他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反而轻轻将她按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又纡尊降贵地亲自为她倒来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手中。

“别着急,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慢慢说。”

相雪露有些木然地喝了一口水,水温适宜,汩汩流入喉咙,润湿了干燥的嗓子。

喝了几口后,身体舒适了不少,她才捏紧杯子道:“陛下,臣妇实非有意隐瞒,实乃情非得已。”

“臣妇初得知此事时,很是慌张,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天都塌了,也不敢来找您,怕遭您厌弃……”她的声音苦涩。

慕容曜怜爱地说道:“皇嫂总是在这种地方犯傻,皇嫂怀的孩子流着朕的血,朕如何会置之不理呢,追根究底,此事因朕而起,朕是那般无能懦弱之人,只会将责任推给别人么?”

相雪露的嘴张了张,又闭上,最终只是归于一句话:“臣妇没想到……”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笑了笑:“皇嫂无需如此紧绷。有关此事,朕全然尊重皇嫂的决定。”

“这个孩子是留是去,均凭皇嫂意志决定,朕绝不干涉。”

慕容曜缓缓道:“皇嫂亦无需因此有何后顾之忧。皇嫂若是想留,朕自然会解决好一切后患,你无需担心旁的问题。”

“不会有世人因此议论,孩子生下来以后身份也不是问题。皇嫂想给它哪片封邑,朕便赐它哪片封邑。若是它对理政之事有所兴趣,朕亦可以亲自教导它,培养它,让它作为朕的继承人。”

他忽然语气一顿,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皇嫂若是不想留,自然也不是问题。您想将它除掉,朕会派大嘉最有名的的妇科圣手来为皇嫂看诊,替皇嫂解忧,如此以求不影响您的身体健康。”

“朕此次唯一有些生气的,其实是,看到皇嫂要用这药。”慕容曜拿起那个药袋,轻轻地晃了晃,“这种劣质之药,贸然服用,不知会有多伤身子。皇嫂难道便这般不顾忌自己吗?”

“若是因此留下了病根,该如何是好,朕恐怕会因此悔恨终生。”

他的眉头轻拢,仿佛真为她忧心不已。

“陛下言重了。”相雪露低低地说道,“您对臣妇施恩太甚,臣妇无以言表。”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的态度。她本以为他能容忍自己欺瞒她,又偷偷堕胎,已是仁慈得不得了了,如今看来,简直如同圣父一般。

他将她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将她心中的疑惑尽数解答,给她迷茫的内心两条不同的路径选择,并且告诉她,无论她选哪种,他都没有异议,甚至会尽可能地帮助她,宽待她。

慕容曜过分得好说话,几乎打破了相雪露原本全部的设想,令她现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当真的告诉她无需犹疑,可以尽情选择时,她反而有些退缩了。

她挣扎了片刻,吞吐道:“臣妇,臣妇现在实在还没有想好……”说完,她又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明明偷偷找来堕胎药,又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将其打掉的是她,现下给她留下了万全之法,临门关头她却又犹豫了。

陛下说不定认为,她是一个喜欢玩弄心机的人。

可她此时是真的很茫然,当她发现一切看似难以越过的鸿沟高山竟成了一片坦途时,她却迟迟不敢踏出下一步了。

似乎在这时,原来的担忧焦虑以及恐慌,都只是一场梦一般,是她凭空幻想出来的。

她努力想说服自己,并不是因为慕容曜所许出的丰厚条件让她心动,而是因为他到底还是不可一世的帝王,尽管眼下装作十分温顺的样子,但让她当真在他面前提,要打掉他的孩子,她还是缺乏些勇气。

不由得心里有点点失望,为何慕容曜不主动要求她堕掉孩子呢。如此这般,她也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它,而不担心他心里埋下什么怨怼不满。

