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再忍忍

“嗯呢。”相雪露在迷蒙中无意识地哼唧着, 因为冰帕带来的凉爽让她忍不住舒适地发出声音,睫毛颤了颤。

好不容易额头上清凉了一些,短暂的满足过后,却是更大的空.虚。

她开始不满地在床上轻微地扭动着, 甚至要掀开胸前的锦被, 获取更多的凉意。

持续的高热令她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 意识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做出的事情也就不再顾忌那么多。

“给我。”她近乎哀求地从喉间发出呢喃,宛若受到抛弃的可怜小猫咪,垂着眼角,眼泪汪汪地祈求着她无情的主人。

“皇嫂,药还没到,你再忍忍。”慕容曜微蹙了一下眉, 又极快地松开。

他朝床榻上的相雪露看去,见她面色潮.红,微微地睁眼, 露出同样湿润的眼眶, 当真是, 可怜极了。

在他的印象中,便是从前她极致妩媚之时,也未这样求过他,求他给她, 虽然这里面的意思大相径庭。

慕容曜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凑到了她的面前, 极近地,细致地看着她,观察着她, 打量着她,似乎在探究她面容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丝细小的绒毛。

若他能看到自己此时的眼神,当知道有多么的怜惜,以及一种执著般的迷恋。

如同她对凉意是渴求不够的一样,他对她,亦是如此,甚至更甚些,他虽然此时体温正常,但是却不比沙漠中的迷路人的渴求少。

她于他,不过是引鸩止渴,触之便越陷越深的女儿香,无尽的贪恋与温柔,红尘万丈。

或许他早该参透这一切,参透自己的心,在她嫁予他皇兄之前,便将她毫不留情地抢过来,强势地宣告,她只能是他的。

从前那个矜贵冷冽,杀伐独断的太子慕容曜,或许也没有想到,平生所有的犹豫与迟疑,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也不至于,如今,只能在她这般天真单纯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他似乎是离相雪露太近了,令她微有所感,知晓眼前的人就是方才给予她凉爽的人,便以为他那里还有更多。

胡乱地伸手乱挥,机缘巧合地抓到了他的手。

慕容曜的手如玉骨一般,修长好看,冰冰凉凉的,常年都比寻常人的体温要低。

她碰触到以后,便好像遇到了什么珍宝一样,死死地抓住,不肯再松开。

“头痛……好热……”她嘤嘤地低泣着,仿佛真是难受极了。

她将他的手拉下来,虽在病中,此时的气力却极大,毫不犹豫地,仿佛那只手是属于她的一般。

相雪露将慕容曜的手拉到自己的枕边,以面颊贴过去,贴得紧紧地,嗓子眼发出小猫般舒适地轻哼声,不时地用脸蛋顺着他的手心慢慢地蹭。

慕容曜垂眸看着她如此的情态,此时当真是无比的乖顺,柔弱,仿佛只有他能依赖,他就是她世间唯一的依靠,大海上救命的木桨,只能随他一起浮浮沉沉,任他予取予求。

他爱极了她这样的模样,一度想让她以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都是此时这样,只能乖觉呆在他身边的。

但转而又忆起,最初他喜欢上她时,她那时的模样,如今仍旧鲜活地跳跃在他心中,令他每每想起,都心折不已,以至于方才的想法,很快又烟消云散了。

相雪露觉得这块冰块真是舒服,带走了她脸颊上多余的热量,让她昏沉头脑上的温度降低了不少,她越发不舍得放开它,干脆抱紧了贴着,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

慕容曜这次没有收回手,他干脆就靠着床榻,坐了下来。

有了冰意的降温,相雪露这才安稳了许多,但转而没过多久,又开始头痛起来,直直地被痛醒,眼角都沁出泪花来。

她似是想寻找某种安慰,闭着眼仅凭意识地便伸手攥住他的袖子,往他怀里拱。

用脸蛋贴上他衣袍上柔软的布料,鼻端充斥淡淡好闻的龙涎香,最后,干脆整个人靠在了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满足地眯上了眼睛。

被风寒折磨的小人儿似乎又重新找到了某种慰藉,乖顺地在慕容曜怀里趴了下来,复又安稳地沉眠下来。

他凝视了她半晌,才将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背上,顺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怀里的少女立马发出了像小猫一样舒适的哼唧声。

她嗓音里模糊地咕囔的什么,他听不清,只是微微笑了笑,将她颊侧微乱的发丝一丝不苟地,耐心地整理好。

正如他对待她一样,永远都是这样的不紧不慢,充满耐心。高明的捕猎者并不急于一时的求成,而是谨慎而又深谋远虑地设置好陷阱,一层层地将她引入最深处的圈套。

羊羔身上最鲜嫩的肉,总是要经过细致炙烤,才能在鲜香的同时不失了原汁原味。

“陛下,晋王妃的药好了。”门外传来宫人低声的通报。

“拿进来吧。”慕容曜淡淡道。

宫人端着药碗,目不斜视,脚步声低不可闻,又稳又快地走到到床榻边,将药碗放在了旁侧的紫檀方木杌上,尔后轻轻福身,复又原路退了出去。

全程中,她一直微低着头,不发一言,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景象,或是对帝王怀抱寡嫂之事并不觉惊异。

