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王妃轻瞥了乔芊语一眼, 眼神略有些轻蔑:“我儿大婚之日,本王妃还要做主抬入两个贵妾,如此,乔家可否有意见。”
现场一时间寂静了一瞬, 过了半晌, 反应过来的乔成文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僵着脸赔笑道:“一切均由贵府做主, 自然没有问题。”
倒是乔芊语反应过来,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伸手就要扯乔成文的袖子:“爹……”
大婚当日,夫君就要同时娶两个别的女人,这要让她面子往哪搁。
更何况,慕容越本就不喜她, 如此一般有了其他的莺莺燕燕,那她岂不是日后都要夜夜独守空房了。
乔成文却抖袖甩开了她的手,与其他人一起与老吴王妃继续说着些场面话。
老吴王妃走后, 乔芊语颇有些怨怼地对乔成文说:“爹, 您怎么就这样答应了, 她本就不喜欢我了,如此一来,要是郡王的心也被别的狐狸精勾走了,女儿日后该如何在府中立足自处。”
乔成文擦净了脸上的最后一丝薄汗, 转首微叹了一口气:“你该庆幸, 今日算是有惊无险, 不然,以吴王妃那个性子,你的郡王妃之位能不能保住还得两说。”
“之前是我们大意了, 没想到此事这么快就被戳穿,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尽力挽回,就只好多委屈你几分了。”
乔芊语不甘地咬住了唇:“可是——”
“为父很清楚男人的心思,好色者不少,真的上心的却寥寥无几,那些个贵妾,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入府以后,只管安安心心做你的郡王妃,侍奉好夫君婆母。”
“她们纵是得了郡王的一时宠爱,也未必长久,没有家世支撑,如何也威胁不到你的位置,且放心。”
乔成文一副十分笃定的样子,看上去仿佛并不担心。
乔芊语听了,却并没有安心多少,只因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曾是父亲的私养的外室,见不得光,连妾室都不如。
如今却还是成了正室夫人。
眼皮突然狠狠地跳动,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父女俩说话间,冯氏过来了,见女儿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既心疼又无奈。
她走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阿语,进了郡王府以后,戒骄戒躁,旁的事都不重要,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但是有一件事却是顶顶要紧的。”
冯氏压低了下声音:“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想办法怀上郡王的子嗣,若是能一举得男,郡王妃的位置就再也无人能够动摇。”
“男人或许别的不在乎,但是对自己的后嗣,却是极为看重的,娘亲也不瞒你,当年,娘亲之所以能在相大小姐去世后入主子爵府,就是因为生了你弟弟。”
“你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给他正名,就算为娘出身卑贱,一样当了续弦。”
“绝大多数男人,无论爵俸多高,建功立业以后不就指望有个儿子传承香火吗,否则,偌大的基业,给谁继承?”
冯氏是一个思想很传统的女人,但是却绝对不傻,相比起来,她更像是对这个时代与世界看得很透彻。
否则,她也不能从一个外室的身份,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获得乔家的接纳。
“何况这宗室与寻常人家不同,有嫡长子的情况下,只能上书立其为世子,否则朝廷会予以驳回。”
“你就这般……”冯氏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贴到乔芊语耳边细声说道。
语罢,冯氏重新站直了身体,乔芊语回首望向自己的母亲,眸子中还带着几分未全消散完的震惊。
方才母亲说的话,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向。
***
花朝节的第二日晨间,本应是六宫众人都来宁寿宫拜会太后,但由于相雪露的失踪,太后无心接受朝拜,便将此事往后推迟了一日。
第三日倒是一切顺遂,清晨,日晓之后,宫中诸人就正装在身,齐齐来到了宁寿宫。
这次倒是整个宫里的贵人一下子全来齐了,不过由于慕容曜至今孤寡的原因,来的人多是先帝的妃嫔子女。
相雪露昨日修养了一日,今日倒是恢复了大半,虽不复平日,不能健步如飞,至少行走时外人看不出什么。
此次来者甚众,不少都是相雪露不太熟稔的,因此,她只是乖顺地立在太后身侧,不太怎么说话。