或者更深层次的,她不敢想也不敢承认的,便是这样她从此就可以对慕容曜放弃幻想,继续做她不问世事的晋王妃,守着王府的一寸三亩地,度过余生。

她这边脑海里激烈斗争之际,那边慕容曜温和的声音传来:“无事,皇嫂没有想好,便可以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朕。”

“永远不限制时间,皇嫂亦无需有什么压力。朕总是想尽力弥补你。”

他这般替她着想,好脾气,倒令她羞愧不已,觉得那个意志不坚定又难搞的人就是自己。

“谢……陛下。”她长呼一口气,“臣妇会回去好好考虑。”

终于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当她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僵硬地转身离开时,却被慕容曜叫住了。

她才发现,他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时还略微蹙眉。

“在皇嫂做出决定之前,便是有身子的人。”他慢慢道,“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着想,都不应该再如从前一样慢待自己了。”

“朕方才想好了,会派几个药膳女官前去皇嫂宫中,为你调理身体。”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面色,话音重了些:“身子撑不住,便不要一个人强撑了,什么也不说,怕是时间久了,人都落下了病根。”

“皇嫂似乎孕吐有些严重。”他目光凝在她的面上,又游移到她的唇上,“想必先前吃了不少苦吧。”

“若不是恰巧被朕知道了,还要瞒到何时?”他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嗔怪之意,“这几位女官,皆在这方面甚有经验,调理一些时日,皇嫂的胃口便会好许多。”

“臣妇谢过陛下。”相雪露将头垂得低低的,“陛下细致周到至此,臣妇无以回报。”

“不需要回报。”他说,“皇嫂好好的,朕便达成所愿了。”

走之前,他又反复嘱咐了她几分,连她登上舆辇时,他都让人先提前在上面铺上软毯,让宫人扶她上去。

相雪露更加不自在了,她只觉得自己一夕之间,仿佛就变成了什么珍稀动物。明明昨日之前,她还在发愁,愁得饭都吃不下去几口。

在回宫的路上,她思起方才发生的时,仍觉做梦一般,其实更准确地说,自从晋王死后的几个月以来,很多事情便像是脱轨了般,一次次打破了她原来的认知。

她不知道是沉重还是轻松地回到了寝殿,一回去,便见着有内侍指挥着宫人将一个个箱子,往她的殿内搬。

“这是何物?”她挑眉问道。

“回王妃娘娘,这是陛下方才赐下的,奴才等人忙给您送过来了。”内侍恭敬地说着。

“陛下还托奴才带话,王妃娘娘别的都不用管,只用吃好睡好养好身体,其余的事,有他担着,您尽管放心。”

内侍带着一群人离开以后,相雪露打开了那些箱子,只觉着,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属于各类珍宝的明光溢彩立即流满了整个内殿。

有蜀地方进贡的雪锻云锦,有西域特产的红石榴玛瑙,有来自漠北莽原上汇集千头北羚最软的羔绒才能制作的柔软枕芯,有出东海航行万里到达西洋才能取得的千金一两的助眠熏香,还有来自各地的做工精致的零嘴小吃,五湖四海,八方尽有。

若说这全是慕容曜一个人的主意,心思,那他还真是考虑得细致周到到了极致,方方面面,全须全尾,丝毫不遗漏。

她想起他让自己好好养身子,这是当真将她当作一个孕妇一样娇贵地养着吗?

若说旁的男人,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子嗣,才千般办法让妻妾在孕期过的舒适。

但她又不同,他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甚至,他还愿意为她除掉孩子献上一份助力,只要她想。

可他还是对她十分好,在知道了她有孕之后,仿佛他只是单纯地想关切她的身子,而无关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便是来自于帝王的补偿吗?她苦笑道,总是让她一下子难以承受,心都要莫名慌乱好久,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还不够。

相雪露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便是,他虽然给了她很多条路,但她却还是有种无路可走的感觉徘徊在心底。而他看似一步步的退让,却从不在任何的局面中露出狼狈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