室内重新又只有他们二人。

慕容曜捏起勺子,用它在药汤上来回搅动,直到那药碗上蒸腾氤氲的热气少了不少以后,他才舀起一勺,轻轻地置在唇边吹了吹,将之靠近相雪露的唇角。

“皇嫂,张口。”他的声音很是温和,对她这种病中之人,更是收敛起来平日里所有的锋芒。

相雪露却不知又是犯了什么别扭,如何也不肯张嘴了。

不但如此,还在他又唤她的时候,翻身将脸朝下,彻底地埋在了他的怀里。

将头朝下扎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拉也拉不动。

慕容曜伸手向她额间探去,发现还是热烫不已,显然,没有汤药,很难降下温来。

他对着她的后脑勺,耐心地再度唤了一句:“皇嫂,该喝药了。”

“不喝药,你的病又怎能好。”

他等待了片刻,见她还是毫无所动,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声。

面对不听话的病人,总是有很多方法。

***

慕容曜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不再理会她乱扯乱动的那嘤咛般的声音。

幽黑的墨瞳盯着药碗看了片刻,缓缓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喝到口中。

尔后俯下身子,将轻薄的唇贴到她的唇上,轻轻地辗转了一下,慢慢地将温热的药汤度入她的口中。

她似有些不满意这样被迫喝入药汤,用舌头朝外面抵了抵,做着轻微却又无用的抵抗。

却恰好碰到了他薄凉的唇,引得他微微一顿。

慕容曜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尔后他毫不留情地抵开她的牙口,用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微一用力,药汤就自她的口腔乃至于喉间一路流淌了下去。

只见她纤长脆弱的脖颈伴随吞咽的动作,微微一动,越发显得其上跳动的脉搏明显起来。

他用大手抚上她的脖颈,包握上去,几乎可以握住她三分之二以上的颈项,感受着她的血管在自己的手心里跳动,一种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

他又给她度过去第二口,第三口药,直到汤碗既尽,她才终于安分下来。

慕容曜看着她沉睡中的安静面容,病中的她越发显得柔弱。

他希望她尽快好的同时,也越发想将这朵娇嫩不禁雨打的花骨朵儿,完全变成他自己的。

***

相雪露醒来的时候,大脑里还是迷蒙一片,一时间是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直到片刻过后,意识缓缓回笼,才想起,她是因为先前身体不适,才躺在了床榻上,又让人帮忙叫来了太医。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虽然仍有些发热,但并不是很烫了,想来病亦不是很严重了。

但她侧首望向室内的时候,却不期然地看到了一个人。

“陛下,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她很是惊讶。

慕容曜缓缓地站起来身,从远处的靠椅边上走了过来。

他站在离相雪露床榻边上不近不远的地方,微微低头:“听闻皇嫂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思及昨夜朕带皇嫂上了揽月台,恐怕就是那时候害皇嫂着了凉。”

“朕实在是良心不安,今日听闻皇嫂病情,就立即赶来过来。”

“皇嫂一日病势不减,朕一日无心朝政。”他的眸中似凝着极致的担忧,连常年不变的眉梢间都带上了一股忧色。

“本上次一事就亏欠了皇嫂,还未弥补,便又对皇嫂不起。朕闻古人以亲尝汤药,侍奉枕前作为偿恩以及孝悌之道的典范。”

“朕虽不及古圣人,却唯愿守在皇嫂床前,待皇嫂安好。”

“不必,咳咳。”相雪露差点一口水呛出来,“此事与陛下无关,是臣妇自己体质柔弱,又未多加注意,才致了如此后果。”

“有宫人照顾,臣妇无事的。”

“皇嫂又在说笑了。”慕容曜幽幽地说,“方才宫人要喂皇嫂喝药,皇嫂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张口,后来还是朕捏住了皇嫂的下巴,才将药汤喂了进去。”

“皇嫂如此令人不省心,朕怎能放心将您交给宫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面上听起来像是轻微的责备,但细察似又感觉到话里藏着一股淡淡的宠溺。

相雪露一瞬间僵硬,她用手摸上自己的下巴,似乎在寻找他残留在上面的痕迹和触觉。

她甚是赧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嗫嚅着道:“那便麻烦陛下了,还望不耽误陛下处理国事。”

慕容曜微笑道:“自不耽误。”

后来,相雪露才明白了什么叫不耽误的意思,他竟然叫人搬来了一张紫檀嵌楠木心的长案,放置在她的房间里,还让内侍将今日的奏折拿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在那里批阅着。

她本想视而不见,闭上眼睛,继续休养,却无法忽视耳侧传来的,他翻动奏折的轻微纸张声,以及朱笔落下时,洇墨入纸的声音。

这让她即使闭上了眼睛,也觉得他离她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她的耳侧,身旁,处处彰显着强烈存在感。

后来,好像是有臣子寻他而来,他这才走出了寝宫,站在门外与人低声交谈着。

似乎是在谈西北战线的问题。

她第一次恨自己的听觉如此的灵敏,以至于明明隔了一道墙,她竟然还能觉得他的声音清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