一一拜会后,太后留了大家一起吃早膳,只是,甫一动筷,外间就传来了皇帝驾到的通报声。
一时间座上众人神色各异,倒是有不谙世事的年幼皇子皇女们面上露出了兴奋的神采。
很快,阔步而来的慕容曜映入众人的眼帘。
他今日穿着一件鸦青色潜龙暗纹缂丝直裰,很是低调内敛,却又将整个人的气质蕴藉其中,显得越发深沉莫辨。
暗色的衣袍衬得他肤色如玉,如午夜竹林幽篁上吹过的泠泠之风。
气质这一块,慕容曜仿佛就有着天生的优势,就算是相雪露,也不得不承认。
“皇帝不是有紧急的军务要处理么,怎么来了?”太后颇有几分惊奇。
慕容曜从前是忙起来便可没日没夜的那种,不仅自己勤政到了一种极端,也拉着周边的臣子一起苦行。
曾让不少朝臣叫苦不迭,就连卫国公,从前也在相雪露面前吐槽过。
方才得知了陛下要来的时候,立马有人主动空出了太后身边的位置,此时,慕容曜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后才缓缓开口。
“是西域那边的捷报传来,有关事务很快就处理完了。”他轻描淡写,将此事一笔带过,太后也就没有继续多问。
慕容曜来了以后,一度让气氛冷凝了不少,不过后来大家发现,他只是专心低头吃饭,不置一言,若不是那周边强大的气场,还以为没有这个人一般。
太后拉着几位太妃闲聊,很快,气氛就重新活跃了起来。
聊到了各自膝下的孩子,太妃们脸上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出来。
“太后娘娘,您别看这孩子看上去讨喜,其实顽皮得很,每日里不是想着出宫,就是想着上房揭瓦捣乱。”
太后笑了笑:“小孩子嘛,有这股活泼劲是好的,证明身体健康无虞,哀家记得,陛下幼时反倒是有些病弱,时常生一些不大不小的病,先皇后可为此费了好多心思,差点愁白了头。”
相雪露闻言,心里倒是生起了几分好奇,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现在这个高高在上,令人难以接近的帝王,年幼时是什么样子。
她正准备继续听太后说下去。
太后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止住了话头。
太妃们倒没有感觉到什么,她们见慕容曜自来后便一直沉默,看上去气息也并不凌然,微微一绕,将话头扯到了他的身上。
“前日宫宴,听说陛下好事将近,约莫在一年之内,便要有结果了。在此先提前恭贺陛下一声。”
若是旁的时候,她们定是不敢与慕容曜提这种话题,但见他前夜时的态度,心里估摸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才会主动言明自己的终生大事。
如此一来,这样说非但不会惹怒慕容曜,反而可能误打误撞讨了他的喜头。
果然,如她们所想的一般,慕容曜慢慢抬首,朝她们的方向轻扫一眼,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多谢几位太妃了。”
他又将目光移到几个弟弟妹妹的脸上:“太妃们确实将弟妹养育得很不错,想必颇有心得。”
“日后若是朕有需要,希望太妃们不吝赐教。”
太妃们没想到,她们随口的一句话,竟能得了慕容曜金口玉言这么长的回复。
而且看上去他似乎心情不错。
看来是说对了点子,顿时都不甚欢喜,满口答应了下来。
相雪露旁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隐隐有些纳闷,慕容曜不像是那种随便选个秀女就会将其立为皇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独身到现在。
能让他上心的,必定是他心悦的姑娘,可是如今一点风声也未听到,也不知是不是慕容曜的保密手段太厉害。
相雪露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只望这新皇后,日后与太后婆媳和睦,与她妯娌和谐,好让她继续过这顺遂无忧的日子。
方才慕容曜与太妃们说话的时候,太妃们身侧的皇子皇女们都睁大了眼睛,不放过一丝机会,瞧着他们这个地位尊贵的皇兄。
平日里慕容曜忙于政务,连太后都见得少,更别说这些皇子皇女们了,也只有在年节时有机会一睹天颜。
但是早已听过无数关于这个皇兄的传说,心里均是孺慕不已,此时更是大胆地瞧着他,几乎要将他看出花来。
“咦,如此炎热初秋,皇兄怎么穿着高领的衣衫……”一个三四岁的小公主偷偷地嘀咕道。
她的声音本来极小,只想说给身边的母妃听,但正巧慕容曜方才将将说完话,席间的其余人都停住了谈论,很是寂静无声。
于是她这句悄悄话,便被听入了众人的耳内。
小公主的母妃有些慌张,低头阻止了女儿继续说下去,又连忙向慕容曜请罪。
虽说稚子无辜,小孩子也是童言无忌,但她仍是担心因此触怒了陛下,毕竟,陛下不喜他人过问自身之事,已是宫人人人皆知的禁忌。
所幸,慕容曜看上去并未愠怒,只是微抬眼皮,说了一句:“你见你皇嫂,不也是如此么?”
这席间能被称作小公主皇嫂的人,只有相雪露一人,一瞬间,齐刷刷的目光都射了过来。